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将旨意宣读了,竟然是刘彻招云舒即刻觐见。
云舒接旨站起来,左右为难,一边是皇帝的旨意,另一边是为她准备的认亲仪式就要到吉时了。
平棘侯皱眉想了一想,说:“你快进宫去吧,这仪式我们另择吉日再进行。你且放心去,我随后就求见皇上。”
云舒忐忑的随宫里的人上车去了,在车上,云舒心中难安,猜测着刘彻找她所为何事?大公子知道这件事吗?跟陈芷珊调查她有关吗?为什么偏偏挑在认亲仪式的这一天?
一时间,太多的疑问挤进云舒的脑海中,让她的头上不由的冒出点点冷汗。
入宫的路很顺畅,她一路直接被送到刘彻处理政事的宣室殿,寺人在将她带入殿中后,就领着殿中其他人全部退了下去,并将殿门关了起来
云舒站在有些昏暗的大殿里,十分紧张,对着前方书案后的身影拜道:“民女云舒,参见皇上”
刘彻“嗯”了一声,说:“你起来吧,旁边坐,等朕批完这个奏折。”
云舒抬头望向前面,刘彻头也没抬,很认真的在工作。
刘彻让她坐,但她却不敢真的坐,小步挪到侧边的席位之后,便跪在锦团上等候。同时心中稍安,刘彻的这个状态,不像是要为难她的,她最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刘彻和朝廷的事,说来,马邑的战事,还有她的功劳呢……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刻,刘彻放下书简和毛笔,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长安的?若不是朕听说平棘侯要认个养女,朕都不知道你回长安了。”
云舒心中惴惴,她回不回长安,跟刘彻星点关系都没有,她这么问,为什么?
心中虽然疑惑,但少不得要恭敬的回答,说:“回陛下,初十回来的,没想到这件事惊扰到了陛下。”
刘彻笑了笑,说:“惊扰倒说不上,只是朕没想到你会变成平棘侯的养女。”
刘彻难道是为了阻止他们认亲?为什么?
云舒想着要怎么说,刘彻却已开始提问:“以前虽知道你是孤女,却没问过你怎么就变成了孤女,家乡在哪?父母呢?”
云舒心中警钟大作,他问的东西跟陈芷珊如出一格。
“民女幼时家乡遭遇大水,亲人不是淹死就是后来得瘟疫死了,只我一个人从村里逃了出来,后来在外飘零,得桑公子所救,便跟着他了。”
刘彻不置可否,追问道:“你家乡在哪?”
云舒含糊的说:“民女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我们村里人都管住的地方叫三树湾,因为村口有三颗苍天大树……”
刘彻拧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地方?
云舒心中暗说,慢慢找去吧,村口有三棵树的村子,多的去了……
刘彻又问:“你父母呢?”
云舒一脸茫然的说:“我不记得我娘了,我只知道村里人管我父亲喊做云先生,真名从未听人喊起过。”
刘彻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有点不耐烦,也有点不相信,云舒连忙补充道:“七八年前的事,我也记不真切了……”
“罢了,你过来让朕看看。”
云舒抬头疑惑的看向刘彻。
刘彻招手让她过去,她就朝里挪了挪,刘彻又招手,云舒继续挪,直到挪到跟刘彻只隔着一个书案。
“过来,低下头……”
“皇上?”云舒诧异的看向刘彻。
刘彻没了耐心,伸手抓住云舒的肩膀,将她往桌案上一按,拨开她脖子后面的头发,就将她的衣领往下猛的一拉。
“皇上”
云舒惊叫起来,好好的,刘彻怎么拔起她的衣服了
她趴在桌案上挣扎,把书简都弄散掉一地,偏刘彻不放手,还伸手摸上了她的脖子
“皇上,放开我,您这是在做什么”
刘彻不管云舒的喊叫,在她的脖子上搓来搓去,搓了半天,刘彻喃喃的说:“……不是画上去的……”
他双手一松,云舒连滚带爬的躲向了一旁。
正这时,殿外传来寺人慌乱的声音:“大人,您不能进去,皇上说了,未经传召,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哎……大人,桑大人”
正文 238、密卷
238、密卷
是大公子来了云舒求救似的向殿门看去。
刘彻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甩了下衣袖,坐回席位上,扬声说:“让他进来”
寺人尖尖的声音应喏,而后推开殿门,请大公子进来。
大公子踏进殿门第一时间便搜寻云舒的身影,见她神色紧张,头发纷乱,上衣不整,十分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向刘彻叩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刘彻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刚刚扒着云舒衣服的人不是他,淡淡的问道:“起来吧,你急匆匆求见朕,什么事?”
大公子站起身,靠近云舒身边站着,开门见山的说:“微臣因担忧云舒,特来求见,不知皇上将云舒从薛家祠堂带到宫中,是为何事?”
刘彻望了他们两人一眼,笑着说:“一年不见,你们俩人的感情比往常更浓了,朕算算……从朕在长安街上第一次遇到你们,已经七年多,快八年了吧?看来你们都是长情的人……”
刘彻这番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些。
云舒抓着自己的衣领低头站在大公子身后,大公子凝眉想了想刘彻的话,回道:“正如皇上所说,臣跟云舒一路走来十分不宜,臣这么多年的心思,皇上知道的最清楚,可是皇上为什么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将云舒招进宫呢?”
桑弘羊跟刘彻之间的关系,是君臣,却更像兄弟,刘彻对他的连番追问一点也不在意,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大公子暴走——
“云舒不能做平棘侯的女儿。”
刘彻,这个年轻帝王,平静的陈述着他的一个命令,却让大公子和云舒的心倍受煎熬。
即将事成之际,却杀出这样一只拦路虎
“皇上”大公子瞪圆了眼睛看向刘彻,说:“陛下早就知道此事,为什么偏偏这时说不能?”
云舒心中暗惊,刘彻之前在她面前装蒜,没想到他一早就知道大公子和平棘侯商议的事。再一细想,只怕刘彻在这件事的过程中,不仅仅是知道,只怕还有一定程度的参与,不然大公子也不会以质问的语气问他了
刘彻将目光锁定在云舒身上,不温不怒的说:“此一时、彼一时。”
大公子上前一步,说道:“君无戏言”
云舒很怕大公子激怒刘彻,他们私下关系再好,刘彻也是皇上,怎么能对他大呼小叫
连忙抓住大公子的衣袖,云舒低声说:“公子稍安勿躁,皇上这样做,必然事出有因。”
大公子最听的进云舒的劝,她这一句话已点醒大公子,现在不是逼刘彻同意的时候,而是要弄清楚,他为什么反对?
“还请皇上给臣一个明白”大公子语气中还是有些愤怒,两年的筹划,一步步的经营,卫家、陈家、朝廷三方的权衡,这些云舒所不知道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刘彻敲了敲桌案,侧头对后面说:“芷珊,你来告诉他们吧。”
后殿的暗影中,身穿红色锦衣的陈芷珊走了出来,她停在刘彻身后,说:“皇上,此事尚未查明,现在告诉他们,为时过早吧。”
刘彻却说:“将此事告诉他们,他们两人只怕比朕还要急迫的想查明真相,总比他们不断的在中间给朕添乱要好”
陈芷珊想想也是刘彻说的这个理,就走到云舒和大公子面前,将一个书简放在他们面前的桌案上,铺成开来。
“这是景帝时期的秘密档案,你们两人看吧。”
大公子和云舒对视一眼,一起围在小桌案前看了起来。
在权力的中心,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见光,像暗羽,就是一个地下隐秘的存在,而汉朝各代以来的一些秘辛,也是由暗羽记载归档,以作秘密留证。
现在展现在大公子和云舒面前的那份书卷,正是汉景帝时期的一件秘密。
云舒快速的扫了两眼,书简里记载的是汉景帝前元三年,由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个诸侯王国的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对于七国之乱,云舒多少知道一些,这场叛乱三个月就被平叛,从此朝廷开始加紧中央集权,削减诸侯国的权力。
这些大事件对云舒来说很遥远,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二十年前的那场叛乱有任何关系,可是密卷中,却记载着这样一件事……
景帝宠妃崔夫人,在七国之乱中被吴王刘濞劫掠出宫,而此时,崔夫人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景帝得知之后,派出各路兵马及暗羽解救崔夫人母子,直到叛乱平息,刘濞兵败被杀,也没有寻得他们的下落
在后来吴王府的审讯盘问中,暗羽找到了给崔夫人接生的稳婆,得知崔夫人曾在王府密室中生下一个女婴,后来却不知被吴王送到了哪里。
景帝深悔自己没能保护好崔夫人母女,让暗羽一路追查下去,可是暗羽除了知道刚出生的女婴脖子后面有个火焰胎记,其他毫无头绪,在战乱后的吴地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看完密卷,云舒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大公子早一步握住她的右手,但云舒的左手还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曾听云默和陈芷珊说过,她脖子后面有个火焰胎记,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陈芷珊开始查她的身份,一切再明显不过……
难怪刘彻刚刚要拔她的后领衣物。
大公子随着云舒的手势看向她雪白的脖子,黑发的间隙中,胎记的红色十分耀眼,他这一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若云舒真的是密卷上记载的那个女婴,那她就是景帝的亲女儿,刘彻的妹妹,当朝的公主
亏他辛辛苦苦还想给云舒弄一个侯爷之女的身份,没想到她极有可能是这样尊贵的出身难怪刘彻不准她跟平棘侯认作父女了
陈芷珊见他们两人怔怔的出神,想必他们心中都如海浪翻滚,需要慢慢平息,也不在乎她当头泼一盆冷水了。
她收起密卷,说:“这一切还只是猜测暗羽这边尚未找出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云舒姑娘的身份,二十年前的人和物已无法查证,而云舒姑娘身边的人在她幼年时也全都死去,更是无法追查,所以……”
刘彻看着云舒,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之前见云舒对自己的身世言语不详,心中怀疑过她,只当她是故意隐瞒,所以让陈芷珊将此事说出来,好让云舒自己去查,引出线索。
可是云舒,她哪里知道这个身体的身份?她只不过是个借住在这个躯壳里的亡魂而已
“云舒,”刘彻凝视着她,问道:“你再仔细想想,小时候可有人提到类似的事情?你的母亲,怎么出生的?或是其他可疑的?”
云舒摇头,说:“一点也没有。”
刘彻皱眉说:“若没有一点线索,就找不到证明你身份的证据,无法恢复你的身份,你可明白?”
云舒低头,想了想,说:“只是胎记相似而已,说不定,就是找错人了。”
刘彻、大公子、陈芷珊听到她的话,皆吃了一惊。
寻常人不应该千方百计证明自己就是那个丢失的婴儿吗?听她的话,似是看不上这个公主身份,根本就不想要?
“你……”刘彻被她堵的不知道说什么。
合适的年龄、一样的胎记、孤儿的身份,还有奇妙的命运……
自从陈芷珊翻出密卷跟他说起这个事,他就觉得云舒真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妹妹
从一开始两人在通乐大街上的舞馆外相识,再到之后的种种碰面,他虽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小丫鬟,但从未把她当成低贱的奴役看待过。他堂堂帝王,竟也愿意跟着这种小丫头一起说话、玩耍。这牵连在他们中间的,难道不就是兄妹的血脉吗?
大公子看云舒脸色沉沉的,这件事情又事关重要,忙说:“皇上,这件事对云舒来说,冲击很大,不如让我送他出去休息冷静几天,过几天再来见皇上。”
刘彻也觉得云舒只怕是被消息吓傻了,连公主的名分都不争取,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大公子扶着云舒走出大殿,外面的秋阳晒在云舒身上,云舒突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公子以为她要说什么,驻足看向她,谁知她只是看看天,然后看看他,什么也没说,勉强笑了一下,两人牵着手向宫外走去。
大公子把云舒带出府,既没有带她回桑家,也没有送她回平棘侯府,而是带着云舒出了城,到沣水边的坡地上坐下散心。
“我已经让顾清去平棘侯府报信,就说你已经被我接出,跟我在一块,让他们不要担心。”
云舒感激的点点头,跟大公子并肩坐在河水边。
大公子看她半天不说话,心中必定波涛汹涌,便劝慰道:“静静的坐一会儿吧,把烦心事都丢进河里,不要带回城。”
云舒靠着大公子的肩,将头歪在他的肩窝里,大公子则顺势搂住了她。
云舒躺的惬意,大公子却以为她在感伤身世,不料云舒忽然问道:“公子,你说公主和翁主,哪个更好?”
正文 239、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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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和翁主,哪个更好?
大公子没料到云舒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低头看她,只见云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晶亮有神,不似之前在宫中的失落惆怅,倒有一股……狡黠的神情
“若是公主好,我就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翁主好,我就按照原计划认平棘侯为父,然后想办法让皇上赐个翁主封号,你说哪种好?”
云舒将未来看的很清楚,且不说两条路该怎么走,容不容易实现,她已将结果摆在大公子面前,让他帮她选一个。
大公子望着她说:“公主比宗室之女更尊贵,自然是公主好。”
“是吗?”云舒语气中似是不太认可,看着缓缓流动的沣水,说:“公主虽然尊贵,但被拘在宫中,不仅没自由,遇到战事,还可能被送去和亲,像南宫公主这般,该有多可怜?”
大公子知道云舒是在考虑要不要争取公主之位,就说:“皇上跟历代先皇都不同,他是绝对不会送公主去匈奴和亲的,何况,若你成了公主,我一定会求皇上立即赐婚,绝不会把你留在深宫里。”
云舒想想也是,刘彻是不服软的人,他一心要把匈奴人驯服,自然不会牺牲女人去换和平,更何况,她有大公子,刘彻应该不会棒打鸳鸯才是。
但她犹豫道:“可我看翁主身份也不比公主差多少,一样尊贵,而且住在外面行动自由,更何况平棘侯一家待我很好,都已经商量好了要认他做义父,此时再让他们失望,多不好。”
大公子没想到云舒现在考虑的是怕失信于平棘侯,心中有些动容。换做寻常女子,只怕一点都不会犹豫,四处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去了。
“还有……”云舒朝大公子怀里靠了靠,轻声问道:“我的身份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对你来说,我是公主好还是翁主好?”
云舒知道有些朝代对公主的驸马十分苛刻,不仅不能担当重任,还会阻挡他们的正常发展,云舒自然要为大公子多想一想。
只是汉朝的驸马似乎都还好,像馆陶公主和平阳公主所嫁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家族。
史上记载,平阳公主几年后甚至再嫁给了大将军卫青呢卫青可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足以说明汉朝对驸马并未有太多限制。
反倒是翁主之夫,因是跟诸侯王或异姓王侯联姻,反而受到皇上的忌惮和疏远。
云舒自己想不明白,到底哪种好,但大公子应该对其中的各种禁忌很了解,所以云舒才让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