自从上研究生以来，李雪菲从前这些只是模模糊糊的感受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意识中。她觉得，吴东如果真爱她，或者真的能爱她的话，那么他对身边其他人的态度一定不应该总是冷漠或厌烦之类负面的东西；如果吴东的真人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的话，那么吴东可以给她的东西未必就比汪昭宇能给她的更多……
这样想的时候，她总会有一种心飘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点的感觉。很多时候，她也会自责：为什么总是想从吴东那里索取一种与永恒相关的情感，却不反省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呢？她有这个能力吗？她不敢肯定，或者更倾向否定，但是她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一种东西，或者就是一种价值观，可以把人的内心导向一种与“永恒”相关的情感的话，她真的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可问题是，这世上存在这么一种东西吗？
李雪菲从汪昭宇的住所处回来以后，就径直去到清水湖中的那个凉亭里。这个地方对于她而言，很有纪念意义，那是她和吴东“定情”的地方，也是他们闲暇时“谈情”的地方。
她跟吴东约定的是半个小时之内，而时间也差不多了，吴东的身影却还没有出现。她想起刚才汪昭宇抢过电话去，对吴东说的那些暧昧话，又觉得心酸和委屈起来，可是她又完全恨不起汪昭宇来。或许，她的委屈起因于她潜意识就对吴东对她的信任没有多少信心——假如吴东足够在乎她，足够信任她，那么汪昭宇刚才那点小小的恶作剧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又如何可能影响到她和吴东的关系？
第十三章 不放手（14）
14
李雪菲虽然“望眼欲穿”，吴东却迟迟没有出现。在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在离她不远的湖边小坝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她才在汪昭宇那儿见到的余乔。他竟然这么快就来到了清水湖，或许他的心早已为某个人“不平静”了，而那个人应该就是何宛亦。早在两年前李雪菲就有这种直觉，只是如今的宛亦在外形上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对宛亦的感受又会如何呢？
李雪菲没有过去和他打招呼，而是任由自己昏昏沉沉地靠在凉亭的木栏杆上打起盹来，直到被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当她又被期待已久的气息所包围的时候，她是多么地欢快啊！眼前的人正是她几天未见的吴东。几天的分别竟然让她有如久别重逢一般的欣喜……
吴东已经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和她并排趴在凉亭的木栏杆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终于来了！你好些了吗？……”李雪菲柔声地问他。
“不是什么事……”吴东的冷淡和平静与李雪菲的激动和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的眼睛……”李雪菲注意到他眼角处有一点淤青，忍不住心疼地去抚他的脸。
“不碍事……”他眼望着湖水，淡淡地说。
“到底是什么人打你的？要不要报案什么的？”李雪菲忧心地问。
“你不要管这些！……”吴东第一次转过头来正眼看她。在彼此对视的那一刻，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去找汪昭宇是因为我怀疑他是……刚才，在电话里，你没有想多吧？”李雪菲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个话题。
“不关他的事情！你为了什么去找他，我没兴趣……不，是不关我的事！”吴东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子充斥了寒气，几乎冻结了李雪菲一直悬着的心。
“是不是你还在为那天前晚上的事情生我的气？……”李雪菲站起来，有些委屈地哽咽着。“不是我经不起开玩笑……而是你对人的态度实在让人费解……”
“哼，果然是那个蠢货！既然有种不读完大学就走掉，现在又回来干什么？……”吴东也注意到了坐在榕树下小坝上的余乔，露出了夸张的不屑神情。“我要是他，就永远不再回来……”
“吴东，你为什么总要那样说别人？”李雪菲又是一阵心凉。“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绝顶聪明的，包括你……你认为人家是蠢货，标准又是什么？”她为余乔鸣不平。
“我就知道，只要我一说起他，你就要为他鸣冤……”吴东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那么看好他，你就去找他吧……”
“我关心在乎的人只是你，不是其他人！我在乎的不是别人在你心中的形象，而是你为什么会那样看别人……我只是想走进你的内心世界，想更了解你，懂你……”李雪菲皱着眉为自己辩解。
“你不可能懂我的！”吴东从木长椅上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里流露出一种痛心和无奈。“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你就算懂了，又能如何？我不可能有什么改变……我天生如此！与其我们彼此看着难受，还不如……”
“不！……”李雪菲立刻有两行清泪往下掉。“你不要这样，吴东！我们在一起的一年多，我一直都告诉自己，只要你不喜欢上别人，我绝不放弃你！……我不会放手的！……”李雪菲紧紧地抱住吴东，靠在他胸前伤心地啜泣。
“雪菲……”吴东任由自己的双手垂下来，却不愿意给出一点温柔去安抚自己的女友。“……我原本就是铁石心肠的人……我浑身都是刺，谁靠近我都只能受伤……你也不能例外……虽然你和其他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是我不可能因为有你的存在就有所改变……我原本就不是一个要做‘好事’的人，这就跟我原本就不想去做任何足以拖累我正常生活的坏事一样……可是，那些虚伪的文人学士，那些‘良心’的代言人，却喜欢无耻地宣扬，人应该完全为‘良心’而活，我很奇怪，他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可以不精神分裂……” 。。
第十三章 不放手（15）
15
“也许是你对自己太苛求，所以才会对自己妄自菲薄……”李雪菲抬起头来，为自己拭泪，试探性地设想着什么。“……吴东，我不是要完全改变你，我更不是要你在‘正常生活’被影响的情况下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对其他人少一点厌烦，或是对别人说话，少一点刻薄……我会为你心安一点……”
“改不了的！准确的说……”吴东松开李雪菲放在他腰上的手，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我找不到那样做的理由……如果我有能耐看透一个人的内心，我就要把‘真相’亮出来，不管他有多丢脸……也许，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看人丢脸，别人脸丢得越大，我就越痛快！因为我坚信‘把脸丢大’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应该的报应……他们是活该的！……如果有一天，有人可以让我把脸丢大，而且让我丢得心服口服，我一定会很感激那个人……可惜，我身边的人全都是蠢货，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让我心服口服的丢脸……话说，我还是脸皮薄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宣称我行事为人的动机是‘为了别人好’，虽然在客观效果上倒还真让别人得了好处……”
“吴东，我只是……对你的认识浅了些……”李雪菲咬了咬嘴唇。“我会慢慢更深入地认识你的……请你不要很轻率地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对我的认识一点儿也不浅，而且，还很准确。只是你一直不肯面对现实……你所期待的我，你从好的方面设想的我，都不是真实的我……雪菲，你还是对我死心吧……否则，我还会伤你更深……”吴东整个人不觉地颤了一下。“……你太天真，总要一厢情愿地设想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就比如，对待那个蠢货……”吴东又把目光转向了已经站立在湖边榕树下的余乔。“……你总设想他是一个‘好心’的好人，还有什么怜悯之心……所以，我每次说他，你才会替他‘叫屈’……”
“吴东，你注意看看那边，那个女生……”
李雪菲似乎并没有听进吴东刚才那些话，她用手指了指对面湖岸一颗柳树下站立着的一个女生。她所站立的地方几乎就是几天前那个对着湖水呼喊“白洁”的女生所站的位置。
“难道又是她吗？”李雪菲仿佛自言自语。“……和宛亦一个寝室的人，叫岑佳……之前，宛亦还跟我说了，也许她要来跟我挤一两天……吴东，你觉得她是那天那个人吗？那天晚上，我没法分辨她的相貌……”
“十有8九是吧……”吴东轻描淡写地说。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真的很糟糕……我听宛亦说，他们班的人对她好像排斥得厉害……她会不会也要学自己的朋友……”李雪菲紧张地抓住吴东的手，开始担心什么。
“大白天的还能死得了人吗？”吴东的嗓门不知不觉高了一个档，似乎有意想让湖对岸的人听见他的样子。
“你还是这样……”李雪菲伤心地皱眉。“你能不能不要……有意刺激别人？或者，换一个场合，也好……你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真相，为什么你真的连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
“如果你偏要发挥你离奇的自由想象，觉得她也有要跳湖的倾向，你就乖乖地守着她吧……”吴东有些疲惫地说。“如果她真会跳下去，那么，她的那个动作就算是我们这一年来感情的陪葬品……我就不陪你一起在这里‘提心吊胆’和‘小心翼翼’了……”
恰在吴东转身走出凉亭的那一刻，湖对岸的人影终于在空中划下了一个弧线，在湖水上击起了一声巨响，在湖面上画出了一个不断扩散的水晕……
眼看着这一幕的李雪菲立刻感到头嗡嗡地作响，她心慌意乱地跑出凉亭，对着近处和远处的人影大喊：“有人跳湖了，救命……”同样也意识到那个女生真的跳下去的吴东，则是捏着手，痛苦地闭了一下双眼；鲜有地，他的眼角有泪水溢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四 清水湖的水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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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雨广场的“网友聚谈”出来之后，余乔与何宛亦没有什么告别语，就各行一方了。余乔走上了一条通往清水湖的林荫路，中途的时候，他在湖边一棵柳树下停下来。
他想起与何宛亦两次见面的情形。自从第一次的不期而遇，他的脑子没有一天没有她的影子。他虽常有面对女生心慌意乱的时候，但连续多日，无论白天黑夜，他的心思都被同一个影子所占据扰乱的情况，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更意外的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跟他“亲密接触”起来，他的手上还有她手中的“余凉”，他的心仍在阵阵地颤动。能碰触她的手，他是做梦都不敢想；但在现实中，他却真实地经历了一回，而且是她主动，更重要的是，还并非一时半会儿。当然，他也悲哀地意识到，“拉手事件”是她有意的做戏，是做给“伊凡”看的。从表面来看，她亲近他而远离“伊凡”，但是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何宛亦和“伊凡”在网上是早认识了的，很难说她对“伊凡”的真实态度如何。余乔无法想象，也不了解一个女生的心思，但是他还是坚信，何宛亦利用他来推开“伊凡”并不代表，在她心里他就比“伊凡”更重要。他有些苦涩地想：假如“伊凡”就这样被她推得远远的话，那么他与她的距离可能要比“伊凡”和她的距离还要远……
在湖边柳树下短暂停留了一会，他就绕回他常停留的那个小坝，在常校长墓碑前坐下来。
这个地方曾让他有过一种痛彻肺腑的历史荒谬感，而此刻，他心中的荒谬感又多了一层，这是与他的内心情感有关的荒谬感——他仿佛对那个白影“一见钟情”了，可是他却痛苦地觉得那是一件没有自知之明的“可耻”事情。这些天，他不停地暗示自己：她侵占了他的心只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一个同龄中的思想同道，而不是因为她“美得炫目”，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可是，他又明白，假如事实果真如此，他就不会因为她和其他男生的暧昧关系而有什么苦恼，也不会去关心或在乎她对其他男生有什么心思。假如他真的对她没有“越分”的想法，那么就算她真的其他男生走得很近，近到哪怕他对她不可能再抱任何幻想的地步，他也要毫无耿介地与她探讨什么社会理想和人间正义，而且还能把她当作自己真正的精神安慰，仅仅就因为她是思想上的同路人。可是，这个可能吗？
不可能！他苦涩地摇头，沉重地从小坝上站起来，拖起机械的步子，走向通往草坪的那个路口。之前无言分别的那一慕，还是让他的心隐隐作痛：或许他真如她所说是“病态”的。而她每见他一次，似乎就会加深对他的这种印象……
在他捏紧双手，暗暗责备自己的笨拙与愚蠢的时候，眼前那突兀地出现的“白点”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一点白正从草坪的方向走过来，慢慢靠近小坝的这个路口。
不可能！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做出与自己的眼见截然相反的判断。
“你怎么有点神思恍惚的样子……”那一点白终于幻化成了一个完整的白影，而且还出声了。
“是你？”他终于从梦一般的处境中被拽出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你不是走的那边吗？怎么……”
“我走了哪条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来了这里……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她对着他微微一笑，“刚才，你也不问我要去哪里，就直接走了，我难道要主动告诉你，我也会来这里吗？”
十四 清水湖的水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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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他也勉强一笑。“或许应该是‘同途殊归’吧？……我们短聚之后，又要奔向各自的学习生活……”
“对不起……”白影突然低沉地说，眼里的笑意也早已隐去。
“为什么这么说……”他故作糊涂地问，声音很轻，视线停留在远处。
“刚才在风雨广场，我有点冲动，抓了你的手……”
“我想，有些人总是更有勇气把自己一时的‘一点冲动’变成现实……”
“什么意思？”她的语气一下子就僵硬起来，正如同他已有的语气。
“你那么聪明，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我的意思是说，自信的人，或者难听一点说，自视甚高的人总会比普通人更有勇气做出一些不平常的事……比如，一个女生去抓一个男生的手，当然前提是她坚信这个男生不会甩开她……像我这种不自信的人，即使再‘冲动’，也不可能去抓一个女生的手，除非我确信她不会叫我‘滚开’……”
“你……”她的眼有些红了。“你真是没有器量的人！我就算……”
“你就算是什么？”他故作认真地追问。
“你这个人果然是变态！……”何宛亦气愤地再次抛给他这个评价。“……我只不过就是多抓了一会儿你的手，你就觉得自己被侵犯了吗？你的内心……怎么就不像正常人？”
“呵，不像正常人？”他似笑非笑地反问。“……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为自己所受的‘特殊待遇’受宠若惊，甚至感激涕零，就像那几位一样？事实上，我却是很不正常地不识抬举……”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何宛亦语气恶劣地说：“我就是在说你不识抬举！……”
“那你就去抓那些识你抬举的人的手……”他颤抖着说，“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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