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了?”他看到她有点呼吸短促、面色苍白的样子,不由得担忧地问。
“你……”在费力地平缓气息之后,她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似乎早已经知道是他了。可是他的心却被撕扯了一下——她呈现在他眼前的完全是一副憔悴的病容。
“我们走过去一点……”他抓起她的手臂往后拖,她顺从地努力跟上他的步子。“既然你一见水就会头晕,你为什么还要站去湖边?”他对她的举动表示不解,也有一点小小的责备和埋怨。
“我是故意的……”她轻声说,仍然带着点吃力的笑容,目光却停留在他那一直抓住她手臂的手上。
“故意的?……为什么?”来到宽敞的大路之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臂,不解地望着她,觉得她的“作为”和“说法”都有点匪夷所思。难道她是有意让他紧张吗?他迷惑了……
“这段时间,你还是经常到这里来吗?”一两分钟的沉默之后,小女生才笑着问他。那时,她的脸色才完全恢复正常。也是那时,她的笑才明净起来,眼神也变得更加清澈。在看到她那因微笑而有所放光的瞳孔的时候,他更不能想象她所谓的“故意”到底意蕴何在了。
“没……没常来……”他有些尴尬地说。“学习任务也重……”他补充道,心上还琢磨着她那异常举动背后的动机。
“我也是很久都没来了……”她大方地说。“我还担心你误会我故意不来这里呢……不是这样的啊!我这段时间是想来都来不了……今天中午就忍不住来这里了,没想到中午也碰到你了……哦,对了,你和那个穿白衣服的女生发展得怎么样了?”
“哦,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也是才认识的,我认识她比认识你还晚一点……上次你大概误会了……”他有些脸红地说。
“呵呵,其实,我也没有想太多……”她明媚地笑着,带动着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这段时间怎么也不来呢,也是因为学习忙吗?”彼此都沉默一会儿之后,他又问,心上还想着探听点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故意靠过去吗?”她接下之前的话头。“我是有意想炼一下胆量。以前,我就是胆小成习惯了,结果造成了‘心病’……”她话中有话地说。
“心病?……那你这段时间没来不会是……真有什么‘心病’吧?”他也玩笑般地语带双关的样子。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七章 心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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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轻声说,脸上的笑有些发僵,整个人的神色明显黯淡下来。
“那就快快‘从实招来’……”他玩笑般地说。“你到底有什么心病?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点像在影射她被同学怀疑这事。
“上大学后,我的‘心’就没有完全舒服过……”小女生望着思群广场高台的方向,有些忧伤地说,眼里的笑意完全隐没了。“学习压力也大,我觉得自己基础好像比他们差好多,怎么学都不能赶上他们……”
“其实,谁都有压力的……我也是!”他宽慰她。“只是,对于学习成绩,我看得比较开,我不怎么喜欢去和同学横向比考试成绩。我的想法是,哪怕我考最后一名了,只要我考试过了就万事大吉了。在这方面,我的确没有什么追求,但也不会有太大压力……我总想着趁大学这四年挤点时间出来看一些有意义的书。这样,我的大学才不会白念……”
“我跟你不同吧……”她的神色柔和下来。“除了看课本,我就不知道该看点别的什么。上次,你借给我的书,我根本就看不进去,看得我头晕脑胀的……其实,我看什么书都头晕脑胀,有时候坐在教室,也会觉得不舒服……”她说。
“我自己坐在教室也总不自在,只有到了图书馆,我才像如鱼得水一样,很轻松……”他说。
“我很少有轻松的时候,但是每次我一看到你,就会感到心里很放松……很多时候,我来这里就是想看你有没有来……要是我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我就会比在别的地方更不舒服……”
“是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这样说,我感到很荣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有点脸发红的样子,却没有对这个话题“点到为止”。“也许你身上有一种气质让我觉得安心吧……在其他人旁边,我容易感到压抑,可是在你旁边,我会感到整个人很精神……就像刚才,我想炼胆量的时候,其实心里真的很不舒服,有点喘不过起来,心里好像还有点疼,但是看见你之后,我很快又好起来了……”
“其实我……”听着她对他表达好感的话,他还是觉得颇为舒服,但也有点羞愧,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如此的信任。之前,他有意无意忽略和冷淡过她,而她却一直视他为自己心中的牵挂。“你今天下午有课吗?”他突然想起两点钟在八教学楼某教室的团组织活动。
“第一节课没有,四点钟半的第二节有……你第一节就有课吧?”看到他将要离开的样子,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催促他赶紧去教室。
“那我先走了啊……”他歉意地笑了笑,就往后退。“记得不要再去站到湖边上!可不要到头来,没把胆炼大,反倒把胆给吓破啦……再见!”
在他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跑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欢欣雀跃。看起来,不仅小女生见到他会轻松、心情大好;他见到她也是如此啊!这和他每次见到何宛亦是多么地不同啊。何宛亦总会让他失魂落魄,让他原本沉重的心更加“水深火热”,可是这个小女生却是缓解他心情的调解剂……
第十八章 解构者(1)
1
下午两点钟,余乔班里的团组织活动将在第八教学楼二楼某教室举行。平时他们班里的活动如果不是学习学校硬性规定的什么文件,就是一些纯粹的娱乐活动。这次虽然仍是学习某份“文样”,却是郑清自己自主挑选的“文样”。让他下定决心“冒险”的是他自己的遭遇,自从他开始像余乔那样推崇徐怀乐之后,他也被身边人绘声绘色地嘲弄他那故作深沉的忧国忧民状了。他对周围人的评价很不服气,好在他是团支书,有时候有一点决定组织活动的大权,再加上因为辅导员大多数时候都对他们的活动不感兴趣,也不来参加,也更让他觉得有点“操作余地”。为了能够改变自己“不受理解”的处境,他决定利用“权力之便”来对班里人进行一次“强制洗脑”。看来,如果他不让班里人意识到自己与身边人在思想方面上的水平差距,他们不会有什么自知之明。
余乔从教室的后门潜了进去。他在倒数第二排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他到的时候班里人差不多都到了。众人手里都拿着他那篇文章的复印件,而且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郑清见余乔进来,也走过来象征性地发给他一张复印件。那时,他又紧张地再次读了自己的那些文字:
“……我一直关注着二十世纪中叶的那段特殊国史。作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生的后辈人,我没有亲身生活其间,却又强烈感受到从那里传出的血腥之气的森寒。因为无数前辈人的苦难坎坷,我好恶分明地看待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每一个人。我睥睨那些有意掩饰自己‘不良表现’的前辈,尊敬那些不惮暴露众人包括暴露自己‘不良表现’的前辈……
“……从前,我幼稚地以为所谓历史研究的‘绝对客观’主要就是呈现出历史的原初事实,而不是做出对历史事实的价值评断。可是现代西方哲学流派的‘解释学’观点提醒了我:历史研究者的感情不可能绝对超然于历史之外。他们看待历史时,必然会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和情感倾向。他们的历史研究一定会留下自己精神世界的痕迹。客观不是感情虚无,更不是价值虚无……
“……没有情感倾向和价值取向,一个历史研究者就丧失了他历史研究的正当动机。一个纳粹历史研究者,一个南京大屠杀历史研究者,一个*历史研究者,他们研究历史的正当动机在于他们想要通过对历史真相的揭露来对抗罪恶,他们要把历史罪恶送到人的良心审判席前……
“……历史研究者在乎的是‘义’的伸张而非‘利’的落实……”
余乔在文章后面还提到了作为历史研究者的乔震南,并对他的表现做出了自己的评断。
在他没有看完自己的文章的时候,有人来拍他的肩。他抬头发现是汪昭宇。
“喂,猜一下,今天有谁可能也会来?”汪昭宇有些神秘地对他眨眼睛。
“班里人基本上都会来吧……”他对汪昭宇的话没兴趣,又低头看自己的文章了。汪昭宇却一直抓住他的肩不放,并且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今天,可能有个外班人要来……”汪昭宇又说,并且夺过余乔手里的复印纸。“怎么,你没有兴趣?我告诉你,是何宛亦!我可是专门死皮赖脸在她面前,告诉她,今天我们班在这里搞活动……”
第十八章 解构者(2)
2
“是吗?”余乔心里一紧,却又强作平静之色。
“我猜她十有八 九真要来……我跟她说起我们这次活动是要探讨你的文章的时候,她好像就有了点兴趣……”汪昭宇笑说:“兄弟,看来,你还真有戏……再接再厉!”
“呵,别扯远了!很多时候想多了,就会导致彼此之间的气氛不正常……”余乔颇为感慨地说。
“嗯,有道理。对某些女生,我们也要学着点‘故作矜持’。看起来,你对此是深有感触啊……喂,她真的来了!”汪昭宇轻轻碰了一下余乔的胳膊,他却没有立刻回头。
“从后门进来的,往我们这边看了一下,坐在后门边,最后一排……还是有点冷……”汪昭宇像做即时播报的样子。“在到处打望呢!穿的白衬衣,还贴身,有一点显身材……头发没披肩,扎起来了……连郑清也在看她,其他人也在看,方冷清好象眼睛都直了……那‘鸟人’在她旁边一张桌子上,同一排……”
汪昭宇一直盯着何宛亦的一举一动。余乔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他抬头望向窗外,连稍动一下都感到浑身不自在。
站在讲台上的郑清看见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便在黑板上书写了一行大字:“我们离历史究竟有多远?”
“团支书,今天的组织活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干吗要我们看这东西啊?我们这些‘浅薄无知’的人哪里看得懂这个‘高深’的东西嘛……我看我们还是顺便看校刊上另一篇文章吧。没有复印件也没关系,你就给我们念念就好了,那篇叫什么《清凉清晨》的散文,我看写得挺好的……”一个满脸粉刺的男生说,附和的起哄声很快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窗下的余乔早就脸发红了。班里这种气氛是他早预料过的,他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懂他,正如他们满不在乎所强调的那样。汪昭宇给郑清的建议原本就是多余的,而郑清采纳他的建议在班里人看来几乎就是一场“闹剧”。
为教室的气氛感到内心波动的时候,余乔才回头探望了一眼何宛亦,却没有碰到她的眼神。他看到她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定睛在她邻桌摆的一张复印件上。最终,她自己拿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看起来。她邻桌坐的是吴东,吴东早就把复印纸丢在了一边。注意到吴东,余乔突然感到脊背上有丝丝的凉意……
“看不懂就学啊……”汪昭宇首先对粉刺男生的话表示不满。“不知道什么叫‘不耻上问’吗?!真的读不懂,就要虚心请教……”
“汪昭宇,如果你看得懂,你就给我们讲解一下嘛。”一短发壮女生有些不屑地对他提议。
“哼,如果撇开那些花哨的东西……”开口的不是汪昭宇,却是坐在教室后面显得气定神闲的吴东。众同学见吴东开口,都安静下来听他的下文:“撇开那些花哨的东西,就只剩下对‘文坛剽客’徐怀乐的辩护而已。徐怀乐本来就抄袭了人家的东西,人家乔教授的反应属正当的维权,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争辩的事!”
“吴东,你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叫‘文坛嫖客’嘛!”粉刺男生又带劲儿地起哄了,带动得教室里一片兴奋的哗然。
“请大家先安静下来!”郑清有些气急了,涨红了脸。“你们……你们怎么就没有一点点历史责任感……还有使命感……”
众人含笑地盯着郑清,满怀兴致看他说话的样子。他们的休闲与郑清的严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郑清自己心里似乎也打起鼓来,说话也不顺畅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八章 解构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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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班有一个认真思考的人,大家应该向人家学习一下……即使不认同他的观点,也应该尊重他的文字……有一个人文主义者……有一个人文主义者卢梭不是说过吗——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还是《C大青年》的编辑呢,你们也没什么人写出点儿像样的文章给我看一下……人家西方国家很多大学校长都强调,仅仅是实用知识培训还不能称为大学教育,真正的大学教育是‘博雅’教育……要培养心灵的智慧,主要是一种心灵状态培训……所以,我们学理工科的,在人文修养方面,也不应该懈怠……如果只看专业书……”
“呵呵,郑清,你还真以为你‘就职’的《C大青年》是什么有水准的刊物啊?团支书,我们还是气氛轻松点儿吧……我连蹲厕所都不会带《C大青年》……”粉刺男生说。
“不是啊,团支书!”短发壮女生开心地表示抗议。“谁说我们每天就只看专业书啦?我还在图书馆旁边那个租书小屋办了一张租书会员卡呢……言情,武侠,稍微有点儿水准的,我都看了个遍啦……”
“还有啊,团支书……”吴东身边一平头男生高声说。“刚才你搞错了啦!‘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话好像不是卢梭说的啊……”
“不是卢梭说的,那你说是谁说的呀?!”汪昭宇气闷地插嘴进来。
“是……”不料平头男生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是听到吴东一句低哼:“什么卢梭,人都搞错了,还在上面‘现宝’……”他便想就此抓住一个噱头。
“吴东,是谁呢?”平头男生红着脸问吴东,吴东才神色慵懒地告诉他一个人名。
“是什么尓泰……”平头男生挠了挠头,好像没有听清楚吴东说的话。“是不是托尔斯泰?”他尴尬地再次求问吴东。
“笨猪,你连有个法国人文主义者叫伏尔泰都不知道?你高中历史比我还差啊……”开口的是汪昭宇。在教室里笑声迭起的时候,他笑得尤其夸张。
“请大家先安静!看来,你们都很想说话,这很好!郑清待会儿要安排每个人到台上去发言……”说话的人是班长。他看着教室的乌烟瘴气已成定局,郑清微弱的号召力于事无补,这才出来助阵了。
“我也不多说什么空洞的开场白了……”郑清说。“大家都看了余乔的这篇文章了,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吧,现在你们可以‘放言无忌’了!无论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就算有人真的看不懂,也要谈自己的看法,谈一下对自己为什么看不懂的看法!按学号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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