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掩说:“阿蘅,遇事不能这么冲动,要三思而后行,想她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何坏处,对她有何好处?是为了谁,然后不动声响把巴掌还回去,如果什么事都喊出来,或者用暴力解决,那只能让敌人做好准备,到时候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吃亏的还是自己。”
李蘅远到后来很多年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萧掩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捂着她的嘴,她们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气息。
那种接触让她有一瞬间惊慌失措,但看着萧掩如星辰般的眼睛,眼里的光诚恳又坚持,她的防备就没有了。
萧掩不是要占她便宜,是在教他为人处事的方法。
霍先生教她仁义礼智信。
阿耶告诉她不可以让自己受委屈。
阿婆用身体力行在传授她,有仇当场就要报了。
可从来没有人像萧掩一样,告诉她如何是追查反常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反击。
这种处事法则听起来智慧得很,比她大吵大叫的方法好多了,还不让人烦,不会有不好的名声。
李蘅远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真正的相信萧掩是在帮她的,授她以渔。
李蘅远因为萧掩的话慢慢冷静下来,萧掩也放开了手。
萧掩用又安抚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像是三九天的棉被一样,让人温暖觉得踏实。
反正萧掩站在她面前,她的心是稳了。
于是她开始一点点剖析钱嬷嬷为什么要偷拿玉坠:“是跟李梦瑶有关?”这是她能想到的,就问了。
萧掩回答肯定:“是。”
“跟阿婆有关?”
萧掩道:“我是这样推断的。”
李蘅远心头的无名急火可想而知,她怎么也想不到钱嬷嬷竟然为了阿婆背叛她,而阿婆是为了李梦瑶,两个人,都让她心疼的无法呼吸。
0068 弃之
李蘅远继续回忆着那天的事。
接二连三的被信任的人背叛,她绝望的哭了。
她开始责备自己:“一定是我不够好,是我,不好,我蛮横,打人,没脑子,所以大家都讨厌我,阿婆是,连钱嬷嬷也是,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已经让人讨厌的无可救药了吗?”
萧掩抬起手的最后又放下,然后牵着她的手拉她到八角几前:“别哭,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吃亏。”
然后萧掩说着他推断的事,萧掩从卦象中算出钱嬷嬷是小人,所以就故意让她找玉坠,萧掩说他有萧甲萧乙岳凌风帮忙办事,根本不缺人的。
萧掩是故意让钱嬷嬷现出原形的。
萧掩对她坦诚,告诉她,他用的阴谋。
这么做是为了指点她,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
又教她怎么让别人占不到便宜,自己还不吃亏。
最后萧掩说:“你有缺点,外人可以厌恶,可以不管,因为是外人,她们没有责任和义务迁就你,但是亲人,她们理应让你知道是非对错,所以阿蘅,不是你坏,也不是你笨,是她们根本没有把你当亲人,她们有着她们的目的,都为了经营自己的事。所以,如果你只是因为不懂事而令人讨厌,那么她们,其实是坏,坏人就不管你乖巧还是讨厌,只要你好骗,就骗你。”
多么振聋发聩的话啊,她笨,不懂事,亲朋没人指点,这罢了,但不能成为她们讨厌她和算计她的理由,这些人是坏。
之前从来没人跟她说这些,阿婆也不说。
后来雷声又响,大雨随之而至,她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她哭的悔恨,抓着萧掩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打你都是我的错,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真的感谢你。”然后对着萧掩行了大礼。
萧掩扶起她来问:“错在哪里?”
她已经说了不该打他。
萧掩微笑着摇头:“是应该弄清楚真相再打,对任何人都是。”
所以萧掩不觉她打了他就不对,萧掩是告诉她,打人也好,干什么都好,要师出有名。
萧掩不过比她大三岁,可是萧掩如果跟她耍心眼,可以把她卖了她还帮人家数钱。
最后的最后萧掩安抚她说:“别怕,也别因为别人的坏而否定自己,会疼,会很疼,那是因为疖子,要让它冒了头才能治,不然不去根的,所以才会疼。”
萧掩说的都没错,疼,真的很疼,但是疖子也冒头了。
李蘅远收回心思和眼泪,钱嬷嬷就是疖子,已经冒头,那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戳破它,让它疼,之后才能长肉,就彻底好了。
…………………………
星光闪烁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闪了三下,然后不知为何就坠落了。
岳凌风正要出门散步,见萧掩负手站在院子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他撇撇嘴,无声走过去,但还没到萧掩面前,萧掩就回过头来了。
真是没劲,这人太警觉的。
岳凌风本意是要捉弄萧掩,没有得逞,很是不甘心。
萧掩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反正不是跟踪来的。
岳凌风想着方才那孔明灯的暗语,别以为他看不懂,眨着眼睛笑道;“老弟,你是不是要除掉那个钱嬷嬷?用我帮你吗?当然,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不会用医杀人,杀人可以用别的,我帮你,然后你把时间环还给我。”
那灯法暗语,正是从岳凌风那里学来的,萧掩本来也没想瞒他。
道:“你也太高估你自己的智慧了,这个钱嬷嬷,是个关键人物,不算阿蘅跟国公在一起的五年,还有阿蘅回来后第一年是在太君院子里生活的,从阿蘅自己开府算起,这钱嬷嬷帮她管了八年多的院子,也就是管了八年的钱,阿蘅今晚就要审她,我怕这丫头心软,直接把人就打发走了,这些账目一定要弄清,所以得先把人留下,谁用你杀死她。再者,死十个人也不及把你留在身边。”
岳凌风讪讪然。
这萧掩是真不打算放他。
可是他对萧掩要干什么一无所知,不想跟着萧掩。
萧掩这时道:“目光闪烁,你有什么心结打不开吗?”
岳凌风心想豁出去了:“我们好好谈一次,你到底是不是重生?”
萧掩笑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是这个问题重要。”岳凌风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发现你儒释道都不是,但是你在跟李蘅远相处的时候,却在扮演一个未卜先知的神棍角色,你对她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萧掩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跟我有关系,是我怕,你对李蘅远有很强的目的性,对我当然也是。”
萧掩眼皮微垂,神色是有些不屑的冷漠。
岳凌风叹息道:“就是这种,你明明怨我,虐待我,却不杀我,很强的目的性,我害怕你利用完了就要杀人。”
萧掩道:“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岳凌风左目微敛,一脸狠态道:“你也别把自己看成神,就算你重生也不见得所以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内,若是你利用完了我,就要杀我,既然早晚是死,我为什么要帮你?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帮,你就尽快杀了我好了。”
周遭突然静谧,天上月光清华。
萧掩见岳凌风说的认真,不屑一笑:“我不杀你,不过是惜才而已,没有你,我该成功还是会成功。”
岳凌风对萧掩如此的云淡风轻回答有些意外,也有些犹豫,萧掩可信吗?
萧掩冷笑一声又道:“说吧,到底想怎么样?说来说去你要做什么?”
岳凌风心想,萧掩为人古怪,又有把柄在萧掩手上,逃是肯定逃不掉的,那就让他信任,摸清他的意图,再做打算。
他肃然道:“你最终要做什么,肯定是不愿意告诉我了,我也不问,不过你近期目标要明确的告诉我,我才会配合你。”
“近期就是让阿蘅成长起来,管好自己的院子,查清钱嬷嬷。”
岳凌风走近萧掩:“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这个钱嬷嬷贪污了李蘅远的钱,可是李蘅远那么有钱,贪就贪了,她自己养的奴才,她愿意,你管她那么多?”
萧掩蹙眉。
岳凌风又道:“还是这些钱能左右李蘅远的命运?所以你才上心。”
萧掩顿了一下:“是。”
岳凌风心提起来,还真是,继续问道:“怎么个命运?没有这些钱李蘅远会怎样?你既然知道直接告诉李蘅远让她预防不就行了,为什么神神秘秘舍近求远?”
如果直接告诉一个人,一个人就会相信的话?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太平了。
而且……
萧掩摇摇头:“到底钱嬷嬷跟不跟钱有关,我也不知道,疑似,可能,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也得查。”
岳凌风站直了腰蹙眉:“你疑似,可能?不知道?那你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啊?”又道:“萧掩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清晰的思路,怎么又糊涂?”
萧掩道:“我就是要保护阿蘅。”
岳凌风用你少骗我的眼神看着他。
萧掩不以为意岳凌风的不信任,再次回头看向东府的方向,孔明灯已经被打落了,李蘅远肯定也做出选择了,绝对不能把钱嬷嬷放走啊。
………………
李蘅远擦干了眼泪,让钱嬷嬷和芝麻都别哭了
学着萧掩用别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表情看着钱嬷嬷。
“嬷嬷,我已经做了决定,是不可能再留您了,不过咱们主仆一场,您为我也付出很多心血,养老的地您自己选,我会尊重您的意见。”
0069 送走
钱嬷嬷以为李蘅远哭成泪人是原谅她了。
怎么……
她急的跪行到李蘅远脚下:“娘子,婢子当时真是为了您和老太太能和睦,所以才做下这等错事,你就原谅婢子这一次,婢子把您一手带大,婢子也没有孩子,怎么会背叛您?这都是小事,是小事,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非要我说的清楚吗?所以你觉得你根本没有犯错吗?我跟阿婆的关系,自有我自己来调和,她对我好,我就尊重她,孝顺她,难道她要拿我当别人的垫脚石,我也忍气吞声让着她?我自己都不要尽孝的事,用得着你一个下人来做?你是她孙女?你是姓李的?你到底是我的婢子还是我祖宗?”
一连串的质问声,让钱嬷嬷停止了哭泣,她抬头惊慌失措的看着李蘅远。
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做梦,娇憨的小脸瘦出了棱角,宛若璞玉被雕琢过,虽还没有成品,但已可预见华美,她的阿蘅娘子变了啊。
这种变化,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并且早也劝过自己,她不过是李玉山留下来照顾李蘅远的下人,李蘅远尊重她,她就是人物,李蘅远一旦舍弃她,她就什么都不是。
可她侥幸,为什么就不重视?!
钱嬷嬷此刻恨极了当时大意的自己,哭的无比悲痛。
李蘅远眉心拢了拢,眼神中有厌恶,但也有一丝不忍。
钱嬷嬷看见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娘子,婢子有错,可是婢子跟你十四年啊,你出生之后,稳婆抱出来,第一个接手的是国公,第二个就是婢子,你从小穿的小鞋都是婢子给你做的,你小时候不爱走路,出门就是婢子背着,一直背到五岁……”
她一直回忆着李蘅远儿时的过往,声音悲悲切切,感人至极。
芝麻渐渐哽咽起来。
李蘅远的思绪也回到小时候,其实钱嬷嬷说的有些事是奶娘做的,阿娘死的早,奶娘和钱嬷嬷就扮演着阿娘的角色。
当然,钱嬷嬷更重要,因为奶娘做的很多事都会被钱嬷嬷故意黑化,然后她就忽略了。
钱嬷嬷功劳和苦劳都有,她七岁的时候爬树掉下来,是钱嬷嬷甘愿做的肉垫子,胳膊当时都压断了。
李蘅远想着又哭出来,她本想告诉钱嬷嬷,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她,给她的地位和酬劳中,包括了要对她忠心耿耿。
但她说不出来,萧掩还告诉她,人有的时候心要狠,可是怎么她下定决心了还是会哭?这感觉真不好。
钱嬷嬷一看李蘅远心软了,哭的更真切:“娘子,婢子还帮您管着院子呢,你要是不要婢子,这院子不是乱了?婢子也不能这么撒手不管。”
李蘅远倏然止住哭声,这个人还偷她的厨子给别人,嗯,这个不能忍受。
她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了,院子我已经交给我的奶娘替我管了,你安心去庄子上养老。”
钱嬷嬷去庄子肯定跟水晶不同,水晶是要下地了,钱嬷嬷照顾李蘅远这么多年,去庄子也是养老有人照顾。
本来这已经是李蘅远的额外开恩。
钱嬷嬷不知道李蘅远为什么突然就冷下来,可她顾不了那么了,急的直起腰:“娘子,你让那姓姜的接替我?她可是那边的人,跟您不是一条心啊,而且有些事,她根本就管不好。”
她跟奶娘挣了一辈子在李蘅远面前的地位,前十四年都是她赢,就因为一点小错就败了?
比起被赶走,奶娘得到重用更捅她心窝子。
李蘅远被钱嬷嬷说的话逗笑了:“您可真是明白人说糊涂话,您不是那边的人,是阿娘的婢女,然后呢?联合阿婆欺骗我,还敢忤逆阿耶的话,调动我的侍卫,这次我是绝对不会留你的了,把你手头的事和钱跟奶娘交接一下,明日下午,我派人送你出府。”
不为了别的,为了阿耶的威严也不能留。
钱嬷嬷等人都以为调动侍卫是小事,她也不出门,无关痛痒,可是侍卫是阿耶给她保命的,他们敢动一次,就有下次。而且谁敢拿阿耶的话当耳旁风,她就不放过。
谁都不行。
钱嬷嬷听李蘅远语气陡然间变得阴郁和冷酷,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坚持。
气的一个恍惚,坐在地上。
继而嚎啕大哭:“娘子,娘子……您不能让她替代婢子……”
………………
上午明媚的阳光洒在宁馨院西稍间的窗棂上,将窗上横斜有秩的花纹印在窗下深红的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李梦瑶的伤势还没好,刘老太太没挪动她,还让她住在这里。
此时刘氏和李梦瑶一头一稍的坐在卧榻两边,二人谁也不动,屋里针落可闻,二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
外屋传来桃子的声音;“太君,三小娘子已经决定了,下午就把钱嬷嬷送走,让婢子来跟您知会一声。”
“她这叫先斩后奏,打发走水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也就是个小婢子,可是钱嬷嬷从她没出生的时候就跟着她阿娘,后来把她哄大,又给她打理院子七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是犯了什么事,非要把人赶走,我李家是有德之家,哪有这么对待下人的?”
老太太的声音极尽愤怒。
桃子回的很硬气:“钱嬷嬷到底犯了什么错,娘子说太君您若是明白了,也会同意她这么做,不然她就请国公爷定夺。”
“她威胁我?”
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然后老太太又发了一顿牢骚,就把桃子赶出去了。
刘氏等桃子彻底没了声音,才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身子转向女儿方向。
李梦瑶见母亲看向前方的虚空沉思着,低声问道:“娘想要留下这个钱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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