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秀菊回到自己的屋里抱起自己的书包;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样从脸上流了下来!她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感情冲动!她自言自语的说:“张老师!我的老师,我的母亲!你虽然是男老师,可我曾多次把你当做娘!在我心里我确实把您当做老师母亲了。在我的感觉里你对我比对别同学似乎更亲切、更关心!我多么爱听你那朗朗的读书声、爱看你那慈爱的一笑啊?可是不能了、不能了,也许永远不能了………
第一章 余夏之夜谈灾荒
按季节算:再过十几天就要立秋了。今天,可说是余夏了。可是今天的天气似乎比盛夏还要热!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就象一个大火球,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心中火辣辣的滋味!
刚下过一场大雨不几天,田里的庄稼正是生长旺盛时期,一片片高粮、谷子、玉米、大豆都葱绿,茁壮而有力,长势喜人。高梁与早谷子已秀齐穗了;玉米棒已明显开个了;大豆正是开花旺期,细看豆棵底部已生出一些微小的豆角。眼看今年有*成是个丰收年景了,社员们心中好不高兴。
因为今年党在农村的政策变了,干部在社员大会上说:“今年秋后地里收下的粮食,要按劳分配,再不像过去那样乱分配了。”所以社员憋了一肚里的劲,想在今年大干一场。眼看丰收在望,为了保住丰收;为了交足公粮;为了多交点爱国粮;为了吃饱肚子;为了自己囤里能有点余粮,在齐鲁大地上--社员正在烈日下锄地。
地的干湿数正好锄火色(shei)地。这是锄三遍地了。老农都知道:这遍地很重要,锄好这遍地,能松土、能除草、能抗旱。它不但能使秋作物增产;而且还能对改茬种冬小麦起着保墒作用。要保住丰收必须锄好这遍地。
天,快晌了。火热的太阳照的大地直冒热气!连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似乎是凝固了,让人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晴空万里,强烈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感到火辣辣的痛!汗水顺着农民的脸颊向下滴!锄地的男人们绝大多数都光着上身,他们身上的汗珠由各个部位汇聚成一条条‘小河’,不断地滴淌到土地中。
树上的蝉不知疲倦的唱着单调而又刺耳的歌,让人听的已心烦意乱!
可是锄地的农民似乎对外界的环境漠不关心。他们似乎不觉痛;也不知热!还是用尽全身力气锄地、锄地!难道农民都是傻瓜吗?或者说他们的神精都有毛病?不是!农民心里在想:为了国家跟集体多收点粮食,为了自己多得到收入,关键时刻多受点累认了。
唉!可怜叹又可敬的农民啊!唯有这首诗是属于你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今年是一九六三年了。在中国大地上,农民还是以公社、大队、小队为体系。当然山东也不例外。不过,现在广大社员的生活要比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一年的日子好过多了。
凡是从一九五八年过来的人都会知道;刚成立人民公社那会儿,农村实行“一大二公”,吃食堂,吃饭不要钱。说实话,那时是:有吃的,有看的,有撑死的,有饿死的。在农村各地到处可见五风盛行。即(共产风,命令风,浮夸风,瞎指挥风,干部特殊化风)
那时社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辛劳一年所收的粮食,刚收到小队场院中脱成净粮食,社员还没得到一粒,一夜之间就不知被谁运到哪里去了?过几天以后不知从哪又运回些粮食来?社员要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干部就会说:“这就是共产主义,是人民公社的优越性!”各小队收的粮食等量交换还有理可说,可是事情却不是这样。可笑又可气的是:打粮食多的小队可能会得到很少的粮食;可是打粮食少的小队,照样可能得很多的粮食。据社员偷偷议论说,像上述这种事与当干部的有着绝对的关系。
这种不合理的分配制度大大挫伤了广大社员的生产积极性。因为受共产风影响,当时在农民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干不干、三顿饭!”所以社员在收粮时糟蹋的历害;有些小队甚至把地瓜埋在地里不刨,让它白白烂在了地里。
政策不对头加上一连三年的自然灾害,天灾人祸。这对农民来说真是雪上加霜!普通社员一年中吃不了几顿饱饭。在农民群众中经常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净粮食窝窝头,那就满足了。”听了这句话,当时农民的生活也就可想而知了。
面对严重困难,从一九六0年冬开始,党中央开始纠正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一九六二年初,党在7000人参加的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初步总结了大跃进的经验教训,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带头作了自我批评。)对国民经济进行了全面调整,农村坚决纠正五风,农村的形势开始全面好转。生产走向正轨化,公社中的社员有了一个比较安定的生产条件;而且从六二年开始,社员在粮食、蔬菜等物资的分配上按人口与工分实行三七或四六分成,这样体现了社会主义多劳多得的基本分配政策。这样的分配政策大大提高了社员的生产积极性。从此农民在生活上,粗粮再掺一点菜就能吃饱了。那个时候农民对生活要求的条件很低,吃饱了,穿暖了,也就满足了。
农民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了。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除去小队开会;到会计室记每天干活工分外,一般没事干。当时农民的文化生活很贫乏。一个生产小队内只有几家工人户有钱的人家有收音机,一般农户根本买不起收音机,电视机可说连影子也没有。所以农民晚饭后,只要不是冷天或下雨天,大家都有个习惯………到家外边空闲地方聚一聚堆,凑凑热闹。有时一个晚上不出来,心中还真有点难受。
今天天气特别热!秀菊家胡同前边广阔而又平坦的地方早早的聚满了乘凉的社员。这块地方,西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用青石垒成的井台,井台边有一棵像大伞一样美丽的垂柳树,夏天特别凉快,所以人们总爱聚在这儿乘凉。乘凉的人中男女老少皆有,他们三个人一堆、五个人一块,什么人找什么人;什么人说什么话。一个生产小队中一共只有八十多口人,每晚总有四五十口聚在这里,还真够热闹的。还有一部分青年晚饭后,总爱跑到村南边生产队的场院中去乘凉,那里空气新鲜!
还吃奶的孩子在妈妈怀中一边吃奶一边聆听妈妈与别人说笑;再大一点的孩子就开始自己玩了,他们有的捉迷藏、有的要小狗、有的来(玩)黄鼠狼吃小鸡等游戏,总是玩的很开心;几个小队干部,差不多每晚都在这儿找到一块,谈论着今天的活干的怎样!又预计着明天该干些什么活等队里的事情。
旁边有几位老爷爷,他们身边围着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在给孩子讲古道今。说的都是他一生中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情。这些故事谁也记不清老人讲了多少遍了?旁边的大人只知道自己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在的,现在又听老人在讲,听见了真有点烦!可是老人对孩子讲起来还是那么认真,还是有形有色的。而孩子们总是听的津津有味!有时还哈哈大笑!这里天天晚上都是这样的热闹!真像一台子戏。
乘凉的大人手中几乎每人都拿一把芭蕉扇,有的用它来扇风;有的人用它边扇风边给怀中的孩子打蚊子;有的还专门把它坐在屁股底下。社员们在地里劳累了一天,晚上在这儿一边乘凉一边说笑,好像一天的疲劳都随着笑飞走了。“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远处突然传到一阵清脆而悦耳的竹笛声!划破了这闷热的长空。大家知道这笛声是从南山飞来的,是一个爱好音乐的少年吹的,这少年学名叫大亮。远处传来的‘北风那个吹’的笛声,好像真的给这夏之夜带来了一丝凉意。
今天因为天气炎热,大家今晚谈话的焦点都离不开热字。这个说“天真热”,那个说“热死了”,有的说妇女说自己的孩子身上热出痱子;又有人说锄地时叫太阳把背晒胡了;只有老农是这样说的“天虽然是热了点,可是我们锄过来的地都算收了;凡锄出来的草都死了。今年的庄稼保住丰收了。”
大家正在谈笑之中,突然,有一个中等身材、四方脸、大眼睛的中年妇女高喊了一声说:“唉!你们知道吗?听说咱们王村大队办了一所中学,学校的名字叫‘农业中学’听说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是农民自己的学校,还说这是‘两条腿走路’。”她的话刚说到这里大家都齐声笑了起来。说话的人是秀菊的三婶,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见别人都笑她,她很是着急!她提高了嗓音大声说:“你们笑什么?我说的全是真的!这事是我从她爸嘴里听到的。”三婶说的他爸即是秀菊的三叔,他在王村小学当教师。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大家都静下来想听个究竟。
三婶见大家都静下来并成心把声音放慢了一些说:“我说的事全是真的!咱们眼前的孩子,秀菊、华华、英子都报名了;也都考过试了;听说明天他们就要入学了!唉!这些孩子本来都是好学生。全是那年闹灾荒把孩子逼退学的。想想前两年,十来岁的孩子整天一条肠子挽着半截,有的还水肿;有的吃糠吃的拉不下屎来,还要看自己的弟妹倒出大人来倒弄点吃的。唉!想想那时,真难为孩子了。
先不说别的孩子,就说秀菊吧,她刚刚懂事就整天喊着上学。那年她还差一岁不够上学年龄,嫂子就把她送上学了。这孩子天生聪明好学,又听老师的话,自上学就年年得满分得奖状!可是就是前年春天,她还差几个月要考中学了,她娘却含着泪把她拉下学来了。唉!没怨当娘的心狠啊!实在是没办法!她爹在外边工作;她娘又长年有病;她下边还有一个弟跟一个妹,家中实在没有米下锅了。只因她哥是个男孩,在刷锅洗碗、做饭、拔菜的事上还不如秀菊,况且她哥也已下学了。嫂子千心思,万倒量还是叫秀菊退学拔菜救命要紧!虽然不算件大事,可她娘憋得脖子大粗粗还是说不出口,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有一天嫂子一狠心才把话说出了口,她掉着泪说:“菊啊!咱不上学了吧?下来拔菜糊口吧?救命要紧啊!等以后一旦有了机会我一定再叫你上学!”这孩子也听话,没哭没闹的就下学拔了一年菜。今年她又被当大人使唤,挣了一年工分。这两年中她娘为这事没少掉泪。这会可好了,孩子又能上学了,当娘的也不必再为这事难受了。”
三婶说到这里累的出了一头大汗。她手中的扇子使劲的向自己跟怀中孩子的身上摆动着,看来她想休息一会儿。
在三婶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她的丈夫是一个铁路工人,她接过话来说:“那几年过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那年忍饿最历害的时候,他爹给了俺三十元钱,俺到集上买了五十斤一大背不带叶子的地瓜蔓子,唉,这东西就六毛钱一斤啊!这东西真不是人吃的玩意儿。俺娘四个吃了一月,都吃的皮包骨头不说,还吃的拉不下屎来了。那几年咱忍饿时什么没吃过?玉米骨头、豆角皮、糟糠………,我感到就数这东西难吃!吃一口又苦又甜,在嘴时直打转,就是咽不下去,非得伸伸脖子才咽下口去。
又一个中年妇女接着说:“大跃进那年秋天的一天晌午里,我用大锅熬了半锅粥,一家大人孩子正在吃饭,这时队长到我家说要揭我家大锅交上级,支持大跃进,支持大炼钢铁。我说:‘这可不行!我家六七口人吃饭,就只有这么一口锅,你拿走我用什么做饭吃?’他说:‘这个你自己想办法吧!反正谁家的锅也要上交,谁不交就以反对大跃进,反对大炼钢铁论处!’我好说歹说没顶用,他还是把我的铁锅揭走了。害得我用馇猪食的锅做饭做了很多日子。
记的同是那一天中午,我的锅刚被揭去不多时,我就听见屋后大婶‘亲娘老妈’的哭声!并且口口声骂着队长的小名。可是就在她骂队长时,她的大锅就被副队长偷偷搬走了。这天大婶像疯了似的在胡同头骂了队长一个中午,队长没敢露面。可是下午队长的老婆却不干了,跟大婶对阵骂,骂了大婶个狗血喷头!两人最后又互相撕破了嘴、抓破了脸!说实话那时似乎没有心看这些热闹!可是现在想起来倒让人感到挺可笑的!再说大婶已过世好几年了,我现在说她坏话别让她怪着我?”她话说到这里就自己先笑了。刚才说话的是秀菊的四婶。她人长的很标致,白白的大脸看上去很大方,是个明白人。平时很稳重,一般不多言多语。但是一旦她高兴的时候,她的声调语气再加上手势,说出的话来总能把人逗笑!今天她说到这里大家也忍不住与她一块笑了起来。
笑声刚落,三婶又说:“那时候叫过的什么日子啊?一家人吃不在一块睡不在一块的,老人进养老院,名声倒很好听,不过吃的照常是菜团子和糟糠,还有淀粉(用豆角和玉米骨头粉碎后加工的淀粉),老人都吃的水肿。那年死了多少老人啊?凡是沾上点病的都逃不过这一关去;小孩进幼儿院、托儿所,一天吃的是用贰两玉米面和淀粉、糠粉做的饼干,一顿每人半碗红粘粥,当然这是特殊优待,但是还是饿的孩子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学生在学校吃食堂,集体在学校睡觉,一天上不了两节课,今天抬砖头修炼钢铁的高炉支持大炼钢铁;明天又帮生产队深翻地支持大跃进,都离不开学生。妇女有妇女队,青年有青年队,壮年有壮年队,各有各的吃饭地方,各有各的睡觉地方,有时一两个月内一家人碰不到一块,甚至连一两岁的孩子一个月也见不到娘一面。真是一家人‘四分五裂’!说的怪好听的,叫做共产主义生活,只是生活条件低了点。现在想想那时真可笑!自己被逼着到了别人家去,很多陌生人又逼着住进了自己家中去!真可笑!
到后来搞整风才知道,这就是‘共产风’,是不对的。干部又说,社会主义初期阶段过共产主义生活还是早了点,经济条件不许可。况且还是在连年灾荒年代。
四婶接着三婶的话茬说:“那几年整天闹的人心慌慌不安的。大跃进的时候生产队中有牛,耕地时不用;大队有拖拉机也不用,非得要人深翻地才行!大人娃娃一同赶到坡里搞深翻地。在秋后的天气里,晚上穿着棉衣还有点冷。那时白天翻一天地,晚上还不让回家,还要在野外翻地,并且有干部轮班看着不让睡觉!这样一连成半月二十日不让回家;谁能受的了?晚上当干部的拿着棍子连打加吓唬的,大家就只得闭着眼干上点活,可是干部一走地里就看不见人了,人早不知倒在什么地方睡了。睡醒一觉起来后,身上穿的棉袄被露水潮的湿漉漉的沉,使人感到像穿着一件大皮袄一样沉,好不舒服啊!那时:有不少十来岁的孩子与青年被露水打的腿痛腰痛的。当然老人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整天腿痛腰酸的,也分不清是累的还是被露水打的了?当时这种做法也有个名堂;叫做“人海战术;蚂蚁搬泰山精神。”口号是:‘大干加特干、一年超过二十年!’……
常言说,“三个老婆一台戏!”这话不假。今晚几个妇女说话真有意思,从说办一所学校引起,说起了灾荒年代,就东拉本扯说个没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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