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出手伤害一茉的事发生。
然一茉也未因此而不再踏足月园,为不想惹拂月烦恼,更多的时间里,她是坐在拂月看不见的远处,看那些个听烟特为拂月请来的婢女替她梳理她的长发,看拂月逗着她的小儿玩。
看着看着,一茉自己也觉得欢喜。
忘记痛楚的过往,未尝不是件好事。
紫藤花落的那日,一茉正在紫藤花架下将散落了一地的紫花片片拾起,听烟领着一位年纪将近五十的老人到一茉面前,道是为她请的教书先生。
手中捧起的一把紫花自僵硬的指缝中散落下来,一茉怔愣了半晌,清泠的眼中尽是惊讶与疑惑。
自那以后,听烟便告知一茉让她不必再做下人的活,只需跟着老先生学习便可,奈何一茉觉得如此甚是不妥,在每日的功课以后仍是照看着庭院中的花草,听烟也不再多语。
久了,一茉也和王府里仅有的几个大娘婢女识得熟了,在闲暇之时时常一起聚在王府的后院里聊聊天,一茉常听着她们说起钟离城里好玩的事儿,想想她也只出过府两次,女儿天性自也是想要再出去看看。
府中之人想要出府,需先告知听烟,若是得到听烟许可,才可出府,一茉自也是寻上听烟,告诉其她要出府转转,听烟自是许可,只是,一茉第二次出府后回来的第二日发现,听烟左手的虎口上缠着纱布。
一直未有钟离玦的消息,不知多少个夜里,一茉总是看着窗外的月,想着那抹冰寒的海蓝,想着那幽幽的箫声,无法入眠。
她想知道,他是否安好,是否有受伤,是否毒又犯了……
她想了太多太多,他之于她,早已魂牵梦萦。
纵然一茉心底万般想要知晓钟离玦的情况,奈何听烟也道是没有过钟离玦的消息,一茉便也不再多问。
不知何时,寒风辞了秋意,光裸的枝头再也留不住最后一片枯叶,钟离城中的百姓也换上了暖和的棉袄,街市边的小贩在冷冽的寒风中依旧吆喝得响亮。
某日,一茉正替满姨升好灶火,走出厨房想要打些水洗洗手时,发现天空中扬扬洒洒地飘起了小雪。
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雪花才一落到温热的掌心,便消失不见,就像从未曾来过这世上一般。
初冬的第一场雪,让一茉不禁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深冬,她在雀鸠山上,第一次遇到他。
竟已过了三年。
看着不断飘落的细雪,不知远方的他,是否也如这钟离城中的百姓,添了衣衫。
朝掌心呼了口暖气,一茉抬起自井中打起的水,又进了厨房。
年关将近之时,一封来自撩雾的信,短短几句,却将整个王府将近年关也依旧有些沉寒的气氛渲染得暖了起来。
撩雾信中道是,他们即将夺回漠白城,军中士气大振,一切安好。
那一夜,一茉睡得异常安稳,不似平日的无法入眠和断断续续地睡眠。
因着撩雾的信,也因着听烟告诉府中的众人,今年年关,尽可办得热闹些,年关将近的热闹气氛才在璋王府里活泛起来。
除夕之夜,府中众人自是欢愉地辞旧迎新。
唯有一茉,在听着众人的欢笑声时,高兴之余又觉有些哀凉。
她从不知道,年关也可如此开心,从前的她,在此时,只能是瑟缩在那些残破的屋舍与破庙中,看着别人家中摇曳暖意的烛光,听着别人的笑语欢声,吞食着路人施舍给的残羹冷炙,而师父在世时,在此时,她也不过是多烧了几个菜,和师父吃罢便无事了。
而如今,在她失去了师父之后,是他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让她也能感受得到年关的欢愉,只是现今,她的心里还藏着对他的挂念。
喧闹的爆竹声将深冬的寒意都驱散尽,有婢女拉着一茉到雪地上与她一起燃爆竹,一茉才从自己的思绪走出,融进年关热闹的爆竹声中。
听烟站在廊下,看着面前热闹的一幕,浅浅的笑容,绽开在一向冷然的面容上。
正文 车裂,春来
阿巴达小说下载网 更新时间:2012…2…16 23:50:38 本章字数:5295
漠白城里,漆黑侵袭,只有士兵手中举着的火把将原本繁华的城池微微照亮。
钟离玦负手而立在外西门城墙之上,大雪扑簌,凛冽寒风,划过身侧,带起翻飞的衣袂。
飘飞的雪花落了满身,衬得他颀长的身影有些苍凉,琥珀色的瞳,不知看向何方。
城墙之下,撩雾正与值守的士兵交谈,只见士兵抬手指往城墙之上,撩雾微微点头,拾阶而上。
厚厚的积雪,在脚步踩踏之后,留下深深的印子,不稍时,又被风雪填满。
撩雾走到钟离玦身旁,抖抖挂在臂弯上的大氅,披到钟离玦肩上,“公子,风寒。”
突然,钟离玦眉心紧拧,面色惨白如霜雪,右手紧揪在左胸膛前,修长的五指颤抖得指骨分明,似要嵌入肌肤之中,寒风之中,在他额际沁出的汗珠清晰可见。
撩雾心一惊,忙扶住钟离玦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尽是焦急,“公子!”
“撩雾,药。”钟离玦强忍着血液涌动里的剧痛,将下唇咬得充血,左手攀住城墙,艰难地开口。
扶住钟离玦双臂的双手有一瞬的僵硬,而后才缓缓伸至衣襟处,掏出一个黑色瓷瓶。
乌黑的药丸躺在手心,撩雾盯着手心里的药丸,面有迟疑,只是再看钟离玦痛苦难忍的模样,撩雾定了定神,将药丸送至钟离玦手边。
颤抖的手捏起药丸,喉结微动,原本急促的喘息才稍有缓解,琥珀色的瞳眸变得深沉阴霾。
只有如此,才能压制他体内的毒素,不论代价。
微微平复了喘息,一名士兵疾步至钟离玦几步开外的距离,垂头拱手道:“禀总帅,副将派小的来问您,白澜的俘虏要如何处置?”
好看的眉眼倏地微蹙,薄唇微启,没有温度的话自苍白的唇间响起,“车裂。”
话语轻声而低沉,搅在风雪之中有些飘忽,令站在一旁的撩雾不寒而栗,前来禀告的士兵,面上是不可置信的惧意,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应答,没有退下。
“是……小的这就去回禀副将。”半晌,士兵才颤抖着声音告退,离去的身影有些迫不及待地逃离感。
“呵……”钟离玦对着风雪呼出冷冷一口气,便转身下了城墙。
道他冷血又如何,道他卑鄙又如何,他想胜,便要胜,即便胜之不武,又如何。
眼见血色在眼前弥漫,曾经的耻辱也在眼前交叠,在长枪刺穿每一个胸膛之时,体内奔腾的血液,在喧嚣着他的嗜血快感。
撩雾的身影依旧定在城墙之上,望着钟离玦的身影,心中是道不尽的忧思,他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如今是对还是错。
身为医者,他的双手,已不再是济世救人。
远处的风雪之中,火光忽明忽暗,临死前的不甘、绝望与痛呼响彻大雪弥散的夜空。
***
春意在消融的冰雪中悄悄来临,有嫩绿的新生枝芽在光秃的枝头悄然凸起。
转眼,春近了,春来了。
和风吹过王府里的每一处,吹绿了植木,吹醒了湖中锦鲤,吹暖了人心。
一茉手捧着碎糕点,站在湖心亭里,双肘搭在围栏之上,将手中的碎糕点洒在湖中,浅笑着看湖中锦鲤争相竞食。
一名女子正朝一茉小跑而来,是拂月的贴身婢女绿茵。
“于姑娘,于姑娘……”还尚隔着一段距离,绿茵已急切地喊道。
听到绿茵的呼唤,一茉将手中的碎糕点全撒往湖中,转身,疑惑地迎向绿茵。
“茉姐姐,一茉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好像发烧了,浑身滚烫得不行,月小姐又抱着小少爷不让我们靠近,听烟公子又不在府中,满姨也出府去了,怎么办,怎么办……”绿茵气喘吁吁地毫不停顿道,她来到这璋王府已有大半年,绿茵虽不识字,却也不傻,她看得出,自一茉来到府中之后,虽是下人身份,然府中所有人对一茉的态度,却不像她们这些真正的下人一样,所以她才会在这种无人可找的情况下,找上一茉。
一茉看着面前年幼自己两岁的绿茵,轻轻拍着绿茵的背,替她顺气。
“哎呀,茉姐姐,你先别管我了,快先去看看小少爷吧,绿夏正在月园里劝着月小姐,现在想必快极坏了。”绿茵也顾不得自己,忙拉了一茉的手往月园的方向跑。
一茉虽不能语,绿茵却也将她当姐姐看待,在这种时候,有一茉在,也让她安心了不少。
脚步才踏进月园,已能清楚地听到孩子的啼哭,拂月紧张的胡言乱语和绿夏焦急的劝说。
拂月正紧紧抱着孩子,紧靠在院子的角落里,如临大敌地看着绿夏和正在走近的一茉和绿茵。
一看到一茉,绿夏便赶紧抓住一茉的手,“茉姐姐,你总算来了,我劝都劝不住月小姐,这可怎么办……”
在稍有寒意残存的初春,一茉能看见绿夏额上的细细汗珠。
一茉从没有觉得,她在这个世上,也是被人需要的。
一股暖意随心而动。
一茉拍拍绿夏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躬身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春雨浇灌后的泥土上写下一句话。
“对呀,我怎么忘了我们还会武功。”看了一茉写下的话,绿茵醒悟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初烟公子请我们来正是看中了我们会武功。”
“点住穴道。”一茉又在地上写下四字。
绿茵和绿夏互换了眼神,点点头,便朝拂月走去。
以她们三人根本无法劝住拂月,唯有用此方法,即便如此对拂月有些残忍。
双手抱着孩子,难以招架绿茵与绿夏二人合力的拂月,不稍时便被封锁住了穴道,绿夏忙把孩子从拂月怀中抱过来,交到一茉手中。
“你们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被封住穴道的拂月顿时变得面目狰狞,看向一茉的眼神仿佛仇人。
“月小姐,小少爷发烧了!必须即刻就医,我们这也是为了小少爷好!”绿茵盯着拂月充血的双眼,怜悯地看着面前这个早已不再是常人的疯狂女人。
一茉伸手抚上孩子的脸颊,滚烫的温度也令她有些惊慌,随即抱紧了孩子,朝拂月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月园。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啊……”身后拂月的喊叫由凌厉转为乞求,令一茉顿足,却也还是抱紧啼哭的孩子脚步加快地离开。
孩子烧得厉害,一茉足足照顾了他半月,听烟才点头答应将孩子送回拂月身边。
一茉有些不敢面对拂月,是听烟抱着孩子,将孩子交到了拂月怀里。
疯疯癫癫了半月的拂月在见到孩子时,才露出以往的笑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下一刻便会被人抢去一般。
一茉看着这一幕,既高兴,又感伤。
日子在慢慢流走,很快,已是钟离玦征战的第八月。
正文 紫藤花开下的归期
阿巴达小说下载网 更新时间:2012…2…16 23:50:39 本章字数:4482
盎然春意,王府里的紫藤,花开正盛。
一茉与满姨正坐在紫藤架下的石椅上,两人的手上,都是还未绣完的帕子。
王府中向来无事,下人们的闲暇时间居多,在钟离玦离开王府之后,一茉除了随教书先生习字和帮着满姨照料花草,闲来之时便是看从撩雾那儿借来的医术,学医理,和满姨学些女红。
“这紫藤啊,可是公子喜欢得紧的,当年还是我看着他植下的,那时的公子,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满姨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抬头望着结成串连的蝶形紫花,眼神柔和,“这花说来也奇,一年竟能放两次花儿。”
一茉也浅笑着抬头,紫意,暖意,暖心。
柔和的日光,和煦的春风,令此一刻的紫藤,在一茉眼中,变得悠远绵长。
“满姨……”一声由远而近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声音打破了一茉心中这一份难得的宁静,循声望去,只见是青衣小厮衔福在急冲冲地向她们所在方向跑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像后面有谁追着你似的。”满姨睨了一眼衔福,自顾低下头绣着她手中还未绣完的帕子。
“哎呀,满姨,待会儿要是您听我衔福的话,肯定比衔福还要急。”衔福拍拍因奔跑而有些紧绷的胸口,憨笑着打趣,他知道,满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总嫌他笨手笨脚,可每次晚饭他赶不上,满姨也总会给他留着。
“是王爷,是王爷回来啦!”衔福故意掖着话等着满姨抬头望他他才说,说这话的时候,能感受得到他话里的喜悦,“是听烟公子让我来告诉您的,王爷现在已在宫中面见圣上,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到府里啦!”
手中的帕子掉落到地上,惹起蒙蒙尘埃,染上帕子上一支未绣完的蓝箫。
“哎哎!满姨!您这是要去哪啊!?”衔福笑嘻嘻地说完,只见满姨忙扔了手上的女红,小跑往后院的方向,惹得衔福大声询问。
未见满姨回头,衔福定在原地片刻也循着满姨的脚步跑去,边跑边叫“满姨你要去做什么事?衔福帮您搭把手……”
紫藤架下,春日柔和的日光将一茉怔忡的身影渐渐拉长。
***
一茉与众下人一齐,站在王府大门前,不停地绞动着十指,清泠的双眼,一眨未眨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于眼前,一茉只觉衔福所说的这一个时辰,无比漫长。
突然,远处日光弥散处,有朦胧密集的人影攒动。
是他吗?会是他吗!?一茉望着远处攒动的人影,心跳骤然加速。
没有人知道,这八个月里,她对他的想念,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身影,他冰寒的眼,他左眼角下那盈盈欲滴的泪痣,每晚都会出现在她的梦中,时而温暖,时而冰寒。
她为他的担忧,亦是如此。
每每夜深人静时,她的心底,总会传来丝丝亦浅亦深的痛,就像是她感受到了远在漠白城的他所承受的痛。
可,她对叶习未的忧念,也从未断过。
一茉从未想过,她的心,要夹在这两重任是任何一方她都无法割舍的情中,痛苦,忧伤。
念着想着,眼睛忽然变得朦胧,一茉忙抬手揉了揉双眼,远处攒动的人影,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在和风中轻轻飘扬的军旗,依旧是金线绣成的“璋”字,一如两年之前的一般。
一茉的心骤然紧绷起,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每一声心跳。
齐而长的人马,还有拥簇在旁的百姓,伴随着百姓之中沸腾起的欢呼声,越来越近。
一茉能看到,骑着一匹白色马匹为首的是拢寒,并驾齐驱在其左边的是望天,其右是凝风,却未见到她日日想念之人的身影。
莫名的担忧与不安慢慢取代了喜悦感,因为她的眼神寻遍了骑在马背上的所有人,都未见到钟离玦海蓝的身影。
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海蓝的丝绸为帐布,华盖四周坠以深蓝流苏,行于齐整的队伍中,被百姓拥着。
齐整的队伍终于在璋王府前停住,一茉的心又紧了一分。
随行的士兵将围观的百姓挡在离王府一丈开外的距离,拢寒、望天与凝风才翻身下马。
“回来了。”听烟脸上露出少见的浅笑,迎向拢寒三人。
“是啊,回来了。”拢寒走上前,伸出左手在听烟胸前落下且轻且重的一拳,笑道,“府中可还好?”
“府中无事。”听烟应道,随而眼神瞟过拢寒的右臂,震惊即刻闪现在眼中。
听烟一把抓起拢寒的右臂,只然他抓住的,仅仅是一支空空的袖管,而不是本该健长的手臂,“拢寒,你的手!?”
拢寒依旧笑着,看着被听烟抓在手中的袖子,一如既往的语气听不出任何一样,“没了,在进攻鹰夜城时中了毒,废了,也就没了。”
拢寒平平而叙的语气,就像在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听烟把眼神从手中紧握的袖管移往望天与凝风消瘦的面上,发现不过短短八个月,这些与他情同手足的弟兄竟消瘦的如此之多,强制着声音中的微颤不被人察觉,“公子呢?”
沉默不语,凝风只是望向这才停止了滚动车辙的马车,听烟即刻快步走到马车前。
“公子。”听烟恭敬地立在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