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唯一知道仅仅是这个宅子的三个大字,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门口在任何时间总站着两排漠无表情腰里挎着刀的公门衙役;
只有他们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地并非官府豪宅,却是一处刑堂。
这里绝非寻常刑堂,有资格送往这里的犯人绝对都是天字一号人物。
所有送往这里的案子都由一人亲自办理;
所有送往这里人的生死只在一人手中掌控!
此人便是杨震坤;
杨震坤
男,
四十二岁;
盛天府总捕头,
七尺六寸伟岸身躯,重一百六十三斤。
擅长刀法与格斗擒拿。
为人胆识过人,有勇有谋,身经三百一十五场小战,五十二场大战,曾经让人倒吊在树上毒打了四天四夜而不死;曾经给人制住了穴道要砍他脑袋却给他冲破了穴道;
十九岁,入公门,二十岁孤身追踪擒获名盗雪无痕,
二十三岁,便破获京城多年悬案,缉拿采花淫贼柳公尚!
二十五岁,乔装打扮混入天道门做卧底,由普通打手逐步混到门内老大秦洪志左右臂膀;苦苦煎熬四年,掌握大量铁证,于门内大宴之夜一举彻底端掉这个邪恶组织,且手刃门主秦洪志。
三十岁,赤手空拳力擒悍匪齐云山十三狼,那一战他身中九刀;刀刀重伤入骨,却毅然不倒苦斗四个时辰,直至将十三狼全数铐回衙门!
从此人送绰号,杨九刀!
意为九刀砍不倒的铁汉,从此无人喊他真名,杨九刀倒成了他的真名!
杨震坤凭借一身正气与胆量,更凭借身上无数刀伤战功!
三十一岁便成为京城头号捕头!
六月初四,
微晴,有云,
杨九刀已在后院练完功,赤裸着上身带着一身臭汗,穿过青石铺就的小路;来到充满木樨花花香的后院古井旁,拿起木桶打起满满一桶冰凉刺骨的井水,狠狠地浇在自己头上。
冰凉刺激的井水流过他的粗壮手臂,流过他那结实的绝对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
更流过他那古铜色上身上无数道暗红扭曲凸起的可怕刀伤,然后慢慢流过他的裤,他的靴子,,,
杨九刀满意地望着自己一身结实的筋肉,一个人若是在四十岁以后还有这样的身材,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锻炼下,即使是近年来优裕舒适的生活,也绝对没有让他身上多生出一丝脂肪和赘肉。
沐浴更衣完毕,
他正精神抖擞坐在前厅大桌前批阅公文;
无论什么时刻他总要保持最清醒,最精神的状态,也只有认为自己最清醒时刻他才会来到前厅查阅案件,杨总捕头只知道他的工作极秘密,有极大的权力,甚至可以左右人的生死。
送到这里的每一件案子都是最棘手,最难办的!
若无清醒的头脑,理智的判断;便极容易失手错断!
杨九刀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此刻,
他面前摆放着一纸朝廷要函,却魏公公亲自书写,由最贴心的侍卫头领吕正南亲手交到这里;并且是亲手交至杨九刀手中。
所有过程绝对没有经过第四个人的手,也绝对没有第三双眼睛看见过这份要函,到杨九刀手中的这份要函绝对是头号机密的要函原本。
看完要函,
杨九刀浓眉毛拧成一道沟,深深的沟!
良久才从牙齿缝隙里挤出两字;“放屁!”
身后有轻微脚步声;
极其轻微的脚步之声,轻的仿佛就象那秋风中飘落的黄叶。
每一步都极轻巧,每一步的迈出都绝对不肯多浪费一丝力气。
而他的呼吸更比平常人平稳松弛十倍,在不需要杀人或者追捕犯人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彻底地放松自己每一寸肌肉!
能如此悄然走近杨九刀身后三步才被他发觉的只有一人;
——梁断眉。
在杨九刀手下的只有他一人有如此惊人的肌肉控制能力;
杨九刀眉头轻抬道;“眉兄,何事进我书房?”
梁断眉垂下头轻轻握着腰上的刀,他的刀竟然是柄残缺的刀,严格来说就是一柄断刀,而他的刀竟然也只有刀头短短一截开了锋口,后半断刀锋竟然是钝的。钝的连一块豆腐都切不整齐;
但他武功最可怕之处便是这断刀头上短短一指宽刀锋,若要切开一个人的咽喉,对梁断眉而言有这一指宽刀锋已经足够,一指宽刀锋已足够致命,因为任何人的喉咙绝对不会朝过一指深!
既然一把刀他只需要最关键的刀头五寸,其他地方便是多余,甚至连磨刀都可以省不少力气。他实在是一个怪异至极的人物!
梁断眉良久才道;“大人有麻烦。”
杨九刀道;“你怎么知晓?“
梁断眉道;“魏府吕总管来过,便绝没好事。”
杨九刀道;“不错,魏公公一直视我们盛天府如眼中钉,肉中刺;无时不刻要想尽办法除去我们。”
梁断眉道;“多年来,京城敢和魏公公明着干的也只有我们盛天府,大人天性梗直,三年前正大光明抗拒魏公公秘旨杀其侄子,已令京城百姓和众兄弟为你担透了心。”
杨九刀道;“若不正法他那恶贯满盈侄子,我如何能咽下那口恶气。他那恶侄不知残害多少民间无辜少女。”
梁断眉道;“如今吕总管来此,必定是有大事为难大人。”
杨九刀道;“魏老匹夫竟然要我替剿灭一批反贼,在他口中的反贼必定不是真的反贼,依我看倒是他们的死敌;他若肯真的为朝廷做一丝善事,我便谢天谢地。”
梁断眉道;“魏老匹夫必定是想看我们鹬蚌相争,他坐收渔利!”
杨九刀道;“无论我们那一方失败或者死伤,对魏老匹夫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梁断眉道;“这招果真厉害,若我们放过他口中所谓反贼,他必定会去朝廷参我们一本,便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不知大人有何对策?”
杨九刀道;“没有对策,依法理公事公办,若真是反贼,必当诛杀,若是受冤好汉。就是赔上我的命也决不会为难他们。”
梁断眉道;“属下佩服大人气节,你的事,便是我等兄弟的事,有什么尽管吩咐。”
杨九刀道;“我们须即刻动手查办此案,时间紧迫仅有三日。”
梁断眉道;“从何处着手?“
杨九刀道;“三日内,遍查京城周遭疑犯所有可能藏匿之处。”
梁断眉道;“所查何人?”
杨九刀道;“凌飞。”
杨九刀信手自桌上取出一个卷宗,里面却是厚厚一叠文书。
杨九刀将写着这些资料的一张纸漫慢地推到梁断眉面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杨九道抽出一页念道;
凌飞,
男,
年龄:二十四岁,
出生地:苏州嘉元渔村;
亲生父母;不详,经查乃是孤儿,弃婴。
养父;渔民…凌二丰(已故)
武功;自创快剑,无招无名;
案底;职业杀手,曾杀二十九人;
沉默良久杨九刀道“你听完了?”
梁断眉道“嗯。”
杨九刀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满意的,但是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弄到手的全部资料,对凌飞这个人,谁也不会知道得更多”
梁断眉道“不错。”
杨九刀试探着问道“这些资料对你有没有用?”
梁断眉道;“没有。”
杨九刀苦笑道“一点用都没有?”
杨九刀慢慢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踱着方步,忽又坐下,冷冷道“这卷资料至少遗漏了两点,是最重要的两点。”
梁断眉道“哦?”
杨九刀道“他杀的都是当今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却只收一百两银子,你不觉的奇怪么?”
梁断眉道“他是为了出名?”
杨九刀道“不象。”
梁断眉又叹了口气,道“总不可能是为了朋友吧?”
杨九刀笑了摇着头笑道“我猜测他是为了女人。”
梁断眉冷拎道“看来他一定也上过女人的当。”
梁断眉脸色变了变,居然也笑了,改口问道“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杨九刀道“他目前身边还有个女人。”
梁断眉道“什么女人?”
杨九刀道“朱倩倩。”
梁断眉的眼睛发亮了,道“是什么样的女人?”
杨九刀道“朱贵的女儿,朝廷从民间选来的美女,正是被他们救走的那两个女子之一。”
梁断眉道“找到这个女人便可以找到凌飞。”
杨九刀谈淡道“不错!立刻派人去收集所有人的资料,有消息马上开始下功夫研究。”
梁断眉道“你用在凌飞身上的功夫一定比研究别人都多。”
杨九刀承认。
梁断眉道“你还研究出什么?”
杨九刀道“他一向剑不离手,只因为他一直用的都是剑,至少已用了二十年,现在这柄剑几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用剑,几乎比别人使用自已的手指还要灵活如意。”
梁断眉道但我却知道,他用的那把剑并不十分好,魏公公已派人送来了他的剑,一柄最多值二十两银子的普通钢剑;这剑已在王府一战中损毁缺口严重。
杨九刀道“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
对凌飞来说,那柄剑,已经不仅是一柄剑了,他的人与剑之间,已经有了种别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杨九刀虽然没有将这些说出来,可是他的意思梁断眉已了解。
梁断眉沉思许久问道;“大人,这已经是你所了解的全部资料了么?”
杨九刀道;“不错,只有这么多。”
梁断眉抱刀鞠躬道:“属下,这就去查案。”
杨九刀沉声道;“且慢。”
梁断眉转身道;“大人何事?”
杨九刀目光晶亮道;“切勿与凌飞交手,他的剑很可怕。”
梁断眉迟疑一下。随即笑道;“大人多虑了,属下告退。”
屋外,空气极是清新怡人;
风中浮动着桂子的清香。桂子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第三十一章 十面埋伏
远山如黛,
放眼望去,山影巍峨——雄壮的,巍峨的山峰,
梧桐的叶子翠绿
斜阳黯淡,密林凄迷,在林隙微光中飞舞的落叶,
阳光透过枯枝照在黑漆马车之上,那班驳的树影映在凌飞疲惫的脸上,青翠茂盛草地上他已经睡着,而且睡的很香甜;而他的手仍紧紧握着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凌飞必须时刻这样握住他的剑,即使是睡觉洗澡也绝不能放下。
若没有这个严厉而古板的习惯,只怕十个凌飞也活不到现在!
已经逃亡数日,无论是马还是人都已到了最疲倦的那一刻,若是有片刻机会,无论谁第一个想到的是便是好好睡上一觉。
朱倩倩软软地走出车厢中,在林子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坐下来,
她身上已经提不起一丝一毫力气,至少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也没有好好睡过完整的一觉,而现在最要命的却是肚子里那难以言语的饥饿,而现在唯一可以吃的竟然是车夫留下的几块又冷又硬的臭馒头,每只馒头简直比石头还硬,硬的几乎可以用来做铁锤,这是人吃东西么?若换在往常就是朱府养的狗也绝不会啃这样的臭馒头。
可怜朱倩倩这样一个千娇百贵的千金大小姐,这辈子也没有挨过这样的饿,也从未挨过这般苦头。
然而这样的冷馒头凌飞吃起来居然好象是在啃鸡腿,那副又香又甜的模样真令朱倩倩羡慕不已。她一定不知道,若在这样的地方可以有馒头吃,对凌飞来说简直是老天爷开恩!若在往常,凌飞在杀手生涯中,追踪和暗杀的日子里吃的最多的便是那草根和树皮,喝的却是雪水与露水!
朱倩倩愁眉苦脸地望着静寂的山林,这里除了偶尔的数声鸟啼,便再无任何声音。眼前除了绵绵不绝的青翠灌木大树便还是大树,若眼前能有一家象扬州翠云楼般的酒楼该有多好?
若是此刻,她必定可以吞下完整的十只脆皮香酥鸭子,必定还要点上一大桌的点心,什么酥皮焗仙米雪蛤,冰皮月饼,黄桥烧饼,红豆糕,,,能上的全上齐,便是吃不完也一定要用丝巾全包上带走,,,
然而即使朱倩倩口水咽完,眼前还是一片死气沉沉莽莽森林,别说是翠云楼就连一家最简陋的茶馆都没。
其实,在这种地方,清冷、枯寂、无聊,她除了在草地上坐着斜倚,她能干什么。
望着不远处香甜睡着的凌飞,朱倩倩忍不住一肚子脾气;怎么可以在这样阴暗而冰凉的睡觉,这里又不是客栈,甚至连张床都没!
对朱倩倩而言,似乎这个世上唯一可以睡觉的地方只有床和客栈;她却忘记了她现在正在逃亡;
朱倩倩终于熬不住上前就要推醒凌飞,她必须要马上找一间客栈;若继续在里躲藏下去,只怕自己便要逼疯了!
在朱倩倩手指快接近凌飞的那一刻,凌飞的嘴唇却微微动了下道;“婉儿,你在——那?”
朱倩倩惊异地望着凌飞迅速缩回了手,静静地望着他。终于苦笑了下,他却是在说梦话,唉!他却一直在惦记着沈小婉,若是凌飞在梦中喊的是自己的名字该有多好!
凌飞翻了个身继续睡着,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剑柄,虽然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很令他不舒适。
朱倩倩哀怜地望着凌飞那憔悴而苍白的脸,不忍心继续推醒他,是的他的确太累了。自己对于他不能再给更多压力了。
朱倩倩好心地轻轻要移开凌飞的剑,这样握着剑如何睡的舒服呢?
她纤柔美丽的手指,刚刚碰到他的剑,就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异而强大的震荡。
这股震荡的力量,竟将她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她想站住,已站不稳终于一跤跌夜地上跌得很重。
在手指接触到剑的一刹那。
凌飞忽然警觉地跳了起来,整个人就象一只被惊醒的豹子!
没有人能碰这只手与这柄剑。
他的剑已拔出,可怕而寒冷剑锋正笔直地指着朱倩倩;
朱倩倩惊吓地坐在了地上,脸色吓的苍白!心里简直象一百只小鹿在咚咚地跑。
凌飞满是歉意地笑了,轻轻扶起朱倩倩道;“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记住以后切莫动我的剑。”
朱倩倩略平定了下呼吸道;“难道你无时不刻都这么握着剑么?
凌飞笑着叹道;”若可以放下剑,我也许便不是凌飞了。”
朱倩倩郁郁道;“我们在此地究竟要躲多久?我们可否找间客栈歇息?”
凌飞道:“不能。”
他回答得实在干脆极了,朱倩倩楞了楞,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
凌飞道:“只怕在客栈你还未睡醒,便已经被关进大牢。”
朱倩倩终于不再有声音,默默低下头;她想起上回自己倔强地下山回家所遭遇的可怕一切;此刻若不听从凌飞的,难道还有其他法子么?
朱倩倩眼泪又忍不住又要流了出来。她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
可是现在她却别无选择的余地。
这是无对奈何的事,每个人一辈子都难免会遇到这种事,她只有忍耐,否则就只好发疯。
可是眼前的情景,自己又实在难以继续熬下去。朱倩倩不由放声大哭起来,哭对女人来说,永远都是释放情绪的最好法子。
朱倩倩一面哭着一面拿起那又臭又硬的馒头,狠下心来!看也不看地用力咬下去,使劲嚼着,可脸上的表情简直比上大刑还难看。终于一口都吞不下去便又吐了出来。
朱倩倩恼怒地将手里半个馒头狠狠丢在地上,背过身继续哭,哭的更加伤心,只恨自己为什么连个馒头都对付不了;如何面对今后也许更加艰难漫长的逃亡日子!
凌飞叹了口气轻轻检起那半个馒头,仔细擦了擦放进怀里;默默望着朱倩倩那瘦弱的身躯,眼睛深处充满了无奈和怜惜,女人的眼泪也永远是令男人心软的最好武器。
不错!一个如此娇媚赢弱的女子,怎么能和自己这样的粗人一样过这样的日子。
凌飞轻轻抚慰着朱倩倩那娇嫩的肩头,缓缓道;“我们这就下山,给你买好吃的,另外,就是死我也会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歇息!”
朱倩倩望着他褴褛的衣衫,憔悴的面容,以及那一双眼睛中深藏着的悲哀与情感,坚毅和决心……
一时之间,她心里也不知是爱?是怜?是悲?是敬?只觉无论这少年是呆子抑或是英雄?他的确是自己一生中仅见着的一个男子汉!她但愿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