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老死,之后再是一个新的轮回。
物种之间的时间比例不同,然而,把时间的比例缩短或延长,你会发现,所有生命的过程其实都是一样的。
大树具有了灵智,然而,他就像随地都可以看到的野草一样,并没有想强行改变自己生命轨迹的念头,自然而然,随着四季更迭,花开花落,草长草枯,万物都是如此。
南木看不透这点,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了灵智的大树却没有一点其他的想法和追求,也许是因为大树一直生活在这片林地沼泽中的缘故。
在楠木停留在此地的时候,那只黄皮老虎也曾经跑到这里来过,但是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高大楠木,它神经紧张的嗅了又嗅,突然间掉头就跑到树林中去了,之后再也没出现过,连时不时可以在远处听到的虎啸声也销声匿迹了许久,直到很久后,才又响彻了林间。
这天,南木跟在大树后面,不死心的继续劝说着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大树如此执着,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不过大树还是不为所动,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那轮圆溜溜的月亮,照得地面如同白昼一般。
今晚的月色似乎特别的好。
是个收集月光的好天气。
他站在草地上,看着自己地面淡淡的影子,楠木化为人形跟在他身边,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哎,我说,就算你不愿意和我走,你也讲究点效率啊,我不是给了你几颗灵石吗?一颗灵石的灵气就可以让你收集个一两年了,你怎么不用?这么死心眼做什么,我不会挟恩图报的,其实说起来,这里虽然灵气很稀薄,倒也是个好地方,至少旁边没有人虎视眈眈,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他语气有些消沉,连带着旁边那株楠木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精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不远处飘忽的响起,“所以你才会死得很快。”
南木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像炸了毛的小型犬一样,愤愤的把头抬起来看向天,“像你这种阿猫阿狗的,当然不能理解我们灵修的与世无争,快出来,我不揍死你,我就不叫南木。”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你不叫楠木,难不成还是株金丝桃吗?”
一个身影慢慢的在不远处显现出来,却是个黑衣男人,正满脸兴味的看着跳脚的南木,这个男人比起南木还要高大许多,身上充满了浓厚的血腥气。
南木看上去话还是那么多,我却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猛然间浓得让空气都粘稠起来。
10、生机
周围的草木,无风自动,草叶簌簌作响。
连天上的明月都似乎黯淡了些。
大树抬头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手指尖上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星星点点的围绕着他的手指,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美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那个黑衣男子站在不远处,有一张线条非常冷硬的脸,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就好像一头猛兽一样,目光尾随着你,只要你有任何的举动或破绽,他就会一扑而上,把你击杀在地。
南木很紧张。
因为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本体楠木的根须正在大地中快速的动着,而地面之上的树干和枝叶却纹丝不动,与周围那些簌簌作响的草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都在找寻进攻对方的机会。
黑衣男子把目光投向大树,“哦,找到了一个同类,不过你以为这种刚刚成形的树灵会有什么用?”
南木撇撇嘴,“关你什么事,我闲着无聊关心下后辈不行吗?”
“哼,南木,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无利不起早,你就算是个灵修也是灵修中的异类。”黑衣男子不屑的说。
南木跳起来,“你他妈别胡说,我是比较贪,不过也是有原则的,这树灵帮了我一把,我给点好处算什么。”
就在他跳脚的时候,在黑衣男子脚下,一个粗壮的树根猛的钻出来,往他身上刺去。
黑衣男子猛不防之下,差点吃了个暗亏,有些狼狈的往旁边躲了过去。
他恼火的看着眼前这株狡诈的楠木。
两个人立刻交上了手。
黑衣男子明显技高一筹,很快,就把南木的攻势给压制了下去,两个人各出奇招,时不时的爆炸声,飞沙走石,手中掐着一些奇怪的手势,念着听不懂的法诀,各种符咒和法器在天空中碰撞,炸开了灿烂的光芒,如果只是躲在远远的地方欣赏的话,会觉得这些光芒还挺好看的。
但是如果你就在旁边的话,那就不太妙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个打起来,不光自己拼个你死我活,旁边的花草树木也难逃此劫。
在他们开打的瞬间,大树往我这边走了过来,他手也微微动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幕就围住了他和我。
柔和的光幕,被那两个人的打斗波及的时候,就会像投入了石头的水一样慢慢漾开了一个波纹,然后就可以明显感觉到光幕薄了几分,数次之后,我发现不但是光幕,连大树原本就半透明的身体,也越变越淡,渐渐的,你就可以透过它的身体,清晰的看到对面的一切。
我很担心。
大树固执的守在这儿,他甚至连自己的树身都没有管,一根根被削断的树枝从上头砸落下来,掉在光幕上,再顺着圆形的光幕滑落在地上。
我看着那些断枝败叶,有些难过。
好不容易从雷击中活了过来,却又遭此劫难,即使是只能被动承受这一切的树木,也会心有不甘。
那两个人飞到了空中,本来扎根在这儿的楠木也连根拔起,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坑洞,就好像咧开嘴在嘲笑着什么一样。
不远处的水塘里,那丛水仙,仅有的几朵水仙花也被打落枝头,落在了旁边泥地上,和浑浊的水塘中,水仙花丛慢慢的摇晃着,就好像在抱怨着这场无妄之灾。
大树的身影已经几近透明,他似有若无的站在那儿,抬头看着天上还在打来打去的两个人,并没有走回受到重创的树身。
这个时候,打斗终于到了尾声。
南木从天而降,落在了地上,被个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看起来已经昏迷不醒。
黑衣男子飞落下来,一扬手,南木飘了起来,消失在他的衣袖里。
等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着大树。
我很紧张的,迎着风,树叶也不听的摇晃着,好像在提醒着大树。
大树不闪不避的站在我前面。
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一道光芒直接打在了大树的树身上,大树的树干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然后,这个黑衣男子在原地消失了。
大树在等了一会儿之后,飘忽着走回了大树。
我看着他透明的身影没入树身。
第二天,大树没有出来采集露水,也没有收取日精月华。
第三天,大树还是没有出来。
第四天,大树依旧纹丝不动的矗立在那儿,就像以往那样。
然而,到了第五天,我终于知道,那个黑衣男子对大树做了什么。
大树那生机浓郁,绿叶满头的半个树身,也开始枯萎,树叶慢慢的发黄,然后一片片的往下掉,就好像那些经过了秋霜的枫树一样,地面全都是枯黄色的树叶,一层又一层,风吹过,卷了起来,有几片落入了旁边的水塘,激起了一点微澜。
之后就是大树的树枝,也开始干枯。
到了后来,整棵树再也没有分别。
就好像那些旱灾中的树木一样,全都枯萎了。
连我扎根的那根树干,都失去了生机,就好像其他的部分一样,慢慢的枯死。
树木的死亡,不像人类的死亡,是瞬间的事,它会经历一个漫长的死亡过程,你如果有心,就可以看到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我的枝叶依旧在风中摇动,依旧继续着每天制造食物的光合作用,依旧努力往大地生长着我的根须。
然后,却没有了大树,没有它的枝叶在我头顶婆娑,没有它纵容着我汲取着树干中的养分,没有它温柔的为我浇灌着露水,没有它半透明的手指抚过我的枝叶。
我有些寂寞。
然而时光不会因为我的寂寞而停留,还是匆匆忙忙的往前走着,不过缺少大树的日子里,时光的脚步好像又慢了许多一样。
已经完全枯萎的大树徒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也许再过不久,就连这些树干都会被风雨给腐蚀。
原本被浓密的树叶遮掩住的灰鸟的巢,也露了出来,它在大树树干上跳来跳去,用红嫩的尖嘴啄着大树的树干,“嘟嘟”声不停的传来,让人有些厌烦。
我不知道是因为这“嘟嘟”声让我有些暴躁,还是因为它啄的是大树的树干。
然而,看着它机灵的黑眼睛,我又觉得自己这样,是在迁怒。
过了许久,也许灰鸟终于接受了自己筑巢的大树已经枯萎的事实,但是它也没有把这个巢弃掉,而是继续住在这儿。
每天起了大风,就可以看到几根枯枝间的那个鸟巢,被枝干撕扯着,好像要变得四分五裂一样。
但是,这种担心从来没有实现过,巢穴很稳的扎根在那儿。
水塘边的那丛水仙,又开出了两朵白生生的花,俏立在茎杆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雨又潮湿的夏天已经过去了,金黄色的秋天来临了。
秋风带来了果实成熟的气息,但是在这片树林中的树木,却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发呆。
我以前以为植物不需要睡觉,也不会睡觉,其实这并不太正确,植物也是会睡觉的,每天这个时候,它们就会与平时有极细微的差别,比如蒲公英睡觉的时候,所有的花瓣都向上竖起闭合着,而胡萝卜的花则垂下来,恹恹的,像被晒晕了一样,更有一种植物,因为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开花,而太阳落下的时候,花瓣又合拢起来,而被人们叫做“睡莲”。
但是植物的睡眠却和人类的还是有极大的不同。
所以以人类的睡眠状态来类比植物的话,总是会出各种各样的纰漏。
那丛水仙也在睡觉。
那两朵水仙花的花瓣悄悄的向着花心卷了起来。
到了午夜的时候,月色如水,就像给万物打上了一层秋霜一样。
我看到本来睡着了的水仙花的花瓣居然慢慢的绽开了,一点点的,缓慢的,含羞露怯,却还是在月满中天的时候,全部开放了。
夜风还送来了一些淡淡的清香,很是迷人。
然后在它淡黄色的花心上,慢慢的一个白色的光团浮了出来,等那团光芒终于收敛了起来,就看到一个拇指大的小花灵躺在花心上。
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然后飞到了空中,在那丛水仙花旁边,跌跌撞撞的不停的飞来飞去,过了许久,大概是终于知道该怎么掌握自己的身体,就看到它往我这边飞了过来。
虽然它很小巧,但是五官却清晰可辨,连手指尖上的指甲盖儿都有板有眼的,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小男花灵。
它停在我的树叶上,抬起头,看着已经枯萎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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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丛水仙花的花灵很懵懂,看上去就好像那些奇幻片中的精灵一样。
它每天夜晚都会跌跌撞撞的飞到我这儿,绕着我上上下下的飞来飞去,从不知疲倦,等到了天光拂晓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的飞回花丛中,静静的安睡。
它对大树异样的关注引起了我的注意,然而这种关注并没有给大树带来任何的生机。
这个刚刚才生成的小花灵,也许只是对陪伴了自己许久的邻居有一些莫名的感触,并不是有意识的接近大树。
秋风萧瑟,细雨带着落叶,每下一场雨都加深了一层秋意。
古人云:“叶落而知秋”,原本树叶落下这种带着些惆怅的事就有了那么些诗意,然而,这只不过是人类在自以为是罢了,植物落下树叶,不过是为了在寒冷的冬季更好的存活而已。
严寒的冬季,不光是日照时间极大的缩短,就连土壤中的水分和养分都少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把多余的树叶脱落了下来,也只不过是因为树叶是最容易消耗植物储存的营养的部分,而且到了冬天,树叶也大多耐不住低温这些恶劣的天气。
就好像人的手指、耳朵会被冻伤一样,树叶对于温度也同样有个耐受度,高了,或低了,都会产生不良反应。
我的叶子也随着秋风慢慢的落下,终于,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连几岁的小孩都能轻易折断的树干。
这样看起来,倒是和旁边的大树相像了起来,除了我的树皮带着鲜活的绿意,与大树干枯的树枝截然不同这一点外。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季。
漫长到我以为自己大概会承受不住这种太过于孤寂的日子而渐渐自毁,但是我到底是熬过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也许是因为只会有自杀的人类,不会有自杀的植物。
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我想起南木说过的如何修炼的一些法门,开始慢慢的尝试着按照他说的办法去修炼。
举凡有灵智的生命都可以修炼,只不过不同类型的生命,自有其不同的修炼方法和修炼轨迹。
然而,在我心底深处,还涌动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
那就是把大树救活。
大树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它的根须埋在大地深处,只要有一处根须还有活力,就有可能破土重生,而我,则想努力一把,让这件事的发生可能性变得更大,按照南木的说法,修炼得到的法力只要够高,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以我的树龄,别说修炼,就是灵智也不可能产生,凡是产生了灵智的树木,无一例外,都存活了成百上千年。
这些植物生长在天地之中,受其眷顾,脱胎而生,自然就掌握了一些最简单的修炼法门,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会本能的寻找母亲的乳汁一样。
而我则跳过了这个过程,不知什么缘由一点灵魂寄附在了这颗树种上,所以完全不懂得修炼的方法。
即便是从南木那儿得到了一些修炼的要诀,也还是一片茫然,听下去了却没听懂,不知该如何下手,但是现在,大树枯萎的枝干就在我旁边,我扎根的那根枯枝也渐渐化为腐朽,我开始了尝试,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引气入体还是丝毫效果都没有。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句话听起来豪放,做起来却痛苦不堪。
只能用心头的那一点意念坚持着,直到看到一丝晨光破开了这片黎明前夕的黑暗。
11
11、春天来了 。。。
整个死寂的冬天,就在反复的摸索中度过了。
也许是变成了一棵树,我的耐心被放大了无限倍,不管失败了多少次,我依然能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继续下一次。
身边的大树依然如故,枯枝在寒风中被吹得摇晃个不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风太大了的时候,枯枝的末端就会被折断。
这片林地沼泽,即使到了冬季,也并不会下雪,只是温度会比较低。
到了冬末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引气入体我还是做不到,但是却可以收集一些周围稀薄的灵气,让它们慢慢的汇聚到一起,只是汇聚到了一起之后,还是丝毫用处都没有,我想起大树做过的一切,就把那些灵气引到它的根部。
大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年深日久之下,有一些树根都长出了地面,我把灵气引过去,慢慢的控制着它顺着树根一点点的深入到地层深处。
整个冬天,我都在做不知疲倦的做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