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也很生气,觉得老爷被温氏那个贱婢迷了心,这会子还想让她生的儿子当嫡子,继承郁家的一切?做梦!嫡子必须由自己生!
郁玫过来请安,见到母亲胸膛起伏不定,正在盛怒之中,不由得关心道:“母亲,您怎么了?又是郁心兰那个丫头气了你吗?”她以为是今个儿郁心兰的名字录入族谱让母亲生气。
王夫人盛怒,“你父亲居然想让我将瑞哥儿过继到我名下当嫡子。哼!”
郁玫蹙起秀气的眉毛,“父亲怎的这般向着那母子仨?如今连老祖宗都向着她们了。母亲,不是我说您,当初我就不赞成接她们进京的,可您和大姐自认为可以拿捏得住。现在可好,老祖宗和父亲向着她们,郁心兰许给了那个瘟神,我下回即使去参选,也没可能了。”说罢,泫然欲泣。
王夫人也陪着红了眼眶,将女儿搂在怀里摇了摇,半晌后怒道:“都怪那个十四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肯选妃?”
王丞相看好十四皇子是日后的储君,想让郁玫成为十四皇子的正妃。可王夫人得了内幕,十四皇子求得圣上同意,明年选妃这次不选。礼部却又要求,京城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家中,但凡有未定亲的女子,必须至少送选一人。郁琳的年纪还未满十四,不能送选,而郁玫送选则极可能被十二皇子选上。因此,她们才会将郁心兰接进京来顶上。偏那小蹄子招来了这般婚事,要她如何不恨。
母女两正在愤怒兼愁苦着,紫绢轻声在门帘外禀道:“夫人,六奶奶求见。”
王夫人又是一哼,老大不满,郁玫却扬声道:“让六奶奶进来吧。”然后低声说,“打人也得有根棍儿。”
六奶奶是郁老爷六堂弟的夫人。郁家是大排行,郁老爷的长辈,只余下了老太太和太太,这一辈倒是有六个兄弟、三个姐妹。郁老爷在族中排行老三,大哥老实沉稳,二哥精于计算,都在家乡宁远城管理祖产,过年才会来京团聚;四弟、五弟还算有点才能,郁老爷为他们在京兆尹衙门谋了个差使,多少算是吃皇粮的国家公务员;三个姐妹早就出嫁了,嫁的俱是家乡的名绅,平日里只书信往来;唯独这个六弟,是个吃喝嫖赌赌俱全的家伙,郁家刚有点起色,他就迫不及待地纳了两房小妾,到现在,六老爷已经有了七房妾室,十来个儿女,吃用比负责赚钱的郁老爷一家都要多。
王夫人平时瞧着这一家子就心烦,偏偏这夫妻两都是脸皮厚的,被王夫人骂过多次、羞辱过多次,仍是恬着脸贴上来,有事没事拍拍马屁,动不动就伸手要银子。
这回不必说,肯定是为了钱来的。
紫绢打起帘子,六奶奶笑眯眯地走进来,欠身福了福,“给三嫂见礼。”说罢起了身,自来熟地走到榻边,紫绢给她搬了张锦杌坐下,又布上果子点心。六奶奶看着郁玫便赞,“哎哟,三姑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真真是个当皇后的模样儿啊。”
虽说这话是王夫人爱听的,但六奶奶说的她不爱,因为这预示着要支的银钱比较大。
果然,六奶奶赞了几句,便转了话题,“我家瑛丫头虽说没有三姑娘的美貌,可前阵子也跟陈监道的长子定了亲。我是想啊,陈监道也是三哥官场上的同僚,这嫁妆不能太寒酸了不是?所以我想请三哥将西郊的那个果园……”
王夫人一听便怒了。
她真有脸说啊!老爷赚的银子多数用来赎回祖产了,而收成也悉数算成了公中的银子。各房的开支和例银自己从来不苛扣,各房没有官职的子嗣也都在京郊的庄子上分了相应的差使,除了领月银,盈利还有分成。按说这样嫁娶之事就得各家自己出了,她却有脸上门来伸手要老爷的私产。还说什么官场上的同僚,区区一个六品监道配跟老爷称同僚吗?
未等她说完,王夫人便将手中的茶盅重重顿在坑桌上,“呯”地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滔滔不绝。
王夫人冷艳的眉眼本就有几分高傲,这会子更是有几分斜睨天下的气势,六奶奶刚冒上头的不满,顿时偃旗息鼓。想一想又觉得不甘心,强撑着笑问,“三嫂你看……”
郁玫握了下母亲的手,笑盈盈地道:“六婶子,非是母亲不给你那个庄子,实在是已经先被四妹妹给要了去了……你也知道,圣上下旨赐婚,她的嫁妆可不能含糊,京郊的三个庄子都得给了她去,少不得还得从宁远再拿几张地契。”
什么?不单将京郊的庄子搜刮了去,还想霸占祖产?六奶奶一听便火了,“我说三嫂,你们可不能这样啊,自己的女儿出嫁,用自己的银子就罢了,怎么还打祖产的主意?那可是公中的。我们家郁诚是嫡长孙,他求亲时的聘礼都没动用过祖产,凭什么一个庶出的丫头要用祖产做嫁妆?”
这会儿王夫人已经明白了女儿的意思,顺着这话长叹一声,“有什么办法?四丫头开口要了,还拿圣旨说事儿,我跟老爷敢不应吗?”
第二十一章
六奶奶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风急火急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得去跟这个小……丫头说理去,没她这般恬不知耻的!她那个夫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个瘟神,她还有脸得意?”
郁玫忙将六奶奶按坐下,陪着笑道:“六婶子您别冲动,四妹的夫婿虽是不好,但是婆婆却是不能得罪的。您不怕她日后一状告到长公主那里?”
六奶奶这就奇了,“长公主又如何?难道长公主就能伸手管我郁家的家事?我不让她动公中的财产,又不是抢她的财产,她凭什么告我?”
郁玫面露赞同之色,却又转瞬间变为担忧,“可是,老祖宗和父亲都怕长公主会怒于郁家,所以都想顺着四妹来,还让我和母亲不得多言。六婶子若是去找四妹的麻烦,只怕老祖宗和父亲会怪罪于你。”
六奶奶听说老祖宗和郁老爷会怪罪,多少露了些怯,又实在是不甘心,便鼓动着王夫人不答应。王夫人只是叹气,六奶奶恨得咬牙,再也坐不住,告辞走了。
王夫人母女两相视而笑,这下子,六奶奶必定会暗中想法子整治郁心兰,也不必担心老爷和老祖宗会知道是她们下的蛊了。
郁心兰还在陪着老祖宗说话儿,祭祀过后一家子聚餐,席面摆在梅院的大堂里,她就干脆不回槐院了。
郁家是没分家的,郁老爷将郁府的西面划出来给几个堂兄弟住。因为几位叔父都没有官职,所以娶的妻子和儿媳妇都出身一般的书香门第,王夫人颇有几分轻蔑,平日里便喜欢颐指气使,四房五房的人不想受气,多半都在西院不过来,六房倒是想过来,王夫人又不让,因而东院虽大,平日里却颇为冷清。
难得今日孙儿孙媳曾孙曾孙女的欢聚一堂,老太太兴致极高,说起了郁老爷小时的趣事儿,太太也跟着回忆,两个老人家都乐呵呵的,众人也在一旁陪笑凑趣儿。
郁心兰细细地、不着痕迹地打量在场所有人。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四婶五婶和几位堂兄堂嫂,前一次是温氏敬新妇茶的时候。四婶五婶安静不多话,给她的印象颇好,倒是六婶子好象是个多事的人……
正思忖着,六奶奶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进屋,不先给太太老太太请安,而是先剜了郁心兰一眼,恨意强烈。郁心兰心里打了个突,这算是怎么回事?有人给她上眼药了?
老太太瞧见六奶奶,笑容就淡了几分,待她见过礼,也给看了坐,紫菱奉上茶水果品。
六奶奶坐定,奉承了老太太两句,便将目光转向郁心兰,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呀,我还没恭喜兰丫头的,可真是结了门‘好’亲事啊!你家婆婆盼媳妇盼了这么久,肯定会待你如同亲生的女儿一般的。”
郁心兰柔顺地笑,“多谢六婶子。”
老太太素来知道这个六孙媳妇的性子,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便淡淡地道:“好了!定远侯府自有规矩,你好好待你的儿媳妇就成了。”
六奶奶闻言,更是坚信了郁玫的话,老太太怕清容长公主!她被老太太训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再说下去必定会被赶回西院去,便忍住了不说,只阴阳怪气地盯着郁心兰瞧,用饭的时候也不例外。
郁心兰倒是完全不在意,被人盯几眼又不掉肉,有什么可怕的呢?
午饭过后,郁老爷兄弟几个坐在一起陪着老太太和太太,小辈们便各自散了,郁心兰悄悄将弟弟拉到一边,细细问他这些日子学了些什么,过得可好,回到槐院,她要说与娘亲听的。虽然王夫人没有明说,但是看得出不想让郁心瑞跟温氏接触,温氏虽是心中痛苦不堪,可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就强行忍着思子之情,只敢乘郁心瑞上下学的时候,远远地瞧上几眼。
姐弟两没说上几句话,负责照顾郁心瑞的管事斐恩便过来,说是老爷有请。郁心兰只得让他将弟弟带走,陪着娘亲回槐院。
走到到半路,便“巧遇”上了几位婶娘和堂姐郁瑛。
温氏少不得要停下脚步打个招呼,六奶奶将她一掌推开,六奶奶身后的四个丫头立即上前将温氏围住,不让她上前。
这架势,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啊!郁心兰淡笑着给几位婶娘见礼,等着接招。
六奶奶走过来,扬手便想扇一耳光,郁心兰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浅笑盈盈地问,“六婶子这是干什么?兰儿有什么错处,自有母亲教诲,不敢劳动您的大驾。”
六奶奶甩了几个胳臂,竟没能挣开,当下便怒了,“你个小贱蹄子,许个瘟神不算,还想谋夺家产,我难道还教训你不得了?”
郁心兰放下她的手,欠身福了福,“六婶子何出此言?莫不是对圣旨不满?”
六奶奶被憋了个满脸通红,四婶和五婶蹙了蹙眉,正想说话,被郁瑛抢了个先,上前一步,怒道:“你居然有脸将京郊的庄子都要了去,还打宁远城祖产的主意,真是无耻透顶!你也不想想你还有没出嫁的姐妹,再说了,祖产是给哥儿们继承的,你一个女人也想霸占?”她倒是记得不说自己想要,而是将兄弟姐妹们都推出来。
郁心兰扫视一圈,发觉四婶和五婶看她的眼神也十分不善,完全不似聚餐前的和善。当我是傻子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京郊的三个庄子是父亲的私产,不算公中的,跟郁瑛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何时成了侠女为旁人打抱不平了?至于祖产,我连祖产有些什么都不清楚,怎么伸手要?再说夫人打算将哪些庄子给我当嫁妆,还不一定呢,郁瑛又怎么会知道?这话儿多半是从夫人那儿传出来的,想让我成为家族的公敌。瞧瞧,现在几位婶子看到我就跟看到仇人似的。
第二十二章
郁心兰抿了抿唇,状似糊涂地问,“瑛姐姐是听谁说的?我……”
郁瑛打断她的话:“你管我是听谁说的?反正你想谋夺家产之事已经被我们知晓了,便不会让你得逞。你想拿着大笔陪嫁去婆家得瑟,门都没有!”
六奶奶也警告她,“祖产可以郁家所有人共有的,你休想打主意。”
温氏在一旁听到,忙替女儿解释,“兰儿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她决不敢霸占祖产的。”
六奶奶冷哼一声,“她是你的女儿,你当然替她说话。”
郁心兰无辜地眨了眨剪水双眸,“几位婶子,还有瑛姐姐,你们误会了。兰儿都从来不知京郊还有庄子呢,至于祖产,要处置不是要伯伯和叔叔们都同意才行么?再说,哪有女儿家管嫁妆的事儿的?不是都得听父母大人的安排么?”说罢,她娇羞无限地垂下眼眸,充分展示未婚少女在谈论婚嫁时应有的羞涩。
温氏也忙证明,“是啊,当时老爷是让老太太和夫人一起拿主意的,还说要送给王丞相过目后,才能送到定远侯府去。”
郁心兰感激地瞥了一眼娘亲,娘亲这么个柔弱的性子,竟能几次为她辩解,果然是个好母亲。
六奶奶仍是不信,冷哼道:“说得好听,你不是还拿圣旨来逼得你父亲和老祖宗同意么?”
郁心兰抬起眼,娇憨地望着六奶奶问,“六婶子觉得老祖宗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么?”
“这……”一个夫婿早亡,独自带大两个儿子,将诺大的家族维系得平稳不乱的老祖宗会听一个小丫头的话,这话说出来,六奶奶也不相信了。更别说四婶和五婶,这会子眼眸里都流露出几分疑惑,看着六奶奶,用眼神问,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郁瑛是不管这些的,盯着郁心兰问,“这么说,你没要京郊那几个庄子的意思是吗?你能在这发个誓,说你不要那三个庄子作嫁妆吗?”
这种誓,傻子才会发吧?如果父亲打算把那几个庄子给我,我干嘛要拒绝?郁心兰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柔弱又无辜的模样,“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兰儿自是什么都听长辈的。”想了想,决定将有些话挑明,娇羞地垂了头,低低声地道:“况且,正如六婶子所言,这婚事……未来婆婆……盼了许久,兰儿纵使一钱银子的嫁妆都没有,也不会被夫家小瞧半点的。”
这话……也有道理啊!原本斗志最昂扬的六奶奶,也嚼出些不对劲来了。
瞧出了六婶子眼里的迟疑,郁心兰再加一把火,“何况还有两位嫡姐妹没出阁的,父亲也必会为她们考虑。”
父亲都会考虑了,嫡亲的娘亲王夫人又怎么会不考虑?
四奶奶五奶奶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其中奥妙,为自己刚才没有出头,没跟郁心兰将关系闹僵大感欣慰。
六奶奶差点不顾仪态一拍大腿,是啊,她就觉得奇怪了,以往她去多要点月例银子,王夫人那脸子甩得跟甩饼似的,今天怎么态度这么好,还向她大倒苦水。原来是打算找这个借口将祖产划为私产,好给自己的两个嫡亲女儿当嫁妆。
郁瑛还是盯着发誓这事儿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发誓?”
六奶奶一把拉过女儿,准备去找王夫人评理,“别问她,她拿不了主意。”又怕郁心兰日后打起了主意,回头威胁道:“若是让我知道你暗地里使手段,我定会要闹到祠堂里,让祖宗们评评理的。”
郁心兰露出畏惧的模样,六奶奶才带着女儿得意地走了。四奶妈和五奶奶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支吾着说了几句天气什么的,便告辞回西院了。
回到槐院,温氏还心有余悸,“六奶奶那个样子真是凶啊。”
郁心兰不以为然,“这种人只是表面上凶一点,反倒好应付,真要是敢打我,我可是要打回去的。怕就怕那些背后下刀子的人。”
温氏便不出声了,她只是守着妻妾如天地的原则,只是性子温和绵软了些,到底不是傻子,哪会看不出这是王夫人挑出的事儿?轻叹一声,“夫人,是不想给你太多嫁妆吧?”要不然,怎么会挑得家中人来找兰儿的麻烦?
郁心兰轻叹一声,“何止不想给嫁妆,她就希望我不要嫁给赫云公子才好。”说到这儿,心里忽地升出一股不安,她这阵子也弄明白了,她若是嫁给了赫云连城,别的人怕受牵连,只怕不愿跟郁府结亲。她的这门婚事,成了王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会仅是让婶子们来吵闹几句便作罢的。
第二十三章
郁心兰说了几句让娘亲宽心的话,便服侍着娘亲歇下了。她挑帘出来,见巧儿一个人在擦桌子,还一手掩着小嘴打哈欠,便体恤道:“罢了,东西都放在这儿,一会让碧绿擦。你去歇午吧,我这不用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