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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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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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敬亭低声道:“禀皇上,大燕并无如此祖制!”
  “这么说,朕并无过错!今日是公主的喜事,你且退下,若再如此便是藐视皇族,车裂也不足以谢罪!”
  闻言,左右二相皆起身退至一旁,不敢再言。
  接着该是加入热水,燕北边搅边念叨:“搅一搅,搅一搅,好儿不要到处跑……”再用红带子分别系上小无双的双手,据说有能使小儿安静之说。燕北心中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此时那冰冷的胸腔正被一种感情充得满满的,几乎就要溢出。他轻柔地解开襁褓,褪去小无双的衣裳,用绢巾清洗无双的小身子,边洗边念叨着:“先洗头,做王侯;后洗腰,一辈要比一辈高;洗脸蛋,做知县;洗腚沟,做知州。”
  洗毕,燕北用洗盆里的蛋在无双的额角擦一擦,意为可免疮疖,而金银饰物可镇其惊。然后梳着无双浓密的胎毛,边梳边念叨:“三梳子,两梳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日后奔个好前程。”梳完头,他有些苍白而细长的手指拿了根葱在小无双的头上打三下,边打边说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如此轻松的快乐让燕北笑弯了双眼,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快乐过了,小小无双似乎也很开心,乐得展开了笑颜。
  至此,礼官高唱道:“礼成!”七公主的洗礼已成。
  洗过之后,燕北将无双放到已铺好金丝缎织的软被的摇窝,旁边放一个干净的盆子,该是亲朋好友齐聚盆边,把礼物放入盆中,此为添盆礼。
  太后虽然人未来,却早就派人送了礼来,玉如意一柄,倒是没什么新意,由侍人放入盆内。宁王也派人送来一柄玉如意,倒是和太后相得益彰。
  左右二相都中规中矩地送了精致的长命金锁。
  李太师行至摇窝前,细观片刻,抓起无双的小手臂揉捏片刻,然后竟解下系于腰侧的宝剑放入盆内。剑很古朴,没有任何奢侈的镶嵌,极其普通的剑鞘遮掩了宝剑的光芒,仅剑柄因久握而闪亮着金属的光芒,然在场众位大人皆知这把剑是李太师的佩剑。这把剑状似刀,仅一侧有刃,另一侧是背,上有一窄凹槽。剑身中间印有宽凹槽,长三尺四寸三分,重仅一斤四两。《名剑谱》谓:“状极古雅,有刚柔力,能弯曲自如。单双手持之,无往不利。”
  武帝四十年,年仅十九的李醉客率兵八万夷平琉国,结束了长达五年的战争,琉国臣服,成为了今日的琉州。李醉客生平第一场重大胜利的战利品便是这把剑,外表普通却削铁如泥,是琉国第一铸剑师干戎所铸,为琉国大将军夏侯见所佩。铸城之战中,李醉客将夏侯见斩杀于马下,这把无名的宝剑便成为了李醉客的佩剑,陪伴了他四十余年,即使不再征战出入庙堂也不曾解下。如今他竟然把这把剑送给了出生不过三日的七公主,有何用意?
  却无人知晓李太师的袖袋里此刻正孤零零地躺着一枚长命锁。
  燕北扫一眼李太师表面慈祥实则奸诈的笑脸,心里有些不悦,且不说老奸巨滑的李太师此举是何用意,朕的无双儿是娇贵的金枝玉叶,只须坐享万千宠爱,怎会用得着你的破剑?
  太保张棠仍是面色严肃,仿佛李太师赠剑的举动是理所当然的,他取出一物放入盆里,却是一本书,有张太保的身躯挡着,众人无法看分明书名。
  燕北的脸色微沉,张棠送的不是别的书,正是他少时弃而不学的《兵论》。
  三朝洗儿(中)
  
  《兵论》中包含用兵谋略、兵制、阵法阵图、火攻、水战、车战、兵器、器械、用间、委积,还有马攻、军医、军事占卜等内容,实为用兵奇书,乃太祖元帝时期的兵法大家樊离所著,至今民间早已失传,仅御书房存有一本。
  只是此书过于深奥,少有人能掌握其精髓,精透至为己所用,张棠研究此书多年,称掌握六成有半,堪称三百年来第一人,却是一介文人,毫无用武之地。少时张棠教导他读此书,他不善兵法,不得其精,遂弃之,倒是瑞儿十岁始读此书,至今两年,堪堪读完,已有小成,却难再突破。
  张棠此人不若李醉客,没有九曲心思,做事一板一眼,今日既然送此书定是早就打算好了的。燕北气极,他张棠就偏要在他有生之年找到一个传人不成?竟然把主意打到无双儿的头上!
  云大学士送了一支笔,笔杆乃牛角制成,笔头由狐狸尾毛制成,牛角有辟邪之用,笔杆打磨圆滑,无任何雕饰,适合初练字者使用。燕北颇为满意,云大学士制笔的手艺是没话说的,待无双儿满月剃胎发再让云大学士制一支胎毛笔。
  姚怀广送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多少珍奇药材不可知,想来不乏具有明目提神等药效。
  宗庙外恭立的文武百官包括六部尚书等从一品大员送的礼物自然有专人收理记录在案,此时不在庙内众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随皇上一起来的还有皇后的乳母吴嬷嬷,她行至摇窝旁,先将黄连汤蘸几滴在无双口里,说道:“好乖乖,三朝吃得黄连苦,来日天天吃蜜糖。”然后把肥肉、状元糕、酒、鱼、糖等食品制成汤水,依次蘸少许涂于无双嘴唇上,并唱道:“吃了肉,长得胖;吃了糕,长得高;吃了酒,福禄寿;吃了糖保健康;吃了鱼,有富余。”最后让小无双尝一点讨来的乳汁,才告礼成。民间称此为“开荤礼”,须由已婚妇女主持。
  至此,七公主的洗儿礼完整谢幕,打道回宫。
  淑兰殿里静寂一片,皇后娘娘正在静养。燕北挥退下人,走进寝殿,孟淑兰正在喝药,见他回来,微笑道:“皇上,洗儿礼还顺利吧?无双儿有没有哭闹?”
  “无双儿乖得很!你抱抱她吧。”燕北见她已经喝完药,便把孩子送过去,孟淑兰产后虚弱,全身无力,至今还未抱过孩子,今日精神好了些许,燕北知她心里渴望,便让她抱抱。
  孟淑兰心中虽然极想亲近孩子,却还是温柔笑道:“还是不抱了,我身上药味儿太重,别熏着孩子。”
  燕北一把把孩子塞进她怀里,道:“她还能嫌弃亲娘不成?娘亲吃药可都是为了她!”
  孟淑兰抱紧孩子,无奈笑笑,贴贴孩子的小脸,却突然闻到一股淡冷的清香味儿,即便是如此浓重的药味也遮盖不住,当即喝退宫人,惊道:“皇上!你给无双用了金蒲的香水!”
  “果然瞒不住你,你的鼻子灵光得紧!前日瑞儿回来说在蒲华看到了大片的花田,说你你肯定喜欢,想找机会带你去看看。”燕北笑道,企图转移话题。
  孟淑兰没有被蒙混过去,严肃道:“皇上,金蒲是帝香,怎能给无双用?”
  蒲华花中有一品种名为“金蒲”,花色为金色,花朵硕大,一岁一开,一株花开只一朵,百日不谢,香气淡雅持久,制成香水沐浴,花香入骨,永久不散,任何香气都遮盖不住,即便是化为白骨,香气也附骨不去,更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效。
  金蒲极难养活,且极为霸道,所植之地方圆百里之内只得一株,十丈之内不得有其他植物生长,十丈之内哪怕是草也长不活,而且还会影响金蒲生长。金蒲极为稀少,普天之下只得两株,一株长于蒲华,一株长于大燕皇宫,均长在专门的温室内,由专人培植,皇宫里这株更是十日便要换一次从蒲华运来的新泥。
  自大燕建国以来,金蒲便是帝香,新皇即位之前须至宗庙沐浴焚香,用的便是金蒲香水,以示为上一任皇帝指定的即位人选,金蒲香水几十年才得一小瓶,新香制成由皇帝保管,直至传给下任皇帝。此事自然机密,因此洗儿礼上仅李太师一人知晓那玉瓶中装的是什么,促使他改变初衷,弃长命锁而改送宝剑。
  于世人,因具“长生不老”之效,金蒲成为求不得的宝物,为何求不得?提炼香水时须从花株上活取花瓣和花蕊,若折断再取则毫无功效,年年提炼,几十年方得一小瓶,若量不足以装满玉瓶则无长生不老之效。因此,金蒲成为传说中的至宝,永远求不得,久之,便成为传奇,模糊了事实,世人大多已不信世上真有此花存在。武帝时期因战乱频繁导致土壤贫瘠且沾染了唳气,那一朝的金蒲香水整整提炼了五十年才满一瓶,幸而武帝长寿才等得了传给下任皇帝的香水。
  现今世人多认为金蒲长生不老的功效是传说,大燕的皇帝还不是死了一代又一代!事实上金蒲确有长生不老之效,只是长生不老不等于长生不死。自古以来,皇帝总是心怀天下,日理万机,若是勤政爱民的圣明君主,想来更为辛苦,虽然吃用皆精品,又有专人伺候调理,始终因殚精竭虑而并不长寿。但是,大燕国的皇帝均长寿,且薨逝之时样貌仍若中年时模样。大燕国开国近四百年,到燕北不过才十位皇帝。
  远的不说,且看近百年。燕北的祖父武帝陛下峥嵘一生,三十四岁即位,执政四十二年,享年七十六岁,死时若四十岁模样。燕北的父皇睿帝陛下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本活不到三十岁,即位后却活到了五十岁。燕北早年受过重伤,久治不愈,本命不长矣,然即位十几年来虽不强健却一直无事。
  “下一任皇帝会是我们的瑞儿,他不会介意的。”燕北宽慰道。
  “那也不合礼法,没有帝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受祖宗保佑,史书也会记载,你让瑞儿如何自处?”孟淑兰不满道。
  燕北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这么快便嫌我偏心不成?无双儿会伤心的!”
  “我不是,事关……”大统!
  燕北抢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事关大统,不得马虎’是不是?你放心,无双是我们求了十几年求来的宝贝,我们宠她,瑞儿也会宠她,不会介意此事,且待瑞儿即位之时自会有法子解决此事,你不必担心。孟将军已经七十多岁拉,要不了几年朝中必有大动,瑞儿已经大了,跟在我身边学着处理政事,自然不必担心。可我们的无双儿还小,你又身体不好,我虽可竭力护她周全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不能不为她打算。瑞儿他已懂事,会理解我们的,你不用担心。”
  孟淑兰闻言,心中既是感动他想得如此周全却又不免伤感,帝王家便是如此,容不得半点差错,形势不由人啊,不由眼眶发热。“你是不是早有此等想法?”
  “二月的时候,祭香师送来新制成的帝香,还自称年迈引荐了他的弟子,我便任命他的弟子为新一任的祭香师。此新旧更替使我思及当今朝政,便想到若你生的真是女儿要如何才能护得她周全。日前见到瑞儿,淑兰,我们的瑞儿很好,他求得半日假快马赶回宫只为见妹妹一面。就是他促使我做了决定,我相信只有如此才能两全。”
  孟淑兰的脸色仍不见好转,燕北知她多愁善感,便笑道:“别多想了,猜猜无双儿今日收了哪些礼物。”
  孟淑兰勉强笑道:“还能有哪些特别的?几位亲王和郡王是来不了的,太后和宁王想必也是不到的,那几位大人都是精明的人,必然是中规中矩的,片叶不沾身。”
  “你说得也不错,只是有个你想不到的人送了一件特别的礼物!”燕北故作神秘道。
  孟淑兰思索片刻,左右二相皆是严谨之人,不会做这出头鸟;李太师圆滑世故,城府颇深,心思缜密,且早就不问政事,不会在这种关头表明立场;张太保行事更是一板一眼,又爱书成痴,想必是送了好书;云大学士善制笔,想是送了亲制的好笔;莫不是姚怀广得了什么珍奇的药材,送给无双儿了?
  “是姚太医送了什么珍奇宝物么?”
  燕北神秘一笑,脸色有些阴沉,道:“你猜错了!是李醉客那个老狐狸!”
  “李太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头,实在是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难道他要选边站了?”孟淑兰惊道。
  “我倒是没看出来他有选边站的动向!”燕北恼道,想到那个老家伙竟然送了危险的兵器给他的无双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太师到底送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孟淑兰小心问道。
  燕北冷哼一声:“佩剑!他当场解了他的佩剑送给了无双儿!”
  孟淑兰惊诧不已。
  三朝洗儿(下)
  
  李醉客此人,出身名门,今虽是三朝元老却仅有六十三岁。他参军甚早,年十五便已从军,随即参与琉国战事,十九便战功赫赫。武帝四十年,他因善使大刀被武帝封为“金刀大元帅”,倍受宠爱,次年更加封“忠勇侯”,乃风光一时的少年侯爷。然武帝驾崩之后,他便弃刀而佩剑,睿帝年间他仅上过一次战场。睿帝不喜征战,他便韬光养晦,出入庙堂,只管训练新将,父亲孟尧虽年岁比他大上近十岁,却得过他的指点,也算得上是他的门生。后担任太师一职,教授太子燕北,便只允旁人称其“太师”,不允“侯爷”一称。
  李太师的那把剑随身佩带四十余年,入宫免解,早已被看成专属于他的荣耀的象征,待他百年之后大抵是要陪葬的。还有一说,李太师门生无数,却从未真正承认过谁是他的弟子,那把剑是要传给他的传人的。无论如何,那把众人关注的宝剑赠给一个刚出生三日的女婴必会引起轩然□,在这个时候很可能会影响已经紧张的朝中关系。
  先帝曾言,李太师是个深不可测的政客。他可以在战功赫赫、年富力强的时候激流涌退,弃武从文,从一名天生的军人变成一名儒雅的文士,他门生无数却从不结党营私,他位高权重却甘作平庸、不问政事,他允许他的独子成为身份低下的商人。皇上与宁家对立,他至今没表明站在哪一边,平日在朝上也是不发一语,淡化自己的存在。有人说他的惊世才华在早年便消耗殆尽,知晓内情的人便知他行事老辣、深藏不露。赠剑一事必会引起过多猜测,最有可能的猜测便是李太师决定站在皇上这边的先兆,与他平日低调的处世风格不符。任何一个多他稍有了解的人都不解他此举的用意。
  “难道他想收无双为徒?”孟淑兰说出一个她自己也不相信的可能。
  “休想!他休想!”燕北气极,“我的无双儿是要长在名贵温室里的娇嫩花儿,何需吃苦?他用一把破铜烂铁便想得了‘无双儿师傅’的头衔,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不许,朕绝对不许!”
  “皇上息怒,淑兰只是猜测而已。李太师哪里是简单的人物,怎么会有如此单纯的想法?”孟淑兰无奈地安慰暴跳如雷的皇帝陛下,他太过紧张宝贝的小女儿,已经不能冷静思考。“无双已经睡了,你别吓醒她!”
  “反正他就没安好心!”燕北不忿,看看不知不觉睡着的小女儿,自觉压低声音:“皇祖好战,且多疑,在位时期大权掌握在他一人手中,最忌有人分权,曾祖当年封的几个爵位全被他以各种手段收回,并取消世袭罔替,他甚至已忌讳到连亲子都不封侯的地步,却独独封了他李醉客一个‘忠勇侯’。
  他当年手握兵权,又是唯一的侯爷,父皇忌惮他,任命他太师一职,此后便称他‘李太师’。太师乃文职,无实权不说,就是身份地位又岂比侯爷尊贵?明明爵位尤在,父皇却只称他太师,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他却照单全收,此后只应‘太师’一称,不再上战场,训练了一批新将后连军营都不踏足,还不引人注意地慢慢交还了手中兵权。几十年来,他在朝中简直是如鱼得水。父皇说他不是单纯的军人。一个单纯的军人可以在战场上称雄,却可能无法在庙堂上保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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