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眨了眨眼,表示听不懂。
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生活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那一天之后,李牧言对着他的时候依旧笑得温柔,但是,却严厉了许多。
他的生活中多了许多需要去学的东西,父亲身边也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弟弟。
父亲对着小弟弟的时候,总是会笑得很温柔。陆明也还记得,嬷嬷们说,是因为小弟弟,母皇才离开的。
他心中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抗拒。
李牧言发现了他的心情,却没有怎么责罚他,只是加多了他的课业。
陆明心中的怨恨越堆越多,直到某一天,他听到宫中两个宫女的私下交谈。
然后,一夜长大。
就连李牧言都感觉到了,陆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明显的抗拒,却又不得不接近的感觉。
李牧言垂下眼帘,是谁,在宫中插了钉子,让陆明走向了这样的方向?
不过,既然你自己做出了决定,那么,就这样吧。
李牧言对陆明这个孩子,原本也没有多少感情。
如今,已经彻底放弃。
但是,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
陆芷死了之后,他和李婉的通信就变得光明正大,这个时侯,他也就在某次通信中若无其事地说了,自己要留在这里,等陆明能够自己执掌朝政的时候再离开。
“最少,也要十年。”他这样说着,将收到信的李婉气得不轻。
这个大陆上,也许除了余陶,能够看清未来方向的,只有李婉。
李婉很清楚,等不到十年,这片大陆就要以另一种方式得到统一。那个时侯,就算李牧言再有心,也终究是无力回天。
她是这样想的,也直接这样对李牧言说了。
结果李牧言的回信依旧风淡云轻,却一点都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还是决定,要留在陆明身边,辅佐朝政。
但是,他将陆芷后来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托付给了李婉:“这个孩子将来时李家的孩子,你将他送到爹娘身边,代替我尽孝吧。”
李牧言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些怅然。
作为一个不孝子,他已经让爹娘吃了那么久的苦头,如今却依旧不能在爹娘身边伺候他们,却还要他们帮着养儿子,实在是……
太过不孝。
不过,只有十年。最多只有十年。
李牧言想。
不管十年后事情是怎么样的,自己都会离开。
小小的陆明尽管对李牧言并不那么认同,但是,依旧很是尊敬。
他每天的课业都非常认真地去学习,对李牧言所讲的一切分外认同。
李牧言觉得,这个孩子的身体里,也许藏着的是一个大人的灵魂,所以才能这样。但是几番试探,他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管这个孩子是什么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也就只能这样了。
李婉在收到李牧言的来信,说要将那个还未取名的新生儿托付给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李牧言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沈勋倒是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像她一样失措。
接过了那个忽然间送过来的小孩子,沈勋将来人打发走,看着李婉:“既然舅兄说了让你送到岳父岳母身边,你就不要想太多了。”
他的笑容很是灿烂:“如今在外洋,岳父岳母说不定正好过得不习惯,有这么小家伙在也好打发时间。”
“再说,也是李家的子孙,李家人来培养,是最好不过的。”
李婉有些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样。
这样呆萌的样子,让沈勋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被李婉横了一眼,沈勋也觉得无所谓。
但是等他继续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边上摇篮里,沈熙忽然间就哭了出来。沈勋手忙脚乱地过去照看他了。
李婉看他的背影,倒也不是没有将他的话听在心中。
她也很清楚,在这个国度生活了这么久的父亲和母亲如今去了外洋,就算有公爹照顾着,日子也必定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但是,想到要将那一个软软的小孩子送过去,她又觉得分外不妥当。
于是,在迟疑良久之后,她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李家夫妻几乎是在接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和成国公提出了告辞。
叫一个小孩子去漂洋过海,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做不出来:“在那边过上几年,到时候再过来。”
成国公听了,虽然也十分眼馋,但是却很是配合地派了船将他们送了过来。
李婉知道了消息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派人将李家夫妻安置到了当日姚子萱假称养病的海边,将那个小家伙打包送了过去。
虽然这个小家伙很乖巧并不闹人,但是李婉却始终亲密不起来。
就算知道,他是李牧言的儿子也亲密不起来。
沈勋见李婉做完这些事那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取笑了她两句,结果被她立刻就取笑了回来,心中一口闷血,只觉得还是自家小孩比较好玩。
这副模样落在李婉眼中,让她也露出了笑脸。
如今的日子,似乎变得格外悠闲了起来。
李婉在家养了有大半年,始终没有重新去余陶身边上朝。
然后在余陶蠢蠢欲动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李婉又有孕了。
余陶几乎要抓狂。
很多事他都想要李婉帮忙出谋划策,结果,她却忙着生孩子去了?
于是,抓狂的皇帝毫不犹豫地将沈勋提溜过去代替李婉了。
沈勋顿时觉得,自己的日子忙碌了起来。
虽然按照余陶的意思,他已经渐渐地在将手上那些暗中的事情移交给钟皓,但是明面上的事情却又增加了许多。
有时候站在风中,他觉得,自己应是最苦闷的朝臣。
不仅自己要帮着皇帝出力,自己的夫人也要帮着出力,甚至如今余陶开玩笑说起给沈熙一个爵位,都被他当做了是将来要让沈熙出力。
沈勋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为自己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改bug,然后VIP字数必须增加,加了一句话
101第二十四章
李牧言从书案上抬起头;面前站着的陆明正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他;和他对视的瞬间;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去。
李牧言在心中笑了笑:“什么事?”他问。
已经看上去像个大孩子的陆明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道:“父亲,今日的奏章我已经看过了。”
他双手将厚厚一叠奏章捧上来递给李牧言;样子恭敬而疏离。
李牧言接过来;翻了翻;微微一笑:“皇帝现在很是有些章程了。”
陆明抿了抿嘴;轻声上前:“请父亲赐教。”李牧言让了让位置,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开始给他讲解奏章和他留下的批复。
陆明一面听着,一面颤动着眼睫毛;整个人显得忧郁而宁静。
李牧言却无心多想,只是将自己的事情讲完,然后含笑问:“可曾明白了?”
陆明跳下来,行了一礼:“是,儿子明白了。”
李牧言满意地笑了笑。
隔了这么几年,他整个人并不显老,却显得瘦削了一些,但是眼睛极为清亮,第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动眼神。
若是往常,这个时侯陆明就该默默地将奏章再拿回去,这次开始真的批复。
但是今天,陆明却没有走,仰头看着李牧言。
李牧言挑眉:“有什么事吗,皇帝?”
陆明张了张嘴,轻声说:“父亲,今天是弟弟的生日。”
他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期望:“弟弟,现在还好吗?在哪里?”
李牧言一怔,随后露出一丝怀念来。低头看着这个已经比许多十二三岁的少年都身材高大的大儿子,李牧言微微笑了笑,想起李婉前几日才送过来的画像。
他让伺候的小黄门过去将那画像取了过来,递给陆明:“你弟弟如今也已经六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他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这副画像,据说和你弟弟如今的模样十足的相似,你且看看就是了。”
陆明行了一礼,接了过来,然后才离开。
李牧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立刻就有人过来,不满地道:“殿下,那是夫人特意花了功夫画出来的,您怎么……”
李牧言摆了摆手,制止了那人继续说下去:“不管怎么样,将来我还有机会见到骁儿,他日后却是不得见的,做个念想罢了。”
那人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李牧言的意思,行了一礼,又退了下去。
李牧言有些感慨。
时光真是飞逝如梭,当初的会抱着自己的腿哭的小家伙,如今也已经算得上少年了。
他眨了眨眼,轻声一叹。
等再过上一些时候,给他定上一门亲事,自己就差不多可以离开这里了。看得出来,小家伙眼中的野心也已经是与日俱增,只怕已经等不及将自己这个父亲赶走了。
自己的这个监国,应该也做不了多久了。
那个时侯,陆芷将小家伙托付给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小家伙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自己呢?
李牧言觉得,陆芷应该是想过的。
她也许甚至想到过,自古以来,监国和年幼的皇子都算不上关系好。若是自己心软让小家伙长大成人执掌朝政,而那时候自己还没有走,也许小家伙就已经替她将自己送下去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自己抢了小家伙的东西,将这个帝位据为己有。
可惜,两种可能,李牧言都不准备变成现实。
这个皇位,自己不稀罕,自己的性命,也很珍贵,并不准备轻易地在这里浪费掉。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问边上伺候着的小黄门:“可有消息传过来?”
小黄门恭敬地回答了一声并不曾有。
李牧言也不在意。这些年北宁和南齐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唯一不平静的只有南齐的勋贵们,隔些时候,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谁又打下了一片土地,被封了什么爵位。
就连北宁的这些人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李牧言也不拦着,等他们在海上吃过了亏,就会乖乖地回来的。
难道这些人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去了,就会和南齐的那些人一样,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吗?
开什么玩笑。
南齐的那些勋贵们,用了好几年的时间将海图和势力分布图画出来,又用了好几年偷偷地摸清楚了那些海外势力的势力分布,等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就算是如此,他们也都非常识趣地不曾对那些大的势力动手,只是在边缘对那些实力不那么强的土著出手。
若不是如此,南齐的那些人早就将远海的那些大陆占下来了。
真有那种时候,北宁就将再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想到这些,李牧言唇边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来。
沈勋背后的成国公,如今是那些海外势力中,最为强大的一支。
来自南齐的技术和人才,加上海外大陆的丰富物产,造就了一个迅速崛起的新兴势力。
李牧言曾经想过,南齐的皇帝余陶到底知不知道沈家的实力,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知道。但是,他没有任何阻止的行动,非常明显,这中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
想到那些越来越跋扈的新兴贵族,李牧言觉得,只怕过不了多久,南齐的皇帝余陶,就要吃一吃自己种下的苦果。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李牧言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几乎是没过上一个月,来自南齐的消息就告诉李牧言,南齐的国内动乱了。不知道是哪一家起头,如今的南齐,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贵族暴乱了。
很多在海外自由习惯了的贵族在回到岸上之后依旧跋扈不改,又不知怎地被皇帝慢待,结果如今……
李牧言摸了摸下巴,那里有短短的一缕青须。
说不准,这事情背后,另有什么玄机?李牧言总觉得,这内乱来得,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陆明也同时收到了消息,小皇帝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就大喜过望,冲了过来报告李牧言。
然后,兴致勃勃地建议:“正是天赐良机,一举攻下南齐。”
李牧言抬头似笑非笑看着他:“皇帝认为,这是好时机?”陆明听到他这样的反问,立刻就察觉出似乎有什么不对,当下就有些迟疑。
“父亲,难道,并不是吗?”
他试图说服自己,“如今北宁内乱,北宁的皇帝必定要调集兵马入京去保护自己,如此一来,国防必定空虚,若能趁虚而入……”
他的话没有说完,李牧言就挥手打断了他:“皇帝,不可妄动兵刀。”
陆明的脸上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浮现出明显的不服与怒气来。
李牧言看在眼中,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是含笑看着他。
陆明有些生硬地问了一句:“既然父亲觉得不动军事才好,那如今之计,父亲觉得,南齐内乱,我们该做些什么?”
李牧言摇了摇头:“什么都不做。不管是哪一方获胜,都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在其中掺了一脚。你要明白,南齐和北宁之间,是百年的仇恨,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陆明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服气,看着李牧言张嘴就要说什么。
李牧言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小皇帝最终气咻咻地离开了,李牧言垂着眼帘,摩挲着手指,心中若有所思。
时机太巧,阻击的军队也来得太快。最重要的是,李婉和沈勋,两个人都没有给他送来任何消息。
这并不是不能料敌于先,而是……胸有成竹。这场叛乱,是被准备好的,早就被计算当中的一次叛乱。
李牧言微微蹙眉,开始思索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含义。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陡然间一凝。
这件事,看起来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啊……在新兴贵族的带领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新兴贵族必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压,如今所能享受的权力也将得到大大的限制。与他们几乎同等的士大夫阶层也必定会被牵连,反而是如今已经遍地开花基本不值钱的老贵族可能会因此而得到更多的权柄。
想到这些,李牧言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
这个余陶,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余陶这样对许珍说,轻轻地,温柔地一笑,“等日后实现了,我就对皇后说。”
许珍忍着心中的不安,露出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余陶看在眼中,忍不住轻叹:“皇后不必太担心,许家……不会有事的。”许珍的脸上的笑容终于没能维持住,变得一片惨白。过了一会儿,她跌坐了下来,捂着脸开始低低地哭。
余陶一阵头疼,轻轻道:“皇后放心吧,岳父岳母大人只是被牵连而已。”
许珍的眼泪被她擦去,恭敬地对余陶行礼:“还请陛下恕罪,实在是……”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如今,我只求陛下一道赦令,饶了父母的性命。且让他们做个富家翁罢了。”
余陶看着她期望的眼睛,心中轻叹,轻轻点了点头。
许珍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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