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游楚却说慢!
难道是他与刺客,不不不,不可能,这个念头一闪便被我丢开,但心中怒气愈炽,只是逼视着他。
但是游楚不由所动,毫不在意的直视着我:“世子,莫不要因一时之怒,而乱了金城大局啊!”
“金城大局,金城大局。”我头脑一清,低声念立着这两句话,似乎这句话可以把我从盛怒中解脱出来。
我知道,作为主事之人,绝不可以在头脑发热时作出决定,但想冷静,又如何能冷静的下来。赵正啊!
“世子,金城之内,暗流汹涌,人心不定,我们千方百计才将人心安定下来,马上便到盟誓之日,若因此事而出动军队,全城捕拿,城中必乱。民不堪命,客不堪扰。我看刺客逃去的方向,正是各部豪帅人马聚居之处,军队突然前去,刺客混水摸鱼,暗中挑拨,误会一生,必酿大乱,我们前段时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我攥着拳头,指甲刺入了掌心。不出动部队,以那刺客的本领,必然可以逃脱的。撤回部队,就是放弃对刺客的捕拿,赵正就白死了。但出动军队,万一生出误会,则会影响金城会盟。这两者之间,我该如何选择?
“难道,赵正之仇便这样算了不成!”
游楚道:“身为世子,必得时时保持冷静克制,不可意气用事,关键时,要能吞冰吃火咽刀子!”
“吞冰吃火咽刀子!”我低声复述着,也只有流浪各地的游楚才能说出这样鲜明生动的话,也只有不羁的游楚肯于在我面前寸步不让的说出这样的话。
我努力的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强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孟起叔叔,传令,刺客交由府衙捕拿,军队不要出动了。通知诸部豪杰,些些小贼,不要慌乱搔动,我亦安然无恙。明日会盟,照常进行,仍就由我来主持。”
下面几个人点头,退了出去。黄权大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在肯定我的决定,在这一点上,我比父亲还要能把持的住。可是,他又如何知道我心中此时的痛!
这刀子,真得不是那样容易咽的。
赵正,我对你不住。若不是我去那个凉亭,就算敌人再厉害,也无法靠近我的帅帐,那你就不会死。若是我不收回部队,或许就能抓住刺客,你就不会白白的死。
但是,我却不能。
我虽是世子,但我却不能任意而为,我的责任重重的压迫着我,我不能!
赵正啊,你能原谅我么?
你放心,盟会之后,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为你报仇的。刺客,你等着!
好长好痛的一把刀,而我,终于把它咽下去了。
第一部 风云渐掩英雄色 第六十二章 割指
赵正死后,黑塞临时升任我的护卫队长,他性格刚强,豪放不羁,又是异族,整个人象一支锋利的矛,而不象一个保护我的盾。
不过他是先生送给我的,且在鹑觚立下大功,我还是选择了他。
晚上定更,习惯性放下手边文件,唤声赵正,手边却没有平常的那杯恰恰温好的茶,身后也没有赵正那声轻悄而干脆的应。心下一阵黯然,回头看时,黑塞却早打着鼾睡着了。
“黑塞!”我大声叫着。
“诺!”黑塞一跃而起,立直站定,四下懵懵懂懂的张望,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我不由笑了,笑到后来,却又恻然。
黑塞道:“少主,这么晚,你还看书,不睡?”
我摇头道:“习惯了。随我去巡营。”
黑塞立刻紧张起来,他一声呼啸,八阵图从旁边营中直冲出来,紧接着是二十余名白耳精兵列成阵式环住我的军帐。
我看看这地动山摇的架势,摇摇头:“要这样,我不巡营了,你这动静,能把营盘巡乱了。”
“不巡营,正好啊。”黑塞说话还是硬硬的,带不出感情,但眼神中却有几分释然。这个家伙,居然还想算计我。
“不。”我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要巡营,而且最多你带着八阵随我。正因为我遇了刺,所以我更不能改变自己的规律!否则,营中兵士会不安的。”
带了八阵在营中巡视着,我一切表现如常,既不少说一句话,也不刻意多有半分表示。但是那些兵士们,不自觉得都表现出一种严肃,一种殷切。
在关平的左营,一个士兵被我拍了拍肩头后竟然说道:“殿下,您放心!”
“放心什么?”我笑道,奇怪的看着他。
“明天,我们绝不会让贼人扰乱盟会!”
我看着那张比我年长不了两岁的年轻面孔,严肃起来,对他行了一个军礼。
八月十五日,天高云淡,日丽风清。太守府中,彩旗飘飘,角声嘶鸣,五千精兵持戈仗戟严阵以待。三丈高的四岳神祭台上,高高供奉着羌人眼中的最高神--四岳之神。
为了这一天,我们经过了太久的筹备,这是平定凉州以来第一次盛会,它的举行,将确定父亲和我对这里的统治,将弥合近百年战争带来的伤痛,将第一次把羌人胡人列为与汉人同样的大汉子民。它的举行,是一道分水岭,它将把征战不息的凉州重新变为牧歌飘扬的乐土。
而这,是我与在场所有人的心愿。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自划定和部署的,但我还是被太守府中的氛围激动了。
“咚!咚!咚!咚!”凉州金鼓,声声不绝,深沉有力,激荡沧凉,似能点燃人们心头的火焰。
抬眼望去,黄河水自天外飞来,大漠风从天边吹至,我在鼓声中登上高高的四岳神祭台,环顾沿台而列的各郡英豪,只觉一阵阵热血翻涌。
“诸公!”我将手平伸,鼓声骤停,只余汤汤的河水流去,飘飘的大旗飞空。我略带童音的声音缓缓送出去,似能到达最后一个兵士的耳中,“近百年来,凉州战乱频起,民不聊生。各部各族,相互仇杀,血流成河,恨积成山。刘禅父奉汉中王之命,安抚凉州,平息战火,还百姓以平安,还凉州以清宁,谨设此四岳神祭台,会盟诸部,愿四岳之神共鉴。”
转过身来,我带领群雄伏下身子,拜祭四岳神,并宣读祭文曰:
“维建安二十五年,八月正朔,汉中王世子刘禅率凉州官吏人等,谨以清酌少牢之奠,祭于四岳之神,誓曰:凉州之土,大汉之土,凉州生民,大汉生民,无分羌汉胡戎,皆为一家,各部各族,不为寇敌,不举兵革,不相侵谋封境,或有猜阻,捉生问事讫给与衣粮放归。凉州生民,皆可得地而耕,得草而畜,得桑而织,得麻而绩,得工而劳,得商而务,得官而守。少有所依,老有所养,男有所处,妇有所从。社稷山川如一,为此大和。使凉州烟尘不扬,罔闻寇盗之名,复无惊恐之患,封入撤备,乡土俱安。故盟此誓,惟神聪明正直,福盈福谦,亭良黎庶,作镇四方。国家天覆地载,罔不宅心,航海梯山,来宾成服。神目如电,鉴此誓曰,如有违者,神人共亟!”
一时誓毕,众人相看之时,已多了几分亲近之色。
按着羌俗,祭祀一步步进行着。各部豪帅的面容都极其神圣。
然而,最后一步是血祀,竟是牵了十个八九岁的孩子上来。我大吃一惊,为收羌胡之心,我决定一切皆按羌人之习俗操作。当时看到血祀二字,只以为是以牛羊之属祀神,哪想到却是以活人来祀。
我对马超道:“孟起叔叔,怎么是人?”
马超面色如常:“自然是人。”
“可有转机?”
马超一愣:“少主为这些人求情,会被视为软弱之主的。不过是些奴隶,谁会在乎呢?”
“我在乎!”我一挺身,站到祭台之上。
一时间,众人皆惊,谁也想不到,我会破坏自己主持的神圣的庆典。一时间,四岳台下议论纷纷,有些性子暴烈的羌人早瞪圆了眼睛。
我没有说话,只走在那些少年身前。他们一个个是这样的单薄,又是这样的稚嫩,就象才发芽的小草,眼望着车碾马踏,却无法回避,无力逃脱。
谁会在乎这些细小的生命呢?
我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一个少年的头:“你几岁了?”
那少年惊慌的逃避着,似一头受惊的小鹿。语言不同,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猛得回过身来,向着台下众人:“今日之会,是求安宁详和,凉州见得血太多了,为什么今天还要再见血呢?”
台下一阵议论,如风卷过河心,泛起滚滚旋涡。黄华站出来,高声道:“世子殿下,杀牲祀神,是羌人自古的规矩,不见血,四岳神会见怪的。今日之会,本是世子殿下召集,世子阻止牺牲,是对四岳神不敬?还是对会盟没有诚意?”
他才说完,张进也站出来响应,鞠演刚要动,却看了眼马超,终于没有抬腿。此次之会,期望最高,失望最大的,便是他们三人。他们以为会被封为太守,却只得一个小吏。只是在我身边,不敢发作,故而此时借机跳出来发难。由于他们所言乃是羌人古理,响应的却也不少。
我不动声色,冷冷的看着:“还有谁与他们想法一致?”
“我!”
“我!”
“还有我!”
羌人性格耿直,认准的事,便不会回头。一时间,竟站出了五六十人。
我点点头:“必得要见血,才能令四岳神满意么?”
“不错,这是诚心,打不得折扣!否则会引来灾难的!”
“很好。我来凉州不久,但我视凉州每一个人--无论他是家主还是平民还是奴隶,都如我的手指一般,碰到哪一根都会痛到心里。既然今天必要见血,来人,拿刀来。”
黄华等人面面相觑,恐惧道:“世子,你,你不要……”此次会盟,为了防止刺杀事件再次发生,不但对每个人都进行了检查,而且收缴了所有的兵器,此时我若翻脸,在场中的人,没一个逃得过。黄华或是想到此处,脸色不由发白。
我看着这几个出头又怕被箭射到的笨鸟,冷笑一声,单手执刀对着大家道:“既然他们是我的手指,我便沥我手指之血来祀四岳之神。当今大汉天子族弟、汉中王世子的血脉,不知能不能表示诚心,能不能换得四岳之神对凉州生民的佑护?”
此言一出,台下群雄跪倒了一大片,黄华等也跪倒在地上,连叫“不可”。
我不出一语,取了一个大碗,便用银刀割开左手拇指。
殷红的血顿时淌了下来,十指连心,我的右手有些发抖。身后众人齐声高叫着:“不可啊,世子不可为这些贱奴淌血啊!”
我不出一语,将四指握住银刀,轻轻一抽,鲜血流了满手,一滴滴淌在洁白的碗中。接着我将刀咬在口中,刀刃向外,右手五指在刃上一抹。
额上冷汗登时渍了出来。平常我看手下将士们,断了手臂还在交战,肠子流出都要拼杀,但在自己身上,只是几道浅浅的伤口就如此之痛。
我咬着牙,张开口,把银刀吐在地上,任血一滴滴的淌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台下叫喊声,叩头声响成一片,还是老将杨秋跳出来,叫着:“够了,足够了,快给世子包扎伤口!世子一片仁慈之心,关护凉州生民,亲沥鲜血祀神祈福,实乃万民之福啊!”
台下乱轰轰的叫喊着:“世子仁慈,万民之福啊!”
医官们为我包扎着伤口,游楚乘乱靠近我的耳边,轻声道:“高明!”
我扎煞着两手,任医官包裹着,心头苦笑。游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刻意安排的。
算了,随他去想,反正会盟圆满完成了,凉州群雄的心我也大部分得到了,十个小奴隶的性命也救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一部 风云渐掩英雄色 第六十三章 引蛇
会盟于二十日结束。最后的一天,由我提出建议,父亲最终确定的各郡官吏任命王旨发了下来。
父亲表马超为凉州牧,表黄权为凉州刺史,下辖七郡:苏则任金城太守,丘兴任武威太守,杨秋任西平太守,马忠任酒泉太守,张翼任张掖太守,义士庞淯任西海太守,关平遥领敦煌太守兼领护羌校尉(之所以遥领是因为敦煌还在张恭的手里),由我负责的雍州数郡中,阎圃任安定太守,游楚任天水太守,赐爵关内候,王赟任广魏太守,韩德任南安太守,李驰任陇西太守。
由于此数郡之人也参与了会盟,故在会上一齐宣布。除此之外,大小官吏,各有封赏。这里面,苏则,丘兴、庞淯、王赟四人皆是降将,份属原职,并未更动,其余都算是升了官。
这些封赏里面并没有魏延、姜维,我知道,回到雍州后,父亲会对他们另有重用。
我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自己还是汉中王的时候,就敢于表马超为凉州牧,他不怕马超尾大难掉了么?还是另有高招?
会盟结束后,大部分家主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当然平民得到的会更多。
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护会盟结果的落实,我在不动声色间以巡风使的名义安置了很多人员,这些人员虽然一时还不会起到太大的影响,但他们会监督各部落的行动,宣传大汉的法律和我的凉州五策。
时间一久,羌胡各部对大汉的认同感就会逐渐培养起来,那时,才是我真正收割这些家主豪帅权限的时候。
每个人的权力都象土皇帝,掌握属地所有人的生死荣辱--想得美!
你们不在乎杀人,但总有人在乎生命的。
就在我踌躇满志的准备以武力和政治的力量压倒敦煌的张恭时,突然长安传来急报,让我与马超、魏延火速赶回长安。
我接报大惊,凉州之事尚未处理完毕,敦煌张恭犹未平定,金城会盟虽然结束,后续运作尚未展开,此事突然召令我回去,难道长安出了什么事不成?
难道是曹魏兴兵来犯长安?就算是曹魏兴兵,来使也当告诉我们,为何一字不提,只让我们回去呢?更何况长安有先生和四叔在,更有父亲这头身体渐渐恢复了的猛虎,有从益州带来的文臣武将,岂会因曹军出兵而要我等回长安呢?
再说就算是回长安,却又没有说让引军回去,却只调我们这三个职位最高的人,意图何在呢?
父亲对我有猜疑了不成?
这样一想,我心头大恐。难道说,父亲发现我给药上动得手脚?难道说,父亲因为我自做主张攻打凉州,收拢兵权,对我起了戒心?难道说,益州诸葛乔做事不利,被刘升之逃出,到父亲那里告了我?
我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一时心慈,下严令不得伤害刘铭的家人呢?
这样想着,我心头慌乱。
马超赶来问我:“世子,不知主公此次征召,是何用意?”
雄鹰才自由的展了下翅膀,就又要回到笼中,这似乎让马超不太开心,但他却掩饰的很好。
我想,马超已是凉州牧了,若是我抗拒父亲之命,有没有可能在凉州立足?
才这样一想,立即否定,就算是死,我也该死在父亲的手中,引军造逆,除了换来一个恶名之外,还能换来什么呢?对抗父亲和先生的军马,我还不如自己投了井来得干脆。
唉,世子,毕竟只是世子啊,父亲一句话,就可以让我这个世子不再是世子。功劳大有什么用,能力强有什么用,曹彰不一样被夺权,曹植不一样被看管,只有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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