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扭头瞅瞅自己胳膊上的一道道划痕,也不解释,只把袖子套好:“没事儿。”
李冬梅眼见那么大红赤赤的一片,儿子却还咧着嘴笑,觉得他不正常,不过男孩儿身上有点儿伤啊疤的也不算啥,倒也没多问:“电饭煲里给你热着东西呢,睡到现在。”
“不吃了,我赶着出去。”
李冬梅不答应,自己到厨房把东西端出来,烫得唏哩呼噜地包了张饼:“你把这个拿上。”
张衡着急,连连摆手:“我还开车呢,走了。”
车子直接开到学校,他打陈串串手机,没接,只好再打寝室的电话,有人接了:“喂?”
“请问陈串串在吗?”
那头诡异地没了声音。
张衡纳闷:“喂?”
“陈串串她没在。”
这下他听出来了:“周英吧?那你知道她上哪儿了吗?”
“你找她什么事儿?”
这她问得着吗。张衡本不愿搭理,想了想还是说:“还是我自己联系她吧,谢谢你啊。”说了就准备挂电话。
“你等等,”那边却叫住他:“张衡,之前我总对你冷嘲热讽是我不对,不过这次我说真的。”
“你说。”
“陈串串她最近事儿多,心里烦着呢,你要真对她好就少找些麻烦。”
张衡向椅背上一靠:“我没想找她麻烦。”
周英以为他还在挑衅:“那你——”
“周英,你听我说。”张衡心里有点儿气,但语气还稳:“你关心你姐们儿没错,但手伸得太长了点儿。你别生气,我这人说话是不好听,但我不藏着掖着。
“串串她不是小孩儿,对她自己的事儿她有考虑,你们做朋友的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帮她行,但万事都想帮忙就有点儿不靠谱了。我也明白你啥想法,有些话我本该直接对串串说,可你跟串串熟,要总在背后这么着我也的确受不了,所以我这儿就先跟你说了。
“我对串串是有长远打算的,我认真。如果串串自己对我真没感觉我不会勉强她,但她有时候顾虑多,我不希望外在因素影响她的决定。”
周英在那头半天没吱声儿,末了才吭气儿:“……串串留校的事儿黄了,为了找工作都愁蒙了。现在打算考博,到东容楼里自习去了,638,我们系上研究生固定的教室。”
张衡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说了声“谢谢”就要挂电话,却听见周英在那边又来一句:“……昨儿是她生日,齐磊送了一蛋糕,她挺爱惜的。”
张衡傻了,那头都挂断了还举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等明白过来一抬眼,看见后视镜里自己忍不住的笑,觉得有点儿丢人,赶紧发动了车子,直奔东容大楼。
到了楼下停好车,把该带的东西带好,张衡一路找到那间教室。
门关着呢,他伸头从上面的小窗往里看,一共就仨人,串串在最后面,也不知看的是什么给她愁成那样儿,坐那儿直挠头。
他一推门,三个人全都抬了头,那俩人见不认识,马上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儿;他要找的那一个,笔还在手里捏着呢,眼睛睁得老大,嘴张成个O型。
张衡一挥手,下巴冲教室外抬了抬,见陈串串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站起来了,于是放心地先往门外走。
陈串串跟出来,离他远远儿地站着。
张衡上来拉她,见她抗拒,说一句:“你挡着人道儿了。”
老天爷也真给面子,他才说完,隔壁教室出来个人,从陈串串身边擦过去,嫌她碍事儿还啧了一声儿。
陈串串没办法,走到他跟前立定。
“你手机没带身上?”张衡问。
陈串串被他问得一愣,张了张嘴又合上。
张衡也明白了,自习室,不方便,这丫头挺有公德心:“找工作遇着麻烦了?”
陈串串抬头:“……昨天我不该那么着。谢谢你的蛋糕。”
张衡笑:“那没啥。现在准备考博你来得及吗?”
陈串串又是一惊,却还是忍得住不问他,只皱着眉说:“所以我得抓紧时间看书。”
张衡点点头:“明白。我也是刚知道这些,工作这种事儿急不来,继续读书也挺好,总之你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陈串串又看他一眼,没说话。
“昨天时间太晚,我今儿来就是想告诉你,你有时间查查电子邮箱,我给你写了些——”
“我看了。”
张衡没料到她能接这话茬儿,一时没了话。
“我昨天跟齐磊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现在除了工作考博的事儿,什么都不想想。”
张衡抿着嘴瞅她。好吧,刚才在她姐们儿那儿他也是敞亮说话,没道理现在当着她反而还要糊弄事儿。
“那些信我不知道你看了有啥想法,都是我心里话。这次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想蒙事儿。
他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到她眼前。
“这是上回从你家带出来的,我当个念想,更当个教训。
“最早你说的没错,我不该拿自己过去犯的错儿来惩罚你。你妈说之前我没怎么体贴你,也对也不对。我是一直在犯浑没顾及你的想法,但是串串,我没浑到那个程度,并不是你妈说的觉得体贴不着。你是我处的第二个,我能有多少经验?伤了你绝对是我的错儿,可你为我做过的事儿,我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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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说我没分清到底是不是喜欢你,我很清楚,是。
“你说的咱俩一开始就把顺序整颠倒了,我觉着要完全再从不认识那时候起一点一点儿地重来也不现实,而且你现在手头有事儿,我也不想逼你。就一点,昨儿送的蛋糕也是这意思,重新起步,我不想再跟自己拧着来,所以不可能放着你不联系;你也别拧着自己,咱顺其自然,试试总成吧?
“试过了你要实在还觉得我就是个烂人……咱俩好聚好散。”
为你
陈串串
陈串串盯着前面座位上的俩人,眼里直喷火。
这是研究生自习室。说明什么?说明进到这儿来的人年纪都不小了,不适合再做那些小儿女情状!
男的,头发油腻腻地板结成一块儿,她坐在后面都能看见他延伸至耳下的痘疤,都不用瞧正脸,这人绝对是丰田牌的,豆子丰产田。
女的,披着头发不是不可以,但麻烦能不能去烫一下,直的卷的都行,不像女鬼就成。
这样的男的怎么有女人啃得下去?这样的女的怎么有男人下得了手?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嘴巴变毒了,特别贱那种,考博不容易,上火了吧?”
刚才在寝室海燕说她的话,陈串串还言犹在耳,那时候不觉得,现在她很肯定,对着这样的人她没法儿不毒舌。
你亲他,可以,但能不能不要伸着舌头舔?你摸她,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尖着指头捏?如果你们美型美状,我看着可能会欲火焚身,但现在,我只后悔中午不该吃那么多!
乓啷一声,陈串串站起来。
动静太大,前面的两个人吓得缩头收手,齐齐回头向她看过来。
陈串串也没客气,气势汹汹地瞪回去。
那男的倒还知道些廉耻,讪讪地移开来了目光;女的却不甘示弱,眼神挑衅地瞪回来。
陈串串抓起桌上的单词手册,脚步蹬蹬地往外走,听见那女的在后头低声一句:“肯定是老Chu女。”
她恶狠狠地回头,姐姐我不是Chu女很多年!你才是Chu女,你全家都——
算了,她也知道自己这样难看。
站到了走廊上,陈串串开始郁闷,也许海燕说得对,她一时心血来潮决定考博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你这人怎么想着一出是一出啊?我听周英说还不信,你真打算现在考博?”
中午看她要出门,海燕对她身上重现出的当年考四六级的热情和干劲感到恐怖之余还觉得不可思议。
——“串串你要考博?加油。”
丹丹还是赖在她的床上,轻言细语地说一句。
——“……啊。”她这段时间都沉浸在自虐的快感里不能自拔,对于旁人的反应比较迟钝。
海燕急得跳脚:
——“你明不明白考博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复习呗,反正考博不需要考她最烦的政治;英语,她从来不惧。
——“哪那么简单!”海燕觉得她是一路保送保出的毛病,急得跳脚:“考博是不要考政治,英语你是大拿也无所谓,但是专业课专业课!你打算考咱们本校的还是外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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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校的。他们学院在这个专业上算是很强了,专业课的事儿她不担心。
——“你火星来的啊?!你那导师暂时没有带博士的资格,你肯定得考别人的吧?现在不是简单专业过了就可以的事儿。还不懂?!你得跟想考的那个导师联系,得打关系。”
——“我还没有想好考谁的。”
——“那你现在成天这是?”
她就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先学着呗,工作那边她没完全放弃,既然暂时没有合适的机会,时间别白白浪费了,总得做点事儿。
——“多学点儿东西挺好的。”丹丹跟她想法一致。
——“你闭嘴。”海燕把丹丹的话堵上,然后还对她说:“你快别读了,现在就已经这么傻了,估计你读出博士来,这世上的人就又少了一个。周英不说一堆人追你呢吗,不行挑个好的嫁了得了。”
也不知是谁疯了,这话都说得出口。
——“我读完博士再嫁人说不定能嫁得更好。”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有病!你内分泌失调。考什么博!去找个男人下下火你就清醒了!”
——“海燕!”前不久才透露自己已经和可浓那位有了零距离接触的丹丹还难得地保持着害羞的本能。
她没再接话。
就是不愿让自己的脑子空着。相比什么嫁人考博,其实她更想工作,再也不想走到哪儿都在脑门儿上刻上“学生”俩字让人分分钟看个底儿掉。
张衡那天说,咱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是她安安稳稳毕业,离了这学校,跟他也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他真的想让她这么顺其自然吗?
那蛋糕啥意思,那天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没想到他会做这么肉麻的事儿。
鞋套那么脏的东西他揣身上,他自己也说那次是个教训,那他肯定没忘她老妈怎么收拾他。这样还建议两人再试试,他在她老妈那儿吃瘪还吃得不够?
海燕的下下策是建议她嫁个“好”人。
张衡呢?海燕她们跟他还不算特别熟,可受了周英的撺掇,他算不算是人,在她们那里恐怕都要打个问号。
张衡
要是让他家两位家长知道他给高叔叔俩口子送这些,他老头儿可能还好,无非就是少喝了两口好酒的事儿;他老娘大概又要唱大戏叫嚷着养了个败家儿子不说,还尽去孝敬外人。
可张衡不管这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就得有爱好,有爱好就好办事儿。
拎着两瓶酒和一个礼盒,他找到老高家。
老高的爱人一向是喜欢他的,看着他拎着礼来就怪自己老伴儿:“你就是那张嘴喜欢说事儿!人孩子在外头赚钱不容易,看看,你一句话,人就得带着这么些东西来。”回头又对着张衡笑:“你怎么那么听你高叔叔的话?他那胃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还老撺掇着他喝酒。”
张衡乐呵呵地把手里的两瓶茅台送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高叔叔是有福气的人,就这一个爱好,您又惯着他喝,不像我爸,想喝一口我妈还老在旁边儿掐着。”
“哼,那是你妈为着你爸好。我家这老太太说的你也听见了,明知道我有胃病也不拦着,不知等我走了想谋划啥呢。”老高喜滋滋地把酒接过来:“你那店里又有事儿了?”
张衡被臊了一把,腆着脸还笑:“我今儿来还真是又有事相求。不过不是求您,您上回帮我那事儿我这儿已经送了酒了,两清。”
“嘿,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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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衡没容老高说完,笑眯眯地转向老高爱人:“葛阿姨,知道您爱玉,不过那个我不懂。倒是有朋友去香港玩儿,给带了条项链,我觉着这颜色跟您挺配。”说着就把礼盒打开。
老高爱人瞅一眼,忙说:“这东西好,我可不能占你们小辈儿的便宜。”
“再好也不过是个物件。而且项链这东西我一男的又用不上,您就收下吧。”
“你高叔叔说你有女朋友,怎么用不上?”
“她年纪轻轻的用这么矜贵的东西不好,还是您合适。”
“那你妈呢?”
“看您说的,我能忘了自个儿妈吗?也给她留了,这个您拿着就行。”
老高爱人知道张衡说的不一定都是实话,可那东西她看着实在是喜欢,到底还是接过来仔细瞅。
圆珠链,附着鉴定书,特级红珊瑚,珠径8mm,一颗颗像是血凝成的,圆润饱满,看着爱死人。
张衡这孩子细心,价签儿给撕了,可她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便宜不了。
“我也不懂,就听说这东西带着对心脏病有好处,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帮您带上试试。”张衡说着就起身。
老高和老张是多年的战友,当初她还想跟张家结个儿女亲家呢。仗着熟,老高爱人也没客气,等张衡为她戴好了项链,忍不住一再地用手摸。
“高叔叔,您看看,我没说错吧,就是特配我葛阿姨。”
“你就别拍马屁了,赶紧的,有啥事儿,说完了咱上桌儿吃饭。”老高肚子里的酒虫早就给勾上来了,紧赶着催。
老太太一听也坐下了:“你说。”
张衡收了脸上的笑:“是这样。我听说您学校招人呢,不知道您学院里这回是怎么个状况?”
老高爱人纳闷:“你有朋友想当老师?”
“嗯。”
“还是那女孩儿?”老高在旁边插一句。
“嗯,她快毕业了,找工作遇到点儿麻烦。”
“嘿嘿,你这男朋友可真有用,管疼管爱还管找工作。”
张衡忙解释:“她不知道这事儿,自己在那儿发简历呢。我也是才想起来,还没敢跟她说,想先问问我葛阿姨。”
老高爱人也严肃起来:“我们学院要人的规格一向是那样儿,那女孩儿什么学历?”
“硕士毕业,本硕连读的,年年奖学金。”
老高爱人直摇头:“不行,我们今年招的是教学岗,不是博士都免谈,就是博士都还得挑学校呢。”想了想又说:“不然行政岗那边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看今年是不是真的一个指标都没有。”
那丫头心气儿高,搞不了人际关系。张衡忙摇头:“她那人迂,就想搞教学。您那儿不是还有公共课吗,也非得博士?”
老高爱人笑:“那倒不。不过公共课那边儿有他们的负责人,我这儿还隔着呢。”
“您是院长您还隔着谁啊!阿姨,我之前没求过您吧,这回您就给我帮个忙不成吗?”
老高在旁边听得呵呵乐:“这孩子是不容易,为了那姑娘求了几次人了。爱红你就给他想想办法,真要是成了也让我见见那丫头,能把我们张衡磋磨成这样,不易呀。”
葛爱红脖子上套着个红珠链,看看老伴儿对着两瓶酒直搓手,再看看张衡还涎皮赖脸地冲她笑,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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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她递简历,我跟那边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