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心兰忙双手接过,打开来一看,是平王爷五十整生,忙道:“王爷是有福,我们这些小辈,自然是要去沾沾福气的。”心中不免咂舌,请帖都用纯金打造,这得花多少钱呐。
赫云彤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轻嗔道:“只有几乎亲戚是用这种金帖,旁人只是香橼纸镀金的。”
郁心兰心道:那也得花不少钱。
又暗中寻思着,平王爷这般大手笔,就不怕御史弹劾他奢侈无度吗?
赫云彤见她不明所以,抿嘴轻笑,见两个大丫头都乖觉地候在门边儿上,应当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这才压低了嗓音道:“做臣子的,总得有些把柄给皇上握着,我公爹也就好点银子。”
有一定贪念的人,才有可利用之处。皇上才能利用你的所求,给你许愿,让你喂他卖命,若是一个人无欲无求了,皇上反而会觉得假,觉得你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计划着什么,惦记着什么。
郁心兰想通了这一节,便不由得想到,侯爷让皇上看出什么弱点了吗?若是皇上觉得侯爷没有弱点,是不是会觉得侯爷很危险?
赫云彤点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什么,父亲为人如何精明,她自是清楚的,她怕的是弟弟们不懂,尤其是大弟弟,自被压制过一回,似乎真的有些无欲无求的样子了。
赫云彤给郁心兰单独下了帖子,身为几个弟弟的姐姐,自是不会厚此薄彼,当下说笑了几句,便告辞了,她还要去给二弟三弟送帖子。
转眼便到了平王爷的五十寿辰,京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和王侯们几乎都出席了。
郁心兰在席面上再次见到了郁玫和郁琳两姐妹,郁玫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用极其不善的眼神盯了她几眼,待她有所察觉转头看过去时,又换成了亲切友好的笑容。
郁心兰眯了眯眼睛,也没去理会,弟弟郁心瑞已经差人传了话,说劝过了郁老爷,多半是因郁老爷的态度一下子变得不再积极,这才恼恨她吧?
赫云彤今日陪着众多女眷,一路说话,真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郁心兰也与平日里谈得来的礼部侍郎陈夫人、御史周夫人、刑部侍郎聂夫人和大内侍卫总管何夫人坐在一起。因为现在三爷在大内侍卫营供职,所以三奶奶也凑到了一起,话里话外都在于何夫人套近乎。
郁心兰说着说着,忽地一抬头,发觉一名美貌少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忙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郁心兰从前是人事部的,认人很有一套,只一细想,便想了起来,是安阳伯兼太仆寺卿的三女儿祁柳,十二皇子的侧妃。
唔,她看着我干什么?大概是刚刚察觉郁玫对我似有敌意,所以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吧?
郁心兰可不想跟她有什么交情,礼节性地回了一笑,便又转头跟几位夫人说笑。那祁柳却不甘心就这般被冷落,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姐姐可是靖哥哥的夫人?”
郁心兰立时打了个哆嗦,靖哥哥?我还蓉妹妹咧!面上却不得不笑道:“正是。”
祁柳欢喜地在她身边坐下,优雅地笑道:“早就想认识嫂子了,可一直没有机缘,今日一见,定要与嫂子多聊上几句才成。”然后也不管郁心兰爱听不爱听,便自顾自地说起小时候怎么常随父亲去定远侯府,怎么与靖哥哥、策哥哥、杰哥哥、飞哥哥一同游玩。
郁心兰含笑听了,面上完全不为所动。祁柳说的都是小时候的趣事,没什么逾越的地方,况且她是要嫁给十二皇子的,想来也不敢再惦记着旁人。
说到后来,祁柳话锋一转,“其实我们小时许多人一同玩耍,不过最爱粘着靖哥哥的,还是荣琳郡主。”
嗯?这话跟连城说的可就不一样了。
祁柳与郁心兰越说越投契,强拉着她去园子里赏迎春花,“平王府的迎春花是最美的,不赏可惜了。”
赫云彤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客人,正听到祁柳这句话,忙道:“可不是,我带两位妹妹去吧。”
郁心兰挑了挑眉,上回在晋王府赏梅花赏出个黄庭,这回不知道能赏出什么。
因昨日才下了雪,天气寒冷,女宾客们都坐在屋子里取暖,平王府的花园里倒是清静,赫云彤吩咐小丫头们带上火盆、手炉、锦垫,三人来到一面丛树栽成的围墙边,大丛大丛的迎春花从墙上一泄而下,嫩黄的花瓣点缀在绿叶之间,间错莹白的冰雪,格外娇柔美丽。
郁心兰忍不住讶然,“府上的迎春花怎么开得这般早?”
一般的人家,现在还在开梅花。
赫云彤便有些得意,“可不是么?我家请了个花厨,极有本事,这迎春花已经是连续几年早早开了。”
郁心兰含笑点头,三人便不说话,坐在小石桌上赏花。丫头们支起架子,将厚重的布帘围上,遮挡寒风。
赫云彤见祁柳和郁心兰一脸淡笑地赏花,心中得意,正要开口再炫耀上几句,忽听墙对面有人道:“靖哥哥,好些年不见了,你不认识我了么?怎么不理我?”
声音娇嫩柔软,却不是荣琳郡主是谁?
祁柳的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赫云彤却是脸色一变,正想唤弟弟一声,手臂忽然一紧,是郁心兰抓住了她。回头一看,郁心兰一脸轻松,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模样,她才放下心来。
那边,赫云连城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荣琳?”
荣琳郡主的声音立时欢快了起来,“是啊,靖哥哥,我是荣琳。讨厌,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赫云连城歉意地道:“我们纪念没见,你那时也才几岁,女大十八变,我自然是不认得了。”
荣琳郡主应当是害羞了,含羞带怯地问,“那……靖哥哥觉得我变美了还是变丑了?”
郁心兰还没什么反应,赫云彤却怒了,这女人还要不要脸!这是府中哪个吓人,居然敢把他俩引到一起!
郁心兰仍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儿祁柳,不必人提醒,很自觉地不出声,就是来看戏的呀,怎么能砸场呢?
赫云连城却不直接回答,淡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要回席了,需要唤个人来送你回去么?”
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就直接走了,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荣琳不敢相信这世间会有男人视她于无物,惶然地睁大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在大大的鹿眼里打着圈圈,却倔强地不掉下来,看着更是让人不由心生怜,“靖哥哥,是否我惹你生气了?你怪我不曾去天牢看望你么?你也知道,我家人要送我去寺中静养,不许我随意出府……”
赫云连城没空理会她的娇柔美丽,如大提琴般低沉优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按着性子道:“你想左了,我们并非亲戚,我从不曾想过要你来探望。”
换句话说,那时我根本就没想起你来。
荣琳的神色更加悲伤,泪水沾湿了长而浓密的睫行,正要轻泣浅啜,赫云连城已经抱了抱拳,转身道:“告辞。”
连“要不要唤个人来”这种客套话都懒得说了。心里想着,难怪那天兰儿会大动肝火,原来是有缘故的。
那荣琳看他的目光羞怯却热情,他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却也实在想不通,他并没与荣琳怎么玩耍过,怎么就被她给惦记上了?
墙那边的郁心兰这才松开赫云彤的手臂,轻笑道:“茶冷了,可否请大姐的婢子换杯茶来?”
赫云彤弯唇一笑,扬声道:“采荷,快换茶。”
这声音大了一点,墙那边隐隐的啜泣声立即消散了。两人相对一笑,不得不说这位荣琳郡主是朵奇葩,敢在平王府宴请这么多宾客的日子里,勾搭有妇之夫。
祁柳的神色变了两变,没想到会这样,没气成郁心兰,没没能看到荣琳被郁心兰斥责的好戏,她到底是在安阳伯府长大的千金,转瞬便扬起了笑容,“靖嫂子真是好福气,靖哥哥这般不贪图女色的男子,可真是世间少有呢。”
若是还看不出今日她是特意拖自己来这看戏的,那她还真是白活了两世了!郁心兰微微一笑,谦虚道:“夫君不过是敬我是正妻,便是要纳妾,也得先经我同意罢了。”
祁柳被这番话噎得面孔白了青、青了白,被指为侧妻,恐怕是祁柳心中最大的痛处了,她的出身可比郁玫来得高贵,正经的伯爵府的小姐,却要委居于一个没有根基的户部侍郎千金之下。
郁心兰不想再与祁柳深谈,赫云彤也极有眼色地道:“外面太冷,还是回屋里去吧。”
回去后才小声道:“这个祁柳以前便喜欢跟荣琳争,现在又屈居你三姐之下,大概是想想看你难堪,又给荣琳一点教训。”
郁心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是这样,深深地感叹,这世间的女人真是喜欢为难女人啊,而且还是为了一点小事就互相为难。
宴会散后,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同回到静思园中歇息,赫云连城明显感觉小妻子今晚特别热情,他不知原因,却也十分欢喜,第二天下了朝回府,郁心兰服侍他更衣梳洗后,顺手给他套上手串。赫云连城低头瞧了一眼,欢喜地轻轻抚摸,笑道:“不是说还要几天才能雕好,怎么今天就雕好了?”
郁心兰挑眉道:“是你昨天表现好,特意赏你的。”
赫云连城只需一想,便明白了原委,调侃道:“那我更喜欢昨晚那样赏我。”
“一边去,色鬼!”郁心兰红着脸啐他一口,快步出了隔间。
赫云连城追上去,抱着她一起歪到短枕上,用手抚着她的腹问道:“药我都吃完了,应当可以怀上了。”
郁心兰红着脸道:“哪有那么快。”她算过日子,貌似他的药服完的时候,她的危险期也过了,进入安全期了,这个月的希望不大。
赫云连城也不急,“没事,只要我们没问题就好。”
“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已经告诉父亲了,父亲派人监视运来和喜来,总得找到幕后之人。”
郁心兰点了点头,这阵子连城都没在书房更衣,那些人该着急了,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提出明天回家一趟。
马上要进入二月,三年一度的春闱要到了,郁老爷也网罗了几名靴子,其中不乏能人,郁老爷想请她回去帮着相看相看,毕竟家里几位堂姐妹都到了婚期,可伯父叔父们没有功名,找高门大户不易,不如从这些学子中挑几个乘龙快婿。
赫云连城答应后,郁心兰便于第二日回了郁府。她的马车是直接从侧门进二门的,在大门外转弯时,竟发现了晋王府的马车。
郁心兰眉头一蹙,吩咐紫菱道:“一会儿你留在二门,找巴少爷的小厮打听一下,为何秦小王爷会来。”
每个有声名的官员,在春闱之时都会网罗一批学子,帮忙举荐,这些学子日后高中,会称官员为恩师,算是官员们在朝中的助力,因而这类型的聚会,是不会邀请其他官员来参加的。
紫菱没多久就回来了,说秦小王爷是不请自来的,还带了一个叫黄庭的小伙子。
郁心兰立即就想到了郁琳,和郁琳的那条手帕。
“去,叫红杏过来。另外,立即叫人套车,你让锦儿回去取那条拣来的帕子。”
紫菱立即去叫来了红杏,郁心兰逼着红杏说出了郁琳这段时间偷偷与秦小王爷约会之事,可红杏供来供去,也就是那回在晋王府的宴会中见了一面。
这不对啊,那天他们是避着人见面的,毕竟是在晋王府,秦小王爷这样也未婚少女私会,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可他今天带着黄庭来干什么?
怎么想,都跟郁琳的那条帕子有关系,可又不知秦小王爷的打算,郁心兰只能吩咐人盯着了秦小王爷和他的长随。
一百章
郁老爷和郁老太太为郁心瑞新买了两个小厮,夏雨荷冬竹。人都十分机灵,识得几个字,年纪也比郁心瑞长了四五岁,毕竟现在郁心瑞已经有了功名和名气,时常会有人来宴请,必须得有两个机灵会来事儿的小厮跟着,上下打点。
因而得了四姑奶奶的吩咐和打赏后,两人都十分卖力地监视着秦小王爷,以及他的长随霍新。他们俩也没紧迫盯人,而是轮流值班,不让霍新落单,又不让他发觉有人在跟踪监视。
霍新其实是个很机灵的人,不过夏雨和冬竹在买入郁府之前,可是街头的小混混,时常客串一下小偷什么的,跟踪人这类事不在话下。
郁心兰等着父亲着人来请她道书房相看这些个举子,因而坐在离二门极近的梓园的小花厅里,只等了小半个时辰,夏雨就跑来禀报,“小的见到霍新叫了忍冬道假山道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小的怕靠得太近让人发觉,因为没听清楚,不过看到霍新好象给了样东西给忍冬,淡青色的,豆腐块大小,是什么却没瞧清楚,象是用帕子包着什么。小的特来询问四姑奶奶示下。”
郁心兰侧头想了想,“忍冬是回事处得小厮吧?”
“回四姑奶奶的话,正是。”
“你想法子把他骗过来,就说二夫人有事差他办,莫让人发觉。”
夏雨立即领命下去了,两盏茶后,他与冬竹夹着忍冬过来,一路上还说笑着,进了梓园的大门,忍冬终于察觉不对经,转身想跑,他俩人极有眼色的堵住了忍冬的去路,顺便封了他的嘴。
进了小花厅,夏雨一脚踢在忍冬的腿窝处,忍冬立即就跪下了,夏雨先恐吓了几声“四姑奶奶要问你话呢,老实点儿”才抽出忍冬嘴里的汗巾子。
忍冬望向屏风后面,隐隐约约有几名女子,其中一人端坐上首,华衣美鬓,他当下忙连连磕头,“小的给四姑奶奶请安。”
郁心兰悠然品茗,半晌才问:“霍新找你干什么?”
忍冬心里一惊,冷汗便下来了,这事儿可认不得呀,认了会被杖毙的。
郁心兰并不见得要他回答,不等他狡辩的话出口,冷哼了一声,“还不快说,就凭你怀里藏的那样东西,偷主子的物件,就可以把你打杀了,一家子卖到采石场去。”
原来四姑奶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忍冬吓得再没了骨气,趴在地上嚎哭,“小的就是手欠,喜欢赌两把,这段时间输得比较多,欠了些银子,霍新给了小的一锭银子,小的就见钱眼开了,真的不是有心要害谁……”
郁心兰喝了一声,“闭嘴!谁要听这些!”抬手打发了夏雨和冬竹先出去,千荷和千叶也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带关上花厅的大门,守着门口不让人靠近。
郁心兰这才一字一顿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霍新找你干什么!”
忍冬不敢再隐瞒,当下将霍新要他办的事儿说了,“霍新要小的寻个机会将黄庭黄公子请到无人之处,将一方帕子送给黄公子,就说是一个倾心于他的小姐让送的……”
郁心兰问,“是谁的帕子?”
忍冬忙道:“叠起来了,小的没敢看。”说着掏出怀里淡青色丝帕,双手呈上。
其实他看了,知道是府中的五小姐,当时也吓了一跳,可到底还是被银钱给捂住了眼睛,想着将黄公子带到无人之处,没旁人看见,断不会有什么事。黄公子得了这一大便宜,成了郁府的东床快婿,美都美不过来,哪会来寻他的不是?可这会儿他却是决计不敢承认的,不然,必定会被杖毙了灭口。
郁心兰眼看着他还有几分眼色,这才按下不快之情,让紫菱去将手帕接了过来,展开来一看,还真是郁琳的,帕角绣着一个小巧的琳字,滚的边儿也是郁琳最爱的五色彩线边。
郁心兰将手中的帕子扬了扬,小花厅的角落顿时响起了一声尖叫,“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