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地辩别着。
刘兰花真想骂这几个老汉几句,秃子头上寻虱子哩,故意要拣些毛病,好把价压下来。果不然,那个死老汉把嘴里的黑豆吐到地上,挑出毛病来了,说这黑豆成色不好,水份又大,给不上价。
刘兰花知道这几根老油条,专在分分厘厘上捏挖哩。于是她把毛线口袋咚地扔在那几位老汉跟前 ,皱着眉头问:“要不要,痛快些。”
“要!要!”这几个老汉一连说了好几个要字,便从水渠边的土台上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土,就和刘兰花讨价还价开了。
麻六看着刘兰花和那几个老汉讨价还价的样子,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真没出息,这号事本来是他干的,却叫兰花为他干了,他真觉得有些对不起刘兰花,如果不是刘兰花来帮他,恐怕他又要往回背那二升黑豆了。
刘兰花一阵就和那几个老汉把生意做成,熟练地数着手里那几张钱,笑盈盈地跑到麻六跟前,双手将钱递给麻六,让麻六再数上一遍,看她算得对不对。
麻六还有什么脸去数钱呢,接住钱就装在上衣口袋里,有点感激地对刘兰花说:“谢谢你,要不然我就要往回背了。”
“没什么。”刘兰花听了麻六表场的话,高兴地说:“我隔几天就做一回这种营生,以后再卖黑豆,你就甭去了,让我去。”
麻六没给刘兰花应承,但他心里很痛苦。
天说黑就黑了,集市上的人已经散尽,几乎光剩下兰花和麻六,麻六只好和兰花一起离开崔家湾,穿过天定河上那座石桥,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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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四章(1)
傍晚时分,麻六和兰花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很少有人,黑乎乎的深山沟里显得极为宁静,偶尔会有几只夜鸟在陡峭的土壁间扑闪着翅膀飞过,并发出几声啼叫。
麻六走在深山沟的土路上,也不跟兰花说话,好像兰花惹恼了他一样。他虽然在心里很感激兰花,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负罪感在缠绕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和兰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应该说,他和兰花之间不存在什么关系了,仅仅是朋友。兰花也应该知道,虽然他已经下岗回家,但他省城里还有一个家,还有婆姨娃娃,尽管他称不上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他要为他这个家负责呀。
刘兰花压根儿就不管这些,她觉得麻六本来就该属于她,只不过她把麻六的离开当作是一次长时间的旅行,迟早会回到她的身边,因此她不认为麻六有一个圆满的家,而是觉得麻六是自家羊群里的一只羊跑到别人家羊群里转了一趟。
两个人这样默默地走了一阵,快到黑山峁的时候,兰花叫住了只顾低头走路的麻六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累了。”麻六说。
“累了咱歇一会。”刘兰花说着,就把麻六拉到一个麦地洼上,看着麻六说:“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麻六觉得现在跟兰花谈话是最好的机会,周围又没有人,哪怕他俩在麦地洼上吵上一架也没人知道,反正回家迟了,他也顾不得两位老人在家里等的心焦,就认认真真地对刘兰花说:“兰花,咱再也不能这样,你知道,我有老婆孩子,这样和你偷着来往,对你不公平。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谁也再别想,权且当作是一场游戏。我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我很感激,但现实不允许我这样下去。就算我现在下岗了,没有工作,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不可能在麻谷岔一辈子呆下去。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寻找一点适合自己干的工作。对于下岗,我不在乎。虽然当时有些想不通,过上一段就会调整过来,我们不敢再藕断丝连,这样对你很残酷。”
夜空下的麦地里,兰花手撑着下巴,坐在麻六的身旁,静静地听着麻六的长篇大论,眼里早涌出了不少泪水珠子。但她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山里刮起了二毛毛风,二毛毛风刮过了头道道圪梁梁二道道圪梁梁,一直从他俩坐的麦地洼上刮过去,像羽毛刷刷在他俩的脸上刷过一样。
兰花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静静地坐在麦地洼上看着远处黑乎乎的山,手不停地在麦地里抠着土,眼泪滴在麦叶上,麦叶上就有几颗珍珠般的露水珠儿。
麻六看出兰花不高兴,就用手拉了拉兰花的胳膊,问兰花怎么了。
刘兰花说:“不怎。”说着,她就把头扭向一边,连看也不看麻六一眼。
麻六说:“不早了,咱走。”
“你走。”刘兰花说:“我想在这里呆一会。”
“你怎能这样?”麻六焦急地看着刘兰花。兰花不走,他也不敢离开,在这荒山野岭,况且又是黑夜,如果出点事,就麻烦大了。因此麻六用婉转的口气对刘兰花说:“事情有事情在,现在不说了,咱还是先回,家里人到现在还不见咱回来,肯定担心死了。”
刘兰花本来打算在荒无人烟的黑山子峁,好好跟麻六说说她心里话,可是真有了机会,她又说不出话了。
麻六看见刘兰花不说话光哭,就从麦地洼上站起来,把身上的尘土拍了拍,拉着刘兰花的胳膊,劝她快走。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四章(2)
刘兰花被麻六拉的站起来,看着麻六,她就扑到麻六的怀里,在麻六没有丝毫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猛然抱住了麻六,在麻六的脸上美美亲了几口。
麻六的精神堤坝让兰花的狂吻顿时击得昏天黑地,他呆呆地站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兰花对他的狂轰滥炸,并且他本能地紧紧抱住兰花,热情地把他的两片滚烫的嘴唇递到兰花嘴上。
刘兰花和麻六正在麦地洼里热吻得天昏地暗时,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响。麻六知道有人来了,一把推开紧抱着他的兰花,在麦地洼上拣起毛线口袋,拉上兰花,挣命似地从麦地洼里跑下去,一直跑到黑山峁下的拐沟,他俩还没停下来地又在深沟里跑了一阵,他才松开拉兰花的手,坐在深沟里的一块矸石头上,唿咝唿咝地喘气。
空旷的拐沟里,只有夜游的鸟在他俩的头顶上空飞来飞去,两边的土崖像两道屏幕,黑压压的。兰花坐在麻六身边的矸石上,看着麻六惊慌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刘兰花的笑在寂静的深沟里格外响亮。
麻六看着兰花傻笑的样子,掀了掀兰花说:“你笑什么哩?”
刘兰花停了笑,眨巴着眼睛说:“看把你吓得。”
“你不怕?”麻六说:“让人知道传出去,咱就见不得人了。”
“我才不怕。”刘兰花的胆大麻六是知道的,即便兰花的父母在跟前,兰花也敢亲麻六的嘴。
俩人在矸石头上坐着说了会话,就站起往回走。兰花并没希望能够得到什么,能有这样单独和麻六在一起,她知足了,她觉得以前曾经失去的一切,今晚上全补回来了……
麻六和刘兰花手拉着手肩并肩走在那条深沟里,一弯明月悠悠地升在半空。月光把山峁沟洼照得如同白昼,小小的蝙蝠在深沟里欢快地飞翔,清水河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麻谷岔从庙峁一拐过去就能够看见,他俩再不能这样手拉着手相跟上回家了。
快走到村口,刘兰花站在路上,从她的挎包里掏出四个干炉,装在麻六的口袋里,压低嗓门对麻六说:“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麻六无法拒绝兰花这个可怜要求,把毛线口袋扔在土路上,一把抱住刘兰花,在刘兰花的脸蛋上很响亮地亲了几口,然后偷声缓气地对刘兰花说:“你千万不能说和我在一起,记住了没?”
刘兰花给他点着头笑着说:“你把我当猴娃娃了。”
“那你赶紧回去,家里人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怎给他们说?”
“我就说碰上几个同学了。”
麻六满意地点着头,从土路上拣起那条毛线口袋,按了按刘兰花给他口袋里装的四个干炉,悄悄地从村中走去。
麻六亲兰花白格生生脸蛋的时候什么也没想,现在他突然感到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无形中又伤害了善良的兰花,现在他并不是那号热血青年,而且还是有妇之夫,虽说他那个家濒临破碎,可这样偷鸡摸狗式的亲热,实在是件不道德的行为,不管他是愿意还是被人强迫,从根本上讲都是一种过错。
麻六昏头昏脑地从他家硷畔底下往上走时,看见父亲和母亲站在硷畔上焦急地等他。显然,两位老人在硷畔上等了好长时间,见他从坡里上来,父亲趔趄着朝硷畔上走了几步说:“你怎这么晚才回来?能把人急死。”
母亲听见父亲训斥儿子,不满地扭头瞪了他几眼,动声动气地说:“晚回来就晚回来,你喊叫什么哩。”
麻六回到家,母亲把他手里的毛线口袋接住放在前炕,就拿笤帚给麻六身上扫开了,顿时窑里尘土飞场,他赶紧侧转身把门拉开。
母亲给他浑身上下打扫了一阵,把笤帚扔到炕上,就走到锅台跟前端饭去了。 父亲坐在前炕棱边,手里依旧拿着一支劣质带把把烟,见他坐在炕棱上,扑闪了几下他那一双皱巴巴的眼睛问:“黑豆卖了?”
“卖了。”麻六说:“集上碰上几个同学,好歹走不了,要不是粮市有几个买粮的老汉没走,恐怕我要背回来了。”麻六说着,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递给父亲。 父亲把那支冒着烟的纸烟搁在炕棱石上,手指头在嘴里沾了几沾就数开了钱。父亲数着钱还问他:“你没给你买条好烟?”
“没。”麻六说:“我以后不抽烟了。”
“不抽烟好。”母亲在灶圪土劳拾掇着饭,插嘴说。
麻六溜下炕棱,走到锅台跟前,把口袋里的四个干炉放在一个碗里,对母亲说:“我在集上什么也没买,就买了这几个干炉。”
母亲说:“还买甚,快到炕上,看把你熬的。”
麻六转身来到前脚地,把鞋脱到墙崖根,爬到炕上,看着母亲把饭端上来,一阵吃了两碗,就把身子重重地靠在铺盖卷上。
母亲麻利地拾掇完碗筷,爬上炕就忙着扫炕铺褥子,嘴里不断地唠叨着:“熬了,早些睡。”
麻六看着母亲把褥子给他铺好,他就脱掉衣服钻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那夜里,他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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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五章(1)
这几天,刘兰花简直疯了。往常,很少有人看见她的人影,忽然间她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不是拉一筐衣服到河里去洗,就是跟上她父亲到山里劳动,见了村里的人,也有说有笑。村里的人觉得有些奇怪,纷纷议论这女子不知怎了。
“是不是寻下女婿了,你看把她能的,一下就成个人样子了。”
“这号女人谁还敢要,除非那些二道毛后生,女人么,别让那东西生锈得棍也撬不开……”
“哎呀,你们不知道,兰花这几天日能得快尿到天上了,圆溜溜的屁股蛋子一扭一扭的,不知是想招引谁哩?”
……
对于这个既封闭而又落后的麻谷岔,三十都过了的姑娘还不嫁人,当然就会有这一连串的种种说法。
刘兰花根本不管村里人说她长短,她什么也不怕,心里头高兴么,所以什么风言风语她都能听得进去,根本不当一回事。
这天,太阳刚刚露出可爱的笑脸,兰花就在家里搂了一筐脏衣服,到坡底下的清水河里洗衣服去了。清早马趴洗衣服不是有什么村规民约限制,问题是不知什么事把她忙乱成这样,又不是有几个吃奶娃娃拖累着。她不怕村里人对她风言风语,到了清水河滩里,她把那筐脏衣服往河沿上一放,坐在河沿边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袖子裤腿挽了老高,从筐里拉出几件衣服泡在河里,开始有节奏地洗着。 这时候,碰巧有几个出山的村民从河滩里往过走,看见清早马趴在河里洗衣服的刘兰花,觉得这女子什么事不能做,大清早的非要到河里洗衣服不可。因此他们走到刘兰花跟前停下来,眼睛死鱼般地看着一晃一晃搓衣服的刘兰花。
刘兰花两条白格生生的小腿伸在冰凉的河水里,两只手冰冷得有些泛红,但她不管这些也不看站在她跟前看她的那几个出山的村民,眼睛却死瞅着麻六家硷畔。
这几个人指手划脚,窃窃私语,不知是说兰花的腿肚白,还是看见兰花的腿肚圆滑,兰花早听见有人在她背后议论,很想扭身嘲骂他们几句,但她又没有。她把湿手在筐里的干衣服上擦了擦,故意把裤腿又往高挽了几下,让这几个多事的人看够。
这时候村里人看见清水河滩里有几个人站着看兰花,不知道兰花出什么事地也跑过来,问站着的那几个人:“兰花怎么了?”
谁也不说话,都在专注地看刘天胜家这个快要疯了的宝贝女儿。
此时,刘天胜正趷蹴在厕所里拉屎,他不知道兰花清早马趴去清水河里洗衣服。当他拉毕屎从厕所里站起,裤腰子还在屁股蛋子上吊着,就听见河滩里吵成一疙瘩。他边往起拉裤子,边往硷畔上走,想看河滩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当他刚走到硷畔,就看见村里好些人正站在兰花不远处指指点点。
刘天胜早就想给他女儿难看,死女子饭碗一丢,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寻魂去了,连她的人影子也捉不住。还有昨天集上,她什么置买的东西也没有,村里赶集的人都回来了,可还不见她人影,直等得他瞌睡的睡了一觉才看见她从门里溜进来。
刘天胜昨晚上就想质问兰花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回来时跟谁相跟着,但他又没问,他觉得女子三十大几的人了,连个婆家也没瞅下,说不定谁又给她说了对象,晚回来就晚回来。可现在他不说也不行了,死女子可以不要脸,可他这张老脸往什么地方搁呀。
刘天胜恼凶凶地回到窑里,转身又从窑里走出来,站在硷畔上,拉毛嘶声地喊叫起来,噢,兰花—— 。 想看书来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五章(2)
刘兰花看见她父亲站在硷畔上叫她,便停下手里正洗的衣服,扭过头对喊叫她的父亲说:“你喊什么喊,我连衣服也不能洗?”
“洗你妈的腿。”刘天胜骂了刘兰花一句。
刘兰花对她父亲还有几分怯火,听见她父亲站在硷畔上骂她,赌气地把洗了的和没洗的衣服全塞在筐里,放下裤腿和袖子,水格淋淋地提上就往家里走。走的路上,她还不失时机地朝麻六家硷畔上看了几眼,但她什么也没看见。
刘兰花走着还想,可能麻六昨晚上睡得太迟,现在睡得还没起来,因此她只好灰沓沓地上了硷畔,刚走到门口,她父亲生气地朝她后脑勺上搧了一巴掌。
兰花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挨过人打,她父亲大天白日这样打她,那是叫她丢人哩。于是她一把将那筐衣服扔到门口,哭叫着说:“你就往死打,我总不想活了,你打死……”
“我就要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刘天胜骂着,又一巴掌上去了。
兰花母亲在窑里听见她女子和她男人在大门口吵架,连鞋也没顾上穿,急忙跑到院子,看见老汉正在打她女儿,便跑上去,一把抱住她男人,哭声嗲气地对她女儿说:“还不快跑?”
她父亲见来了拉架的兰花母亲,就想吓唬吓唬兰花地从墙上拣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探着身子,绕过他老婆的脑袋,使劲地扔到兰花的脚下。石头当然不会砸在兰花身上,他只想告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