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远这回没有犹豫,掏出信瓤一抖,打开书信。
刚念完开头的文书格式,陡然间瞪大了眼睛,脸色也变得苍白:“阿耶怎么可以这样?阿耶怎能……这么草……”
一定是要说草率,李梦瑶得意的笑容止不住的堆上眼角,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痛快,李蘅远变了色的表情,是她期待了多少年的。
哭泣吧,煎熬啊。
终于要实现了。
这种感觉仿佛置身在云端里,吹着夏季最舒爽的风,从生下来,她便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噩梦,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从来没这般痛快过。
还记得五岁的时候,粉雕玉琢的李蘅远被父亲送回到家中,一瞬间就成了家里的主宰,李蘅远她像是暗夜的月光,云开月初的太阳,一举一动,都万众瞩目。
她呢?
她呢?
本来她就如脚下土,水中泥。
同样是国公府的娘子,一个父亲,李蘅远高高在上,她更低到尘埃里。
那时她便发誓,要毁了李蘅远,那烧的红透的烙铁在李蘅远的额头上冒了烟,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多喜悦,毁了,毁了李蘅远较好的面容,就再也没人喜欢这个丑八怪了。
可是失败了,李梦瑶自小好动活泼,跑得快,冒烟也只是擦了一点皮,她还是那么好看,家里唯一一个继承阿婆宝石般眼睛的小娘子。
明晃晃的大眼嵌在雪白的肌肤上,自小便明艳动人。
她失败的结果就是九死一生,被扔到庄子上长大。
她的悲剧都是因为有李蘅远啊,所以家人才忽视她。
毁李蘅远,是她一生不可忘记和放弃的目标,烙铁不行,毒药不行,那就用何子聪这个阴险小人的婚姻吧。
就让李蘅远生不如死。
李梦瑶思潮翻腾,貌似很久,其实只在弹指一挥间。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为难,开始打退堂鼓:“写了什么?不然一会再看吧,阿蘅把信给阿婆。”
何子聪已箭在弦上,叫道:“阿婆,大家都找来了,怎能不读?”看着李蘅远手里的书信,声音透着压也压不下去的兴奋。
董养浩叔侄和甄氏等人也十分奇怪,到底信上写的什么,让李蘅远神色大变?
0200 宣布
李蘅远笑的狡黠,方才的震惊抱怨突然一扫而空,笑看李梦瑶:“其实这信也没什么,就是不明白为何阿耶给你和表哥定了亲事,意外,毕竟二娘还没定亲呢。”
“那姐姐也不用沮……”丧字还没说出来,李梦瑶愣了一下,后杏眼微敛:“你说什么?”
“吾女梦瑶,蒲柳之姿……与外甥何聪情投意合……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望母亲大人周知,先口头盟誓,待儿回转,再告知亲友……”
李蘅远将信高高扬起,那鹅毛一般雪白的纸张便轻轻落在刘老太太的手里:“阿婆,阿耶让您先操持着,具体定亲,她回来再说。”
刘老太太细腻但已然有纹路的脸惊诧万分,看着李蘅远:“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会是李梦瑶呢?
何子聪也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李蘅远笑道:“您好好看看,这信是不是阿耶的笔记?”
刘老太太低头扫过书信,确实是自己儿子那不太有规矩的字体,可是怎么可能?她们的书信是按照李蘅远的语气写的,为什么定下婚事的确是李梦瑶?
李梦瑶从滚滚天雷的震惊中惊醒,抢过书信,亲自看起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信是假的。”
一言下去,满座皆惊。
只有李蘅远保持着清风似的微笑,眼里尽是应对荒谬言语的警告:“假的信?你说阿耶的信是假的?你敢说阿耶的信是假的?”
一连串的三声质问,像是锥子一样刺到李梦瑶的心里,李蘅远的声音不似别家女子那样刻意放缓放柔,尽是甜腻,她有种与众不同的磁性和清冷,像是珠落玉盘那样的清脆。
李梦瑶被震醒,她怎敢质疑自己的阿耶,这是忤逆大不敬,可是这封书信绝对是假的,一定是假的,父亲从来不过她的事,她在父亲眼里就是那淡的摸不着看不见的空气,父亲怎么会对她的亲事上心?
假的,假的,这不可能。
李蘅远将书信从李梦瑶手里拿过来,交给甄氏:“大伯母,您看看,这是不是阿耶百忙之中特意写给阿婆的?就是为了给四娘定亲,还是跟表哥,亲上加亲,阿耶对四娘这么好她竟然还怀疑。”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她嘟着小嘴,言语尽是吃味。
甄氏轻轻拂过她的背后:“你阿耶行事出其不意,四娘怕是高兴坏了,我来看看。”
另一只拿着书信看起来,确实是李玉山特意写来安排李梦瑶的婚事的。
让人意外!
不过二房的事,尤其是刘氏李梦瑶这一边,既然是李玉山定下来的事,她就算意外也不会过问。
将书信交还给刘老太太:“阿娘您定个日子吧,虽然不用通告亲友,信物还是要交换一下的吧?”
李梦瑶暗暗咬着牙,甄氏这话岂不是做实了婚事?
刘老太太拿回书信的时候连思考的心思都没有,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怎么会是李梦瑶?
屋中人表情各异,明明是喜事,可是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李蘅远没容许别人思考多久,对身边的李庆绪道:“大哥,怎地不恭喜表哥和四娘?把你也高兴傻了。”
李庆绪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李蘅远,李蘅远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李庆绪目光要溺毙人一样,说了声淘气,然后率先对何子聪说出恭喜儿子。
接着董养浩和董玉郎献上作为客人的吉祥话。
李梦瑶见董玉郎对她道喜的时候粉面带笑,若隐若现的酒窝讨巧的很,他的祝福发自内心,他的笑由此也显得真挚,所以对于自己的亲事,这个人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人生理想到诗词歌赋,少说她们也交流了大半个月,这人竟然对她无动于衷。
感情都是向她打听李蘅远的。
一种被人愚弄过后却无法质问的愤怒填满李梦瑶的心头,加上婚事订的仓促震惊,多种复杂负面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她胸口要炸裂般,想要怒吼的火焰直窜向头颠,假的,她不要祝福。
镇定镇定,李梦瑶将指尖抠开手心细嫩的皮肉,说出来李蘅远不会承认还会倒打一耙,扯出别的事就不好了。
那钻心的疼痛让李梦瑶恨意不断上涌。
何子聪的终极目标是李蘅远,变成李梦瑶落差也太大了,受着祝福的时候笑都笑不出来。
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沉重怪异。
甄氏是个聪明人,找了借口,便要退下,余氏和尹氏也要随她而去。
李庆绪完成了任务,站起跟刘老太太辞行,当然他要带走董养浩,董玉郎虽是一个人来的,但是走时跟随自己的小叔叔。
站立而起的身影一个接一一个,刘老太太已想不到那些送客之词了。
李蘅远见李庆绪站起的时候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借故送李庆绪,到了廊下,李庆绪把她拉到一边:“原来你让我帮你找人造假,是要在这个时候宣布?还故弄玄虚,你这家伙学坏了。”
又道:“不过四娘和何子聪要坏你现在倒是求仁得仁,可阿婆身体不好,一会她定要问起你,你尽量不要跟她正面吵,她毕竟是我们的阿婆。”
李蘅远抬头看着李庆绪,这个从头发丝就能看出来人有多倔强的大堂哥到底还是太善良了,所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能在知道妹妹遇难的情况下,独身一人与坏人交锋,要带出妹妹。
梦里李蘅远没有亲见大哥到底落得什么下场,但那自小就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眸子始终是她心头的牵挂,以后也会。
是的,她劫了西府外送的信,早就知道这边的阴谋,所以让楚青筹找大哥帮忙,真的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哥帮她这么多,她笑着点头:“听你的,不气阿婆。”
妹妹明艳动人的眼睛依然清澈,满是华光,俏丽的小脸还是稚气未脱的摸样,不过李庆绪已经再不敢小看这个妹妹了,从妹妹替母亲出头开始。
悬着的心放下来,他用目光跟妹妹说了一句珍重,后带着董养浩董玉郎离去。
李蘅远在台阶下目送李庆绪的背影良久。,红妆突然来叫:“娘子,老太太请您进去呢。”
深怕她走了。
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封信是假的,然后那糊涂至极的阿婆好帮李梦瑶摆脱婚事。
李梦瑶冷哼一声,流利的转身上了台阶,啪嗒……啪嗒……之后她的步子又恢复了悠闲,但木屐敲打理石地面发出的清脆声音,带着特有的节奏,扣动着能听见它的每一个人的心弦,凌迟着神经。
0201 坦诚
李蘅远一回到厅里,正在议论某件事情的三个人立刻噤了声,都用或者探究或仇视的目光看着她。
李蘅远在老抬头身前的榻上坐下来:“阿婆,不想着操办婚事您还有事?”
刘老太太手里抚摸着信:“这真的是你阿耶写的?”
李蘅远笑道:“阿婆这话就问的奇怪,不然又是谁呢,再者说,信是从你们这边门房拿过来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后大眼微敛,一副思考之态:“你的意思阿耶的信是假的?阿婆,您怎么想的?阿耶的信怎么会是假的?”
又十分匪夷所思:“你为什么会觉得信是假的呢?因为你写过假的信吗?”
刘老太太忙道:“我没有,你可不要冤枉我。”
李蘅远道:“那就是别人写过什么假的信,不然您怎么会突然说阿耶的信是假的?”
明明是要她承认的,怎么反过来被牵着鼻子走?
刘老太太用询问且求助目光看着李梦瑶。
李梦瑶沉吟一下道:“阿姐是误会阿婆了吧?”
“误会?!”李蘅远道:“半月前,我的属下从西府截获一封信,竟然是我的笔记,写给阿耶的,说我爱慕何子聪,还要让阿耶帮我定亲,你们说这件事多怪异?我何时写过这样的信?现在信还在我手上,阿耶回来,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假借我的名义,败坏我的名声,这信就在我手上,等阿耶回来看我不告状?”
刘老太太脸上一下子就变了,这件事她了参与了啊。
“阿蘅……”
那急切的声音中透着焦躁。
李蘅远心想我实在给这个阿婆太多的脸面,才让她三番五次来害她。
如冰雪般的肃然表情动也没动
刘老太太一下子就慌了。
李梦瑶说不害怕是假的,可低头一想,到底没有证据说是她们写的,阿耶再霸道,没有证据还能冤枉老太太?
眼角又堆上笑意:“所以阿姐承认,阿耶这封信也是假的了,我说怎么那些人怎么催也不送来,特意等阿姐来了之后再送,好让我们措手不及,原来都是阿姐事先安排好的?”
李蘅远微微一笑,眼皮微挑,长长的睫毛忽闪这,说不出的灵动调皮。
十天前她可做不到这么洒脱,她对这三个人十分上心,尤其是诡计多端的李梦瑶,派人顶着西府,还真让她有了收获。
刚看到信的时候气得血液倒流,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
“我用不着故意安排,事情不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吗?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就是承认了。
李梦瑶心底的怨气已怒不可遏:“你明明早就知道,半月前就知道,却按兵不动,布下今天的局,向猫捉老鼠一样的玩弄我们,那可是你的亲阿婆,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发泄到一半突然收了声,天呐,她怎么可以这么跟李蘅远说话?
忙道:“阿姐我的意思是本来你跟表哥青梅竹马,阿婆帮你们化解误会,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却来害我。”
李梦瑶笑道:“你这话就有意思了,让你订婚是害你?我就是情投意合。你咋那么脸大?好人坏人就你们能分清我却分不清,别再跟我扯淡,我看你和何子聪才是天作之合,你们该定就定吧,不然错过这次,我怕你们两个今后连找人凑合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裸的威胁。
何子聪却起了别的想法?他有那么差吗?怎么跟他订婚还成了祸害了。
刘老太太实在吵不过李蘅远,手捂上胸口,只喊头疼,让李梦瑶扶她回屋,不过临走时说:“既然信是假的,那阿蘅负责澄清此事,瑶瑶和聪儿婚事不作数。”
“你够了,老刘太太。”李蘅远陡然间一吼,方才的悠闲文雅一扫而光,眼底一直存有的阴鸷火焰顷刻间迸发出来,烈火熊熊。
老太太惊诧万分一声叫:“你叫我什么?你忤逆。”
李蘅远拍案而起:“我真的受够你了,叫你也是你应得的,还想着我帮你们澄清?假借我的名义,要给我定亲,是谁先挑起来的矛盾?到底是谁不想谁好过?谁?是谁,到底是谁?就许你们千方百计的毁我害我,不许我又一点点反抗?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阿婆,我真希望有朝一日你做晚辈我做长,让你也尝一尝这种被人压着,反抗却又要被千夫所指的滋味,想来您也小过,也年轻过,也曾身不由己,那为何如今您高高在上了,有条件了,却还要这样奴役我?您的孙女,是不是您当年的不痛快,我都得尝一尝你心里才痛快?”
面对质问,刘老太太面无血色,有朝一日你做晚辈我做长?那她肯定完了,现在这死丫头都能吼死她。
如发丝那样细的一丝内疚油然而生,可她从来不服软的,硬着嘴道:“说的好像我要坑你害你一样,你跟聪儿以前不好?你不是哭着喊着都要嫁给聪儿,怎么现在又反悔?还怪上我了?”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李蘅远道:“现在他什么样?难道我就必须一成不变,永远不可以辨别善恶是非,就一直要听你们摆布?我连改变主意都不行吗?”
一手指向何子聪,目光从愤懑变为厌恶,并不理会何子聪的躲闪和畏惧,又道:“与婢女有染,对我下毒,还想瞒着我跟我定亲,这是什么东西?”
“他还放火杀人呢,现在汤圆还没咽气,阿婆你都看不见吗?你真的看不见吗?好与坏你都分不清了?难道我之前喜欢的是他勾引婢女陷害我还杀人放火吗?我喜欢的是对我百依百顺,可是现在被我揭穿了。”
“家里人都说我跟您长着一样的眼睛,我阅历少,可您都六十了,难道什么都看不清?真的什么都看不清?六十年您是摸着黑长大的,我怎么就跟您长了同样的眼睛。”
“我的眼睛不好看?”刘老太太被挤兑的毫无尊严:“你不如直接骂我瞎。”
“那就是瞎。”李蘅远说完之后站起,呵呵一笑:“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亲事你们是想订不想订都得订,惹恼了我,别说喊老刘太太,明天就让你们拜堂,看谁告我忤逆?”
0202 真信
刘老太太还想说什么。
李蘅我冷笑:“阿婆你冥顽不灵,更不会告我的,所以我也懒得与你争执,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李梦瑶和何子聪的婚事,你订也的给他们订,不订也得订,只有一条路,就是订,不然等阿耶回来,你们统统都别想好过。”
微眯的大眼和手指指着的力度都让刘老太太心惊胆战。
她躲着那被食指,心想我是希望瑶瑶嫁给董玉郎,这样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