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露面了,赶紧的!”费兵遇到事就像着了火,想到要去从来没有去过的远方,又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
他告诉徐天买到了下午三点的火车票,又强调说往后一周都没票。徐天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还没有从容考虑过,还没和家里人商量,行李还没有收拾呢。
但是看来是必须走了,徐天马上拍板,费兵蹬车一闪没了影。他拿着相机去找唐菲筹钱。唐菲听说他要她帮忙把相机卖掉,又是心疼又是嫉妒。她吃醋了:“那个梅果对你就那么重要?”她还是很痛快地取出了钱,“五百块够不?”
“太够了。”费兵乐了,“还是菲姐够意思,重要?重要我就不送她了,没办法,送得送回家。”
唐菲还是不放心:“不是你女朋友吗?”
“我倒想呢!”费兵把钱揣在怀里,乐呵呵地转身就走。
“没意思。”唐菲笑着奚落他。
十二 结婚证明(4)
徐天看看表已经12点了,他给父亲留了便条:“爸,我和费兵送梅果回南方,送到就回来,你别担心,注意身体。”然后就收拾行李。自己没啥可带的,关键是梅果。他搜寻一圈,把梅果的东西都放在一处,塞在一个军绿色旅行包里。梅果在门后晾着的几件衣服,有的是内衣,他想都没想,也一股脑儿塞进去,然后急匆匆去机床厂找广沪。
梅果的出现,让广沪的宿舍变成了展览室。许多工人围在他宿舍门口看仙女,看得挪不动地儿。梅果倒是处乱不惊,她翻看着广沪和徐天费兵他们上次的照片,对门外的人视若无睹。她看到了吴晴和徐天那张仓皇分开的合影,看到了广沪玻璃板下两张照片中间露出的吴晴头像,好像是从什么集体照片上剪下来的。梅果不动声色地把吴晴和徐天的合影撕成两半,把徐天塞在自己口袋里,把吴晴压到广沪床头下面。
广沪忙着应付工人们的打趣,却不好意思看梅果一眼。
大毛故意大声说话,想引起仙女的注意:“三张票,说拿就拿到了,广沪你得好好谢我啊!”
广沪很大方的样子:“带鱼你拿走,别给钱了。”
大毛拎了鱼,扯着嗓子:“票钱你得给我啊,一百三十一。”一边趁机看一眼梅果,一边感慨,“广沪你要抓住机会啊,两个月工资呢,人家已经花了大价钱去南方,看见没有?你要认清形势,抓住机会办自己的事啊。”
广沪推他一把:“走吧走吧。钱以后给你……”
徐天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广沪把票塞给他:“一百三十一,……我没钱。”
徐天掏出钱来,给了大毛,转身催梅果:“梅果,一会儿坐火车去浙江,你有啥收拾的没?”
“去干什么?”梅果装糊涂。
“回家啊。”
“谁的家?”梅果装得更像了。
徐天不理她,把帮她收拾的东西塞给她:“你看看都齐了没?”
广沪看他们要走,真想把吴晴怀孕的消息告诉徐天。吴晴的身体不适,心理压力那么大,徐天这一走,谁知道哪天回来,吴晴怎么办?工友们劝他趁机促成徐天和梅果,把吴晴追到手。广沪是理解的,也不是不想追到吴晴,但他更想让吴晴自己来选择。只有让徐天和吴晴的感情良性发展了,吴晴心情好了,自己的心才安宁。他支走了工友们,关上门,咽了几口唾沫:“徐天,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徐天有时候对这个迂腐可爱的朋友很不耐烦,在他心里南方旅程已经箭在弦上,哪里有工夫听广沪的:“不当说,又给我上课。”他以为凭自己的情商和智商,自己这点事情,太小菜一碟了。
但广沪吭吭哧哧,欲言又止,徐天还是觉察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有话快说。”
“吴晴是要强的人,什么都闷在心里自己承担,不想给你增加负担知道吗?”广沪婉转得可怕。
徐天等着广沪往下说。
“你是很聪明的人,我领教了,但如果你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就不是男人。”
涉及是不是男人的问题,徐天有些上心了,他看了看身边的梅果:“你话里有话,老陆,说明白点不行吗?”
广沪看了看梅果,又想想吴晴的几次叮咛,还是无法明言。他急得在地上打转,走到门口他想干脆甩手不管了,也不知道吴晴知道他说了会怎么想,可是开门的一瞬间他又回头了:“总而言之你应该和吴晴马上结婚,我是说马上。”他说完就想夺门而去,不知道自己管这事对还是不对,心里很烦躁。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二 结婚证明(5)
徐天心狂跳几下,双眼渐渐睁大:“……你说真的!?”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广沪停下脚步,站在宿舍门口,背对着他们。
“……不可能。”徐天低着头,喃喃自语。
广沪有些生气了,他返身走回来,面对着徐天认真地说:“吴晴自尊心强,不想强迫你做决定,夹在家里和你之间,自己为难又怕你为难,她这么个处境……你这整天都在干吗呢!”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徐天怔了片刻便往外走,又转回来:“老陆,麻烦你带梅果去火车站,费兵在车站……梅果?”他转身去询问梅果的意思,梅果却依然绵里藏针:“你去找晴姐吧,我在车站等你。”她知道他会送他,她想他必须去送他。一个“等”字又增添了徐天的心烦意乱。
徐天马不停蹄地赶到吴晴家里,去承诺结婚。时隔一天,他面对俞教授时,却换了一种风格。
他见吴晴不在,就站在门口说:“阿姨,我要跟吴晴结婚,马上结。”
他思维依然非常严密,语速很快,简单交代了自己对准备结婚的程序安排,又陈述了自己的真诚。总之既严肃又认真。
俞教授还愣在那里,他看出了她的疑惑,补充说:“可能您不太信任我,我条件不好,但以后会好起来的,我手上的事儿办完就回陇口开介绍信。”
“你这是冲动……”俞教授准备和他好好谈谈,但徐天已经没有时间了,他非常郑重地说:“我爸会上门来说这件事,我一点也不冲动。只请您别慢待我爸……就这么定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吴晴说好下午到厂里见徐天的,到了厂里听说徐天和广沪梅果都去了火车站,她的心一下凉了,她转身去车站,心里却不知道去干什么。她一路骑车骑得飞快,任眼泪汹涌着,也不去擦,风干的眼泪仿佛是化学制剂,让她的双眼和脸颊刺痛。这种痛感让她心里有种自虐的悲怆和愉悦。
她到了火车站,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阴沉的冬日下午,她想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她躲在城墙的一角,茫然无助的时候,徐天走了过来。
他看到了吴晴红红的眼眶,扔了自行车,二话没说,将她拥抱在怀里。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这人有时真混,让你受委屈了。”吴晴一句话都没有讲,开始装作无事,但后来忍不住哭泣起来。
这些委屈连日来左奔右突,却找不到出路,不论是妈妈的理性还是师傅的耐心,所分担的不及她自己承担的百分之一。身体的不适、未婚先孕的负罪感、母亲的怨恨和责问、对感情的怀疑、对徐天品行的不确定、高考的压力,每一桩都让刚刚站在人生跑道口的她备受煎熬。她没有依赖的习惯,可是想要独自消化这些磨难,是多么艰难。
她在徐天怀里开始是抽泣,可是这男人的胸怀是这样温暖和坚实,她才知道原来哭泣比坚强还要幸福,她不由得越哭越凶,所有的压抑和委屈和着眼泪一起流出来。她真想一次把这些委屈全部流完,流完。泪水将委屈的石块冲决而出,心灵的河道豁然开朗。徐天将她的最后一滴眼泪擦干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们在火车站邮局给徐天的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结婚的事情。徐父自然高兴万分,当即着手准备婚礼。
火车已经快开了,他们手牵手走进站台,广沪看到他们和解,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可一种说不清的失落和茫然又笼罩了他。梅果看着他俩牵手的样子,笑了笑,那怪异的笑容让吴晴如芒刺背,她不知不觉松开了徐天的手。费兵和梅果先上车了,梅果竟然没和吴晴打个招呼。她的背影写满了对徐天和吴晴牵手的不屑和不满。
“哥你快点。”踏上车门时她回头喊了一声。吴晴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微笑由于梅果肆无忌惮的挑衅一点一缕地消散了。徐天搂搂吴晴的肩膀,吴晴靠了靠,又推他走,她瞟了一眼梅果的背影,努力维持刚才的深情:“等你回来。”
“别等,抓紧准备办事儿,回来就打结婚证明。”徐天安顿着。
吴晴的脸又一下子放晴了,她不好意思地拉拉徐天皱了的衣角,欣慰地说:“你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吴晴本是无心的一问,没想到徐天却认真地回答她:“谁让你瞒着,幸亏广沪告诉我。”
于是,气氛急转直下。
得知广沪告诉徐天她怀孕的事情时,吴晴非常生气,当着徐天的面,冲着广沪脸色突变:“你说的?谁告诉你我怀孕的?谁说的,胡说,你流氓!”说完转身就跑出了站台,丢下广沪和徐天愣在那里。身边准备上车的人擦身而过,听到“怀孕”二字,触电般盯着他们几个。
徐天望着吴晴的背影,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抓着广沪喊:“怎么回事啊,到底是真是假啊?”
广沪已经窘极了,他爆发似的吼道:“去问她!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完直着身子大步走了,大约是真生气了,走路姿势不像平时那么斯文,衣角一翘一翘的。
吴晴希望徐天自己用心体会她,关注她。她不愿意是广沪告诉了他,他才决定和自己结婚。徐天不懂得她的倔强,广沪更不懂。事后,吴晴专门找人约广沪出来,她想向他道歉,但广沪不出来。广沪有些累,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委屈了自己,还到处挨骂。
徐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广沪的话,糊里糊涂地上了火车。他想想自己临走前的承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也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有酒该多好啊,他将临行前的种种场景暂时从脑海中清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他看到梅果正盯着自己看,目光无邪,却笃定得让人不忍卒读。徐天躲避着,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下移,正好又看到了梅果的手。梅果将手举起来,直直地举到徐天眼前,娇软地说:“有点疼。”
徐天看了有些心疼,可是他太累了,就没有表情地说:“下回可别那样犯傻气。”
“就要,你是我哥,我就你一个亲人。”
“哥”这个词,让徐天心里瞬间再次温暖。对梅果,除了无条件呵护,他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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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到南方去(1)
下了火车,正赶上南方的雨天,梅果单独和徐天、费兵在一起,快乐了许多,温润了许多,活泼了许多。他们临时找了一块塑料布,梅果在中间,徐天和费兵在两边。梅果拉着他俩的胳膊,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咯咯地笑个不停,就像是雨点一样,透明、轻俏、充满诗意。费兵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和梅果待在一起,他看着梅果的睫毛一下下颤动,自己的心也跟着一下下地抖动。他是以恋爱的心理来南方的,梅果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情。徐天忍受着梅果怪怪的眼神、费兵的弱智和花痴,实在不耐烦了,停下来瞪着他们:“光知道玩,很好玩吗?”
“好玩!太好玩了。”梅果和费兵异口同声。
“好玩多玩会!”徐天扔下他俩,冲向雨雾,去问路找旅馆。明天早上七点的船,他和费兵倒无所谓,但梅果肯定不能在外面凑合,必须找个住处。
其实表面上轻灵舞动的梅果,这时候心里明白,他们送回自己,就会永远离开。所以她内心是惆怅的。费兵也是惆怅的。他喜欢梅果,他愿意留下来,照顾梅果,但留多久,留下来怎么生活,他不敢想,再说徐天也坚决反对。
徐天呢,看着没事人一样,像是两个傻孩子的家长。但他何尝不是惆怅的呢?在南方的细雨中,他眯着眼睛,呼吸着雨雾的寒冷气息,与西北疏离,与大学疏离,与未来的婚姻疏离,他更加靠拢了一个真实的自己。他不再觉得梅果是红颜祸水了。他其实一直了解那颗冰雪聪明的心,固执得可爱,笃定得残忍。以前他说梅果谁碰到谁倒霉,但现在,虽然他因此遇到许多麻烦,但他居然不觉得麻烦,甚至是快乐的。他一贯讨厌沿着轨迹循规蹈矩,节外生枝的生活才不会让他厌倦。
还有一段水路才能到梅果的家。他们暂时住在一个旅馆里。由于每个人必须带有介绍信才能住宿,更因为一晚上要八块钱的房费,他们只要了一个房间。
冬雨下个不停,他们买来了包子,费兵用旅馆的搪瓷杯给梅果倒了热水,让她吃完关门睡觉。兄弟两人在梅果的门外面蹲着,准备靠聊天度过这个晚上。
“快吃,这边的包子真好吃,一手油。”徐天已经吃了三个,将一袋包子递过去。
“咱们把梅果送到就完了?”费兵咬了一口,心不在焉,越快到目的地,他越感到不舍。
“你还想干什么?”徐天猜到费兵会放不下梅果,故意问他。
“我想跟她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就这么走我不放心。”
“那你就待一段儿,我要回去结婚。”徐天不耐烦地说。
“吴晴她妈同意了?!”费兵比徐天还激动,包子吃了一嘴,笑又笑不开。
“……反正我通牒了。”徐天吃得恶狠狠的,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喝了口水。
“天哥你有心事?”费兵瞅着徐天。
“啥心事也没有。”
“要不是帮着梅果追小偷,现在你跟晴姐在西安好好的,这麻烦事儿也轮不到你身上。”
“麻烦吗?……不追小偷你也送不了梅果来南方,你不是喜欢她吗?”
“你不是说沾上她准倒霉吗?”
“倒不倒霉自己愿意就行。”
“那我要说愿意,你不反对吧?”
“千里迢迢眼看快送到了,你又想干什么?再带回西安我可彻底不管了。”
“没这想法,只是眼看快分手了,心里有些惆怅。”
“你还知道惆怅……反正我是必须回去结婚的,送下梅果咱就走。”徐天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狠毒,像是扔掉一个烟屁股,又狠狠踩了一脚,虽然他刚刚才亲吻过它。
十三 到南方去(2)
旅馆的黄色灯光晦暗不清,给年轻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半老徐娘的服务员嗑着瓜子,不时神情复杂地朝他俩瞟一眼。他们很少这么安静地聊天,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用语言交流是娘们儿的事。费兵和徐天就这么聊着,有种世事沧桑的感觉。
而梅果,在里面,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用手使劲捏着插销,手指发青,脸色发白,泪水漫湿了整个脸庞。他们果然是要留下她就走,而且徐天马上就要结婚!
公安来的时候,他们一脸无辜的茫然。公安说怀疑他们俩的行为是非法拐带妇女。他们不知道“据人民群众反映”是哪个人民群众。两人用眼神求助旅馆的大姐,却看到她没有任何表情地在往暖壶里灌热水。
梅果听到声音打开门,费兵欣喜地说:“对了,你们问她啊,我们是一块儿的。”
公安的制服让梅果看了有些惊恐,但她马上镇定下来,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徐天和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