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梅园果然很大,宫粉梅、大红梅、洒金梅、照水梅各色品种不一而足。寒烈的清香随着冷风而来,沁人心脾,又令人精神抖擞。只可惜初雪化的快完了,梅枝上面的积雪斑斑驳驳,不再是一片银装素裹。
王太后和馆陶公主由宫人搀扶着走在最前面,刘彻陪在旁边,缓缓的不知说着什么。
刘陵被陈**拉着问衣铺的事,而平阳、隆虑和修成君三人则凑在一起,她们三个人都是有孩子的,今天怕孩子受冻,都没有带出来,现在想必是在交流育儿经。
这样,反倒落下了南宫公主和云舒两人走在最后面。
南宫公主问道:“今天没有带雪霏过来玩吗?”
云舒摇头说:“我嫌她闹腾,她嫌我拘束她,还不如让她自个儿玩去,免得不自在。”
南宫公主就笑了笑,说:“这孩子比一般孩子要皮很多呢。”
云舒头疼的说:“可不是嘛,性子野的厉害。”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南宫公主感慨道:“我看她的性子不像咱们汉朝关内女子,倒有匈奴女孩的那股野性。”
云舒只当她是在匈奴待久了,顺口说了这个话,笑了一笑没做他想。
云舒从没见过这么多姹紫嫣红、各色各样的梅花,别人都耐不住严寒,刘彻陪着两位长辈早早的往雪香楼去了,其他人或歇在储芳榭喝杯热茶暖身子,或是添手炉的炭火,只有云舒不觉得冷,要去柏梁台看雪。
她对南宫公主说:“听说在柏梁台上可以看到宫中的全景,是赏雪的最佳地方,皇姐要去吗?”
南宫公主摇头说:“我不敢登高,就不去了。妹妹要当心一些,不要爬太高了。”
云舒点点头,一个人往梅林深处走去。
沿着梅林走了一段,遥遥的,云舒看到斜前方有一座铜柱高台,约有二十丈高,十分醒目
她鼻端问到一股不似梅香的浓郁香气,想起夏芷昨晚给她说过的东西,想必眼前这高台就是以香柏木为梁架、以铸铜为柱,香闻数十里的柏梁台了
云舒走到柏梁台下,仰头望去,台顶之上置有一尊铜凤凰,不禁感慨道,这就是未央宫中的最高处,也是名副其实的凤阙啊
古人都不习惯高处,云舒却不怕,就对灵风和绿彤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上面看看就下来。”
灵风和绿彤十分担忧,却来不及劝阻,云舒已经腿脚敏捷的沿着阶梯往高台上爬去。
二十丈的高台,相当于后世二十多层的建筑,云舒气喘吁吁的爬上了顶端,俯视着整个未央宫。宫殿鳞次栉比,再威严的殿堂,此刻也缩小成一小片。放眼望去,甚至能够看到整个长安城,街道横纵相接,十分整齐。
云舒不由得觉得十分兴奋,很想振臂高呼
她大口的喘着雾气,突然有冰凉的东西随风吹到她脸上——又下雪了
眼前的景色渐渐被风雪遮盖,到处都是一片雾白。
云舒撑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待什么也看不清了,就准备下去。
刚一转身,就见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她身后,把云舒吓的一个踉跄,往后急退了两步,撞在了高台的栏杆上。
云舒身形有些后仰,她大惊失色的抓住栏杆,正有点把握不住平衡时,大汉一手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吓死我了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云舒惊魂未定,往台子中间站了站,这才仔细向大汉看去,这一看更是不得了
“卫青”云舒惊叫出来,“你一声不吭站我身后干什么?”
卫青规规矩矩的向云舒行了一个礼,说:“卑职负责这次赏梅宴的安全,看到公主的侍女在台下等着,猜测公主一人上了高台,现在起了风雪,公主当心路滑,早些下去吧。”
“哦?是这样啊。”云舒上下打量着卫青,看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除了落脚的脚印,旁边已经积了不薄的一层雪,足以见得卫青并不是刚刚才上来,而是在云舒背后站了很久。
云舒不由得笑了,问道:“卫大人在我身后站了这么久,不知可想清楚了什么没有?”
卫青低头抱拳,说:“卑职不知公主所指何事?”
云舒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卫大人的恩人一心想置我于死地,你刚刚有绝佳的机会推我下去,替恩人完成心愿,然后可以对众人说成是我雪滑失足坠落,皇上也不会怪罪于你,你却白白的浪费了这次机会,想必是想透了什么。”
柏梁台上疾风呼啸,冰冷的雪花夹杂在厉风中打在卫青脸上,他去低着头,沉默不语。
云舒围着他走了几步,说:“卫大人,你我无冤无仇,卓成能够帮助你的,我绝不会做的比他差,而且我真心希望你能跟陵姐姐两人终成眷属,可偏有些东西,天不遂人愿,你我之间硬生生的横亘着卓成那样一个人……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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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3、开张
263、开张【二更求粉红】
卓成如今被扣押在地牢,卫青不会不知道他的处境,云舒不信他们卫家跟卓成之间会有什么恩情道义。卫青难道敢赌上自己的前途,赌上卫子夫母子,赌上卫家所有人的性命,跟云舒死磕到底?
不,绝不会
果然,卫青终于开口了,说:“我从不知公主与卓成之间有怎样的恩仇,亦没有兴趣知道。他的仇恨与我无关,至于他对卫家的恩惠,我已几次搭救于他,仁至义尽。时至今日,公主是主,卑职是仆,卑职这一辈子只会终于陛下,陛下如此厚爱公主,卑职又怎敢动公主分毫?”
云舒点了点头,说:“卫大人,卓成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我相信你也明白他对你的利用,你绝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卫青脸上毫无表情,云舒猜不透他心底的真意。但是他既然那样说了,她就姑且相信他吧。
风雪更大了,云舒拢了拢斗篷,说:“宴会应该要开始了,我该下去了。”
走了两步,她回头,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卫青说:“对了,卫夫人这胎虽是女儿,但你要多劝她不要过于忧虑,她迟早会生出皇长子的。”
卫青的脚像被冻僵一般无法动弹,只盯着云舒猩红的斗篷一抖一抖的远去。
从柏梁台上下来,已有宫女寻了过来,说要开宴了,皇上派人寻她赶紧过去。
云舒赶到雪香楼时,众人都已经入席,只差她一人。
她一边脱下被雪水浸湿的斗篷,一边赔罪道:“让大家久等啦,我在柏梁台上看雪,竟然一时忘了时间。”
刘彻看她衣服都湿了,说:“快去换件衣服,小心风寒。”
云舒不想再耽误大家开宴,笑着说:“不要紧,屋子里的热气烘一烘就干了。爬了一次高台,竟然饿的厉害”
刘彻笑着摇了摇头,说:“那赶紧坐下吧,马上就开宴了。”
云舒坐在隆虑公主的下手,刘陵的上手,刚一坐下,刘陵就拉着她问道:“你爬到柏梁台顶上去了?”
云舒点头,说:“是呀,站在上面,连长安城的城门都能看到”
刘陵感叹道:“你还真是胆大,我有一次爬了一半,就觉得风吹的人站不稳,不敢再上去了。”
云舒笑着说:“扶稳就好了。”
刘陵叮嘱道:“倘若再去那里玩,要多带点侍卫,免得出事。”
云舒笑着点头,看到热菜上来,真的觉得饿了,开宴吃了起来。
席间,隆虑公主瞧见云舒和刘陵解开斗篷之后,里面的衣服款式都是新样子,问道:“你们穿的就是阿陵衣铺里做的衣服吗?”
云舒和刘陵都点头,刘陵就积极的开始宣传自己的衣铺。隆虑公主生产之后胖了不少,好多衣服都要新作,对刘陵的店很感兴趣,也说开张的时候过去看看。
隆虑公主又问:“你那里做小孩子的衣服吗?”
刘陵看了一眼云舒,笑着说:“要做也能做,只是刚刚开店,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如果公主想要的话,专门给你做就好了。”
隆虑公主笑着说:“寻常的衣服,府里针线上的人都能做,我是想要一些样式不同寻常的。等开春之后,我就要回封地了,也让乡下人见识见识长安的物事。”
刘陵连忙应承道:“没问题,这里开春还早,定然来的急。”
说完,就对云舒连连使眼色,意思就是让她快画些小孩子衣服的图样出来。
云舒笑着从小炉子上的热水盅里取出热酒,给左右斟了一杯。大家吃饱喝足,就散了,刘陵再三叮嘱大家,后天就是她开张的吉日,邀请众人前去。
南宫公主和王太后一起回长乐宫,其余人出宫回去了,云舒和陈**同路,一起乘肩舆回去。
云舒因为暂时解决了卫家这个忧患,心情很好,却发现**的情绪十分低落,不由得很疑惑,之前刘彻专门给她云茶,她明明很高兴的。
“皇后娘娘,是不是吹了冷风,哪里不舒服?”
陈**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说:“皇上让人折了一瓶梅给那个贱人送去了。”
原来是吃醋了。
卫子夫因为怀有身孕,刘彻不准她出门,自然不会邀请她来赏梅赏雪,在席间,他挂念卫子夫,怕她失落,让人送了梅花过去。
云舒叹了一口气,握了陈**的手说:“皇后娘娘何必跟她争这个长短?就算皇上再宠爱她,就算她诞下皇子,只要娘娘行事端正,让人拿不住错处,她还能越过你去吗?等以后后宫充盈了,难道只她一个人能生孩子?到时候娘娘养一个皇子在身边,好好教导,她生的是皇长子又怎样?”
陈**想着,是这个道理,只是她以前太重视刘彻的爱,觉得输了刘彻的爱,就输了一切,反倒疏忽了这些事情。
“真的是这样吗?”
云舒再次强调道:“嗯,只要娘娘不给她可乘之机。娘娘要记得,你的任何失误,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机会,不想让她荣耀,首先就是要克制自己,不让她拿到错处。”
云舒可不希望陈**日后弄出什么巫蛊案,少不得现在要不断的叮嘱和洗脑。
陈**若有所思的回了椒房殿。
云舒歇了两日,抽空画了一些小孩子穿的动物变装,像男孩穿的老虎、小熊装,女孩子穿的兔儿、猫儿装,又画了开裆的背带裤,待到初八一早,就趁着恭贺刘陵开张,一并送了过去。
长安城中,大概没有第二家如此高调的店铺了。
刘陵开张当日,长安最尊贵的女子,尽数到场,侍卫开道,气势壮大,引的全城百姓围观。
云舒和陈**结伴来到衣铺时,衣铺的牌匾上还盖着红绸,不知刘陵取了什么名字。
因街上围观的百姓很多,两人不作停留,被刘陵请到了后院,其他公主们都来了,就是没来现场的王太后和馆陶公主,也送了贺礼来,其他官员女眷就更不计其数了
宽敞的两件店铺里,绣娘们成排站在两侧,墙壁上都陈列着精美的衣物,屋子里成排的大衣架上,也都是炫彩的新衣。
刘陵把诸女眷请到内院之后,说:“我这里狭小、简陋,你们且委屈一下,外面就要揭牌了,恐有些杂乱,我去去就来。”
作为店铺来说,刘陵的铺子已经十分华丽了,但是跟贵女们居住生活的地方想必,自然是简陋的。不过今天大家是来凑热闹的,看到人多,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成群凑在一起讨论着各种款式的衣服和新鲜的花样。
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和叫好声,应该是揭牌了,又有各府的仆从,抬着贺礼,边唱边走的送进店里,十分的热闹喜庆,围观的人看的啧啧称奇和叫好
刘陵又回到内院,请众人移步到她的府邸去用午膳,来观礼恭贺的众人只是来凑个热闹,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知道刘陵很忙,也不多打扰,纷纷告辞。
平阳和隆虑回家看孩子去了,陈**去探望馆陶公主。云舒觉得在刘陵府里应该能见到大公子和熟悉的众人,就想过去多玩一会儿。南宫公主回宫没事,又好不容易挪步出宫一次,就跟云舒结伴,一起乘了马车,去了翁主府。
到了翁主府门前,马车从可以行马车的侧门进去,在院子里停稳后,云舒就从马车上下来,刚站稳,就看大公子和墨清结伴走了过来。
云舒惊喜的说:“公子、墨大哥,这么巧?”
果然见到了。
大公子望着云舒说:“看到你的马车到了,所以就过来找你。”
正说着,南宫公主也从马车上出来,大公子和墨清没有想到还有人在车里,吓了一跳,而后急忙行礼。
南宫公主看到墨清在这里,微微有些惊讶,但没表示出来,笑着还了礼。
府里的丫鬟和侍从多在前厅忙碌着,大公子来的比云舒早,就说:“翁主从淮南带来的人手不太足,今天宾客多,未必能照顾周全,我们就便宜行事吧。”
云舒点点头,说:“我们又不是外人,跟陵姐姐这么熟了,就不讲那些虚礼。”
说着,四人避开喧闹的厅堂,一起往园子里走去,因时间还早,不到午膳的时候,他们就找了一处带雕花窗的暖亭坐下说话。
云舒坐下就急切的问道:“公子看了衣铺的揭牌仪式吗?我们说是去观礼的,却坐在后院不能到前面去,连铺子的名字都没看到”
语气颇有些哀怨。
大公子笑着说:“看到了,铜锣阵阵很热闹,铺子的名字叫‘仙衣铺’,还是皇上提的字呢,金光闪闪的很耀眼。”
云舒和南宫公主都吓了一跳,转瞬笑了起来。刘陵还真是把工夫做的足,什么人都用上了,小小的衣铺也求得了刘彻的提字
大公子又问:“你们今天可挑了什么衣服吗?”
云舒摇了摇头,她受到的赏赐和宫中发下来的新衣,以及刘陵送来的,已经够多了。
南宫公主说:“我看着新奇,选了一件,又给太后她老人家挑了一件,也不知她看了满不满意。”
说着,南宫公主看了一眼墨清,问道:“我看店里也有卖男衣的,骑郎将没有选一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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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4、死讯(上)
264、死讯(上)
平民不能穿锦衣,穿着佩戴的东西都有限制,亦不能乘马车,只不过虽有这样的规定,但官府管的并不严,一般人家本就用不起,而有能力的富庶人家,穿锦戴金、以马车代步也没有人管。
南宫公主看墨清今天跟进宫觐见时一样,穿的粗布衣服,以为他奉公守法,受这条令的限制才如此。又见墨清和云舒、桑弘羊都不说话,解释道:“骑郎将即已受封,就不必受限衣令的限制了。”
墨清说起正事,口才尚可,但跟女人说话,却是面红口讷,当初跟云舒相处了那么些年,话才多一些,如今听了南宫公主这般问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舒在一旁惊讶道:“呀,墨大哥做官了吗?我竟然还不知。”
大公子笑着说:“也就是几天前的事,本就打算今天告诉你的。”
云舒很替墨清高兴,有本事的人自当受到重用才是。
墨清趁着两人说话,想了半天,才对南宫公主说:“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我身为墨家子弟,虽富贵,却不敢忘师门教诲。”
南宫公主面色一红,原来是墨者作风艰苦,并不是因为地位卑微不能穿,连忙赔礼道:“是我浅薄,想错了。”
墨清也不太好意思,说:“公主客气。”
南宫公主低头想了一瞬,取下腰间的一枚凤形玉佩,说:“我今天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以此物祝贺墨大人升迁。”
墨清望着玉佩,觉得接女子的礼物很不好意思,但这又是公主的赏赐,不好拒绝,一时有些为难。
南宫公主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