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忙笑道;“婢子去给娘子看厨房午膳了,万一娘子醒了饿了呢?”
“厨房都做了什么?”李蘅远忽然想知道丫鬟会怎么回答,以前,她从来不会想到要考验任何人。
听李蘅远语气和善了许多,樱桃心里不着痕迹的嗤笑,她们家娘子还有个软肋,只要有吃的,就高兴的姓什么都忘了。
不过厨房里有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四郎君又抬举了一个好姐妹,她们去吃酒去了。
樱桃随便编个菜名;“婢子再去催一催,蒸了一只羊羔。”
胡说八道。
李蘅远就是再傻,也知道有伤的时候大夫不会让吃羊羔。
她看着樱桃大喇喇离去,心凉了半截。
她昏迷不醒,四天,醒来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回来了也不问她伤势缘由,连杯水都不倒,就知道哄骗她,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不对,李蘅远陡然间愣住,这些婢女以往也是这样不尽责,不过自己总是在外面玩,回来的时候她们也玩够了,所以没在意。
这么说,还是自己纵容的?
李蘅远总感觉今天她不正常,婢女们也不正常,一边思考,强打起精神,给自己倒一杯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陆续的,桃子,桂圆,汤圆,芝麻,都回来了。
她们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桂圆和汤圆挎着胳膊,一路嘀嘀咕咕,见到她,除了芝麻,谁都没表现的喜出望外。
“跪下。”李蘅远想不计较,这些都是她宠爱的婢女,跟她一起长大,可是心火上燎,根本压不住脾气。
“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每个月的花销,都是我给的,你们就不怕我醒不过来?在我昏迷之际,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守在我旁边伺候,是不是太薄凉了些。”
不是说今天不会醒吗?
四人忙跪成一排。
随即桃子不紧不慢道:“婢子出去的时候,她们都在呢。”
桂圆和汤圆齐声道;“婢子出去的时候,芝麻在。”
芝麻声音委屈;“婢子每日要去给老太太回话,禀告娘子的伤势,奴婢是才出去的,奴婢走的时候,屋里有人啊。”
李蘅远看着她。
芝麻想说出来那人的名字,最后低下头。
原来她们平时都是这样相互推诿责任的。
李蘅远气的伤口疼,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以前她太不经心,看桃子桂圆汤圆,只有一瞬间害怕,之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之前没留意,就是她的问题所在。
李蘅远又想起那个梦,那样真实可怕,如果它不是梦,是老天对自己的警示,不正好说明,这些婢女都不忠吗?
受伤醒了都找不到人,如若遭难,谁又会在身边?
倏然又想起梦里的那个声音。
“夫人,您来了?”对那映雪极其谄媚,这绝对是个熟人的声音。
李蘅远目光在每个奴婢脸上扫过,沉声问:“还有一个水晶呢?”
水晶是李蘅远最信任的大婢女,六个婢女,就她还没回来。
芝麻听得心头一颤,忙把头低下去,她去给老太太回话的时候水晶还在,打扮的花枝招展,肯定是去见何家郎君去了。
可是娘子很喜欢何家郎君,如果让娘子知道水晶背地里贴近何郎君,娘子一定会气疯的。
桃子桂圆汤圆都说不知。
芝麻嗫喏道;“奴婢不知。”
李蘅远瞳孔一缩,心下已了然,三人强作镇定,一人目光闪烁,这四个人,都知道水晶去哪了。
她是草包,不管事,但是大家相处这么久,谁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她都知道。
不爱管,宠着她们,是因为觉得大家都是人,都应该活得高兴,没人约束她,她也不想约束别人。
不是她傻。
不过别人好像不这么认为。
李蘅远思路渐渐清晰,于是淡声道:“既然一问三不知,那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呢,我阿耶买你们是给我当祖宗供着的?显然不是,你们忘了自己的根本,你们是婢女。”
四人都熟悉娘子大喊大叫,这样平淡的说出冰冷的话,还是第一次见。
真真害怕了。
全都低头不语。
李蘅远心里摇头,就凭那个梦,一个也不能留。
道:“你们走吧,我不要你们了。”
语气轻飘飘不带一点感情。
四人看她说的认真,都吓坏了。
芝麻委屈的哭了。
桃子语气慌张:“娘子,奴婢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把大家都赶出去,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李蘅远是说过,大家死活都在一起,不分开,这样多好。
她自嘲一笑:“可是你们没答应啊,我想,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天呐,娘子还会有除大喜大怒之外的表情,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时李蘅远一挥袖:“下去。”
四人不敢再多话,灰溜溜退出去。
到了门口,正好碰见樱桃带着厨房的人过来。
一行八人,每人手里一个食盒,保守估计,得有二十道菜。
除了芝麻,其他三人大喜,忙把樱桃拉到一边。
桃子道:“娘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星,说要把我们都赶出去,一会她吃饭的时候你劝劝她。”
樱桃不以为然;“娘子只要有吃的,什么气都消了,可惜她醒的仓促,来不及做那么多,不过这些也够了。”
“够了够了,你可别忘了给我们求情。”桂圆道;“别忘了,咱们可是去了一个地方,娘子把我们赶走,肯定也不会留你。”
樱桃心想,我才没你们那么傻,那么晚才回来。
她对桂圆的话心生不满,但是面上不显,笑着答应:“这有何难,你们等着吧。”
不过这次她们都失算了,李蘅远用餐的时候一脸肃然,生人勿近,根本没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樱桃一脸不解的走出来:“怪了,怪了,娘子生气就一阵,今个我却连话都不敢说,吃饭的时候也没好。”
就是没帮她们求情,桃子三个都在院子里等她,听了一顿埋怨樱桃。
樱桃不服,几人阴不阴阳不阳的相互讽刺了几句。
最后樱桃道:“你们跟我实在是说不着,娘子发的话,我能怎么办?与其在这里攀我,还不如想办法让娘子消气。”
吃饭都不能哄好,恐怕只有求助钱嬷嬷了。
李蘅远最最亲近的人有三个,其生母的贴身婢女,钱嬷嬷,第二就是水晶,第三是李蘅远的亲小姨,李玉山的姨娘,冯微。
小桃是一等大婢女,李蘅远虽然让她们滚,但是是在屋里说的,外面人不知道,等于白说,权利都在。
小桃一边让人打听李蘅远醒来的经过,又派人去找钱嬷嬷。
钱嬷嬷掌管西池院内院大小事务,在李府的地位,比老太太还高,经常有人会宴请钱嬷嬷,讨她照顾。
钱嬷嬷今日没有去吃四郎君的姨娘酒,还真不知道被谁请走了。
0004 传唤
钱嬷嬷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笑起来人很温和。
桃子等人见一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从外面回来,正是钱嬷嬷,忙迎上去,哭天抹泪的将李蘅远的火气说了遍。
末了桃子道:“嬷嬷,娘子因为婢子等都不在身边,就不分青红皂白要把婢子们赶出去,婢子走的时候屋里明明留了人,要罚也得罚最后一个人吧?”
钱嬷嬷一看,只有水晶不在,就明白了,最后走的人是水晶。
不交代一声就把李蘅远一个人扔到屋里,这样的婢子着实可恨,可是李蘅远喜欢这水晶啊。
丫鬟中,水晶嘴甜手巧,芝麻老实勤快,就这两个人喜欢围着李蘅远转,其他几个,都养的跟主子一样,没大没小。
这样一比较,水晶就很突出,即便犯错,李蘅远找不到玩乐的时候又会想起她,离不开这个婢女。
钱嬷嬷扫了众人一眼,不太高兴道:“还推诿?大夫再怎么说没事,人还是晕着的,都不在,你们几个心里也没有娘子,平时就太无法无天,都赶出去也不多。”
桃子几个敢糊弄李蘅远,却不敢糊弄钱嬷嬷,他们伺候娘子,确实不走心。
可大夫说的,李蘅远根本没事,不醒可能是冲撞了什么,不是人力所能及。
她们留下来有什么用?
却不想人这么快醒了,倒霉。
几人唯唯称是,说了一堆恭维话,求钱嬷嬷帮忙求情。
钱嬷嬷最喜欢好听话,她身为西池院实际掌家人,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能耐。
听桃子几个嘴跟摸蜜一样,扬手一笑:“也不是多大的事,等着吧,我这就去见娘子,一会就好了。”
桃子几个听她保证,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来。
钱嬷嬷掀了帷帐进到李蘅远卧室。
屏风已经折起,屋里空出好宽敞的地。
四月里阳光正好,透过棋盘格的雕花大窗,肆无忌惮的落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金碧辉煌的屋子,陇上耀眼的光芒,越发富贵逼人了。
靠北的床榻上,李蘅远穿着红火色睡袍,翘着腿坐着,露出长腿和一双小脚丫,面色凝重,看着前方的虚空发呆。
微黑的脸和腿上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她们家娘子在屋里呆不住,春天刚来,就晒得黝黑。
钱嬷嬷看娘子胖的圆溜溜的小脸,还是那般憨厚的样子,哪里像丫鬟说的那么凌厉了?
她走过去叫了声:“娘子,您醒了,老奴见您四日不醒,实在心急,就去打听会叫魂的神人,可是醒了,让人担心死。”说完眼眶就红了。
嬷嬷不是不管她,嬷嬷是去想办法了。
李蘅远被噩梦惊吓,又被下人辜负,在听到钱嬷嬷的解释和宽慰之后,心底的恐惧和委屈一股脑全发出来,拉着钱嬷嬷的手大哭:“嬷嬷,我做梦了,梦见你们都不见了,我被人关起来,那些坏人还打我,不光打我,羞辱我,还要把人送人。”
钱嬷嬷虽听得没头没脑,笑着坐在李蘅远身边,将她拢在怀里轻拍着背:“傻娘子,谁敢打你,嬷嬷第一个不依,还敢侮辱你卖你?国公知道不将他们碎尸万段?”
所以梦里的情景,简直像笑话一样。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钱嬷嬷:“真的不可能吗?”那个映雪可是说家里人都死光了,万一是真的呢?
钱嬷嬷道:“当然不可能了,梦都是反的,想是娘子昏迷的太沉了,所以才会做噩梦,娘子实在害怕,找个道士来收一收吧。”
钱嬷嬷一手将她带大,为了她,做了自梳女,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嬷嬷当然不会骗她。
李蘅远点点头:“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
说完,想起头上的伤,想跟钱嬷嬷说被人推下假山的事。
钱嬷嬷这时却提起外面的四个婢女:“都是跟娘子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今日是真犯了错,但是撵出去是不是太苛刻了些?让她们过来磕个头,好好认个错,娘子也就别往心里去,娘子还小,不知道这恶名的可怕之处,咱们虽然独门独院的住着,可是那边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纵然有国公宠着娘子,可是国公山高皇帝远出门在外,这家里,多少也得顾及些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可不喜欢您这样。”
刘老太太是李蘅远的亲祖母,李蘅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阿婆十分不喜欢她,做什么都是错。
所以她一般不过阿婆那边去,可是架不住阿婆总找她,长辈,又不能不见,那样父亲知道了会为难。
想到如果把婢女撵出去,阿婆一定会数落她心狠不懂体谅下人,李蘅远不情愿的点点头。
“不过水晶,我一定要惩罚她。”
“娘子不是最喜欢水晶?水晶怎么了?”
“我……”
李蘅远正说了,樱桃拉了卷帘进来:“娘子,老太太那边来人了。”
钱嬷嬷忙站起来:“定然是听闻娘子醒了,派人来看娘子的了。”
李蘅远一抬手:“让她进来。”
进来的是李老夫人身边的大婢女红妆,后还跟着李蘅远的奶娘。
奶娘进屋后自动自觉的就站到墙角一边去。
红妆开口笑道:“娘子醒了?看精神不像是昏迷四天的人。”
难道她还是装的?
李蘅远也纳罕自己身体的异常,但是这并不能作为这下人讥讽她的把柄。
没等红妆说完,她抬眼盯着红妆:“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什么样?”
红妆听得一愣,她说什么了?
想了想,以往三小娘子可不是这么难说话的主,她不过说了一句开场白而已。
李蘅远家中行三。
知道这红妆是找话题,但是说的话太让人不舒服了,红妆的态度,就代表阿婆的态度,亲祖母,孩子昏迷不醒,不应该很紧张吗?
不嘘寒问暖就罢了,哪能说出这么阴不阴阳不阳的话。
李蘅远心中莫名升起邪火,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冷声道;“好了,你说你什么事?”
本来红妆还想慰问这位娘子几句,可见她态度这般不耐烦,也就作罢了,反正他们那边人,到这边从来没有好脸色。
红妆道:“娘子要是没有大碍,也应该去见一见老太太,都四天了,老太太可等着呢……”
0005 拧着
送走了红玉,李蘅远把奶娘叫过来问话,才明白为什么她刚醒,阿婆不派人来探视她,却非要让她过去,原来大夫说她没事,阿婆就真不担心。
阿婆六十大寿又到了,想把李梦瑶从庄子上接回来,找她要排场。
李梦瑶是姨娘刘氏所生的庶妹,刘氏是阿婆娘家侄女,对于李梦瑶,同样的孙女,阿婆更疼李梦瑶,是更疼许多。
李梦瑶比李蘅远只小了一岁,母亲死后,父亲把李蘅远带在身边养,实在力不从心的时候只能把李蘅远从边关送回李家大宅,那时候李蘅远五岁。
正是冬天,李蘅远跟李梦瑶一起烤火,李梦瑶拿着翻动炭火的钳子去烫李蘅远,李蘅远躲得快,所以只在额头上留了一个疤痕,不然眼睛有可能瞎。
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要把李梦瑶处死,阿婆以死相逼,这才保住李梦瑶一命,但是李梦瑶自此不能在留在李家,被放到庄子上养活。
父亲责怪阿婆看护不利,也不放心李蘅远在李家大宅,就在旁边修了宅子让李蘅远自己当家。
李蘅远和李家大宅的隔阂,是有原因的。
父亲没有同意让李梦瑶回来,祖母迫不及待让她过去,肯定是想让她答应,这样父亲就不会追究。
李蘅远虽明白应该孝敬阿婆,让阿婆尽享天伦,可是阿婆这种做派,她真是不开心,不开心又因为那人是阿婆,不能发泄出来对长辈不敬,所以这心口就像是有棉花堵着般难受。
见李蘅远面色不虞,站在李蘅远面前的奶娘声音低低道:“婢子是跟芝麻一去过去跟老太太回禀娘子的情况,老太太听说娘子还没醒,就让芝麻先回来,留下婢子说过寿的事,老太太交代奴婢,若是娘子醒了,一定要劝娘子去见她,所以婢子回来晚了。”
奶娘是阿婆在母亲没生产前就找好的人,是阿婆的人,以前李蘅远对她敬而远之。
今日听她说话,却感觉出了不同。
她的的确确是在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给阿婆听,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给自己警告。
是什么样的阿婆,不问伤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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