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暗无天日的绝望……‘人在尽头的时候，神就来开头’，这话是真的……”
第二十三章 幻灭（1）
1
时间再回到二零零三年六月初。
经过班里一场“非常规”的团组织生活之后，余乔和吴东之间的气氛更加僵硬了。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长达三年之久，还能视彼此为陌生人，甚至“眼中钉”，这对余乔而言真是不小的“折磨”，可惜一切又似乎无可避免——他自己的思想立场无从改变，吴东对他的看法也无从改变；而他们又没有谁愿意主动搬离这个寝室以换“清净”或是“清静”。余乔虽然表面上不愿示弱，可是他潜意识还是不愿在寝室多待，而更愿意去图书馆和清水湖，甚至教学楼。
在认识何宛亦之前，他的确一直都渴望在现实中结识一个真正理解自己思想感情的“知音”，而且他本能地把对方设想为一个女生。在认识何宛亦之后，他内心深处有一种类似于柏拉图所谓的那种超越世俗的“爱欲”（灵魂深处对真善美的欲求）与世俗意义上的“情欲”的结合体的情感从生命中被激发了出来。他把自己这种情感无可遏止地寄托在了何宛亦身上，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她离自己很远。其实，他从没有奢望过要和她建立一种有形有名的现实关系，对那时的他而言，仅仅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与他在同在一片天空下，知道他自己总有偶遇她身影的可能，他也都情愿自己为此而知足。
在那场团组织生活上，吴东解构了他和何宛亦都有意无意引以为傲的精神追求的价值意义——吴东直接了当地宣称他们不具有这种精神追求的纯洁动机，而且宣称这种纯洁动机全天下的人都不可能真正具有。一个不纯的动机玷污了这种追求本身，并最终玷污了一颗自称向善的灵魂，因为它除了是在为这种追求沾沾自喜，也就是为此而骄傲之外，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吴东解构他们精神追求之价值意义的直接后果就是把他对何宛亦那种仿佛泛着幽暗的“高贵”之光的复杂情感也给还原成了一种男人对女人的简单而原始的情欲……
何宛亦因为吴东的言论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是倾向于认同吴东更甚于认同自己的，而这却是余乔极力抗拒自己可能会滑向的倾向……
在他似乎失落了稳固的精神立足点，并为此而沉痛的时候，他还会想着清水湖那一方小坝，并非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常校长那块面向湖水的孤独墓碑，而是因为他竟然有点思念那个可以让她轻松一笑的小个子女生柳月。他想从时而天真无邪地微笑，时而泪眼涟涟地忧伤的她那里找到一点释放自己压抑情绪的破口……
那天中午在湖边遇到小女生之后，当天傍晚，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又去了清水湖。这下，她主动索要了他的电话号码，还大方地说自己以后可能会经常找他之类的话。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完全在C大校园流行开来，余乔留给柳月的电话也只不过是寝室的公用号码。即使这样，那天她也像获得什么宝贝似的欢喜不已。那时的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在接下来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和这个小女生的关系会发生一种“实质”的改变，而且也正是这个“改变”最终影响了小女生后来的命运……
小女生在接下来的好些天几乎都打电话到他们寝室，而且一般都是下了晚自习之后。有时，她只是简单地问候他，说一些以前也常说的很感谢他之类的话，又说自己因为认识他也没有白来C大一趟。有一次，她只是在电话那头沉默着，像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他感到电话那头的她似乎有点气息不稳，像在哭又在极力忍住的样子。他问她是不是又和寝室同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时候，她又否认。最后她只说了一句“知道你在那边听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气息，我都很高兴”就把电话挂了。
小女生那无异于表白的话让他心里很温暖，他越来越明显感觉到她对他的依恋。有时坐在教室里他也会走神去回味自己被一个女孩子依恋这个事实，似乎他也很依恋这种被人依恋的感觉。只是，他仅仅是满足于这种与她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一时也没有真想和这个小女生发生点什么，虽然他内心其实也十分渴求自己的生命与生活能与异性发生交集，即使他不太愿意直面自己这种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心理。
第二十三章 幻灭（2）
2
余乔所能设想的小女生为之难过的事情就是和寝室同学相处方面的问题。
第二天，在他们都去清水湖边，几乎也算是约去那里的时候，他安慰她说，和寝室人相处的确也算是一个难题。大家来自全国各地，又成长于不同的家庭背景，有不同的性格和习惯，而且还可能有一些思想和观念的差异，这些都是影响寝室同学之间是否和谐的因素。他跟她举了自己的例子，说自己和一个人同处一室三年之久仍形同陌路。他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不用过于在于寝室同学对自己的态度。只要对方的做法不是太过分，自己都可以尽力忍一下，包容一下对方的“细小过失”。
“现在，你寝室同学对你应该不是太过分了吧？”在清水湖中的凉亭里，他问几乎正在痴痴望着他的她。
“没有……”她对着他笑着，只是这笑容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忧郁的影子。“她们会主动和我说话了……这些天，我还因为一件事情请教她们，她们也热心地帮我出主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眼来，像是回避与他对视的样子。
“哦，那样就好了……”他欣慰地笑了，心上却在回味她那貌似羞涩的神色。
“你这个星期六中午有空吗？就是后天……”她突然又抬起眼来问他，似乎还屏住呼吸，显得有点郑重和紧张。
“哦，应该……”
“没空也没有关系……”她仓促地打断他，又低下眼来。
“我没说‘没空’啊！……”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想约他，又有点患得患失的样子。“后天中午，我们也到这里来吗？以后，你要是想见到我，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只要我方便，就会来这里……”他故作大方地说。
“真的吗？”她睁大了眼，有点不敢置信一般。
“当然是真的……”他这样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我原本不就经常来这里吗？现在，我也只是把来这里的时间略为调整一下，尽力和你保持一致而已……后天中午，你大概几点钟来这里？”
“其实，我是想请你吃饭……”她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再次避免与他对视。
“哦，这样啊？一起吃饭是好事啊！……”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该我请你吃饭的，反倒让你……后天我请你吧！……就是后天中午吗？我们去什么地方，你有想法了吗？”
“不……”她很坚定地说。“不要你请我……”
“其实说起来，我也真挺惭愧……我们都认识两三个月了吧，那天你送我回宿舍，路上反倒让你淋湿了……”
“其实，也不是我要请你了……”她突然又说。
“哦，没关系的……”他有点糊涂了。“后天我们一起去哪里？你这两天都可以想想，到时候电话联系。”
“其实，是我寝室同学想请你……”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她们说想要见见你……”
“哦，这样啊……”他恍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怔了片刻，他才说：“如果他们真想见我，你找个时间在远处把我指给她们看一下……至于一起吃饭，也没这个必要吧……”
第二十三章 幻灭（3）
3
这种事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并不糊涂。当然，他也可以装着糊涂去赴这个“饭局”，权当去混一顿饭吃，并把这事作为自己沉闷生活的一点调剂。可是，他却没有勇气真的答应她——原本他就不善于与女生周旋，更不要说一群完全陌生的女生了。
“那我回去跟她们说就是了……”她轻声说，还是有点失落。
“我们不和她们一起吃饭，就我们俩个一起，不行吗？”
“当然也可以……”她勉强笑了笑。“只是，也不要你请了……”
“我知道你在生活上并不宽裕……怎么也不可能让你破费吧？虽然我也不是有多阔气，但是生活费每个月还总是绰绰有余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帮补你……可实际上……”
“不！”她从木长椅上站起来，对着他摇头，有些害怕他误会的样子。“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是说自己很不好意思……”他走到她旁边，竟然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想要安慰她什么。可是他这个似乎无意的动作却让她整个人为之一颤。他有点难堪地放下手来，并为自己竟然很自然地对她做出这个亲近之举感到不解。
那天，虽然他当时没有答应小女生去赴她同学饭局的事情，可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为这事纠结起来。从她有所期待的眼神来看，无疑她是希望他去的。或许这件事情的背景是她想和寝室里的人融成一片，主动向她们倾吐了自己对他的一番心意，而她们为了回应她“讨好”般的心事分享，便替她想出这个有点“娱乐”的方式来开心一下。原本性格内向的她为了改善与身边人的关系不惜以这种外向的处事方式来勉强自己，他是否也应该在这一点上帮助她一下呢？哪怕他对自己与她的关系改变并没有任何一点的心里准备。与一个似乎喜欢自己的女孩子在一种朦胧暧昧的气氛中相处，哪怕她看起来并不出色，这于他原本也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第二天，他主动打电话给她，说自己愿意和她寝室同学一起“吃一顿”了。他还故作轻松地强调自己不会轻易放掉一个“免费午餐”的机会。电话那头，她果然很兴奋，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对着身边的人大声说——“他答应了！”
他是做好心理准备第二天中午就去面对资环学院某专业一群叽叽喳喳的大一女生“准家长”般的审视眼光了，哪怕最终他会让她们大跌眼镜，甚至会让小女生很“没有面子”。那些天，他是宁肯自己为这些形而下的问题而烦恼，也不愿过于沉迷于那些“形而上”的精神危机中而耗费心神。
他还是忍不住跟汪昭宇提起了这事。汪昭宇玩笑般地说要跟他一起去，而且还笑说：“你如果要和那小女生来点什么真格的，何宛亦我就要放手去追啦……”
“难道你以前没有放手去追她，还是因为有意让我吗？”他也轻松地对着汪昭宇笑。“只怕是你和我一样，是自己没本事吧？怎么样，她还是没怎么搭理吗？这几乎是必然的！你想想，你因为她甩了李雪菲，她能轻易给你好脸色吗？你大概还没有优秀到足以让人家可以因为你而不顾李雪菲感受的地步吧？”
“呵，我就是在‘软件’方面不如你嘛，比如什么丰富的思想学识，什么深厚的人道主义情感啦……但是在‘硬件’方面，你就不知道差我几条街了！我就是不知道何宛亦更看重一个男生的硬件还是软件条件了，如果她更看重‘硬件’，本人就会‘脱颖而出’，如果不幸她更看重‘软件’条件，兄弟你就捡便宜了啦……”
“为什么你总是以为她这个‘便宜’一定会落在你我之间呢？我看，我们俩都应该现实一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哦，看来你真是要完全‘舍’何宛亦而‘取’那个相貌平平的小女生咯……那小女生跟你站一起，还不到你肩吧？”
“这次算是帮她一个忙吧……也没有想多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三章 幻灭（4）
4
第二天中午便是他要赴小女生寝室同学之约的时间。她们寝室另外还有六个人。可以想象，她们不会邀请他去吃什么大餐。她们叫他去C大中门外一个带美国乡村风情的快餐店。去之前，他还是从银行卡里取了好几百块钱揣在身上，以备“万一”之需。
十一点半是她们所约定的时间。他提前了几分钟忐忑地走进自己以前和汪昭宇一起偶尔光顾的那个快餐店。一进门，他便提着心四处往人多的地方望，很快，他便注意到某个方向近墙的地方，有一群齐刷刷把目光望向他的女生。他做了一下深呼吸，微笑着走向了一群他根本不认识的女生。她们中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长发女生站起来，微笑着走向他：“帅哥，请这边……”
小女生坐在她们中间，红着脸，有些怯怯的，甚至都没有把他向她们介绍一下，只是目光随着他身影的移动而动。连衣裙女生原本坐小女生旁边，这下有意把位置让给了他。他和小女生对视了一下，便坐下来，心还是有点扑腾扑腾地跳。他一坐下来，便有人提议该去柜台点吃的了。这下，所有人又都站起来，三两人耳语着说说笑笑的往里边的点餐台走去。他和小女生不约而同走在了最后面，她低着头一言不发，而他却在想，自己来赴这个有点莫名的约到底是帮了她的忙呢，还算是“连累”了她？她的那些同学，看到她所“看上”的人是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帅哥”，不知道又该作何想了……
点餐台上，前面六位女生都点了这家快餐店最贵的牛排套餐，而且每人都外加了一点鸡腿之类的额外“配菜”。连衣裙女生回过头问他和小女生要点吃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点了最便宜的烧菜套饭。小女生笑着劝他不要客气，他却坚持不改变决定。连衣裙女生要付钱的时候，他还是象征性地走过去，说他来付钱。如果她们不客气地真让他来付，他还是愿意出这一百来块的“血”。连衣裙女生很坚定地把他挡了回去：“没有这回事，说了是我们请的！”
在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后，大家就拿起筷子埋着头吃东西。余乔却鼓起勇气在提起筷子前说了几句：
“多谢各位美女盛情邀请，我一个男生坐在你们女生堆里，总有点不大自在，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多包涵……”他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便望了一下身边的小女生，看到她眼里正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哈，余帅哥，你要多多照顾我们柳月啊，不能欺负她，知道吗？”有人开始对他们暧昧地挤了挤眼。
“柳月，你不要只顾着看余帅哥，连吃饭都忘了……”有人说。
“你这就不懂啦，不是有个成语叫‘秀色可餐’吗？这两位‘可人儿’大概只要看看对方就要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啊？”
“待会儿，吃了饭，你们俩去哪里转转啊？”
……
几乎每人一句的场面化“玩笑”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自顾自地专心吃饭了。他没吃两口，就觉得有点食之无味，而他旁边的她发抖的手一直也没往嘴边送两口饭。
“你怎么不吃啊？”他轻声问有些发愣的她。
“我觉得自己……是饱的……”她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倒是你，男生应该多吃点的……你这一盘大概吃不饱，一会儿再去点一份吧……”
“是啊，你们谁要是觉得一份套餐不够的话，就再去要一份好啦！”连衣裙女生说。“要钱在我这里来拿……”她取出包里一张百元钞来拿在手上用力甩了甩。她的这一招呼，好几位女生几乎不约而同地说自己还没吃饱，想要再要一份牛排，而且她们立刻就站起来去取连衣裙女生手上的钱，又拿到柜台上去点了一盘套餐。
那天，余乔总觉得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