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理亏在先,而且又被人家救了,本来不应该再争辩,可他的语气中分明透着“看不起”三个字,我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开口还嘴,一抬眼,忽然对上一对眼。
那是一双漆黑如午夜的天幕、深邃如璀璨的晨星的眸子,好像一眼深泉,探不到的底,却又像要把你的心神都吸进去一般,那样的清冽,仿佛看得见自己的倒影。此刻这双眸子正注视着我,微微带着些恼怒,微微带着些担忧,微微带着些……惊讶。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梦中的那双眼眸,尽管它们是那样地不同。
我想,我当时应该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眼,眨都不眨,过了很久。
“怎么,这娃儿吓傻了?”这次换了温和而戏谑的声音,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想是被爷迷住了!爷的本事咱们是知道的,只是这女娃娃太小,这么丁点大,不然……”旁边一阵哄笑。
我回过神,脸上着了火一样地烧起来,心中暗自气恼:怎么和花痴一样?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开始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快放我下来!”
接着,我被轻轻放到地上。脚一沾地,我立马跳开,脸上仍是滚烫,浑身不自在,却逞强地昂着头,瞪着眼,狠狠地盯着那人——此时我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和大哥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正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一身青衫,虽然是便装打扮,却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非凡的英气,看得出不是寻常人。细高身材,温文敦厚,却不似大哥那般文弱,应该是习武之人,却又不像二哥那般蛮壮。此刻他见我盯着他,似乎觉得有趣,也抱着肩膀瞧着我,我被他看得脸更烫了,竟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登徒子!”莫名其妙地恨恨地跑出一句话。
那人没出声,倒是方才起哄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大声嚷道:“小姑娘,咱们爷救了你,不谢就罢了,怎么还出口伤人?再说了,咱们爷哪里像登徒子?倒是你这个小丫头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咱们爷不放呢!”又是一阵哄笑响起。
我被他们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加上现在大哥、二哥都不在身边,底气不足,只得磕磕巴巴地争辩道:“那是……,那是……”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青年男子却开了口:“够了吧,人家一个小姑娘,哪禁得住你们这些爷们在这里取笑!还有正经事要办,哪有闲工夫在这里扯嘴皮子!”周围的人一下子静下来。随后他又接口对我道:“小……小姑娘,这山道看似平坦,行人也不多,却还需小心些。以后莫要这样莽撞了。”语气中的关切让我有些动容。随后他一抖缰绳欲催马离去。
“喂,等等!”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
他停住马头看着我:“怎么?”
我用力地搓着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笑了笑,却没说话,仍是一抖缰绳催马从我身边骑过去,其他人尾随着他离去。忽然,我有一种被人无视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胸口又开始发闷。以前从高中到大学,我虽然说不上“校花”,但“院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世继承了额娘南方女子的纤弱之美,虽然没有梓雅那等大家闺秀的风度举止,却也算是个清灵的“小美女”,走到哪儿也算是焦点,哪受过这样的“冷遇”!哎,女人哪——虚荣的动物。
我正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负气地扯着缰绳,忽然前面的队伍一停,随后分成两排,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他策马转回来,在离我两丈远的地方停住:“小丫头,有趣得紧,叫什么名字?”
要是在平时,这种搭讪大概会被认为是骚扰,势必遭我的白眼,可此时,我的头脑竟然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光儿。”一出口,我也愣住了——怎么报出自己的乳名?
他在马上一挑眉,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好特别的名字!爷记得了。小丫头,下次骑马小心些,若是再任性,恐怕不会再像这次这般好运了!”说罢又一转身,策马回去了。
第1卷 第5章:佛缘(一)
第5章:佛缘(一)
我傻傻地盯着他身影消失在前面的转角,久久都没有动,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正在发愣,只见大哥、二哥还有表姐的马车转了出来。
二哥一见我就冲了上来:“丫头,不听话!该打!”说罢竟拉过我,作势要打我的屁股。我一下子跳开,三步两步钻进车子,却见梓雅正担忧地望着我。我知道,这次是自己太过火,没有考虑到周围的人的心情。那人说得对,这次多亏碰到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挑开窗帘,对我正色道:“重华,下次可不许这样胡闹!让人替你操心可是好玩的?”严厉的语气中透出焦急和担忧。
我赶紧撒娇:“哎呀,重华知错了!人家只是想玩玩嘛!最近你们都不在家,闷死人了!好容易出来透透气,人家……哎呀,人家也不想啦!……”然后做委屈状,抿着的嘴角还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像似乎要哭出来,殊不知,是被自己恶心的语气搞的想笑,却又强忍着,哎,内伤啊!
台湾肥皂剧中经典的发嗲此时发挥了超凡的作用。二哥摸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连大哥也不再做声,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窗帘,只有梓雅看穿了我的诡计,用帕子掩着嘴,偷偷取笑。
我坐在车里,心却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人带着嘲笑口吻的“丫头”。我有些不服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今年才十三岁,未曾及笈,可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嘛,再低头看看搓衣板一样的前胸……哎,难怪人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心里头不由得埋怨这个年代营养实在不好,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地“补”了,可还是像个发育不良的丫头片子,真是的!哎,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这些没用的?什么发育不发育,什么放在心上?听起来简直像个思春期的少女!该死,该死!我红着脸用力地摇摇头,想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一抬头,正对上梓雅表姐的双眼,正疑惑地望着我。
这红螺寺始建于东晋穆帝永和①年间,也是一座千年古刹,原名“大明寺”,明朝的时候改名为“护国寺”。因该寺所在山下有一“珍珠泉”,相传泉水深处有两颗色彩殷红的大螺蛳,每到夕阳西下螺蛳便吐出红色光焰,故山得名“红螺山〃,寺俗称”红嫘寺“。此处为十方常住寺,是我国北方最大的佛教丛林,千年来一直是佛教圣地,寺院内历届主持多有皇家命派,高僧频出,佛法超凡,闻名遐迩。就连当今万岁康熙帝也在三十三年,就是我一岁的时候,御驾亲临。
这些都是二哥絮絮叨叨讲来的。本来他是不知道这些典故,约莫都是从大哥那里打听来的。因着大哥是个闷葫芦,即便知道,也很少开口,他索性借花献佛,现学现卖,抖出来哄我们开心。也别说,这些话经他的嘴一说,倒是绘声绘色,别有一番风味。
梓雅姐姐虔诚地跪在佛堂上,双手合十,眼帘低垂,忽然想起了原来每年到墓地拜祭的情景,心中一酸,觉得胸口发闷,呼吸有些凝滞,踉跄起身,悄悄出去了。
出了佛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打量起这座寺庙来。大概因为现在也是“古代”,这庙宇全然不像我以前看到的风景点一般古旧,相反,由于经常扩建,加上僧人众多,打理得上心,看起来倒是崭新的。只有寺中的参天的古树带着些沧桑,昭示出年代的久远。我信步徐行,徜徉在历史中,佛香袅袅,梵音悠悠,让人感到莫名的心静。
这座佛寺比我想像中的更大,景色清幽雅致,不愧为千年名寺。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这佛寺有一个什么“珍珠泉”,不由得起了玩心,一路打听寻了去。
这珍珠泉并不在寺中,在寺西一里左右的地方,很快便寻见了。只见它碧透似镜,佛泡如珠,确实透着一股不同的“仙气”。刚才听二哥卖弄,说泉中曾有两只大红螺,一到夜晚就会发出离合的神光,映红了一方的天空,若有缘人得见,必定富贵终身。要是以前,本着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我定然是不信的,可自己的“奇遇”却已将二十年的观念统统“解构”了,所以,我也索性开始细细寻找起来。
寻了半天,自然是没有什么结果,顿感有些无聊,便俯下身,凑近水面去看水中的游鱼。忽然,一阵风起,哎呀,不好,把手中的帕子吹落水中,顺着水流漂走了。
按理说一条帕子本没什稀罕,可这条帕子是梓雅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她花了大心思绣了两个月才完成的。因着我对转生之前所见五彩金莲念念不忘,曾当作梦境同她讲了,她便秀了“鱼戏莲叶间”,也揣摩着秀成五彩,虽然不十分相似,却是难得的一份心意。而且秀的是一对儿,她一条,我一条,作为我们姐妹情意的见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呢!
若是换了梓雅表姐一般的大家闺秀,端的点足倾身,战战兢兢地去取,间或点缀些惊呼、抽气之类,想来也饶有风情。可惜这浅浅的碧泉难不住我。脱了鞋,提起裙裾,赤着两只脚,大大咧咧地“跳进”了刚没小腿的清泉中,几步便追上了帕子,拾了起来,却因为不小心,到底弄湿了衣襟。
①公元345…356
第1卷 第6章:佛缘(二)
第6章:佛缘(二)
这泉水甚是清凉。“上辈子”,我每天冲凉,游泳更是惯常的事,可自从来了这里,这些就都成了奢望。谁想今天却遇到了这得机会,这泉水如此清冽,凉气从脚心升到心口,通体透彻,好不舒服。忽然灵机一动,“贼心”又起。
我四下张望,这里本有些幽僻,加上今天进香的人也不多,所以并没有半个人影。哈哈,天助我也!我又趟回岸边,脱下外衣,仅着里面的小褂,将打湿的衣裳挂在旁边的树丫上晒干,提了鞋摆在岸边高起的石头上,一回身,又赤着脚下了水。
我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把裤脚高高挽起,卷到膝盖以上,整个小腿都浸在这冰凉的泉水中。泉是活水,流动的水波缓缓冲洗着我的一双天足,好不惬意。以前曾经担心,古代的女人是要裹小脚的,那个滋味我哪能受得了,后来才发现,原来满族女子没有缠足的习惯,入了关怕随了汉风,还曾下了禁令,康熙爷也是三番五次下令禁止旗女缠足,我总算逃过一劫,可以保留“纯天然”的美丽。
看着自己浸泡在水中白白嫩嫩的小脚,不由得想到,到底是谁这么变态,发明了缠足这么个东西?依稀记得是曾有个妃子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后来流传到民间。想来这些所谓的真龙天子每日里养尊处优,吃尽了天下美食、看尽了天下绝色,对正常的美产生了严重的“审美疲劳”,所以发展出这等畸形的“爱好”来。但皇帝也并没下令强制缠足,还是民间自发的行为。可见这着实是从众、跟风的心里作祟。就好比现在的整容吧。如果实在有缺陷也就罢了,但据在美容院工作的朋友讲,反倒是周正、秀气的女孩子居多,总是嫌鼻子太矮、下巴不尖,还有的拿着明星照片来“找茬”的。想想早些年中国不流行整容,美女也挺多,这些年受了韩风的影响,跟风上的人大有人在。哎,好的不学,偏偏学这等歪门邪道的东西。若是哪天又流行欧洲的束胸、中国的缠足,不知道这些爱美的中国女子会不会也甘心受那份罪。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懒懒的。我不禁有些困意。索性舒展了身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尽情享受这难得时光……
晴空万里,些些散着些薄絮似的浮云,被风推着缓缓移动;山风混着青草、露珠和泥土的味道,从脸颊、鼻尖划过,留下若有若无的幽香;风吹草叶,沙沙在耳畔响起,和着虫鸣和间或响起的鸟叫声,伴着淙淙的流水声,在空旷的山间回响;水里的鱼儿竟不怕生,好奇地聚拢来,啄着我的脚趾,弄得人痒痒的……好舒服啊!
我朦胧了双眼,忽然起了兴致,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但转念一想这派头好像大了点,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这里一边泡脚,一边学着大贤的句子,有点大不敬的意味。忽然想唱歌。好久了吧,以前在酒吧打工要给人伴唱,偶尔还要救场客串一下,当时心里并不喜欢,可来了这里之后就不能唱了,倒怀念起来,偶尔趁着没人哼两句,却不敢大声。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惬意,高歌一曲又何妨?
可是唱什么呢?搜肠刮肚想了一圈,很多歌已经淡忘了,忽然一个有些陌生的旋律忽然涌到了唇边,轻轻开口,试探地哼了起来:
明明醒着的午后,感觉像个梦;暖暖吹着的微风,走过的路一幕幕在梦中。每当怀疑开始摇头,相信总是紧握我的双手,告诉我努力会有结果。
当我害怕的时候,什么都没把握;勇敢总是在左右,再困难的梦陪我一起做。每当伤心开始低头,快乐悄悄走近对我诉说,雨后的天空会有彩虹
Sunnydaywiththeraintogether,像苦与甜交织的景色。春天的花,冬天的寒冷,都是色彩缤纷的人生;Sunnydaywiththeraintogether,时间转动着古老的缘份,黑暗的夜,明亮的早晨,那都是我们丰盛的旅程。
节奏舒缓,带着些原始的空灵,配上有些稚嫩却清丽的声音,在空谷中和着清风别又一番风致,自己竟也有些醉了。
意犹未尽,正苦想着下一首时,忽然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咔”的一声。我一惊,身子弹起来,循声望去。张望了半天,却不见什么动静。我稍稍安心,却又想到,虽然光天化日,但这里毕竟是“荒山野岭”,现在也不是什么“法制社会”,土匪、人牙子也不少,我又穿成这个样子(我是无所谓,但在别人眼中定是惊世骇俗了),万一……我的汗毛有些竖起来,背后有搜搜的凉风。
想到这儿,赶紧起身,脚也顾不得抹干,登上鞋子,扯下树枝上的外衣一边走一边胡乱往身上穿着。正走着,乎觉不对,仔细看看,呀,帕子,帕子又不见了!方才分明同外衣一起挂在树枝上晾着的,想是帕子轻,禁不住风,被吹走了,我光顾着惬意,没留神。哎,本来下水也是为这帕子,这下子反倒……我有些懊恼,眼光里四下寻找起来。
忽然,方才那片树丛又一动,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闪过,我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也顾不得帕子了,转身飞也似的往回跑去。
第1卷 第7章:佛缘(三)
第7章:佛缘(三)
我惊魂未定地跑回庙里,定下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的竟到了后堂
这里有些古怪,起先我也说不上来,后来发现,原来是“没有人”。没有进香的香客也就罢了,却连一个和尚也没有,分外冷清,而且……现在本应是仲夏时节,这院子中的古树竟然黄了叶子,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想找个人问问,可半天也不见一个人来。我正四下张望,忽然听到树后面那间禅舍里传出轻轻的诵经声。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门半掩着,一个和尚背对着我,阳光从门缝射进去,照在他的加沙上,竟似泛着淡淡的金色柔光。我正犹豫着是否叩门,他开了口:“施主让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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