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沁凉，冰冻寒潭一般冷冽。
“嗯，主人！”
我连忙答应，他的话让我觉得安心，他说……直到我死，他都是我的主人，那么，是不是就是说从此以后，我不用再被卖来卖去，也不会被卖到黑矿里去了呢！
那天，他扯下自己身后的白色斗蓬，包住满身是血的我，用双倍的价钱买下我，并且没让那用来给奴隶打烙印的火热的烙铁在我的身上再次游走一遍。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又用别的药物除去了我身上的另五处奴隶烙印，只是反复地摸着我肩处的那枝红梅，他说：“记住，这就是你的烙印，需要做到红梅傲骨！”
傲骨？我是个奴隶，我要什么傲骨，他真是个奇怪的主人，竟要自己的奴隶有一副傲骨，那奴隶又怎么能认命地当奴隶呢！
“墨问，你从今日起就叫墨问吧，雍墨问！”
“是，主人！”
他赏赐给我这个名字时，已经是我到了寂寥宫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我想他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让我永远不要问，问一些奴隶不该知道的事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我的本名叫爱元墨，我出生时被赐的王号是单字“雍”。
这样一想，只有“问”是他给我起的名字，那时，他就是想让我问他的，问他为什么于众多个奴隶中偏偏买下我，可惜，当时的我并不懂他的意思啊！
在寂寥宫的日子，我贴身侍候他，他对我很严厉却不残忍，怎么也不像一个主人对待奴隶的感觉。
他不但在我的吃穿用度上相当的大方，还请了专门的人交我琴棋书画、骑射谋略甚至皇家礼仪。如果我那时能参悟透他看我的目光，那或许就没有以后，我所受的那些苦了。
像所有的主人爱惩罚自己的奴隶一样，他也惩罚我，不过，却绝不是无缘无故的惩罚。
只有当我完不成他留下的学习任务时，他才会惩罚我，最轻的诸如面壁，在一个黑屋子里，对着一面什么也没有的墙，一直跪着，跪到我学会为止。最重的是杖责了，趴在一个长条椅子上，用三寸宽的木板子打我的臀部和大腿。疼是疼，却从来没有留下过实质的伤害。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的刑罚惩戒我，却从没有像其他主人那样，用绳索捆绑和鞭子吊打或别的更凶狠的刑具责打我，就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这个奴隶读书认字、习悉谋略一样，这样当时的疑惑，都在我的身世浮出水面后，了然了。
那两种惩戒的方式是宫里对调皮的皇子所专用的家法，他教我的一切，也是因为我身上有皇家的血统，做为一个皇子，怎么能不读书写字、不懂祖宗的律法呢！
哎，他那时何其的用心良苦啊！
在寂寥宫的日子，孤独寂寞甚过了主人对我的严厉教导，我周边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甚至连一个可做交流的人都没有。
主人除了过问我的功课之外，其余时间都是专心练功的，主人练的武功很伤身体，我知道，有好几次他练得差一点儿丢了命还有几次练到最后，要用壮年男子的阳元方得以为维持，江湖上也之所以流传出主人好男色这一说法了。
只有我知道他……他不喜欢男的，我是用我自己做了验证的，我那张上乘的皮囊都没有勾引得到他，更何况别的那么寻常男子呢！
那年我十三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脱光衣服，爬上主人的床，每到月阴之时就是主人练功最艰难的时候，几乎每一次，他都需要一个壮年男子。
宫里有几个专门供主人使用的男宠，大都是从烟花柳巷里买来的年龄大的小倌，不敢说姿色如何，总觉得他们是配不上主人的，哪怕是主人的泄欲工具也是不配的。
世人都说主人残暴，可我却并不觉得，就拿那些小倌来说吧，主人知道自己的寒毒逼人，他买来后，平均每个用上五到六次，就放他们出宫，给他寻一处田产安置了，只有我离得他最近，也只有我看得到他的善良，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吧！
那晚，我的勾引以我被他的掌风重重击出结束了，临昏厥时，我听到他狠狠的声音说：“早知道你这么自甘堕落，我当初就不应该买你，让你自生自灭倒好，省着丢家里的脸！”
他的话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直到十年后，我成了大赢国的雍王，我才清楚他当时话里带着多少的悔恨和不甘啊！
第二天，我以为他会杀了我，事实上，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吧，只不过被来了的一个姓叶的男子拦了下来。
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主人的命令，更别提是违抗了，但那个人……那个姓叶叫叶无痕的人，确实在主人雷霆之怒下，硬是把我抢了出来。
“哥，你杀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那时，叶无痕是这样说的，这话同主人打伤我时说的话一样难以理解，我却没心情去理解了。因为主人要把我赶出宫里去了。
我跪在主人的脚下，苦苦的哀求，我想留在他的身边，不只因为他是我的主人里对我最好的一个，还有一个，我必须要永久隐藏的原因，——我……我喜欢他！
我和他相遇的午后，我是刚过稚年的孩童，他是懵懵不懂的少年，那一眼的邂逅是我的宿命，是我的劫！
主人不被我的言语所动，可一旁的叶无痕却看不下去我哭得泪流满面，他拉起了我说：“哥不要你，我要你，走吧，先上我那里住几天！”
就这样，我被叶无痕带回了他住的竹林小筑，那是个离寂寥宫很近地方，只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
我在寂寥宫的时候，除了主人的小院，别的地方是不被允许去的，除了主人请来教我的人，其他教众见到的也少，歇许几个也是不和我说话的。
来到叶哥哥这里后，情况大体也和寂寥宫里差不多，不同的只是这里不是没有人和我说话，这里是根本没有人。
——除了叶哥哥，这里没有第二个喘气的活物了！
叶哥哥是个很随和的人，他不像主人那么的冰冷，他很好说话，也从不说我，有时心情好时，还会给我带一些外面的小吃回来。
我知道叶哥哥有喜欢的人，他总是能对着某件物品发呆许久，就像我想主人时，看着某件东西，能坐上一天是相同的。
在叶哥哥这里虽然轻松，没有了主人的严加管教，心却没有一日宁静的，我总是站在可以望到寂寥宫的地方，看着那里，想着主人这一天都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又练了那伤人的武功，哎，以他的修为，又何苦这样自残呢！
主人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如此地难为自己，难到还有以他的聪明所办不到的事吗？我实在想不到了。
在叶哥哥这里住了一年多，我实在住不下去了，我哀求叶哥哥，让他帮我求主人，求主人同意我再回去。
叶哥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最后，他竟笑着说：“你啊，真是吃苦没有够啊，你还是从我这里住着吧，你主人那性情……搞不好哪天……真会杀了你的！”
主人会杀了我？我不信，他若是想杀我，他怎么会把我养了这么多年，而且，就算他想杀我，只要是可以死在他的手下，我也心甘情愿了！
有的人，这一生只认定一条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结尾，不管是不是死胡筒，他也不会后悔的，我想，我就是那样的人。
叶哥哥是主人的弟弟，许多年以后，我终于知道我也是主人的弟弟，且还是主人同父的弟弟时，我再想当年主人看我和叶哥哥的目光时，我仍能感受出那里的不同。
主人看叶哥哥是真的疼、真的怜，主人看我……只是一种被逼的无奈，责任大于情感吧！
可是，即使知道了一切时，我也仍不后悔！
我不知道叶哥哥是怎么求得主人同意的，结局却是半年后，我再次回到了寂寥宫。
那时的主人，比两年前的更冷了，冷得让人害怕，也憔悴的让人心疼。
我再回到他的身边后，他更少理我了，只是管束得越加严格了，把我圈进在一个单独的小院里，又请了两位专门的师父教导我。
日子就在我无聊中慢慢地掰着指头地过，我强烈地盼望着他的召唤，哪怕是教训我一顿也好，但……什么也没有，他像是把我忘记一样，更少来看我了。
就这样，几年的时光又过去了，我以为我等不到他再用青眼注视我的机会了，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他……来了！
“你已经成年了，我也算尽到责任了，我给你两条路选择，这是一粒毒药，你吃了它就意味着接受我给你的任务，而另外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你若选了它，拿了银票就可以走人了，从今日起就当我们从不相识，天涯陌路！”
只要有他的一句话，就可以了，前路是什么苦痛，我都可以忍耐。我想也没想，吃了那粒毒药，不管他给我的是什么，只要不让我离开他，我就知足了！
我以一个小厮的身份进入了梅府，成了梅府少主梅玖的书童。
那是一个几乎和主人性情相同的人，他冷漠、冷静也冷情，他很少笑亦很少说话，高挑的身姿站在那里，带着一种压倒万物的气质，他目空一切，眼高于顶！
一个人要想笑傲，他一定要有这个资本，梅玖和主人都是那种资本丰厚的人。
我亲眼见到梅玖玩弄权谋于股掌之上，大赢国的皇帝算什么，只要他说一声“不”，那皇帝也不敢怎么嚣张的。
风光的背后，若同样是风光，那就好了，可惜风光背后一片的苍凉，就像我看得到主人的忧伤一样，梅玖的忧伤也在我的眼底尽收。
那夜，他捉到了我翻开他私人物品的行迹，可他却没有半分地难为我，他只是说：“该收敛的时候就收敛些，别真当我是个瞎子！”
第二天，他找来了玄铁的锁链和一只铁鞋，把我彻底地禁铟在那间牢固地书房里了。
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严刑逼问我，还是他一早就已经知道我是谁派来的，我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如果这样，那主人交给我的任务，我启不是完成不了了？
日子又这样地过了一个月，一个深夜，他恶梦中惊醒，叫了一个令我颇感惊讶的名字，他叫着……——“无痕！”
无痕，叶哥哥的名字，难道他认识叶哥哥吗？
我还没等反应，他提了剑就飞出了书房。
他的武功很好，这我早就知道，几乎可以和主人的不相上下，但于主人不同的是主人练的是至寒的功夫，而他练得是至阳的，一阴一阳，却是一个颠倒啊！
那天凌晨，他救回来了受了伤的叶哥哥，叶哥哥是个杀手，难免在任务中会受伤，我只是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第一个有了反应的人会是他呢？
也是那天，我终于知道了梅玖身上的第一个秘密，他……他是个女人！
——他就是那个令叶哥哥朝思暮念的梦中人！可他，他也是主人的仇人啊，难道叶哥哥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对叶哥哥的好，我是看得到的，他渡功运气给叶哥哥，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元气，那么好的药，全是皇帝赏给他的，他大把大把地用在了叶哥哥的身上，一点也不怜惜，只是为了不让叶哥哥的身上留下一点的疤。
“我早就知道你是谁，慕千秋以为他聪明，我梅玖也不笨，无痕让我不要难为你，我答应过他，所以，我不难为你，就请你也不要难为，这样……大家都好过，慕千秋让你完成的任务，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都不可能完成的，断了这个念头吧！”
第二天，他送还昏睡着的叶哥哥从地道离开时，他冷冷地对我说。
果然，他都知道，我就觉得以我的雕虫小技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原来，他把一切都看通透了，他只是不想伤了无痕哥哥的心，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我启不是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除了每个月主人派来的人给我送的药丸，我几乎得不到宫里的任何消息了。
那药丸吃了痛彻骨髓一般，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明明是毒药，为什么吃了，痛了后，还会留下一股子的香气呢！
这梅府里令我不明白的事很多，我还以为我会老死在这间书房里，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了呢，梅府的老夫人却在此时，与我难为上了。
她摆出了各种刑具与我过招，疼过了，醒来了，还是疼，疼着疼着的，也就习惯了，慢慢的……我渐渐发现了梅家老夫人，似乎与我有仇，她开始还有些说辞逼问着我什么，到后来，只是一味地刑讯了，甚至自己动了手，用针扎我，骂着一些我不懂的话，阴狠狠的。
那时，梅玖在外面，好久没有回梅府了，自然管不了我，我预感到，他似乎要出什么事了，否则，老太婆也不可能那么穷凶恶极地对待我啊！
果然，他一去不回，再回来的时候，人……却变了！
半江瑟瑟半江红——雍墨问番外（下）
有一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但是有一种爱却可以藏在心里守一辈子，就像无痕哥哥与梅玖的爱，那么，我的呢？
从一开始就注定着没有开始，更不要提结局和相守了。
从梅玖那次重伤回来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不似从前，眼里再也没有了那份凛然于世、孤傲成狂的目光，他变得令人琢磨不透，也变得令人分外不安。
他说他忘记了以前的一切，他说他要让自己的生活从头开始，他甚至用畅春园换了一个小倌、他甚至明知道梅老太的意图还娶了那名男扮女装的妻，他甚至忘了叶哥哥和我家主人，他……他甚至开始对我好了起来！
他新婚的那夜，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可他非但没有，还派了专人来照顾我，这……越加的令我琢磨不透了。
我把发现的这一切通过每个月送药来的特使告诉给主人，我想我琢磨不透的事情，主人应该能想得到吧！
我也趁着这个时机加紧对书房的搜寻，却仍是没有找到那本主人让我偷的书，哎，这个任务我终归是无法完成了。
我怅然所失，排泄不开这种郁闷的事时，梅玖做得可笑荒唐之事也越来越多，我即使在小小的书房中，也能感觉得到各方势力对她的探测。
那晚，叶哥哥来书房找我，问了我一些关于梅玖醒后的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他，他呆呆地坐到天大亮，最后，无力地叹然道，“她……不是她了！”
她不是她了，还是叶哥哥了解梅玖，我早就应该想到她不是她了，这完全是两种人，两种不同的性情，一个人即使忘记了一切，身体最本能的东西也不应该忘掉啊，比如武功、才学还有爱！
以前的她，是可以为了叶哥哥忍去一切压力的人，而现在的她，连叶哥哥是谁都不知道，还怎么能是原先的她呢！
这样想通后，我再去看她时，也就没有了先前的小心提防，卸除了所有防备的我渐渐地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
她是个善良的人且善解人意，她从不难为别人，也不难为自己，她做事洒脱随性，做了就不考虑后果，她明明没有什么本事，还想螳臂挡车，力挽狂澜，搅得这淌混水更乱了。
我原先以为梅玖就是个奇女子了，可和现在这个梅玖比，启是一个奇字了得的！
我从没见过谁家的女子像她那副样子，爷爷地自称着，满嘴的脏话，一身的匪气，哎，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竟让主人动了心。
这或许就是缘份吧，在一定的地点遇到，迸发了那些一定的事，怎么也想不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