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壮丁送往边关是一个去处,还有更多的是给贵族修房造屋,强行徭役,一个大明宫就不知道花了多少民脂民膏,死了多人苦难之人啊。
所以壮丁永远是不够用的。
他故意要让李蘅远看见这一切,除了买卖人口,抓徭役更能体现这个社会的黑暗和不公平。
婆婆家,这是冰山一角,一角都不算,很小很小的一个雪花。
为了鼓吹这个太平盛世,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不知道有多少门户至此绝灭,他们的血液都再也传不下去。
现在他的小人儿松了口,变得犹豫不确定,应该是被震撼到了。
萧掩扶着李蘅远的肩膀看着她,温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就选择亡,你看易经忘了,物极必反,置死地而后生,我们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甘心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不反抗的后果你看到了,你以为他们给你留了活路?只不过是让你慢慢的去死,一个儿子,两个儿子,三个儿子……慢慢,三代人的偌大院子,最后就剩下一个老翁和吃奶的孩子,你认为翁翁真的能躲过去吗?”
“这次有婆婆掩护他,过两天婆婆死了,徭役的地方又缺人,还会来抓人。”
“而等老人都没有了,吃奶的孩子就要上阵了。”
李蘅远看着萧掩,不断的摇头,但是目光绝望。
萧掩抿嘴一笑:“这就是事实,挣扎也没用的事实,你所看到的还有命,还能活着,只不过是死的慢一点,也不见得慢,是死的没人知道,在徭役的地方死了,尸体乱葬岗子一丢,或者挖个万人坑,无声无息,你看不到,没落到你头上,所以你觉得还不至于。”
“战争的可怕之处是这种死亡都落在了明面上,你看得见,才会认为现在的太平日子更好。”
“这是两种选择,你不是问天下百姓答不答应吗?现在你都看了,你答不答应,你选择哪一个。”
一个是用一起怒火去告诉这个世界,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我不干,哪怕血流成河。
一个是老老实实的躺在案板上,等待被人宰割,但是心中存着侥幸心里,被杀的不会是我。
所以到底选择哪一个?
502 和好
李蘅远在经过了一晚上之后就已经想明白了,不然她为什么又会扑到这个男人的怀里?
不然她为什么还让他抱着她的肩膀。
她看着萧掩蹙眉头,问道:“二郎,我想知道,你的这些想法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是否也经历过这种茫然无力的感觉,最后又是怎么度过那个阶段,没有放弃绝望,而是下定了决心要寻找出路了呢?”
萧掩没有听到确切的答案,却迎上了宝石一样明亮的目光,这就是答案了吧。
他笑道:“你是想听我讲故事?”
“所以都是故事,都是你经历过的吗?”
萧掩捏着下巴看着她:“我觉得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娘子邀请我坐你的马车如何?”
他说完左眼眨了一下,**顽皮至极。
李蘅远:“……”
人家还难过着呢好吧,这小子越来越不正经了。
不过被他这样一科插打诨,方才郁结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李蘅远道:“那你等我,我先去办点事。”
萧掩见她要回院子,道:“咱们直接走吧,让她们收拾。”
樱桃和桃子等人还在里面。
李蘅远摇摇头道:“我要给小孩子留点钱。”
萧掩舒展的眉心微微一拢,显出一丝不认同。
李蘅远笑道:“我知道你想说我不是菩萨,不能救苦救难,给他们扔下一点钱也不见得能救了他们。”
“但是万一能呢?毕竟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离你的理想还很遥远,所以眼前能帮助一点就帮助一点,积少成多,剩下的看老天。”
萧掩蓦然笑了,点点头:“阿蘅若是想通了,比什么人都通透。”
李蘅远脸颊微红,不过却对萧掩这个夸赞有一点点抵触,如果可以,她宁愿不通透,她不通透,说明天下人都安居乐业,她不必接受这方面的洗礼。
可是老天不给她这样的糊涂机会,她只能通透,是被现实逼迫的。
……………………
天高云淡,山川都在脚下略过,太阳出来之后,天空放晴,天地间有种回暖迹象,是连月以来莫名的好天,让人心情都跟着舒畅起来,不过就是风还是有点大。
李蘅远将斗篷系好,免得马儿跑起来冻坏了自己。
经过了一早上的忙碌,现在他们的队伍已经启程了。
本来萧掩让她坐在车上,可是她都坐腻歪了,想骑马。
于是萧掩就给她换了骏马,陪她骑马前行。
队伍被他二人远远的甩在后面,到了一处陡坡,道路两旁都是山丘,看不见人家,视野不好。
萧掩的马慢了下来,他道:“慢点,我去前面探探路。”
李蘅远道:“既是官路,就肯定有路,你不是要和我说话,咱们慢慢上去吧。”
萧掩看着她笑,然后把马头尽量靠过来,和她慢悠悠的走着。
上坡的路风很大,说明上面没什么遮挡,李蘅远抿嘴看着萧掩:“你说啊。”
萧掩:“……”
这么大的风:“我也是人,会肚子疼,上去再说吧。”
李蘅远:“……”
原来这家伙不仅邪恶,还很娇气,以前都不知道呢。
他们的马儿很快到了坡顶,上面的路就平坦许多,但是还是个慢坡,两边是树木,也不见人家。
树枝横斜树干矮小,应该是果树,这样矮的树木,倒是把天空的视野让出来,蔚蓝色的“大幕”上白云朵朵,风也小了,跟方才的环境又不同。
李蘅远长呼了一口气,这下子感觉没什么担子了,她看向身边的萧掩:“二郎,你是怎么知道有人牙子这个地方的?”
萧掩眼珠一转,忽然张开双臂看着她:“你跳上来我抱着你,不然我不告诉你。”
李蘅远:“……”
她转念一想,这小子要跟我亲近,为什么方才不直接跟她骑一匹马呢?
哦!
方才队伍的人太多了,他们不规矩归不规矩,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老实的。
李蘅远嘟气嘴道:“人家还没跟你生气呢,你倒比女人还小心眼,就知道生气,谁跟你骑一匹马,我不去,你不说我还不听了。”
萧掩把马儿横在她的马前,剑眉微蹙:“你过不过来?”
李蘅远仰头看着他:“哎呦,你很厉害吗?不仅敢卖我,还打劫我,回家告诉我阿耶。”
萧掩脸色一红道:“不许提我卖你的事,那是假的,让你感同身受。”
李蘅远歪头道:“既然是假的,为什么不许提?我就偏偏要提,还要跟阿耶提。”
萧掩道:“那我死的会很难看。”
李蘅远听得脸一黑:“你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还敢卖我?我一定要告诉阿耶。”
“不许你说,谁也不准提,那又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你干什么怕人说?”
“说了我就死了。”
“所以还不是什么好事,谁听了都理解不了,谁让你敢卖我?”
“不许再提我卖你,那不是卖,那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为什么怕人说……”
一碗茶的时间过去了,李蘅远歪着头道:“既然是假的你为什么怕人说。”
萧掩在这时候陡然间跳下马,然后把李蘅远从马上拉下来。
他力气极大,李蘅远猝不及防,她不是下马,直接就是摔下来。
李蘅远吓得大叫,但是预期而来的疼痛并没有来,她睁开眼一看,萧掩已经稳稳的接住她,并且把他抱在怀里。
李蘅远愤愤然抬起头,扯着萧掩两边的脸,把他的脸扯到变形,敢卖她还不让说,他怎么那么霸道呢?
萧掩脸上的肌肉都在别人的手里,说话都含糊不清:“放手。”
李蘅远摇头:“不放,掐死你。”
萧掩声音带着警告:“放手。“
李蘅远依旧不动:“不放。”
萧掩呵呵笑:“那很好啊,我可好久没吃肉了。”
他说完将李蘅远放下来,把她依靠在马肚子上,然后低下头,狠狠的吻上那张厉害的小嘴……
天还是那片天,白云在风的推动下匆匆而过,再过一片,又一片,一片……
直到俊逸非凡的枣红马打了一个不耐烦的响鼻,线条优美的肚子晃了晃,李蘅远才轻轻的推开萧掩。
萧掩抬起头,一脸酡红,他不满的看着这匹没眼色的马儿,然后拉起的李蘅远的手:“活该它要被我们扔下了,我带你骑小黑。”
503 规则
李蘅远依靠在萧掩怀里,萧掩结实的身躯像是一堵墙,就那么撑着她,同骑一乘,他们是已经和好了。
可是她的疑问萧掩还没给答案呢。
李蘅远问道:“你是不是也被人卖过啊?”
说完立即道:“这次不许扯皮,不然我回去真的告诉阿耶。”
方才他们吵着玩,萧掩也知道李蘅远不会给他告状。
他这个傻丫头,对谁好都是全心全意的,自己受了委屈也愿意给别人一次机会,不会说。
这样一想,他做的确实有些过分,难道他不是笃定了李蘅远的善良性格,所以就敢为所欲为吗?
萧掩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李蘅远的肚子,让她和自己的靠的近些,又不会被风吹得肚子疼,后道:“阿蘅,对不起啦。”
李蘅远微愣,那清澈的大眼回头不解又带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看着他。
萧掩笑道:“我小时候确实被人卖过,被阿耶啊,我不听话,他很生气,打我又有母亲护着,于是他一气之下把我拎到人牙子那里,要把我卖掉,你所经历的事,我都经历过,所以知道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滋味,那时候我可没什么指望,唯一的信念就是等母亲发现了,来救我,阿耶那个人决定做一件事,是很难改变心意的。”
李蘅远张大了嘴,竟然真的被买过,她是瞎扯的,还是萧福生。
这个死老头。
李蘅远:“……”
好像不能这么骂自己未来的公公。
可是他怎么能卖自己的孩子呢?
“那后来呢,他怎么又不卖你了?”
萧掩笑道:“我都说了,只有母亲能救我,母亲追上来了,给他磕头,头皮都破了,再加上是在范阳,人牙子也认得他,我就不好脱手,所以母亲又把我领回来了。”
这就难怪萧掩和母亲更亲,跟萧福生关系却不好。
李蘅远想了想还是不太相信:“你小时候不乖嘛?为什么他要卖了你?”
萧掩带着微笑的俊朗慢慢都蹙在一起,思考看着远方,神色有些茫然。
后他声音也仿佛从天边传来,悠远而不真实。
“我小时候和平常人是一样的,我看母亲做饭放胡椒粉,以为那是好东西,就把一包胡椒粉都洒在了他的酒里,是想让他夸奖我,喜欢我,不曾想……”
李蘅远:“……”
她没有干过这种事。
萧掩继续道:“其实是他一直介意逸风对我的评语,他心里有根刺,想要杀了我,不然谁的父亲会因为一壶酒就要卖掉自己的孩子呢?他又不缺钱,他想杀了我,怕人说他狠毒,也是虎毒不食子。”
“母亲不爱言语,可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二郎是我的命,请您留我一命’,他多少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了,所以就不杀了我,但是他每时每刻都想着丢掉我,甚至杀了我……。”
“后面我因为他,就经历了更多,我的母亲,外婆……我看到了许多苦难,我发现了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高高在上主宰别人命运的菁英,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习惯,可以影响很多人的命运,就如皇上喜歌舞,每年就都要选年轻貌美能歌善舞的姑娘进宫选侍,不说她们进宫多么不自由,本来她们可以留在民间,可以嫁人生子,操持家务,哺育后代,但是现在她们成为了蛀虫,被人们奉养,而其实,她们自己过得也不好。”
“一个丞相因为心胸狭窄,科举考试就可以一个人都不录取。”
“有人喜欢看夜景,就可以开放夜市让商业繁荣,有人喜欢安静就关闭集市让钱财不得流通。”
“这些都是看似很小的事,是一个人的见识,思想,品味的体现,可是就是他们这种与生俱来故有的性格特点,却决定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还有一种人就是蝼蚁一样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了,别人动一动脑筋,别人一高兴,别人一恼怒,都可以关系着他们的生死。”
“这个世界是规则在支配着向前行驶,制定规则的是精英,必须遵守规则的是底层人民,这就是所有不公平的所在。”
“我看清了,我看透彻了。我就不再绝望,也就不再无可适从,既然只分这么两种人,那么为什么我不去做精英,我去制定规则,一个规则可以改变一个世界。”
“所有我不在绝望并且有目标的原因是因为我看清了,我们都去做制定规则的人,然后在制定规则让规则长久的坚持下去,就不用在怕那些胡作为非的人动动手指,然后就引起大多数人的灾难了。”
李蘅远等了一会,萧掩没再说什么,她脑海中回味这萧掩说的话。
制定规则,遵守规则。
她是李蘅远,她小时候没人教养,蠢笨天真,从不思考,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啊。
两种人,一种制定规则,一种就遵守规则。
制定规则的人一旦心术不正,遵守规则的人便受苦受难。
所以这本身就是个吃人和被吃人的世界。
我们要让伟大而慈善的人去制定规则,然后让规则继续下去,不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再有机可乘。
这可能就是圣人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意思。
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贯彻的执行。
李蘅远觉得耳边有阵阵响雷在激荡,让她心头震动,思绪无比清晰。
她又回头看着萧掩,目光崇敬又爱慕。
萧掩微微颔首:“当你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你就再也不会迷茫,要么做制定规则的人,要么遵守规则,如果你既没能力去制定规则,又不想遵守规则,那就只有灭亡。”
李蘅远问道:“二郎,那我是否天生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因为她是李蘅远吗?因为她是李玉山的女儿吗?
因为她在北方相当于公主?
萧掩笑着摇头:“不是,你不过是规则之下的幸运儿。无知且尊贵的人,都只是幸运儿,一旦有人重新制定了规则,你们就洗好了脖子等着死吧,和遵守规则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504 跟踪
李蘅远眨着两只大眼气愤的看着萧掩,下一刻却又认同的垂下头:“你说得对,皇上现在已经开始磨刀了,他才制定规则的人。”
萧掩轻声道:“所以阿蘅,人来制定规则,那永远都不可靠,换了另外的人一切就都变了,我们要让规则制定规则,才能长治久安。”
“规则制定规则?”
萧掩看着前方,声音坚定:“对,规则制定规则。”
李蘅远被他兴奋的样子感染,她也回头看着前方,前方依然是蜿蜒的路,还是那个慢慢的上坡,没有跟方才有什么不同。
但是那路望不到边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