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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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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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尹槟收了手,伏地磕头,话里带了呜咽,道:“六爷。小的罪该万死。事有莽撞。然小的实是一片忠心为的主子着急啊!闻讯小的就慌了神,是未及与大管事通禀商量,便就先往府里去了。小地愿受罚,然小地忠心可鉴呐爷……!”又微偏头,向尹迅道:“大管事息怒。是小子不孝,大管事千万保重身子,方才能起床的……千万息怒……”

                
            年谅忙挥手。依旧笑得温吞和蔼,道:“大管事、尹管事,实是言重了!尹管事忠心一片,何罪之有,更谈不上个罚字!大管事息怒,我倒要替尹管事求个情,尹管事到底是为了我地事急火攻心乱了分寸,方越了大管事行事,这事出有因。又非本心忤逆。大管事且饶他一遭吧。也多保重身子才是!持荆,还不快扶大管事坐下!”

                
            尹迅犹没顺过气来,被持荆搀扶着,大口喘息,闻言瞧了一晌年谅,忽而推开持荆,扑通跪下,因着用力过猛,身子前跄。勉强拿手撑住。便即额头触地,颤音道:“爷……老奴……”

                
            年谅心里一顿。忙起身,抓了拐紧着往前走,夏小满唬了一跳,转瞬晓得他地意思,忙跨步出去相扶,这会儿年谅身后的小厮也抢步过来,一众人扶着年谅紧走到尹迅跟前。

                
            年谅双手托着尹迅地胳膊,却扶其不动,他叹道:“大管事这是作何?折煞小辈了!我原是当尊一声尹爷爷的,奈何你只不肯,怕你不自在放才弃了这称呼。现下还是叫这一声尹爷爷,你叫小辈如何担得起这等大礼?我腿上有伤,不得还礼,尹爷爷是挑我不肯还礼才不肯起吗?”

                尹迅翻手抓了年谅的手,只道:“老奴岂敢!爷……老奴……老奴这……”

                
            年谅又长叹一声,声音低沉道:“尹爷爷打理崖山庄四五十年,呕心沥血,方使崖山庄有今日面貌;走前祖母又与我言,万事有尹大管家如今,尹爷爷这是不信我?”

                “爷……老奴……”尹迅攥紧年谅地袖子,呜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最终尹迅还是执意要依着家法责打尹槟,年谅反倒是替着减免,最终又打了二十杖,抬了人下去。年谅又叫人扶尹迅回去歇着,道是明日再理账不迟。

                瞧着众人走出去,夏小满扶了年谅回去更衣,因问道:“你信了?”

                年谅挑眉道:“信了谁?”

                
            夏小满撇嘴小声道:“当然不是尹槟。信尹槟,哼。”那真是见鬼。尹槟是个鲁莽的家伙,实不擅长演戏。而尹迅,她也看不透。他瞧着比吴苌真挚得多,可姜是老的辣,他道行也比吴苌深啊。

                尹迅老爷子么。年谅回想几次见他的情形,心里一叹,口中淡淡道:“那要看他信我不信。”

                未进内院,便有小丫鬟跑来回话道是管家媳妇们都后面等着二奶奶训话。

                夏小满摇头道:“也没什么话,明儿一起说吧,今儿先歇歇。叫小韦嫂子她们也歇歇。”

                小丫鬟应声下去。

                
            方才路口相迎地都是男管事,以尹槟媳妇尹张氏为首地管家媳妇们便没跟着去,只在庄内相侯。匆匆见了一面,这二奶奶就同爷一道前堂厅里接见管事们了,管家媳妇们便在后堂议事厅里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韦嫂子等府里过来地人闲话,试图套出些二奶奶的秉性来。

                这等了好一会子,小丫鬟来传了二奶奶地话,众人也就散了。尹张氏原就惦着丈夫地事,一打听,又是被打了,忙不迭往家里去。

                
            刚进了门,就见尹槟床上躺着,那一张黑脸都变白了,口里骂着擦药的丫鬟,直叫下手轻些,她便极是心疼,忙接丫鬟手里药膏,坐到床边与他涂抹,眼里汪着水,却是咬牙道:“凭怎的,还有多少年的劳苦功高在里头!他小小年纪,怎的就这么狠的手?!”

                尹槟骂道:“闭嘴,你知道个P!哎呦,我说你TMD下手轻点!……不是他,是老爷子还不依不饶的!”

                尹张氏闻言手下一滞,尹槟立时疼的大叫,直骂:“你TMD要老子死啊?!”

                
            尹张氏也不是好性儿,这一恼。又狠狠按了下。然听了他大喊大叫又是心疼,便是又揉了揉,恨声道:“老爷子可是糊涂了?!素日再不待见,你不也是他亲生的儿子?便是一百个不如意,也没个让亲儿子死地道理!”

                尹槟哼哼两声。也不言语。

                
夫妻俩正说着,只听外头远远传来咳嗽声,又有小丫鬟喊着请大管事安。尹张氏忙站起身。扯过被来给尹槟盖了,抻抻衣襟,抿抿鬓角,往外头来。

                
            尹迅在门口站了,等了片刻,见儿媳妇出来行礼,略一点头,并没言语,径直往里头去。尹张氏挑着帘子。咬着嘴唇。顿了顿,到底小声说了句:“老太爷,老爷可是伤得厉害呢……”忽然见尹迅目光犀利地目光射过来,她素来最怕公爹,从不敢当老爷子面嚣张,后面地话便是再不敢说,只请了尹迅到里间,吩咐小丫鬟上茶,自家便退了出去。

                
            尹槟瞧着父亲脸色铁青。只道:“爹息怒。是儿子不孝。”顿了顿,又有些恼意。道,“然儿子也说了千八百遍了,儿子确是一片好心。怎地如今六爷都信了,爹倒仍疑心亲儿子!”

                
            尹迅也不端茶,也不坐,冷笑一声,道:“蠢东西!当我老糊涂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你又真当六爷是什么都不知?我且告诉你,今日是六爷给我留了脸面了!你便是不认吧,也与我听好了主子就是主子,没轮到你说话做主的份!你要想算计主子,不用六爷收拾你,我头一个不饶你!”

                尹槟心里哼哼,嘴上犹委屈道:“爹,怎的你就不信儿子!”

                
            尹迅不理,道:“你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看六爷年纪小身子不好就想出什么幺蛾子,六爷那少举人不是虚名!你作死不要紧,别连累了尹家一家子忠良名声!”

                尹槟冷了脸,只咬牙道:“爹,我是好心。真是好心。

                尹迅冷冷道:“收了你那好心坏心,给我记住本分”说着拂袖而去,临出门,又回首道:“蠢东西!你又当吴栓是傻地?”

                
            门帘摔下,脚步声远去,尹槟盯着摆荡的珠帘,使劲咬牙,忽觉得身上又疼,便是阖了眼又哼哼起来。看着热闹,每个人的笑容背后,却又都带了些旁地东西。

                次日起,这些旁的东西就迫不及待的露头了。

                
            年谅拿了庄子耕地的账簿册子去查粮仓,夏小满则被分配去看看家禽家畜。夏小满先在后堂集合了所有媳妇子,简单交代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带了相关人往后庄鸡场去了。

                打田间经过,夏小满随口提了几句产粮多少何时播种之类的话,不过是闲话罢了,旁边一个年轻的媳妇倒是上心。

                
            因那媳妇是丫鬟出身,有几分眼力见有几分胆色,也是凑得比较靠前,见夏小满身边的尹张氏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壮着胆子陪笑道:“回二奶奶的话,玫州地肥,寻常年份下等田一亩也能出三四石,好年景上等田至少出六七石。占禾地话能更多些,虽诨名叫百日黄,但里头却有六七十天就能熟地,好时候能种三茬,只是打的米吃着没乌早、六月白、红桃仙那些个味儿好。还有就是这边水好,去年冬天没怎么下雪,南边儿几个州都旱了,只咱们因有丁午河,庄里引了水渠,不怕旱的,便还是如常,也没耽搁春种。”

                
            见夏小满频频点头,她也高兴了,又近了两步,因是识字的,更想显一番自家不同,便陪笑道:“若说下秧子的时节,奴婢背与二奶奶听啊,《农书》里是这般写的,这二月惊蛰节、春分中浸稻种,三月清明节、谷雨中种稻,四月立夏节、小满中秧早稻……哎呦……”

                
            她话没说完,忽被扇了个耳光,又被一推,跌倒在地,滚了一身灰土,还没醒过神来。尹张氏已在那边掐腰跺脚指鼻子骂道:“作死啊!二奶奶的名讳也是你叫的?给你脸了吧。没个尊卑……”

                那媳妇“哎呦”大叫时正在夏小满耳边,也吓了她一跳,翻眼去看,见是尹张氏一张脸作满月圆,血盆大口张张合合唾沫横飞骂得起劲儿。

                
            她冷冷瞥着。早从崖山庄过来府里的人口中听说过尹槟媳妇母老虎地威名,昨儿打了尹槟,想必伊心里一定不痛快。接风宴上就是笑容勉强,言辞闪烁,她没爱搭理伊罢了。如今伊可是当老虎上瘾,碰着谁都伸爪子?弹压想上位地也就罢了,还想给她夏小满立规矩不成?那就看看是谁与谁立规矩吧,她嘴边挑起个冷笑,扫了一眼小韦嫂子。

                
            小韦嫂子方才就看不过眼,早待说话了,碍于夏小满在。也不知她心意。不好僭越,见夏小满那脸色那眼神,便重重咳嗽一声,冷冷道:“尹嫂子倒是知道尊卑规矩地,在二奶奶面前便大呼小叫起来了?”

                
            尹张氏合上嘴时下巴嘎吱嘎吱直响,扭过身来,挤出个笑,满月脸硬挤成月牙弯,道:“这小娼妇着实可恶。张口闭口叫二奶奶名讳。我也是气不过,嘿。也是我管教不严,所以现在给她教训,这二奶奶也当能体谅……”

                
            小韦嫂子冷着脸,道:“尹嫂子也说规矩,是,家有家规,主子没在,高一等地管家媳妇倒可教规矩管下人;可这主子在,主子还没发话,哪轮到媳妇子教训下人了?这是谁家的规矩?年家的规矩,尹嫂子当是熟知的吧?!”

                
            尹张氏脸骤然变回满月,连眼睛也如蛙眼一般圆,大声道:“韦嫂子也知道规矩,难道这小娼妇叫二奶奶名讳是应当地?教训也教训不得?”转而不理小韦嫂子,直接向夏小满,甚至隐隐带了问罪的语气,道:“二奶奶,你看这,我是护着二奶奶的,韦嫂子倒是冲着我来了,这怎么个事儿啊……”

                夏小满嗤笑一声,也不理她,慢悠悠转向捂着腮帮子垂头退在一旁地那媳妇子,问道:“那位嫂子,你可知刚才哪个词儿说错了?”

                那媳妇子咬了咬唇,带着哭腔,只道:“回二奶奶的话,奴婢是无心的……”

                夏小满道:“你且说方才哪个词儿错了。”

                那媳妇子哭哭唧唧道:“恕个罪说……立夏……是二奶奶姓氏……二奶奶,奴婢实在冤枉,奴婢实是无心的……”

                
            “连姓也不得说了?”夏小满嘻嘻一笑,扭头向尹张氏道:“尹婶子太小心了,这边知道我名字的有几个啊,她哪里是有心的!再者,小满就是个节气,不叫小满叫什么?我也是小满那天生的才叫了这个,难道还因为我叫了,这节气就得改名了不成?那我不也得跟着改了?哪有那么多忌讳!”

                
            听夏小满这般说,尹张氏勉强抽了抽嘴角,语气依旧不善,道:“二奶奶大度。那是我想左了。但依着规矩……”却因为蛮横惯了,不善掩饰,脸还是圆鼓鼓的,冷笑从心底偷到脸上。

                
            夏小满只作不见,打断她,慢悠悠道:“我晓得,尹婶子是心里惦着尹管事,心里急,这才容易发火的。我有时也这样,说起来六爷身边丫鬟多去了,都是妥当地,但这不是亲手伺候吧,总是惦记着,怕缺这少那地,便总是急,火大。这将心比心,我岂能让尹婶子也受这煎熬。所以这几日尹婶子就好生回去伺候尹管事养伤吧,不必跟着我四处走了。左右我这儿也没多大的事儿,她们都是办事儿办老了的,你也不用操心,等有不明白的,我再打发人去问你。”

                这话入情入理,正常人听了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便是表忠心说工作比家人更重要坚持要留下来,那她也还有更煽情的说辞非打发走了不可。

                而她这次遇上的不是正常人。

                尹张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似冷月寒,不管不顾直言道:“二奶奶是撵我?”

                
            夏小满心里大乐。这绵里针练得久了,便依旧笑眯眯道:“呦,这什么话!别说我,就六爷也不好说这话啊。我是体谅尹婶子的心情,叫尹婶子去好生照顾尹管事呀。尹婶子是心里急。又想左了。”

                小韦嫂子又在一旁接口道:“二奶奶好心体谅尹嫂子,尹嫂子也不谢一句?还要忤逆惹二奶奶生气不成?这是什么规矩!”

                
            夏小满不待尹张氏张口,便道:“哎呀,尹婶子就不必操心惦着我了,我说没事就没事。行。就这样了,你这就回去吧。走,咱们走吧。”说着带着大伙儿人就往前走。

                
            昨儿听说尹槟挨打。今儿又见二奶奶又轻飘飘几句话剥了尹张氏的权,原常受尹张氏气的这些管家媳妇们都是心里叫好,巴不得二奶奶再狠些,彻底收拾了她才好。而局势也明晰了,谁还会搭理尹张氏,二奶奶说了个走字,大家抬脚就跟着走,留下个尹张氏站在原地干瞪眼。

                
            尹张氏险些气炸了肺,当然舍不下脸来去陪小心挽回。能强忍着不大骂出来就不错了。小声嘀咕咒骂实不过瘾。心里憋屈地难受,她便使劲跺跺脚,扭头就走,MD,非回家关起门好好骂个痛快不可!!

                
            这往养鸡场去地一路上,先是有人试探着不轻不重地批了尹张氏两句,大家小心翼翼地瞧着夏小满的表情。见这位二奶奶始终和颜悦色的,便有人开始大着胆子数落起尹张氏的不是来。

                然后,我们地二奶奶夏同学依旧保持着蒙娜丽莎的面容。偶尔会心一笑。却一言不发,只听不评。

                
            然后。这些人像得到鼓励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想着左右也是说了,说一句也是说,说十句也是说,这口水就如山洪暴发,喷将出来,汹涌不绝,让夏同学心下不住惋惜………要不是冲着她喷而是冲着田喷那就省得浇水了。

                当然,这也让夏小满同学迅速掌握了尹张氏的全部情况、尹槟地部分情况和庄子里可能存在的管理漏洞情况。

                
            对付女上司需要收集资料,对付下属同样需要。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夏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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