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吐点唾沫在上面,擦掉上面的脏灰,然后再把东西装回去。我办事很经济的,迪克,我把用不着的都扔了,甩掉了的东西也可以捡回来再用。是谁让保罗的骨节上长出尾骨的?谁让狗学会叫的?啊哈,这下你明白州长为什么那么英俊了吧?我们浑身都是用不着的本事。迪克,效率、经济、能力!你家里有仙女吗?你没有!那就看柯达屯老酒的本事吧!你问问本,他懂这个!”
“噢,我的上帝!”本浅浅一笑,“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前面两个门过去,正对着邮局,彼得·马斯喀利吱吱嘎嘎地正向上卷起他水果店的店门。清晨珠宝般的晨光透过冷丝丝的雾气撒在水果堆上,堆成金字塔状的苹果、黄澄澄的佛罗里达橘子、淡紫色的葡萄,都用木屑在下面垫着。铺子里飘出一股水果腐烂的味道:熟透的香蕉、烂苹果,还有刺鼻的火药气味。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罗马式的蜡烛,以及“冲天火箭”、“转轮”、绿色的“快乐小伙”,还有大红的“响炮”等各色烟花爆竹。晨光在店主面如土色的脸上,在他水汪汪的西西里人充满恶毒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
“不要捏葡萄,可以捏香蕉!”
一辆街车,涂着鲜绿的春天的新漆,朝广场那儿开过去。
“迪克,”麦奎尔此刻清醒多了,“你来干这个活儿吧!要是愿意的话。” 。。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8)
雷文诺摇了摇头。
“我就站在边上。”他说,“我不要做手术,这种手术我有点怕。这是你最拿手的,醉不醉都一样。”
“是不是要从一个女人身上取个瘤下来?”柯克问。
“不是,”迪克·雷文诺说,“是要从瘤上取下个女人来哩。”
“要说重量的活,这个瘤准保有50磅重。”麦奎尔突然来了职业性的兴趣。
迪克·雷文诺微微哆嗦了一下。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噤。麦奎尔肉墩墩的肩膀也像浇了一瓢冷水似地缩了一下。看来他是酒醒过来了。
“我得先洗个澡,”他对迪克说,“还要刮下胡子。”他说着,一只手搓着胡子拉茬的脸。
“你可以到我住的旅馆去洗,休。”杰佛逊·斯坡说道,他热切地望着雷文诺。
“我还是到医院去洗吧!”他答。
“你的时间刚好够。”雷文诺说。
“老天在上,咱们赶快吧!”他急切地说。
“你在霍普金斯医院时,见过凯利做这种手术吗?”麦奎尔问了句。
“见到过。”迪克·雷文诺回道,“手术前还祷告了好长一气呢,这也是为了获得一臂之力,结果病人还是死了。”
“祷告个屁!”麦奎尔说,“祷告在这个女人身上一点用都没有。她昨天晚上还骂我是没用的东西、酒鬼、狗崽子呢。她要还有这个劲头骂人,那就不会有事。”
“这种山里女人才不容易死呢。”杰佛逊·斯坡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
“你一块来吧?”麦奎尔向柯克问道。
“不了,谢谢,我要睡一会儿,”他答,“那个老东西折腾得真够久的,我还以为她永远也死不掉呢。”
他们动身走了。
“本,”麦奎尔叫住他,样子又恢复到平时开玩笑的情形,“跟你老子说,他要是再不给海伦点喘息的时间,我揍他个灵魂出窍。他现在不喝了吧?”
“我的老天,麦奎尔,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呢?”本不乐意地冲了他一句,“你把我当成专门看着你那些酒鬼病人的人了吧?”
“孩子,那闺女可不简单啊。”麦奎尔动感情了,“真是百里挑一啊。”
“休,看在上帝的分上,快走吧。”迪克·雷文诺在那边喊了一声。
4个医生向着银白的晨光走去。小城的晨曦水洗过一般,从淡紫色变成了鱼肚白,到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麦奎尔穿过街道朝雷文诺的汽车走过去。他钻进车子,舒适地坐到皮椅子上。杰佛逊·斯坡猛地发动汽车,扬一扬手,驾车驰去。
哈利·特格曼转脸望着车里壮实的休·麦奎尔,敬佩地说:
“上帝,我敢打赌,他开刀绝对是最棒的,准保没人超过他。”
“嗨,那没说的。”掌柜的附和着说,“他还非得先喝下1夸脱黄汤才能发挥出来那神功儿哪。给他几口酒试试,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你脑袋割下来再安回去。”
杰佛逊·斯坡开着车呼啸而去,特格曼在这厢嫉妒地说:“瞧那个小狗东西,像范德柯先生似的。他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哩,狗屎一堆。本,你说说,他今晚真的是在西利亚家待了一夜吗?”
“唉,我的天,”本没好气地说,“这事他妈的我怎么知道?他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他带怒气地又加了一句。
“看样子明天的专栏又有东西让小茅迪写了。”特格曼说。
“‘青春园地’,这是她起的名。上帝啊,这里面简直什么人都谈,从黄毛丫头到老头雷蒙德。我说啊,本,要是连梭尔·古格尔也是‘青春园地’里的,那我们俩还是三年级的小学生哪。嗨,见鬼,真是的。”他说着冲掌柜的会心一笑,“那老儿在美西战争开战那年脑袋就秃得像个瓢了。” 。。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9)
掌柜的笑出声来。
哈利·特格曼神采飞扬,满嘴喷着沫子,宣布道:
“克莱伦斯·费尔金夫妇昨晚在其优雅的住宅举行盛大的晚宴舞会,庆祝其*格蕾迪丝小姐‘初入社交’。‘青春园地’成员喜赴盛宴。费尔金夫妇与其女儿一道,以当年南方贵族礼仪一一迎进宾客。另有凯瑟琳·西基丝小姐,即本地‘青春园地’的凯特小姐协助检查了大衣、晚礼服、珠宝等物的放置。
“宴会晚8点准时开始。来宾先于8点45分享用咖啡和饮料,晚宴上的九道佳肴系由希腊名厨巴多普罗斯,即毕鸠咖啡馆主亲自掌厨。
“著名妇科医生杰佛逊·斯坡到场提供了急救与医疗检查服务。随后宾客步入舞厅,柏克纳四人“玉米”弦乐队奏起舞曲,众人翩翩起舞。柏克纳先生亲司乐鼓。
“参加舞会者有:艾琳·提斯渥小姐、雷纳·金斯特小姐、俄菲丽亚·蕾格小姐、格蕾迪小姐等众多小姐。
“还有勃特姆先生、佛雷利先生、雷的先生、斯特朗先生等众多先生。”
本听了无声地笑起来,把头又埋进了他的咖啡杯子里。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两条胳膊振一振,身体也向上展了展,张嘴打了个大哈欠,将一夜的劳累、烦恼和闷气全都放了出来。
“噢——哈——哈,我的上帝啊!”
纯洁的阳光在清晨爬上了大街。这时甘特也醒过来了。
他在客厅躺在给人激情的金色阳光里,仰着脸又睡了一会儿,耳里倾听着鸟儿欢快的晨曲。他张大嘴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右手伸进茂密的胸毛里使劲搔。
肥母鸡“咕咕咯”急速地叫着,有人来行窃了。恭候你一整夜了,先生。像犹太女人肉麻的半推半就的声音一样,干吧,别干。弄破了她们一只蛋。
没了睡意,他挺直身子完全清醒了,仔细听着那群母鸡半推半就的咯咯声。
它们在温暖的尘土里,抖一抖羽毛丰满的身躯,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这些都是我的,这土地,这葡萄藤。新翻过的泥土,像刚切开的肉,又像是一艘轮船划开了水路,也像是樱桃树根下的泥土被锄头轻轻地锄松了。大地接受我的种子,莴苣肥软而多汁,像个女人。粗粗的葡萄藤,到了8月就会挂满葡萄。是什么样子?像女人的乳汁,又像血管里奔涌的鲜血,把它们弄得肥肥的、壮壮的。
这一夜不知掉下了多少花。眼看又是白蜡时节。到了5月底,绿苹果又将挂满枝头。埃塞克家的6月的苹果有一半挂到我这边院子里来了。腌肉,还有油煎绿苹果。
肚子里咕噜噜地,他清楚地觉得饿了。他一把掀开盖被,转过来坐在床沿,两只苍白瘦削的大脚落到地上。他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子,朝自己的那只皮躺椅走过去,坐下,脚上又找了一双干干净净的白底袜套上。接着,他又站起来从头上扯下套头睡衣,顺便对着穿衣镜检视了一番自己的形象:骨节粗大的身躯、肌肉细长的两只胳膊、扁平多毛的胸脯、肚子上的肉松弛地搭在那儿。他迅速地把两腿塞进缩紧的卫生套装的裤管里,然后肩膀一挺,很舒服地穿妥贴了,系上上衣的扣子。他又套上一条宽大的厚呢外裤,蹬上一双软皮便鞋。他一边系着裤子的吊带,一边大步走进厨房,3分钟就用煤油和松木生好火,火焰在炉里噼啪地烧着。在这春天的一大清早,他感到劲头十足,满身都是活力。
在鸟眼谷,浓厚的朝露覆盖着伦氏洼地。法官韦伯斯特·泰勒,这个大名鼎鼎的、极为富有的贵族(虽已退休,不时还担任一下法律顾问),此刻正在他那核桃木镶壁的卧室里爬起身来迎接晨光。他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这使他的瘦长、高傲的脸庞更显高贵。他向外看去,一个他雇的农工正拎着满满一桶新鲜牛奶从第三牧场向这儿走来;另一个人正在阳光下磨着闪亮的镰刀;还有一个人,正吆喝着比他要聪明的马车慢慢向后倒到屋檐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10)
他眼里看着自己黑白混血的儿子自在悠闲地从草坪上走过来,心中充满欢喜。儿子走路的姿态,健美的身材,都让他看着满意。那聪慧的头颅,求知若渴的黑眼晴,剔透玲珑的椭圆面孔,还有那漂亮的橄榄色皮肤,真像一个上等的西班牙人。“Quod potui perfeci”他咕哝了一句,就是他身上这些完美的组合,才造就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河畔的牧笛,缪斯的庙宇,神圣的小树林,又重现前。在这洼谷里,不是都有吗?我也曾在阿迦迪世外桃源住过。
他摘下眼镜,对着镜子打量他那只下垂得很难看的左眼和眼下面颊上的紫色疤痕。一副墨镜给人一种戴了面具的感觉,使他本已机智、逼人的脸上平添一层难以捉摸的神秘色彩。这时他的黑人侍者走过来,告诉他洗澡水已经备好。他从身上脱下长长的睡衣,露出满是雀斑、结实得像拳王费茨西蒙一样的身躯,一脚跨进温热的洗澡水里。泡上一会儿,他便爬到一张长条桌上,让那个黑人侍者用有力的大手很熟练地在他身上擦洗、搓背、捏拍。完了,他穿上新洗的内衣,外面套上熨得笔挺的黑色衣裤。他在浆硬的阔领上不经意地打了一根细长条的黑领带,系好长到膝盖的大衣衣扣。然后,他坐下来,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吸了起来。
城里通向山谷的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树影中能看到一辆旧汽车正一颠一簸地朝这儿开过来,车里坐着两个人。他的脸绷紧了。汽车从他家门前经过,卷起一团尘土。他隐约看见车里那通红丑陋的山里人的面孔,脑子里清晰地出现了一股汗臭味和体臭味。这些人在城里还有不少,住的是砖头或白灰泥的小房子,都挤在郊区狭小的范围里,是“世界混血人种联盟”。
接下来他们的割草机和他们的草坪就要进到我的山谷里来了。他把香烟按在烟灰缸里使劲拧灭,站在窗前迅速地数起了他所拥有的:马匹、驴子、牛、猪、鸡;巨大的谷仓里贮藏的谷物,田野里和果园里的累累硕果。一个农工一手挎着鸡蛋桶,另一手拎着一桶牛油朝房子走来。每块牛油上都印着麦穗的印记,用白布松松地包裹着。他阴着脸冷笑了一下,一旦受到包围,他可以坚守相当长一段时间呢。
“迪斯兰”客栈,伊丽莎在她那间小黑屋里睡得正香。小屋有一扇窗户对着光线忽闪不定的后门廊。这间小卧室里乱七八糟地拉着些绳索,四面交叉着。屋角里堆着一摞一摞的过期报纸杂志。所有的架子上都放着半满的药瓶,瓶子上贴着药名标签。屋子里弥漫着薄荷油混合“维克肺炎万灵膏”和甘油香甜的气味。黑女佣来了,走到这所房子门前,懒洋洋地爬上陡直的后楼梯,举手敲门。
“谁啊?”伊丽莎大着嗓门问道。她一下子醒过来,起身朝房门走去。她穿着本留在家里的羊毛内衣,外罩一件灰色法兰绒睡袍。打开门时房子里拉的那些绳子来回晃荡,像是海底里奇形怪状的海藻一样。楼上,那间位置突出的小屋子里,睡着密苏里州来的比莉·爱德华小姐,今年24岁,她是约尼·琼斯马戏团里艺高胆大的驯狮员。这段时间他们正在梅树街学校后面的山上演出。她的隔壁,住在楼梯拐角上一间通风良好的大房间里的,是41岁的玛丽·贝特夫人。她丈夫是个很少在家的杂品推销员。此刻,玛丽·贝特因为多喝了酒还在醉乡里沉睡。靠墙的壁炉架上两端,各放着一只银制的小像框。那里面一张是她已不在身边的女儿路易丝,18岁;另一张是本杰明·甘特,卧在房前的草地上,两肘支着上身,头上戴顶阔边草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嘴巴来。再说前前后后的其他客房里,分别住的是:琼斯马戏团专卖糖果的康威·里查德先生;26岁的护士小姐莉丽·曼格姆;53岁的威廉·巴斯克先生,来自密西西比的赫提斯堡,他是个棉花商,兼开银行,他和夫人一起住在这里,这段时间正患着痢疾。走廊尽头的大房间里,住着安妮小姐,19岁,来自佐治亚州的维尔多斯塔区;南卡罗莱纳州佛罗伦斯来的赛尔玛小姐,21岁;还有28岁的罗丝夫人,依利诺州芝加哥来的。这些人都是“蜜糖”伊万丝的“百老汇美女舞班”的成员,是由佐治亚的亚特兰大彼得蒙娱乐公司邀请出来的。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11)
“喂,姑娘们!高更左拉公爵和林伯格伯爵马上要到啦!你们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过好喽。”
“你放心!没错。”
“多用点儿心服侍那个小个的,就他身上有钱。”
“没错!呼啦——呼啦——呼啦!”
我们都是快乐的女孩,
个个利落让你开怀,
我们欢乐我们笑,
随时准备陪你玩。
所以我们这样说——
在山谷街上,正对着“青年会”(黑人的)的房子,小城阿特蒙黑人居住区的娱乐中心和商业中心就在这里。这会儿,一块贴满招贴的布告板后面,26岁的黑人摩西·安德鲁正睡得昏天黑地,不辨早晚。他的口袋里,前一晚还装满了当铺老板梭尔·斯坦给他的钞票。那钱是他拿从大律师乔治·罗林先生家偷来的东西换的。那些东西包括一只18K金表和粗金链、罗林夫人的金刚钻订婚戒指、三双高级*和两条男式*。他左手紧握着睡前还在痛饮的半瓶“三叶草”老牌肯塔基黑麦威士忌,他那粗黑的喉咙被用刀整个割断了。这是他的死对头,28岁的杰佛逊·弗来克用一把剃须刀干的。那家伙现在正搂着他俩共同的情妇茉丽小姐在她东松树街的房子里安然睡着,没人知道他杀了人,更不会有人来打搅他。摩西是在夜半三更的月光下被杀的。
山谷街的木栅栏旁,一只饥饿的野猫有气无力地走过。法院的钟声“当当当”敲了6下。8个黑人劳工,工装裤子的脚管上被水泥糊得硬邦邦的,像动物一样迈着步子过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只小桶,桶里装着他们的午饭和一些猪油。
在这同时,这附近一带还发生了如下事情:
58岁的长老会第一教堂牧师麦克雷博士,洗完了他瘦削的身体,穿上浆洗过的白衬衫,外面套上笔挺的黑上衣,又在他那张不显老的面颊上用剃须刀剃了一回,然后走下楼来,开始吃他的早餐。早餐有麦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