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潇洒地走了。
身影一没入黑暗处,明骏便迎了出来,轻笑道:“王爷终于拿定主意了。您放心,别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明子但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叹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自几日前传来父皇母后都病重的消息,谋士们便同他说,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是的,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了。行宫离京城有二十日左右的路程,他一直派了人在行宫打探,知道父皇和母后病重的消息是真的。若是他能借此时机铲除了十四弟,将朝政牢牢抓在手里,那么即使没有册立太子的诏书,也没有关系了。到那时,自有人恭请他登基,尊远在行宫的父皇为太上皇。
要铲除十四弟,并不一定要让他死,只要让他身败名裂即可。而郁心兰就是根最好的引线。
只要唐羽将子期和郁心兰二人引到一处,他自有办法让子期中上媚药,强行要了郁心兰。这一幕再让连城撞见,连城一定会疯狂的吧?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看似极度冷静的连城,其实有着非常冲动的一面。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受到了伤害,连城是非常非常冲动的。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虽然唐羽没有答应,可是他看清了她的眼神,他知道唐羽一定会尽力安排的。
只不过,这样的话,郁心兰会不会被连城给杀了?明子恒胸口一滞,两手在宽袖中紧握成拳。他曾经梦到过郁心兰成了他的妃子,他知道,只有郁心兰那样聪慧又敏锐的女子,才配站在帝王的身边,与他一同指点江山,帮他管好后宫,让他安心无忧。
甚至在大白天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幻想过:若他登基称帝,干脆寻个机会强抢了郁心兰,封她为贵妃,替唐宁管理后宫。只要给她换个身份,不让她出现在世人面前,谁会知道他的后宫之中的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郁心兰却只怕会芳魂消散了。明骏凑近一点,小声问道:“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就算今日的计谋不成功,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将他二人叫到一起的,是唐羽,而不是他,被人发觉了,也是唐羽的事。明子恒看着天边的高月,黯然了片刻,遂又抬步往外走,“大庆国太子今日喝高了吧。”
再说那厢,唐羽听了明子但的话后,却是眼前一亮,对啊,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独处一室?这样一来能看出王爷是否对郁心兰有心,二来,也可以让赫云连城猜忌上郁心兰,最好是打上郁心兰几板子,打死了更好。
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唐羽拿定了主意,步履欢快地回到宴席间。正想先寻着丫头将贤王爷请到这边来,却听得席中众人议论道:“大庆国太子殿下在诚郡王府小住,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唐羽忙问是怎么回事,便有相熟的夫人告诉她,“太子殿下见诚郡王府美仑美奂,便想在这小住几日,诚都王爷自是应允,还请了几位相陪,你家王爷和你也会在此小住几日。”
唐羽听得此话,心中一动,眸光闪了几闪。
作为主人的郁心兰和赫云连城忙个不停,宴会即将结束之前,总算是寻着了一个机会,到正房里商量如何安置这些尊贵的客人。佟孝当了几年的外院总管之后,行事愈发有章法,当下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郁心兰觉得十分合适,便道:“那你立即着人去安排吧,今晚客人们便会留下了。”
佟孝领命离去,赫云连城方看向郁心兰,握着她的小手道:“累不累?
今日辛苦你了。”
郁心兰轻轻一笑,“比王爷处理朝政还是轻松多了。”
居然敢打趣他。赫云连城作势要捏她的小鼻子,郁心兰咯咯笑着往旁边一躲,却被赫云连城牢牢困在怀里,用力亲了好几下。笑闹完了,郁心兰便说正经事,“今日大姐姐没来,说是身体不适。”
“我知道,骏姐夫也跟我说了。改明儿有空,你带些礼品去探望大姐吧。”
郁心兰道:“这个我自是知道的,我是想说,这事儿有些怪。”
赫云连城挑了挑眉道:“怎么怪?”
郁心兰慢慢说与他听,“大姐姐前几日还天天到府中来,帮我看采买单子、安排各处的人手,唯恐宴会没办好,你我受罚事小,丢了国体事大。今日怎的突然就病了?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过的。骏姐夫又说只是小风寒,大姐比我还着紧这个宴会,若只是小风寒,必定会来帮衬我的。”
听她这般一说,倒好象真是有什么事了。
赫云连城蹙眉道:“这样吧,你速备一份礼品,我立即派人去平王府问一问,就说是来探病的。另外,府中的侍卫也要问一问,看今日的宾客中,有谁的举止古怪的。”
郁心兰点了点头道:“好的,啊,还有,大庆太子怎么忽然想在咱们府中小住了?”
赫云连城蹙了蹙眉道:“他今日喝高了,便随口说出来。我总不能拒绝。”
友邦的太子想来府中小住,说起来是荣幸,但也怕旁人猜忌,说他与大庆国太子密谋什么,所以他才立时也请了仁王、贤王、庄郡王等几位王爷陪着住几日,免得不小心弄出个通敌判国之类的麻烦事出来。郁心兰寻思着,“那个大庆国太子,可不象是不通人情事故的人,住在咱们王府中,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必定清楚,却还要这样做,会不会是受了谁的鼓动?”
赫云连城挑眉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郁心兰一想就想到了郁琳,明华公主应当不会帮着大庆国人来害连城吧,可是郁琳就难说了,那丫头脑子不是太灵光,为了帮自己三姐,或许什么事都会干,“或许,是仁王不甘心失去继承的资格,想来个一箭双雕什么的?方才请仁王陪住,他是怎么说的?”
赫云连城想了想道:“迟疑了一下,才应的。”
郁心兰甜掌,“那就是了,多派些人监视着仁王住的院子。”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你真是可惜了,若是个男人……”
郁心兰笑话他,“若我是个男人,你就是断袖了。”
两人说完了话,又回到宴会之中。
直到戌时正,宴会才结束,宾客散去,大庆国太子和几位王爷,被分别安排到了几处单独的院里。
唐羽在正厅里候着明子期,见他摇摇晃晃地进来,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臂,轻声道 “王爷,臣妾扶您进去休息。”
明子期忙站稳身子,笑道:“我吃得肚子撑住了,想去园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唐羽只得勉强笑道:“好的,白天王爷没怎么进园子,恐是不知有多美丽。听松阁、观雨台都是……”话未说完,一旁的小丫头拼命打眼色,唐羽便笑了笑,停了嘴。
明子期无可无不可地笑笑,关心道:“时辰不早,你先歇着吧,不必等我了。”说完背负双手往外走。
耳朵里听到那个小丫头小声跟唐羽道:“主子,郡王妃就在观雨阁呢,您怎么告诉王爷那里风景好呀。”
明子期一怔,随即加快了脚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的大门,唐羽咬牙问道:“是不是都安排好了?”
小丫头忙道:“是的。已经着人去请了诚郡王妃,她必定会去的。”
此时,郁心兰正看着眼前来传话的人,轻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去,你下去吧。”使了个眼色给千雪,千雪忙拿了个荷包,塞进那个丫头的手里。
待那丫头走后,郁心兰摇头失笑,这个唐羽,一点脑子也没有,以为说得这么低声下气,说什么请教观雨阁的设计,自己就一定会巴巴地跑去给她讲解吗?虽然这几年来,与她的关系并不算僵,却也不好,深夜里突然来邀请,我哪可能一点疑心都不起的。
她想了想道:“让贺尘去吧,换女装去,拿套我不要的衣裳给他。黄奇去前院禀报王爷一声。”
见千雪等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郁心兰正色道:“贺尘前几天跟人感叹说没有儿子不好向父母交待,让紫菱伤心了,让他男扮女装去,当是给紫菱出出气。”
您确定您不是自己想看好戏?
千雪等人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千荷忙着下去传话,不一会儿,连城便使黄奇来回话到,已经查到一点小事了,要她不用担心,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因大庆国太子殿下兴致不减,仁王、庄郡王和连城,不得不坐陪,一同在天井里的石桌上坐下闲聊,只有明子期以醉酒为借口,先行离去。正谈到高兴处,庄郡王的贴身太监小意儿地打了个千,“杂家要盘整一下……”
庄郡王觉得丢脸,斥道:“去去去。”
大庆国太子笑道:“一点小事,何必动怒,不如我们来个夜间射箭比赛吧。三箭一比,输的就喝一坛酒。”
玥国和大庆国都是尚武的国度,在座的又都是男人,自不可能不应战,连城当即引人来到后院的广场之中,使人多烧几支火把,多点几盏灯笼,架起了箭靶,众人加上随行的侍卫,便在广场之中开始赛箭术。赫云连城等人都专心射箭,只有那大庆国的太子殿下,左走几步、右走几步,好似在从各个方向看众人射箭的手法,其实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四周。
到了月下中天,不少人都喝得醉了,可赫云连城却一滴酒都没沾,自始至终,都是他赢。
太子不得不佩服地笑道:“赫云兄真乃高人也。”
赫云连城抱拳拱手道:“殿下谬赞。”
虽然明日休沐,但是时辰已然不早,大庆国太子也尽了兴,众人便各自散去。
赫云连城大步往正屋而去,刚走出没几步,便有一名侍卫装扮的人上前来,附耳低语几句,忽见赫云连城神色大变,身侧的大手紧握成拳,腾地一下便冲了出去。
明子恒走在后面,见到此情形,眸光一闪,上前向步问道:“府中出了何事?可要我帮忙?”
赫云连城连话都来不及回答,身影就淹没在夜色之中。
明子恒之前就已经收到贴身太监带回的消息,说道唐羽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也立即调动了自己收买的人手,务必要一举成功。现在,成功应当就在眼前了吧,连城若是冲动之下杀了十四弟,他就没有对手了,若是没冲动到这个地步,子期的名声也毁了。虽然连城可能还会在,但一个头上戴了绿帽的男人,大抵是不好意思继续为官的,这个障碍也就没了。
可是,郁心兰呢?明子恒忽然被这三个字给击了一下,怔了一怔,那个妩媚到了骨头里的郁心兰怎么办?若……若她没有死,他就不嫌她失过身,收在身边吧。
贴身太监见王爷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忙轻咳了一声,“王爷,您要跟去看看吗”
明子恒这才回过神来,忙提醒自己,我是要办大事的人,不能这样儿女情长。总之,郁心兰若未死,若她被连城休弃,他就好心收了她,一定一定宠着她。若是她……那他也只能在心底里怀念她,永远怀念。想到此处,明子恒深吸一口气,把那似乎要永远见不到郁心兰的痛楚压下去,飞身去追赫云连城。
追到观雨阁的时候,只听得里面传出一阵尖叫和喧哗声。明子恒的眸光一闪,忙装作不明所以地样子冲了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一进观雨阁的偏厅,只见郁心兰裹着一大块布幔,坐在矮榻上,掩着面痛声哭泣,而明子期身上缠着一大块布,仰面倒在郁心兰身旁的血泊之中,脚上没有鞋子,身上的衣裳也是乱的,显然布单下的更乱。而赫云连城却是睁大一双星目,眨也不眨地瞪着郁心兰,那神情,似乎要将她吞下肚去。
明子恒眸光一缩,真的杀了?
当想像中的成功就在眼前之时,明子恒却有了一丝不确定,不,应该说是非常不确定。这会是真的吗?连城真的会冲动得连子期都杀吗?
他快步走到榻边,伸手去掀明子期身上的布幔,可是布幔太大,又裹了几层,一时无法掀下来,一旁的贺尘急道:“请王爷住手。”
这时,明子恒正好看到一点明子期胸前的衣服,是盖上去的,也就是说,明子期是没穿衣的。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眸光闪动,转头问赫云连城道:“连城,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句话象是解定咒一般,一直傻在墙角的唐羽忽地就冲动了,就暴怒了,直扑上去撕咬赫云连城,“是他,姐夫,是他杀了王爷,他杀了王爷,我亲眼看到的。我看到了!”
赫云连城将手一抖,唐羽就被甩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却仍是哭。
赫云连城如凶神一般瞪着唐羽,咬牙切齿道:“你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阻止?为何!”
唐羽顿时就呆住了,她为何不阻止,她想的,她恨的,可她怕,怕她出面阻止之后,就让人知道了王爷与郁心兰有染,那么,赫云连城肯定会休妻,而王爷,必定会纳了郁心兰。就算郁心兰没名没份的跟着王爷,她也再不可能被王爷看上一眼。
所以她怕了,只想着恨,只想着他们能早点结束,不让人发觉。哪知道,赫云连城就这样提着剑旋风一般地冲了进去,随即她就听到王爷的惨叫声,和郁心兰的惊叫声……
唐羽又抬起头来,扑到明子恒的脚边,抓住明子恒的袍角道:“王爷,我愿意作证,我要诚郡王为王爷赔命!”
听了唐羽的供词,明子恒的一颗心才真正落了肚,失望又痛苦地看向赫云连城,“连城,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他用手指着十四弟道:“你怎么能杀了十四弟?你不知道杀人是要赔命的吗?”
赫云连城似乎终于醒过神来了,喃喃地道:“不对,这是个圈套,是个圈套!”
明子恒的眸光一闪,冷声道:“是不是圈套,我会查清的,你先去天牢里呆着吧。”说罢手一挥,自有几名侍卫上前两步,押了赫云连城出去。“不!不!”郁心兰凄厉地哭叫起来。
明子恒虚扶了她一把,柔声安慰道:“兰儿,你别担心,若你不曾参与谋杀贤王,本王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连自称都变了吗?
郁心兰呆呆的,任由他指挥王府的丫头们将自己带回屋休息。次日清晨,明子恒便来到正堂里,要见郁心兰。
郁心兰挽了一个极简单的双交髻,只插了一只白玉簪子,却更衬得白肤赛雪,乌发如云。明子恒欣赏地看着她,一步一个风情地缓缓走近,示意她坐下后,才温言道:“我今日来,便是问你,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郁心兰脸儿一红,看得明子恒的眸光一暗。几番忸怩之下,她才吐出了真言,明子恒遗憾地道:“可惜了。连城本是国之栋梁啊。”又温言安慰道:“你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我会同主审的大人说清楚的,只是,可能要委曲你几日。”
郁心兰却忽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此事与小女子无关,可是,与王爷有没有关系呢?昨日我府中有人看到王爷与唐羽二人在四风亭密谈,谈些什么呢?我是不是应该问一问唐羽?”
她在威胁我?明子但的眸光瞬间暗了,“你是疑犯之一,你有什么资格问话?”
郁心兰却轻笑,“可是,我昨日却问了呢,而且贤王的样子,并不象是喝醉了,反倒象是中了什么壮阳之药,只要请来吴为一验必知。王爷,您百密一疏呢。”她的笑容忽地一敛,紧张地站了起来,“啊,我忘了,您那有种药,过得一段时间,就会验查不出来了。”
此时既已说开,明子恒也懒怠瞒她了,反正她很聪明,只要有一点线索,总会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