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趔趄,只可惜这次在没有桌子给她靠。
三夫人本来就腰疼得紧,有一连两次被傅旭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面子,气痛委屈之下,终于再忍不住哭出了声来。配上一旁已被傅希恒与傅颐恒反剪了手动弹不得,却仍叫嚣着要杀了傅镕奶娘的傅旭恒的声音,再次让屋里乱作了一团。
“好了,都给我闭嘴,没见众位长辈还在呢,弄得鸡声鹅斗的,成何体统!”老太夫人不高却威严十足的声音忽然响起,总算让傅旭恒和三夫人及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老太夫人冷眼看至这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可说已是心知肚明,虽说身与心都疲惫到了极致,之恨不能立时便躺下来再也不要起来,不然早晚被不肖子孙气死,却也知道眼下这摊子事还得靠自己来处理,更知道这个家还得靠自己来支撑,说不得只能强打起精神,起身喝住傅旭恒等人,随即欠身向众族老道:“让众位叔伯看笑话儿了!”
众族老在族里辈分虽高,说得上话,却也不敢在老太夫人面前拿乔托大,闻言忙都笑道:“老嫂子客气了,客气了!”
老太夫人又欠了欠身子,方复又坐下,却不堪傅旭恒也不看孔琉玥,而是径自看向傅镕的奶娘,冷声问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最好把你所知的一字不漏都从实说来,若是胆敢有半句虚言,我第一个不饶你!”
“求老太夫人息怒,奴才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老太夫人平日里瞧着虽慈眉善目的,毕竟是久居高位,真沉下脸来,自有一番威仪,何况那你乳娘今儿个本来就是要当中说出真相的,才又被傅旭恒那么一吓,当下根本不用老太夫人如何威逼,已竹筒倒豆子般说道起来:“六月中旬时,奴才的男人因买地之事,欠了人大笔银两……”
原来傅镕奶娘的男人蔡大因幼年时家贫,经常三餐不继,长大后便对买地之事有近乎偏执的狂热,总梦想着有一天能买下一大片属于自己的地。等到蔡大家的给傅镕当了奶娘后,因月钱和年节日常间的赏赐都颇丰,蔡家也渐渐有了一些积蓄,蔡大想要买地的愿望便更强烈了。
找牙子,会经济,见卖家……一来二去的,蔡大敲定了一块约莫五十亩,价值约二百两银子的地决定买下来。
双方约定在酒馆会面,因生意谈成了,彼此都很高兴,于是不免多喝了几杯。谁曾想等到酒醒之后,蔡大方发现,契约上的地竟不知何时变作了五百亩,价钱也变作了两千两!
蔡家世代家贫,别说两千亩,就连之前的两百两都是东平西凑,借了不少亲友价才凑齐的,如何拿得出两千两?偏那卖家催银子又催得急,还说双方白纸黑字立了契约的,就算是告到哪里,他都是有理的一方,不肯收地,只要银子,直把蔡大一家急得个半死。
也是凑巧,正当蔡家人急得六神无主之际,邻居倪大找上了门来,说他手上有一笔现银,愿意以低于市价一分的利息借给蔡家。
如此雪中送炭之举,自是将蔡家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便与倪大立了契约,将银子转手还给了那位卖家。
却不想,他们才刚将银子送出去,倪大便变了脸,说是上头要收回那银子,限定他们三日内归还。蔡家若是拿得出一千八百两银子,何须高额利息向倪大借?待要转手将才买到的地卖出去,一时间又找不到卖家,真是急得恨不得立时死过去。
关键时刻,又是倪大“好心”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带了蔡大区间他的主子,那主子又带了蔡大区间他的主子。倪大主子的主子蔡大倒也认识,不是别个,正是傅旭恒。傅旭恒倒也好说话,说只要蔡家帮他办成一件事,那一千八百两就可以一笔勾销,并且事成之后还会有重赏。
“……我男人回来跟我一说,我先是百般不同意,三少爷毕竟是我奶至这么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在我心里,三少爷比我自己的儿女还要亲,我就是害谁也不能去害他呀!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先是我们家额茅房被烧了,若非发现得及时,待火势一蔓延,我们全家人都要烧死在屋里;后来是我儿子在外面玩耍时,不慎摔断了腿;紧接着我男人又因跟人口角,被打得卧床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兼之他们又说那药不会伤及三少爷的姓名,他们只是想把、想把大夫人赶出府,我想着毕竟是骨肉至亲,他们应当做不出也未必就敢做出那等狠心之事来,所以我才不得已答应了他们……”
蔡奶娘说着,已是泣不成声,“谁曾想他们竟骗了我,那药根本就是能害死人的!是我害了三少爷,我有罪,我有罪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敢再有别的要求,只求老太夫人能饶我男人和我的儿女们一死,奴才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老太夫人的大恩大德!”一边说,一边磕头如捣算。
孔琉玥事先并不曾与蔡奶娘直接就此事对过话,都是卢嬷嬷一手在办理,这会子听罢蔡奶娘的说辞,心下不由越发佩服起卢嬷嬷来,不过才短短两三日功夫,卢嬷嬷便能将事情弄得这般清楚,且还陈宫策反了蔡奶娘,也难怪她能几十年如一日的让老太夫人那般器重!
卢嬷嬷并不知道孔琉玥正满心的佩服她,她正悔愧恨不能狠狠给自己两记耳光。大夫人没能发现蔡奶娘的异常也就罢了,她本就忙,又鲜少去三少爷的屋子,与蔡奶娘接触得少,不能发现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开芜香院本就是为看顾三少爷的,平常也多在三少爷屋里,六月间也曾注意到蔡奶奶那个的异常,可她却并未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导致了今日之事的发生,以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太夫人?
再看傅旭恒,早被蔡奶奶那个一番说辞气了个面色铁青,几度欲插言打断她的话,无奈都被老太夫人以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制止住了,这会子好容易听得蔡奶娘说完,忙不迭便叫道:“祖母,您别听这个狗奴才胡说八道,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她男人,更不知道什么买地卖地的事,分明就是孔氏联合起这个狗奴才,她们主仆狼狈为奸挖了一个坑给我跳……祖母,我是被陷害,我是无辜的啊,您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老太夫人并未理会傅旭恒这番说辞,而是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向傅希恒低声说道:“使人去瞧瞧小华太医回来了没?不,还是你亲自去一趟,记得带了你大哥的名帖去,若斯小华太医不在,就试着请一下老华太医,若是老华太医不肯出诊,立刻使人飞马来报,我好亲自上门请人去……”不止神情,声音里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疲惫。
孔琉玥见状,情知老太夫人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濒临极限的地步,有些不忍心,几乎就要忍不住将傅镕其实不会有事之事说出来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万一老太夫人见傅镕没事了,想着事情终究还没恶劣道无法挽回的地步,就又饶过了傅旭恒呢?不行,她不能冒这个险,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傅旭恒再无翻身之日!
想了想,于是悄悄走到卢嬷嬷身边,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卢嬷嬷便在傅希恒领了老太夫人之命离开后,跟着也走了出去,片刻方折回来,对着孔琉玥微微点了一下头。
孔琉玥心里有了底,这才看向老太夫人道:“祖母,事情的经过相信您老人家已经明了了,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请您老人家示下!”
话音落下,老太夫人尚未发话,傅旭恒已叫嚣起来:“孔氏你这个毒妇,毒害了继子不算,还要贼喊捉贼的将这个罪名栽赃到小叔子头上来,再将你这等毒妇留下,我傅家岂非再无宁日了?为了我傅家往后的安宁和谐,我今日就算是拼着‘弑嫂’的罪名,我也要为傅家清理门户了!”说着便像之前扑杀蔡奶娘时那般,猛地便朝孔琉玥扑去。
“休想伤害我母亲!”
“住手三哥……”
不想初华和傅颐恒已不约而同挡到了孔琉玥面前,以致傅旭恒又一次扑了个空。
老太夫人的怒喝声随之响起:“够了傅旭恒,你到底还想闹到什么地步?你以为单凭你一句‘不关你事’,我和族老们就会相信此事非你所为吗?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愚蠢至极?我看你根本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反而将自己给算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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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夫人喝止住傅旭恒后,压抑了一整晚的怒气似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再也忍不住尽数倾泻了出来:“傅旭恒,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星半点世家子弟应有的风采气度?我和你父亲自小便疼你、器重你、栽培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你仗着我疼你,你甚至还逼淫嫂婢……这些也就罢了,镕哥儿可是你的亲侄子,又还那么小,你也下得去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还是你看着平常我疼你,就生出了某些不该有的非分之想来?我今儿个索性清楚明白的告诉佻,我从来没过有那样的念头!”
“赫赫——”老太夫人许是因为太生气,抑或是因为话说得太急,直喘粗气,“成日里正事不做,只知道仗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对自家人使绊子……你大哥在外面为了这个家打拼,整月整月的不能着家,你倒好,不说好好的辅佐你大哥,帮他照顾好妻儿老小,成日里只知道妄想那些从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还有没有一丝半点兄弟之情?你让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成日里为你操心生气,是为不孝;意图谋害下任家主,是为不忠;谋害自己的亲侄子,是为不仁;对不止一次放你一马的兄嫂暗地里使绊子,恩将仇报,是为不义……似你这等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之辈,如何就敢肖想那从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凭的什么,你怎么就敢?……我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不肖的子孙来?”
这一席长篇大套的话,显然耗费了老太夫人不少精力,以致她话音刚落,人已不受控制的跌坐到了后面的圈椅里,面色灰败,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却还梦呓一般在喃喃低语着:“我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不肖的子孙来……你真太让我失望了……我明儿该以何颜面,去见你们祖父和你们父亲……”
傅旭恒早在被老太夫人喝住之时,已控制不住的跪到了地上,这会子再见老太夫人明显一副对他失望透顶的表情,就更是似被人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几乎就要软作一滩烂泥。
但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惩罚,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再无翻身之日,他又硬撑住了,不,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倒下了,他甚至不敢去想他以后的日子!
念头闪过,傅旭恒已忙忙跪行几步上前,跪到了老太夫人膝下,满脸哀戚地说道:“孙儿承认,孙儿往日的确做了不少糊涂事,以致祖母和大哥都对我失望透顶。可要说此番之事,的确非孙儿所为,孙儿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谋害自己亲侄儿的地步,祖母万不能仅凭那狗奴才的片面之词,就给孙儿定了罪啊,孙儿实实是无辜的,求祖母千万明察!”
打定主意无论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并蔡奶娘怎么说,他都一口咬定了事情与他无关,就不信祖母还能硬行给他定罪!
老太夫人闻言,缓缓睁开眼睛,扯唇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无辜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看向傅旭恒的目光,前所未有过的冰冷。
似是被老太夫人眼里的冰冷冻伤了一般,傅旭恒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片刻方咬牙又说道:“孙儿实实是无辜的,求祖母明察!”
一旁孔琉玥看至这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有意凉凉的与身侧的卢嬷嬷说了一句:“看来某人已忘记上次的教训了,以为只要自己咬紧了牙关不承认,旁人就拿他没办法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傅旭恒听得到。
傅旭恒听在耳里,就猛地想起了上次出蓝琴那件事时的经历,眼里不自觉闪过一抹惊慌,却又不肯示弱,因怨毒的看向孔琉玥叫道:“孔氏,方才你自己也说,要给你定罪可以,先把人证物证拿出来,现在我原话还给你,要给我定罪可以,人证呢?物证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你休想给我定罪,休想污蔑我!”
这只“小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孔琉玥闻言,冷笑一声,道:“蔡奶娘便是人证,这盆盆景便是物证!若你还要狡辩,没关系,蔡大、倪大、乃至那与倪大接头的人,包括那设‘仙人跳’让蔡大跳的卖家、中人,这些都是人证,你若要见他们,我也可以即刻让人提去,看你到时候还怎么狡辩!”
傅旭恒也冷笑起来:“你既巴巴的设一圈套让我钻,自然会把方方面都考虑到,真把那些人提了来,自然也是为着你说话!孔氏,我以前还真小看了你,只当你出身卑贱,身份低微,为人想来定当宽和,却没想到你竟狠毒至厮,谋害了继子不算,竟连小叔子也一并拉下水,妄图一石二鸟!我告诉你,你蒙蔽得了祖母,蒙蔽不了我,蒙蔽不了世人的眼睛,总有一天,你的恶行会大白于天下的!”
话虽说得硬气,终因心虚而显得有些干巴巴的虚张声势,给人以色厉内荏的感觉。
孔琉玥真是恨不能立时杀了傅旭恒,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不要脸之人?不对,他有没有脸还是未知呢,又何来要不要脸之说!
只是华灵素给的那香是万不能再用了,上次她用时,老太夫人等人已有几分动疑了,若是她此番再用,只怕会越发惹人动疑,反倒节外生枝……可是,要怎样才能让傅旭恒像上次那样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呢?
孔琉玥微蹙眉头一边思忖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四下里张望起来,趁着老太夫人现下对傅旭恒失望透顶,她必须速战速决的将事情尽快解决了,不然等事后老太夫人见傅镕没事,万一又心软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她张望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三夫人身上。
三夫人与二夫人比邻而站,离那盆景不到两米,且三夫人正一脸紧张的全神贯注着老太夫人的一举一动,对旁的事倒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又因兹事体大,屋里除了卢嬷嬷和蔡奶娘,根本没有一个旁的下人……孔琉玥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回,暗暗打定了主意。
“祖母,要不要让人提蔡大倪大等人去?要不我这就传令去?”孔琉玥一边与老太夫人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去。
不出所料,三夫人一听得她要使人提蔡大倪大等人去,神色就瞬间变得越发紧张起来,身体也不自觉的往前倾出了一个不小的角度,一双眼睛更是几乎长到了老太夫人脸上去。
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脚下并未减缓丝毫,却在经过三夫人身边时:“不经意”打了个趔趄,然后“不慎”将三夫人撞得摔倒在了地上。
“哎呀,三弟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撞倒了人,孔琉玥自然要极力“补救”,当下便手忙脚乱的扶起三夫人来。偏又因力气小,一连几次都是刚将人扶起来,便宜撑不住又双双跌倒在了地上,如是者三之后,那盆盆景离三夫人已是近在咫尺,只她因腰上疼痛和心理紧张,并未注意到罢了。
“大嫂,我来帮您……”一旁二夫人见状,忙凑了上前,想帮孔琉玥一把。
孔琉玥其实不想二夫人上前帮忙的,却也知道她是出于一片好意,不好拂却,只得趁她不注意时,悄悄绊了她一下,以致二夫人也控制不住的摔倒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间更是乱作了一团。
“哎呀,三弟妹,你怎么把手伸进盆景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