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远目光微眯,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什么都不交代就想走,你以为我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城门呢?”
李蘅远的意思,是不会再杀她了?
李梦瑶大喜过望,推着秦良品的肩膀:“你说啊,你倒是说话啊。”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秦良品虽然伤心,可也不能不管他。
他有所顾忌的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事情逼迫到眼前,并不是那么好做决定的。
李玉山这时对萧掩道:“不说,就全部杀了。”
萧掩肃然一立:“是。”
唰的一声,好听的剑器出鞘的声音,是那么的干脆利落。
秦良品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他忙举起手:“我说,知道的我都说,大当家的名字叫周无畏,四十岁,之前是当兵的,但是在哪里当兵,我就不知道了,但听寻仇的意思,他并不是西北退役军,而寻仇他们,都说杀过匈奴人的西北退役军。他们没有老巢,只有临时据点,因为他们会在各地忙碌,范阳这里,主要是为了钱,别的地方还有别的活动,已经准备了近十年。他们对朝廷有很深的怨念,但是具体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
萧掩端着剑上前一步。
秦良品高声哀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应该除了周无畏和寻仇,没人知道吧?只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给那些当官的一点颜色看看,但是是什么大事他们从来没说话,对下面人包括我,也只是吩咐我们做事,吃喝一起,利益可以分,但是别的不会说。”
萧掩看向李玉山。
李玉山仔细打量秦良品,秦良品眸子中有着深深的恐惧,但并不是躲闪,他应该说的是实话。
且他这时候撒谎,已经没有用了。
正此时,那些俘虏中有人骂道:“秦良品,你这个无耻小人,黑哥不带你回来,你非要跟回来,跟回来之后怂恿大哥二哥劫持国公府的祭祀队伍,还说什么是为了我们的事业,你就是为了救你的那个丑八怪女儿,所以骗我们来丧命。”
秦良品这回目光躲闪,低下头的姿势都是防备。
李玉山更为确定,秦良品说的都是实话。
已经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了,李玉山刚要宣布下一步动作。
突然身前一声怒吼:“你说谁是丑八怪?”
是李梦瑶反应过来别人说的是她,恼羞成怒了。
那“蚂蚁”也不甘示弱:“谁是丑八怪你难道没长眼睛吗?”
接着那人呵呵的笑:“忘了,你已经没有一只眼睛了,真是活该,就因为你这小贱人,秦良品竟然出卖我们,我们来时四百人,现在就剩下十个人,都是因为你,老天真是瞎子,怎么不把你两只眼睛都弄吓,我告诉你们,即便你二人逃出这里,也逃不出我们兄弟们的追杀,我们兄弟又岂止四百人,天涯海角都是,杀到你们无所遁形。”
李梦瑶惊慌失措的看着秦良品。
秦良品暗暗攥紧了拳头,脸上都是恐惧懊恼之意。
李玉山心想,这么说来,这伙人还有很多兄弟了。
也是,既然是蚂蚁,又岂止四百人,蚂蚁到底有多大势力,不了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李玉山还想再多听些信息。
秦良品这时却陡然间抬起头看着他:“把这十个人都杀了,都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这么做我并不是为了我,而是如果他们活着,会带更多的蚂蚁来找你报仇。”
那十人同时大笑。
“我们岂是怕死的,就算我们死干净,也会有人来替我们报仇。”
0317 刺客
“蚂蚁”们爽朗的话大有视死如归的洒脱,可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着极大的威胁。
李玉山心想,看样子对方人真的很多啊,还都不怕死。
如果这样把人杀了,真的惹对方忌恨,十分不划算。
他看向秦良品,眼里冷如淬冰,都是这个“家贼”做的好事。
“表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他们这样,你还不杀了他们?”秦良品抖着手,叫嚣声却更大了。
李玉山觉得可笑,这些“蚂蚁”更仇恨的是他秦良品,却想借他的手杀人?
想得美。
他给对面的俊逸少年使了个眼色。
萧掩微微颔首,提剑走到秦良品面前。
少年的剑轻薄而锋利,在骄阳的照射下寒光闪动。
秦良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已经说了,我投降了,仁义的人不斩降者,你们杀了我,今后还谁会跟你们说实话。”
脖子突然一凉。
接着有甜腻温暖……
秦良品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萧……仁者,不杀降者。”
萧掩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迹,笑道:“你已不是降者,你身为范阳县丞的时候吃里扒外与外人勾结夺取国公府的财务,如今去了对面,又拿兄弟们当筹码只救自己的亲人,这种人,反复无常忘恩负义,不管你是投降还是不投降,人人得而诛之。”
秦良品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身着突然一歪,再无法回应他的话。
呆滞中的李梦瑶刚好被一个斜过来的尸体砸中,反应过来后吓得魂飞魄散:“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喊完,身子向后爬两下,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萧掩并不看她,他看向那十个“蚂蚁”:“诸位,我替诸位报了仇了,诸位中有愿意告诉我们实情的,咱们就是朋友,如若没有,那很好办,我也不难为诸位,就直接送诸位上路好了。”
他语气没有居高临下威胁的意思,反而无比真挚。
话语颇有气势,大有一言九鼎的意味。
十个“蚂蚁”神色有了变化,从方才的愤愤不平,竟然有一丝敬佩在其中。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是俘虏啊。
有价值的俘虏,一般都要经过严刑拷打,而萧掩说给他们痛快。
并且萧掩杀秦良品时说的对,不是他杀投降者,而是秦良品人品不好。
所以萧掩针对的并不是他们“蚂蚁”,萧掩不针对,国公府就不针对。
萧掩见对方神色动容,便知道对方已经对他们没有什么恨意了。
是。
方才李玉山给他暗示就是这个意思。
秦良品想假借他们的手杀掉十人。
他们已经知道对方深不可测,又何苦得罪“蚂蚁”呢?
但是已经死了四百人,仇恨已经结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仇恨推到秦良品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只留下秦良品的原因,还给他招供的时间。
天上云淡风轻,粟浪还在持续的送着好空气。
十个“蚂蚁”脸上的狰狞可怨恨都被萧掩的话说散。
其中一个道:“咱们被小人玩弄,还得罪了国公府,萧家二郎,你能给咱们机会是你讲义气,咱哥几个来生谢你,但是让我们出卖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能,你还是杀了我们吧,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兄弟,也给我们个痛快。”
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从他们的神色中看样看出,这是他们每个人的肺腑之言。
萧掩看向李玉山,这些人如果折磨下去,只能是适得其反。
李玉山颔首。
正在他要下命令的时候。
“国公,急报,急报。”
来路的田梗上奔驰这一匹快马,快马上送信兵高举手臂,挥舞着白色的东西。
这是军马,那东西是军报。
李玉山神色一变,怎么这时候会有军报。
萧掩让人把传信兵带过来。
那传信兵路过他的时候,眼睛突然一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虽然稍纵即逝,但萧掩还是感觉到了。
他仔细打量那个传信兵,三十五六十的年纪,身材中等,相貌也是平平没有特点。
若说什么唯一能让人记住的事,那就是他的手粗糙有黑,还有许多烫伤。
通信兵已经到了李玉山面前,将信件交给李玉山。
李玉山就要打开。
萧掩道:“伯父,有诈。”
他话音刚落,那传信兵就拔出一枚匕首直奔李玉山而去。
李蘅远就在父亲身边,惊的大叫:“阿耶。”
李玉山这时却将身上披风一挥,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直接包裹住女儿,顺便将女儿抱到一边。
不仅自己和女儿都没有受伤,披风划过的地方如龙卷风,还将刺客卷到了一边。
李蘅远仰起头看着父亲:“阿耶……”那劫后余惊的声音竟然带着兴奋和崇拜。
李玉山呵呵大笑:“在我面前还想欺负我女儿,简直是找死。”
接着命令萧掩:“将他拿下。”
不用他说,萧掩已经带人把刺客包围了。
可那刺客这时候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哈哈发笑,然后看向萧掩:“是你先看穿我的,好小子,你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的?我的战马和信件,可都是你们国公府特有的。”
萧掩道:“这很简单,我们只是让传信兵送送信,又不是让他赴汤蹈火,您手上的伤痕,可不是送信送出来的。”
刺客抬起手腕看了看,然后笑的更大声:“确实是个好儿郎。”
然后看向李玉山:“国公,您有这么好的部下,我们这一仗败的不亏,心服口服了。”
李蘅远听了看向父亲,很显然,从这人的话音中可以知道,他也是“蚂蚁”之人。
李玉山道:“原来您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那你来的正好,他们都不说你们要做什么,是否你来说说,你们在我范阳横行无忌,到底是要干什么?”
那人露出手臂上的标志,道:“国公应该听过这两句话,一句是蝼蚁尚且贪生,第二句就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就是要偷生的蝼蚁。”
李玉山萧掩和李蘅远都站直了身子,刺客的这两句话虽然说的轻飘飘带着嬉笑,可是那蝼蚁尚且贪生的悲哀和沉重意味让他们心头震动。
若是估计的没错,接下来他们会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了。
0318 蝼蚁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严肃:“可是有些人连偷生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我叫苏臣,是十年前的西北兵,十年前的匈奴,国力强大,中原人不敢与之为敌,边境备受骚扰不说,皇城的安危都要受到威胁,是我们出生入死,烽烟城一战,将匈奴人打的四逃溃散。匈奴大伤元气后,从此才向朝廷称臣,这件事国公知道吧?”
烽烟城一战,朝廷军队牺牲十多万人,不过匈奴人死的更多,整个匈奴兵几乎都死在烽烟城。
两败俱伤,可以想象决战时的壮烈和凄惨。
不过这是匈奴国力衰亡的转折点。
而中原人多,一天死个十万八万不算什么,就成为了王朝最兴盛世的开始。
从此四方诸夷都不敢轻易用兵,因为西北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铲除了。
李玉山点头道:“当时朝廷拨了大批银钱庆祝此事,光犒军的钱,就有几十万贯,你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
苏臣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可是谁又记得我们。”
放肆的心情陡然间一收,变得严肃无比,然后看向那十个同伴。
“你们说,我们是功臣吗?我们是英雄吗?”
“我们是蝼蚁,苟且偷生的蝼蚁。”
十个人异口同声,粗犷深沉的声音满含怨怒,如那洪钟振人耳膜,直达云霄。
苏臣道:“对,我们是蝼蚁,想要苟且偷生都没有地方的蝼蚁。”
明明是英雄,怎么非要说自己是蚂蚁?
李蘅远看着苏臣笑的心酸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沉重。
苏臣继续道:“正如国公所说,朝廷拨给了我们一笔犒军的钱,但这笔钱被上面层层剥削盘扣,到了我们手里,也没有几个了。”
“不过还好。”他话音一转道:“起码不是还有钱的吗?我拿着这笔钱和介绍信件回到乡里,本来乡里应该给我安排官府的差事,但是那知县却说,匈奴人都打没了,我们的编制也不在军中,介绍信他不看,他只要钱,有钱就有差事做,没钱就什么都没有,可是朝廷发给我的钱,根本就不够买这个差事,差了很多很多。”
“我气不过便找他理论,他不讲道理不说,还让衙役侮辱我,问我一个兵痞,在乡间撒野,又什么了不起,以我袭官之名没收我父母兄弟的产业和土地,要把我赶出乡里,这就是这些当官的对待你们所谓功臣英雄的态度,我们哪里是英雄,是兵痞,没什么了不起,匈奴人打没了,我们已经无所谓,所以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蘅远大为悲切,怒气上涌。
忍不住问道:“那县令怎么敢如此猖狂,一方太守都不管吗?”
苏臣道:“太守?哦,您是三小娘子吧?”
苏秦突然给李蘅远行了个礼:“一直以来,让人受了不少连累。”
李蘅远蹙眉:“你现在说这些,就显得人虚伪了。”
苏臣笑道:“阿蘅小娘子耿直重情义,果真有乃父之风,可惜您是长在内院的小娘子,还是太天真,您根本就不知道人到底可以有多贪婪,到底有多坏,太守还有一竿子亲戚呢,太守的亲戚还有那么多亲戚,好职务自然他们也要,跟县令,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找太守又有什么用。”
李蘅远道:“你没找过,怎知无用。”
孙臣道:“那娘子怎的又知道我没找过?”
声音忽然严厉:“再者,娘子看你们范阳就知道了,方才死的秦良品,又是李家的什么人?”
李蘅远一噎。
苏车冷笑:“这只是冰山一角,不信娘子回去查查,李家的裙带亲属,在范阳到底都在做什么,都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那平淡的无奇的眼里突然有冷光,如三九天锋利的冰棱,扎进了李蘅远的心。
这个目光好熟悉。
李蘅远看向萧掩。
萧掩这时候没看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蘅远骇然想起萧掩在书房门前跟他说过的话:“因为国公府,就是法,律法是给老百姓用的,并不是给你我。”
当时萧掩的眼神就十分古怪,有轻蔑,有讽刺,有怨恨……
所以萧掩也有苏臣的感同身受,他也恨一些人?
苏臣继续的问话让李蘅远回过神来。
“所以娘子还会信太守衙门吗?真相让娘子也是普通老百姓,娘子就知道普通人要讨公道有多难。”
李蘅远问道:“那后来呢,你成为‘蚂蚁’,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不错。”苏臣道:“既然控诉无门,别人也不给我活路,那我凭什么让他们过得舒坦,所以把我县令杀了,连他的一家老小,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然后我犯了杀人的官司没有容身之地,就逃到无人管制之地,然后认识了二哥等人,我们就在一起干事了。”
这个结果李蘅远隐隐已经预料到,是两败俱伤的悲剧,让人心生悲愤之情。
但没等她思考到底要如何消化这件事。
李玉山突然问苏臣:“所以你们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杀尽天下贪官吗?”
苏臣又是大笑,然后眼中精光迸裂,那种兴奋之情,像是贪婪的人看到了满山的金银珠宝。
“不止,我们是蝼蚁啊,只杀一个两个贪官又有什么意思,我们要毁掉千里之穴,让那些曾经看不起蚂蚁的强者们看看,让他们后悔,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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