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异心
崔副将略一错愕,随即笑道:“末将并未与敌军勾结。不知殿下是如何发现末将的?”
“从你假装败于司马浩开始!”江夫子笑眯眯地说道。
对阵
崔副将一愣,随即笑道:“江夫子谬赞了,末将技不如人,无假装之事。”
江夫子轻笑:“到了这个时候,崔副将还是滴水不漏啊,不愧是军中的智囊。崔副将武功高强,内功深厚,本可轻易打败司马浩,却造出被司马浩暗器所伤的假象,借机败了,如此军中将士只会怨恨司马浩手段卑劣,却不会怀疑也不会责怪崔副将。可那场比试江某与殿下可是从头看到尾的,不说那司马浩乃是‘梁国第一勇士’,虽然性子鲁莽却是个率直之人,决不会做出暗器偷袭之事,就说当时江某可是亲眼看见那司马浩并无机会出手暗算崔副将,崔副将以为以殿下的眼力会看不出来么?”
无双虽然未言,崔副将却知江陵所言非虚。他自嘲地笑笑,说道:“殿下好眼力,是末将低估殿下了!”
“不过崔副将为了能骗过任何人,不惜让自己身受重伤,这份承受能力着实不错,江某很是欣赏啊!”江夫子说着露出奸笑,摸摸光滑的下巴,直盯着崔副将看。
即便是一向沉稳的崔副将,也被江夫子那露骨的眼神刺得浑身发毛,只得不去看他,只管看着无双。
无双淡淡道:“崔副将在军中威望极高,即便是魏鸣也很敬重崔副将,崔副将寥寥几句便可挑得他失去理智,心存恨意,可见崔副将深谙心理战术,善操纵人心,着实难得,本王也是极佩服的。”
一般害人者在被害人对他说出以上那番话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忐忑的,但崔副将怎会是一般人,他笑得优雅,轻声道:“被殿下发现了,是末将的错。”
可以想象,若是一个人被人三番两次的谋害,那被害人知道真相后找谋害人对峙,那谋害人却轻笑着说一句“哎呀,被你发现了,真是我的错”,简直要把被害人噎成内伤,此时被害人要么被噎死要么就是恼羞成怒地跟谋害人拼命。
无双自然不是一般人,所以她没有做出上述两件事,她只淡声问道:“近日接到军粮被劫的消息了?”
崔副将不慌不忙地喝口茶,道:“前日接到的,怕是比殿下要晚了些。”
无双点点头,道:“宁王向来谨慎,既然煞费苦心地安排了那出戏,自然不会因小失大。”
崔副将闻言顿了下,继续喝茶,并未答话,不过这已是默认了。
路翎冷声说道:“殿下说得不错,朝廷之中有权利之争乃是常事,但不可危害国家,粮草被劫可能会使大燕败于梁国,更有甚者可能会使大燕亡国,宁王此举失了分寸,已算得上是谋逆之罪。而崔副将勾结敌军,烧毁我军粮草,更是叛国之罪!”
崔副将虽是敛了笑,却未着恼,仍是淡淡说道:“末将并未勾结敌军,还请路副将慎言!军粮之事,末将只是听令行事,无权做主。”
江夫子此时两眼发亮,跟狼似的,他满脸坏笑,道:“崔副将如此出色的人才,江某觉得可惜了,不知崔副将可愿换个主子?”
崔副将闻言一颤,极力平复心绪,勉强笑道:“殿下可还有要事?”
无双瞥他一眼,道:“崔副将以为呢?”
崔副将了然,轻笑道:“若末将是殿下,绝不会放过自己!”
“聪明人就是有这个好处,极有自知之明啊。”江夫子一脸惋惜地叹道。
崔副将自然不理会他,只看着无双笑道:“殿下自信能够不发出任何动静地拿下末将?”
无双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本王偏好直接,既然崔副将的存在成为了危害,那么本王便不能再放纵崔副将,为了崔副将,本王留下了路副将与万副将,不知是否够诚意表示对崔副将的尊重?”
“自然是够了!”崔副将笑道,“但要达到不发出任何动静的程度,还是有些……”
无双瞥了突然不语的崔副将一眼,继续喝茶。
崔副将顿了片刻,苦笑道:“没想到殿下竟然用了这种法子。”
无双并未看他,只淡淡道:“本王向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崔副将难道不认为这是个好法子么?”
“的确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崔副将有些不解:“末将懂些医理,即便未曾防到殿下有这招,也不会完全尝不出来,敢问殿下这茶里放了什么?”
“普通的软筋散而已,不过大内出的药向来无色无味,尝不出来。”无双解释道。
崔副将看向方才上茶的钩子,笑道:“殿下身边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江夫子笑眯眯地走到崔副将跟前,问道:“还站得起来么?”一副好奇的模样。
崔副将不但不恼,为了满足江夫子的好奇心,他极有风度地说道:“末将试试。”说罢,便努力起身,竟真的站了起来。
众人皆默,倒是李晏说道:“莫非崔副将体质特殊?”
崔副将未答,江夫子伸出一指轻轻地戳了崔副将一下,崔副将便“弱不禁风”地倒下了,江夫子欣喜地蹲下来,继续盯得崔副将毛骨悚然,只听他此时还在念叨:“可惜了!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无双起身走到崔副将跟前,冷声说道。
崔副将忍不住嘴角抽搐,他强笑着说道:“莫非殿下对末将有兴趣?可惜末将已经年迈,怕是无法伺候殿下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顿时有些恶寒。崔副将面容俊秀,虽是军人却带着几分书生气,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万副将不免有些惊奇,没想到一向沉稳且高深莫测的崔副将竟会说出这等玩笑之语。
江夫子闻言,恶意地说道:“力不从心!”
无双打量了躺在地上的崔副将一番,道:“武功高强,身体底子好,承受能力强,心志坚定,如此出色的材料,若是在京城,本王倒想试试剥皮与刮肉,凌迟也不错。”
崔副将读书众多,知晓剥皮之刑,也能悟出刮肉的意思,却不知“凌迟”是什么东西,便问:“敢问殿下何为‘凌迟’?”
无双难得没有不耐,解释道:“剐了千刀才让犯人死去便是‘凌迟’。”
众人闻言皆默。就连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江夫子,脊背也有些生寒,他讪笑几声,说道:“殿下果然博闻!”
无双冷冷地看着崔副将,道:“本王知晓你不会背叛宁王,本王也不愿留对本王有过危害的人在身边,那么便送你走吧。”
崔副将淡然一笑:“劳烦燕王殿下了。”
无双微微颔首,龙一上前将崔副将劈晕,再用黑布裹上送出帐。
未到两刻,龙一便回来了。无双轻声问道:“可处理妥当了?”
“回殿下,已处理妥当。”
“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属下亲自动手,亲自验过后才离开。”龙一回道。
无双点点头,吩咐道:“明日就由路副将与万副将处理吧。”
“末将遵令。”
翌日,无双正在梳洗,便听帐外有人禀道:“殿下,出事了,崔副将他……他死了!”
无双立即赶到崔副将帐中,此时崔副将已被人放平,心口插着匕首,帐内凌乱,看得出来经历过一场恶斗,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皆是命中要害。
万副将解释道:“这几个是崔副将的副手,也是崔副将的随从,晚上向来由他们守在崔副将帐外,都死了。”
无双点点头,问道:“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万副将面色凝重,沉声道:“回殿下,崔副将想必与刺客交了手,至于为何其他人未察觉帐中情况,恐怕是刺客武功甚高,杀死崔副将所耗时辰极短之故。”
“殿下,昨夜梁军偷袭,烧毁粮草,恐怕后来尚有梁国刺客躲在营中,趁大家松懈之机杀了崔副将。”路翎分析道。
“梁狗实在可恨!”曹副将怒道。
“按照军中的规矩,将他们都火化了吧。”无双吩咐道。
忽然一人闯进来,跪道:“殿下,梁军攻过来了,此次梁军人数众多,走过之处尘土飞扬,咱们在城门上早早就看到了,如今离槐城怕是不到十里了。”
无双面色一凛,道:“准备迎战!”
无双到达城门的时候,已可清晰地看到梁军的队伍,恐怕有二十万人马,的确声势浩大。大燕这边十万人马立于城前,路翎与平副将为首。
城楼之上,龙一与钩子早备了椅子,无双一坐下,钩子立即奉上热茶,几位副将见了都不得不佩服燕王殿下身边的这个随侍,即便燕王此时是与敌对阵,她还能备了热茶,过一会儿她若奉上茶点他们也不会感到惊讶。只是,大敌当前,无双这悠闲的做派倒是让人看不过去了。
曹副将首先不满道:“殿下,行军打仗不是公子哥们去郊游,时刻不能松懈,殿下此番做派实在不妥!”
魏昭也严肃地谏道:“殿下,曹副将所言甚是,况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恐危及殿下性命,殿下要谨慎才是!”
无双慢条斯理地喝口茶,淡淡道:“曹副将和魏将军不必紧张,今日交战不会很激烈,司马瀚也不会急于攻城,二位看着就是。”
“殿下,梁军几乎全军出动,我军为何只出十万?”王副将不解道。
“司马瀚熟读兵书,以智取为上计,是以几个月来按兵不动,实为谋定而后动。他生性谨慎,且不喜梁军以往的强攻之策,此番对战先以夜袭乱我军阵脚,今大举进军,必会稳中求胜,我军只出十万,先不论他是否以君子自诩,他必以为我军另十万人马已作其他打算,恐出奇计,他必会留下一半人马以防万一,因此交战时只会出一半人马。”李晏解释道。
“李大人的意思是,那司马瀚太过谨慎,看咱们只出十万人马,以为咱们有暗计,他也留下一半人马以防咱们奇袭。”曹副将了然道。
“事实上,谨慎之人容易瞻前顾后,司马瀚绝不会孤注一掷。”李晏淡声道。
李晏不仅在说司马瀚,也是在说自己,祖父李太师就曾这般评价他。他少年老成,行事沉稳谨慎,以求万无一失,完全是以祖父李醉客为榜,但他不曾见过年轻时的李醉客,不曾见过军人时期的李醉客,不知道以谨慎闻名的李醉客在战场上却是个赌徒。
昨夜燕王处理崔副将之计李晏未曾料到,事后几番思虑,心中不得不承认那般做确实最为简单也最有效,思及祖父李醉客曾言他不知变通,他终于了然,越发肯定此次军中之行极为正确,受益匪浅啊!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燕王无双,她久居宫中,第一次远行,第一次领兵作战,也在慢慢摸索,积累经验,待他日功成,她必会更加强大!
“停!”
一声令下,梁军止步。
“燕军有多少人?”
“回将军,城外约有十万。”
“点兵十万出战,其余不动。”司马瀚吩咐道。
“是!”
一切就绪,司马瀚却迟迟不下命令。
“将军?”荣深不解。
“静观其变。”司马瀚淡淡道,声音中却隐含着一丝紧绷,亲弟司马浩便是在此处丧命的。
司马家如今的家主司马贞为司马长鸿的嫡子,任太尉之职。司马贞资质普通,好文而不善武,不为司马长鸿所喜,然嫡长子司马烬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通读兵书,最得司马长鸿宠爱,后又被选为太子梁荆的伴读,深得梁荆器重。十四年前司马长鸿战死,因司马烬之故,司马家并未被问罪,依旧手握重权,足见司马烬地位之高。
司马贞有三子,司马烬乃正室所出的嫡长子,司马瀚与司马浩一母同胞,为妾室所出,但由正室抚养,是以等同嫡子。司马瀚性谨慎,好计谋,司马烬性狂妄,好强武,两人志向不同,是以感情一般,但司马浩却极为崇敬司马烬,因此获悉司马烬身亡,司马瀚心中尚能平静,司马浩却极为愤恨,誓为兄长报仇。
太子梁荆继位,钦点兄弟二人发兵大燕,为司马烬报仇,这不仅关系到梁国的一统霸业,还关系到司马一族的存亡,司马瀚心中了然。有祖父的前车之鉴,司马瀚更加谨慎,为了能计划周全,司马浩按住性子亲自查探地形,与大燕将领单打独斗,打击大燕的士气,最终因此死去,司马瀚不能再无动于衷。
“将军!”
司马瀚闻声,回过神来,问道:“何事?”
“将军,已近半个时辰了,大燕毫无动静。”荣深说道,“将士们有些按捺不住了。”
司马瀚点头,看向槐城,双目微沉,道:“摆阵!”
“得令!”
“梁军那是什么阵法?”魏昭惊道。
梁军此时全军形成箭状的样子,以骑兵摆出此种阵型而不散,可见梁军平日勤于练习阵法。
李晏冷声道:“锋矢阵,大将位于阵型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
魏昭不解:“梁军为何要摆出那种阵型?”
李晏看也不看他,只道:“魏将军可看看我军摆了什么阵型。”
魏昭看去,此时路翎与平副将已位于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弓箭在外,最外层是盾,此种阵法却是常用,但魏昭叫不出名儿。
万副将答道:“方圆阵。”
镇国侯孟尧在世时多与梁军交战,梁军勇猛,但好以武力与精良骑兵强攻,不用阵法,而孟尧出身贫寒,读书有限,虽善战,却少用阵法。事实上,近两百年的战事用阵法者甚少,或以武力优势取胜,或以兵法取胜,极少用阵法,且擅长阵法者甚少。大燕军中几位副将中只有崔副将懂得阵法,万副将只是知道些皮毛。
梁国的骑兵精良,如此攻势,方圆阵再坚固也会被打散,观战众人皆为路翎等人捏了把冷汗。只是,转眼之间,那来势汹汹的骑兵竟齐齐陷入地下,骑兵速度极快,即便发现前面的情况也无法立即停住,就算停住了也被后面的人挤着向前走,不过片刻,那呈箭头形状的骑兵前锋几乎全部落入壕沟。
“殿下这陷阱设得好,若是昨夜梁军不安分,除了西门,还从正门偷袭的话,损失怕是比现在更大吧。”江夫子笑道。
无双不语。除了知情的万副将,其他几位副将皆有些惊奇,没想到燕王竟命人挖了壕沟,那壕沟又宽又深,不是短期内可以完工的,燕王是何时命人动工的?
无双淡淡道:“司马浩死后,本王就命人于夜间挖出这条壕沟,沟内置有尖锐的木桩与铁器,本王要梁国的铁骑无法靠近。”
“将军,怎么办?”
司马瀚面色如常,双目却满含怒意,他冷声命道:“铺云梯作桥,步兵过去。”
“是!”
以云梯为桥,梯子中间空隙太大,骑兵根本无法过去,就算是步兵也过得有些艰难。
路翎喝道:“弓箭!”
弓箭手连忙准备,由小队队长指挥放箭,万箭齐发,梁兵死伤一片,但仍拼命过壕沟向燕军冲来,但少数过来的梁兵很快就被射杀,司马瀚只得下令将云梯集中摆放,拓宽“桥面”,更命活人做桥板,方便梁军摆好阵型过壕沟。
“司马瀚他疯了!”魏昭惊道。
以活人做桥板,活活被踩死,确实极为惨烈,连燕军都有些不忍。
“司马瀚不是谨慎的么?怎会如此安排?”王副将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