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仿如索命鬼魅的背影,官紫纱不禁感慨万千……
“你好大的架子,要见你一面,居然得要我三催四请。”冷繁毅,冷氏财阀的掌舵者,年已七十,却完全看不出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瘦削的颊、高挺的鼻、紧抿的薄唇,脸上的线条全代表著强硬,一如他的个性一般尖锐而不妥协;一双有神的锐利眸子,正射出教人不寒而傈的光芒来。
“往后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来觐见你。”冷夜冷峻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丝毫不受冷繁毅不可一世的气势所打压。
“冷夜!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我是你的什么人!”冷繁毅冷冷地用指关节敲桌面。
淡淡一笑,掏了掏耳朵,冷夜瞪著眼前的老人道:“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担醒我你是谁,我清清楚楚地明白,我有个家财万贯、权势如天、高贵不可攀的祖父……”
“你这是什么态度?”忿怒的拳头重击办公桌,发出骇人的巨响。
“我还没褒奖完毕呢!歌功颂德还不算是你最爱的娱乐。”他漆黑的双眸闪著恶毒的锋芒道:“我的祖父大人不单头脑聪明无人能及,做事之绝、之狠、之凶、之残更是一流,难怪可以手握半壁江山,无人敢轻捋其虎须……”
“住口!”冷繁毅怒吼一声,一个巴掌打在冷夜俊美的右颊上,紧绷著的面部线条不住抽搐著……
“敢做为什么不敢听?”无视颊上的五爪红痕与疼痛,冷夜充塞怨恨的眼神直直勾射他。
“冷老先生,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你竟然还敢讽刺我!”他的胸脯剧烈喘息著。“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敢犯上!”
“需要别人教我吗?”冷笑狂傲地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种血缘,你怎敢奢望自己会有好子孙?!”
“可恶!?”冷繁毅的巨掌又朝冷夜的左脸甩去。
“你可没有教训我产资格。”冷夜闪过那一掌,森冷地盯著他。
“我没有资格?”他抓狂地咆哮:“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那个资格!”他枯瘦却强健的手立刻抓起身旁的拐杖——
“爷爷,别这样!”蓦地,办公室外闯进一名年约二十岁的美丽女子,她急忙阻止这对像仇人似的祖孙继续相残下去。
“冷夜,快向爷爷道歉!”
“又来一个帮凶。”冷夜淡漠无情地喃道。
“你还认错。”眼看冷繁毅的拐杖就要临空而下……
“爷爷,您别发这么大脾气,有事慢慢说,小心您的身子。”冷琳抢下拐杖搀扶他的身躯坐下,又赶忙泡了杯上好龙井给气急败坏的冷繁毅消解满腔怒焰,之后转身对冷夜说道:“冷夜,注意你的态度,你知不知道爷爷这回找你来是有要紧事想跟你商量,你怎能一见爷爷就出口伤人呢?”
“谁伤得了高高在上的冷皇帝?”他的笑容至今仍无温度。
“你——”冷繁毅气得猛喘几口大气。
“爷爷!冷夜不懂事,您别别再跟他计较,快将你的心意告诉他,冷夜会很开心的。”
他望了望干孙女冷琳,心里也有了数,继续跟冷夜吵下去,丝毫不具任何意义,他的决定要紧。
收起欲爆的情绪,冷繁毅先浅啜一口香味盈绕的龙井,再瞪视着满脸不耐的冷夜。“回来接掌冷家的产业,还有,把你那分丢人现眼的工作给我辞了。”他霸气十足地命令道。
冷夜嘲讽的微笑冉冉漾起,接著,竟忍俊不住地放肆狂笑起来,他指著冷繁毅笑说道:
“哈……哈……你说……你说我的工作丢人现眼……哈、哈……”
“冷夜!”冷琳心急如焚地制止他。老天!他难道非要气死冷繁毅才甘心吗?
“哈……哈……”他边笑边后退……边笑边后退……一直退到门边,他的笑声才乍然止住,狰狞地面容不屑地睨看著浑身发颤的老人,还极尽凄厉地一字一句道:“冷老先生,你仔仔细细听好——会让你觉得丢人现眼的绝对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这个人。你听清楚没有?是我!所以你若想保住你的面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承认我的存在,永远都别来认我!”语毕!门把一拉,掠身而出,毫不留恋的修长身形无情离去。
“该死!”冷繁毅濒临疯狂地咆哮道:“我冷家怎么会生出这种不肖子孙?怎么会有这种冷血动物?”
“爷爷,您息怒,别这么激动。您听我说,冷夜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他会后悔的,您放心!我会去劝他,我会让他回心转意,让他明白您的苦心。”冷琳急急保证道。
“你给我听好!去告诉冷夜,这个世界谁都是可以忤逆我冷繁毅的命令,就唯独他不行,要他给我牢牢词语!只要是流著我冷家血的人,谁都不许违背我。”
她暗暗叹了口气。“是!”
“可怜啊!五爪痕。”傅鑫像在欣赏艺术品似的绕著冷夜团团转,嘴巴还不断啧啧称奇:
“一天两劫,我看今天八成是凶日。”
没好气地,冷夜当场一记大白眼回赠他。“是啊!而且要不是我闪得快,你可能还会欣赏到一颗肿起来的馒头脸。”
“生气啦!”傅鑫摇头无奈一笑道:“我看一定是你把他给气疯了!”
“这是他该受的!”他阴阴地道。对冷繁毅,他不觉得有留情的必要。
“夜,别这个样子,再怎么说他总是你的爷爷……”
“不是!他没有那种资格,我也高攀不起。”他瞪起眼睛,警告著他:“傅先生,若是知交好友的话,最好别再把我跟冷家扯上关系。”
“是!是!是!大哥我失言了,请你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顿了会,傅鑫还是忍不住地问:“但是你爷爷——不!是冷老皇帝,他会就此罢手吗?”
“不罢手以能如何?生命是我的,这副躯壳也受我操纵,除非他想要的是一个没生命的臭皮囊,否则他永远控制不了我。”
一字一句听得傅鑫心惊肉跳。
“夜……”
“好了!好不容易才摆脱魔掌,别再谈那些教人倒尽胃口的无聊事。
“但……”
“我没事,可以应付得了他。倒是你,最近要小心一点,我担心他会把目标指向你。”毕竟是个人的私人恩怨,若因此牵连了好友,冷夜委实感到过意不去。
“小子!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跟我说这种客套话;况且,我还计划从你这颗摇钱树上狠狠捞上一大票呢!”
“又有了?”他总算提起了兴致来。
“对!所以你最好赶紧想个法子把额头上的瘀血和脸颊上的红痕给我去除掉,否则这张又青又红的脸怎么见人。”
“OK!”他潇洒地比了个手势。
“那我赚钱去了。”吹著口哨,傅鑫踱出了门外。
门一关,声音立即被绝佳的隔音设备给阻隔于门外,在没有人声的空间里他竟觉得异常清寂;而早先那两个种头的会面仿佛打了场硬仗似的,穷苦让他觉得好累。
冷夜疲倦地倾靠在椅背上。
本想闭眼休息;但不受控制地,那一段他想忘记却总是忘不掉的往事,又伴随著此刻的空茫寂寥一股脑儿全跃进大脑中,反覆地翻腾著……
一双致命的手,惨不忍睹地身首异处,那悲惨的景况在他眼前晃来荡去——
那是他母亲的最终结局。
恐怖的梦魇,他总挥之不去!思及此,他低下头揪著浓密的黑发,肩膀正痛苦地抽搐著,苍白的脸孔渐渐不似真人,深邃的黑眸再次翳上一层怨恨的晦暗……
不期然地,眼角余光突地瞥见茶几上那张淡紫色名片。不可思议地,熊熊怒焰竟被沈魅影这三个字给渐渐遗忘,甚至不自觉,他的唇角竟然扬起一抹笑意·
呵!沈魅影。
“冷琳,一块去吃午饭!”倪呜渊走进她专属的经理办公室。
有礼的举止、俊秀的相貌,他向来是不惹人讨厌的。同事五年,对彼此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但一直以来,冷琳总把这号有心人物巧妙地安排在普通朋友之列;而他,也甚是自知地不做出逾越的事或讲出令她为难的话语。所以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始终维持在一条平衡线上,也或许两人在找寻适当的机会,才敢跨越界线一步。
“你自个去吧!我现在没空。”冷琳头也不抬地收拾长桌上的各式卷宗,看得倪呜渊甚是不解。
“这个月份的公司营业报告不是已经结算完成了吗?你们会计部门不也把资料呈交给冷总裁了,那你还在忙怎么?”
她淡淡一笑。“不是结算的问题,是我必须把会计部的工作做个总结,让接手的人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进入情况。”
“你是说,冷总裁又调换你的职位了?”倪呜渊睁大了眼睛。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继续整理著桌上的物件。“这次又是那个部门?”他问话的口吻充斥著对冷繁毅这项安排的强烈不满。
“发展部。”她无怒、无喜、无所谓地道著。
“冷琳,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冷总裁有没有想过,好歹你也是他的干孙女儿,他怎能对你比对个外人还不如?而你,你怎么不开口问问他,这些年来他总是在你熟悉一个部门之后又立刻调走你,他这种奇怪的安排究竟是持什么理由?”倪呜渊甚是为她不平。
冷琳倏地仰首,责备地望著他道:“冷总裁没有持特别理由,他这么做,纯粹是想给我更多磨练的机会。”
“事情真如你想像的这般单间?”他不畏地续道。
“不然你以为呢?”冷琳目光如冰地看著他。
倪呜渊重重地叹了口气!她难道听不出来,他是在为她不值?
“冷琳,我不是故意挑拨你与总裁之间的亲情,我只是对他的作法感觉无法赞同。”
她抿了抿唇,逃避什么似的撩起覆于额前的浏海,一对明眸转了过去。
“我们都认识了五年多了,称得上是好朋友,我刚才措辞激烈地指责总裁,纯粹是因为人关心你。”
她不言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无所谓,你能明白就好。”带著莫测高深的笑容,他向前走近她,仍然继续说道:“也许你觉得我多嘴,可是有些事我真的不吐不快。冷琳,你是这么善良、这么有能力,虽然你跟总裁并无直接的血缘至亲关系,但毕竟你也喊了他二十七年的爷爷。”
心一恸!她的脸庞突然乍现苍白。
“冷琳,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你所付出的跟所得到的回报不成比例吗?”
他的话又再次造成她的情绪烦杂不稳!
“总裁的疑心病实在是太重了……”
“好了!别再说下一去了!”她几乎抑制不住地制止他再言。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不多说了,对不起!妨碍你了。”双手一摊,他立即转身大步离去。
“等一下!”她又突然唤住他。
“还有事吗?”
她的唇轻轻颤著,似乎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你……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个便当好吗?”
他扯出一记笑容说:“当然没问题。”
望著他轻快的步伐走出这间办公室之后,冷琳又低头审视著那几大箱准备移交的卷宗。蓦地,心头响起一道疑问来——难道说,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辛苦就必然有代价吗?
原本笃定的手,此时竟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第三章
“我的吸引力果然是一流的,从拨电话给你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半个钟头,你居然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飞奔到我面前来。”冷夜脸不红、气不喘地对著刚奔跑上楼的沈魅影自吹自擂地说著,一点都不怕闪了舌头。
“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这段时间我原本已经排好要访问另一位影星,要不是我的朋友拿著菜刀威胁我,要我无论如何得在中午以前拿到你的签名照的话,我想我会把你的访问排在下星期再进行。”
冷夜得意的笑脸瞬时被她老实的冰水泼得无地自容。
天啊!自尊心第二次严重受挫于这个女人之手。
不过他也才委靡三秒钟,立刻双振作了起来,不服输的个性已然决定要给这位不把他恐怖魅力放进眼里的小丫头一点颜色瞧瞧。
“沈小姐——哦!不好,叫小影会来得亲切许多。”他想用醉人的眸光迷死她,更想用性感的嗓音把她收服于掌中。“你应该是不会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会不会都让他说完了,她哪有置辨的余地?!
“无所谓!”没必要在名字上计较。
“那太好了!”呵!第一步计划成功,他迷人的笑脸充满著诡谲色彩。“小影,别客气,请坐。”
“谢谢!”她坐进软绵绵的舒适大沙发之后,随即摆出了专业的工作态度,从大包包里头掏出了笔忘本、原子笔,外加一台录音机;当访问的工具都准备妥当,沈魅影一个侧头——
喝!呼吸差点停止!天啊!他什么时候从对面沙发挨近她身边来的?她怎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个人是个鬼呀?神出鬼没的。
“别急著工作,我们先聊聊天好吗?就当是培养访问情绪,你说好不好?”他央求道。
好是好,只是他有必要靠得她这么近吗?糟糕!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沈魅影偷偷地想著。
耶!她不出言排斥,好现象。呵!呵!每二步计划又成功了!冷夜偷偷地笑著。
“小影,我发现你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记者。”从她身上所发出的淡雅处子香泽甚是醉人。冷夜忍不住偷吸一大口。
“是吗?”她非常怀疑他这话的可信度。她相当确定,在敲伤他额头之前,他们两个根本未曾有过接触,而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称赞她。
完全想不到,这个在舞台上、荧幕中形象尔雅、气质高尚的冷夜也会睁眼说瞎话。
“我可不是在讨好你。”沈魅影这下结结实实被他吓一大跳,这人难不成有读心术?“我可是真的拜读过你的作品。”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不甘不愿地暂时离开她醉人的体香,飞快地跑到书架前取出一本《财经经济杂志》,立刻又挨近她身旁:“这篇揭露官商勾结的报道是你的杰作,对吧?”
“你真看了?”她的眼睛绽放光亮来:“快告诉我感觉如何?”她一向很在乎读者对她的评断。
“棒呆了!敢写人所不敢写之事,你甚至比除三害的周处还要令人肃然起敬,由此即可判断出,你这个人必定是满腔的正义感,不畏强权恶势力的威胁,是个肯牺牲自己为民喉舌的大好人……”他加油、加醋又添料地不住赞美她。
好话有谁不爱听呢?沈魅影当然也不例外,但在开心的同时,她强不会把自己捧上天,她只是双颊泛出酡红来……
“你说的太夸张了,我没有你形容得这么伟大。”
“谁说没有,我还觉得我的形容词根本不及你作为的万分之一呢!我真的太钦佩你了,而我的身边恰巧就是缺少你这种人帮我……”他继续口沫横飞地诱她一步一步听候入他所预设的陷阱中。
“你不能把所有的功劳全都加在我身上,我只不过是借助工作之便,才能挖到这条大新闻。其实只要有心,我想任何人都能将这件事弄出个圆满结局的。”沈魅影忙著推却冷夜排山倒海而来的歌颂,大意得没去发现他闪烂著奇异光芒的眼神。
“所以说呢,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希望你把明星杂志社的工作给辞掉,过来这边当我的保母好吗?”
“当你的保母!保母?!”蓦地,她的眼睛睁得好大。“你刚说什么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