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昨天江滩上处死数百叛党,赵铮全然不知,想来是赵匡胤受到启发,临时添加的环节。有一场血腥屠杀作为前奏,今日军演的效果会大大增加。
江面上,许许多多的战船来回穿梭,演练的项目正是水战。包括了,水面上的包抄、进攻、跟踪等诸多小项目。很热闹,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战斗激烈,但赵铮看在眼里,心中却暗自摇头。
这个年代的水军似乎更多是侦查、袭扰和运输的工具,水军战船直接的交战反倒很一般。重点在于缺乏交战武器,所能用的便只有弓弩、拍杆、火攻等一些手段,很多时候反倒是船只相遇,直接短兵相接。
赵铮心中暗想,若是战船上能够安装火炮,是否能够无敌于江海之上呢?火药这玩意,让它提前诞生的话……
李从益和冯延鲁要是知道还有火药这样的神器,只怕会当场吓尿。哪怕只是眼前的场面,已经让他们惶恐不已了。唐国据有江南,以水军见长,但是而今看到的宋朝水军似乎也不弱,已经能与唐国不相上下了。
水面作战是如此,当演戏进入到抢滩登陆的环节时,更让他们不安。赵匡胤是在告诉他们,宋军完全有强攻登陆江南的实力。当然了,冯延鲁也清楚,宋军目前水军人数有限,大规模登陆怕是做不到。
不过假以时日,宋军造出更多战船,不断训练后,不习水性的北方士兵也能在江河之上纵横。到了那时,兴许就是南唐的末日吧!
李从益对此深以为然,他甚至觉得,如果宋军此刻直接从迎銮镇,不消多时有可能登陆金陵。即便是攻不下金陵城,也必定会震动江南……不行,这太危险了。
当赵匡胤当场表示,要在迎銮镇设立建安军,训练水军的时候。李从益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觉得必须尽快回去,将这些事情告知父皇,早做准备。
第一一四章 水师与迁都
李从益和冯延鲁走了,惊慌失措地走了,在扬州的见闻让他们心惊胆颤。
对于这样的结果,赵匡胤颇为满意,威慑效果算是起到了。是以宋朝人自家晚宴时,心情很是不错。
“唐国人吓得心惊胆颤,怕是再也也不敢图谋淮南了!”李处耘对此颇为乐观。
石守信摇头道:“还是不能掉与轻心啊,赵少卿刚刚到过江南,他应该对那边的情况比较清楚。”
这是赵铮第一次与石守信正式会面,这位开国大将,从龙功臣个子并不是很高,没有所谓虎将的那种勇武威风,相反还有几分儒雅。陈桥兵变中,也正是他从容镇定,及时对付韩通的反扑,稳定局势,及时打开城门,接应赵匡胤大军入城的。
大宋立国之后,平定李筠和李重进的叛乱,石守信都是作为统军大将,指挥有方,克敌制胜。可以说是为大宋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赵匡胤表面也十分厚待他。
但是有句话叫功高震主,同为禁军将领出身,石守信的资历并不比赵匡胤差。在五代十国这个王朝更替,皇位更迭频繁的年代,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观念比较普遍。但凡是有点实力的武将,只要有机会谁不想做皇帝呢?
如果陈桥兵变中,黄袍披在石守信身上,也许天下就姓石了。而今立国之初,厚待从龙功臣是很必要的,毕竟也有用得着的地方,但是时间长了……赵匡胤是明白人,他很清楚这些武将对他的威胁。
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生怕臣子效仿,自然要想办法限制。宋朝重文轻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此时,赵匡胤还想不到那么长远,如何提防这些如狼似虎将领才是关键。
昨日让石守信堂堂一个大将军大材小用,负责监斩,显然是赵匡胤有意而为之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警告威慑是必要的,但没有实际意义,想要皇帝彻底安心,唯有放弃所有兵权。赵铮心中暗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杯酒释兵权似乎为期不远了。这个经典的案例,当真让人好奇。
石守信的问题,赵匡胤和李处耘同样关心,故而赵铮也不敢怠慢,认真道:“淮南这边还是不能掉与轻心,毕竟唐国的实力还是不弱的,虽说君主懦弱,但有的臣子和将领还是颇有能耐的。别的不说,对面镇江如今的守将林仁肇,就必须要小心,当年在寿州,可是让周世宗吃过大亏的。”
李处耘对此有所耳闻,点头道:“是的,我会小心的……官家,迎銮镇设立建安军,是否需要大量造战船,训练水军呢?”
赵匡胤略微沉吟,问道:“五郎,你以为如何?”
官家直接称呼赵铮“五郎”,石守信和李处耘听到,心中都是一动。要知道,皇帝通常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称呼臣子的表字,某郎则是比较亲昵的称呼。多是家人亲朋的之间所用,赵铮又恰好姓赵,难不成真是皇亲国戚?
不管是不是,官家器重没错,何况至少是皇家的救命恩人,自当慎重结交。然而赵铮本人对此毫无感觉,身为一个穿越客,对于古代不同称呼的不同意味并不十分敏感,是以懵然不知。
“在迎銮训练水军是必要的,但不能作为大宋水军的主力。”赵铮兀自认真回答。
“为何?”李处耘道:“迎銮距离金陵很近,水军,可以进攻金陵。”
赵铮道:“进攻江南,水军作战很必要,但从迎銮出击是溯江而上,不利进攻。自古以来,进攻江南,都是居高临下,顺流而下。所以我大宋水师的重点应该放在大江上游。最好是荆襄一代。”
“可荆襄是……”
赵铮笑道:“高家和周行逢不过是跳梁小丑,凭什么据有荆湖呢?在下愚见,欲灭唐必先平荆湖,然后水师沿江而下,直取江南。”
包括赵匡义在内,在座的三位有勇有谋的将领都对赵铮刮目相看。年纪轻轻,但是在战略上的认知却十分清楚,不像其他许多将领,平定淮南便叫嚣着渡江南下。而是眼光独到,策略清晰合理。石守信突然明白了,赵匡胤为何派他前去潞州和金陵,赵铮绝对不可小觑。
李处耘笑道:“居高临下,顺江而攻没错,但迎銮可直接威胁唐国国都……”
“如果唐国国都不在金陵了怎么办?”
听赵铮如此说,李处耘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唐国迁都,迁去哪里?”
赵铮笑道:“有湖口水师拱卫的洪州,李知州以为如何?”
……
“迁都洪州,即日便准备。”朝堂之上,南唐国主李璟宣布了一个决策。
自从儿子李从益和户部尚书从扬州回来,讲诉了发生的事情之后,李璟就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小小的迎銮镇终于发挥了其巨大的影响力,两次影响了历史形势。几年前,因为周世宗柴荣攻取迎銮,兵出江口,南唐被迫划江而治。几年后的今天,因为赵匡胤在迎銮的一场演戏,唐国却要面临迁都的重大抉择。不得不说,迎銮此地对李璟而言实在不吉。
其实迁都也并非李璟突发奇想,自从淮南丢掉的那一天,他就有这样的想法。金陵在唐国北部边缘,虽然有大江天险,可终究要直面宋军的威胁。一条大江是不能绝对保证金陵安全,否则南朝陈国就不会灭亡。
尤其是李从益亲眼见到了宋朝水军的实力,以及赵匡胤的铁血强悍手段,一番表情生动,甚至添油加醋的描述后,李璟也怕了。唐国现在不安定,儿子李煜想要顺利接掌江南本就困难,如果金陵再有危险,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综合各方面考虑,李璟决定迁都去洪州。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这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对洪州地理位状况的描述,位置相当的不错,能够掌控整个江南的同时,也相对安全。
毕竟洪州在南方的腹地,远离宋军前线兵锋。而且不远处还有湖口整个要塞作为门户,强大的南唐水军就驻扎于此,相对来说很安全。是以李璟才会动了整个念头,迁都洪州。
可是当他提出之后,臣子们的反应很激烈,是反对的很激烈,几乎没有人一个人赞成迁都的提议。
毕竟迁都是大事,不可儿戏。国主仓促提出此事,任谁也不容易接受。尤其是因为宋军的一场演习而迁都,这未免也……唐国臣子们的胆子不小,至少不是被吓大的,这样丢面子的行为他们不愿意。
再者,他们的家业都在金陵,都是多年积累起来的,难不成要因此折腾掉,然后改去洪州。习惯了安逸的南唐达官贵人们并不愿意,他们更习惯,也更喜欢生活在富足繁华的金陵城里,享受美好生活,而不是去洪州那种穷乡僻壤。是以当李璟提出迁都计划时,几乎没有人响应。
反对是必然的,除了因为个人利益而反对,也有人提出了恨中肯的担忧。比如洪州城池太小,切破损较多,并不适宜作为都城,怕是容纳不下太多人。毕竟都城迁过去之后,大量的官员、军队和商贾都随之云集。
人一多,粮食消耗也就多了。金陵周围修建有大粮仓,多年储存,十分方便。可洪州什么都没有,虽然有河道可以水运,但是绕行很远,很是折腾,代价就大了。
还有洪州相对偏僻,道路设施都不完善,如果沿江地区有军情,无法及时做出应对。如此种种,都是反对迁都的。哪怕是那些平日里的绝对支持者,也都不吭身,甚至直接反对。
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一想懦弱优柔的李璟却一改作风,态度极为坚决。当即以雷霆之势下诏:“迁都洪州,立即执行”!
第一一六章 风正一帆悬
迁都令下,整个金陵鸡飞狗跳,变得一团糟糕。
尽管绝大部分的臣子都反对迁都,唯有一个枢密使唐镐支持,李璟还是义无返顾地下令,没有丝毫的优柔,极其少有的坚决。
其实迁都洪州也并非错事,那里地处南唐腹地,远离宋军兵锋。不仅有大江天险,外有湖口水师拱卫,内则有彭蠡泽(鄱阳湖)和赣水为屏障,可以做到居上游而制根本。实行先退缩防守,养精蓄锐的策略,待时机以图复兴。
但是迁都这等大事,绝对不能仓促,需要徐徐图之。至少应该先修缮洪州城,修筑道路,运送粮草,派遣军士拱卫等等。可是李璟等不及了,迎銮的宋军演习已经让他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更重要的是,他自知身体大不如往日,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为儿子将洪州经营出一定的规模。至少打拼出一番,有可能东山再起,抑或者守成御敌的基业来,所以才这样着急。
诏令一下,群臣哪怕反对,也不敢违抗,唯有立即打点行装,带上家人仆从上路。同时枢密院也开始调派大军前往洪州,户部也开始往洪州运送粮食。一时之间,金陵内外的道路上车辚辚马萧萧,江面上船只往来,千帆竞渡,溯江而上经湖口转向洪州,场面实在混乱。
东宫之中,李煜有些郁闷,习惯了金陵安逸富贵的生活,哪里愿意去洪州那样偏僻的地方。只是父亲的诏书已经下了,皇命不可违,身为太子,更需要带头为表率。正在为难的时候,钟皇后凤驾亲临。
“母后,有什么吩咐,召儿臣入宫就是了,何必劳你亲至。”形式上,李煜还是相当孝顺的。
钟皇后摇头道:“事情紧急,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母后前来是和你说说迁都的事情。”
李煜一听,虽然心中叫苦,但表面上还是欣然道:“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命人打点行装,会尽快出发。”
“不必了!”
“嗯?”李煜顿时一头雾水,有些愕然。
钟皇后道:“娥皇有身孕,且胎像不稳,哪里能经得起长途跋涉?再者,虽说是迁都了,但金陵也需要有人留守,母后和你父皇商议了,你就留在金陵吧!”
李煜一听顿时心花怒放,真是想瞌睡就送枕头啊,留在金陵那是求之不得。更为重要的是,父皇和母后走了,他这个当太子便是至尊,无人管束,岂非可以为所欲为?
钟皇后似乎早有预料,严厉叮嘱道:“让你留守金陵,也是为了保护祖宗基业,还要兼顾着沿江的防守,切不可疏忽大意,任性妄为。记住,你是太子,不可失德乱性。”
“是!”李煜一声叹息,怎么说他也勉强是孝子,最起码的伦理纲常还是懂的。哪怕贵在太子,在万人之上却始终有一人在上,只要父母在,就不能为所欲为。
钟皇后续道:“还有就是娥皇的身孕,母后很是挂念……你让娥皇过来,还有那个黄婢子,以及你新纳的几个采女都叫来……”
新选的采女,听闻皇后召见,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打扮,都比不上不施脂粉依旧国色天香的周娥皇,天生丽质是比不了的。黄姝婷则走在最后面,毕竟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妾,地位甚至不如那些有名分的采女。
当然了,其实以太子对她的宠爱,完全可以略微张扬。但黄姝婷是个很有心机的女子,她知道钟皇后看不上她,并且处处提防。能让让她入东宫已经算不错,如果再不安分,只怕会立即被驱逐。
机会得来不易,就必须要珍惜,不能轻易丢失。黄姝婷很清楚,这才只是开始,来日方长,以待来日才是关键。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采女,她心中只是冷笑。
果不其然,一见面钟皇后就眉头一皱,很是不喜。相反瞧见黄姝婷一身相对素雅的衣装,略微点头赞许。
不过钟皇后最爱的还是周娥皇,一见面便拉在身边嘘寒问暖,尤其是腹中的孩子,致使一众采女都十分羡慕,甚至是嫉妒。
钟皇后转身道:“国主与本皇后即将启程前往洪州,太子留守金陵,你们也是。今日要告诫你们的是,太子妃有身孕,你们要尽心侍奉。你们记住了,在此期间,要是有侍奉不周,或是让太子妃不顺心的,休怪本皇后不客气。
别以为洪州距离金陵遥远,鞭长莫及。谁要是心存妄念,哼,不仅是你们,还有你们的父母兄弟,整个家族都逃不掉。”
这是非常严厉的告诫,一众采女顿时心头一颤。周娥皇心中有些感动,知道钟皇后这是保护自己和孩子。
“是,奴婢等谨遵懿旨!”采女们都明白,太子妃出身高贵,已经诞育一位王子,背后还有皇后的鼎力支持,地位稳如泰山。再想自己背后牵涉到整个家族,哪里还敢动什么妄念。
“从嘉啊,务必照顾好娥皇,不可有丝毫闪失!”钟皇后一番叮嘱之后,离开东宫,启程前去洪州。
李煜笃定周娥皇腹中是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哪怕厌恶妻子,也不愿孩子受到委屈。哪怕不时刻关心,却仍要善待妻子。
周娥皇并不在乎丈夫的态度,她现在只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迁都,她已经有所耳闻,迎銮军演的消息间接传入耳中,当时他就在宋帝赵匡胤身边。
李从益说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率军进攻南唐。听到这个说法,周娥皇突然有些担忧。万一将来他真的率军而下,唐国危矣,到时候,这个孩子岂非被看作亡国皇子?
她才情出众,通读史书,知道历史上亡国皇子们的下场,万一……
周娥皇很担心孩子的安危,她更担心,他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要是父子相残……那样的惨剧,实在不敢想。
该怎么办?到底是让这个秘密永远隐藏,还是想办法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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