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村长还承诺在江不予教学期间,她家的一切杂税都由其学生家里以及村里长老们分摊,并且逢年过节都有钱粮分发。
江不予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慎重其事,这会再反悔显然不太合适了。但是想想,以后也只是有空的时候教教孩子识字,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她应下了。
果然,在知道了要办学堂的事之后,村民们都纷纷响应村长的号召,准备在江不予家旁边选地动工,同时还决定将她家的住宅用地扩大,与不久将建起的学堂相连。
看村民们如此积极,江不予也特别画了设计图,不能破坏自己家的整体美观,还要把学堂建的明亮、整洁有特色。既然要建,就建一座特别一点的,以后也可以作为村里孩子休闲娱乐的地方。
学堂的设计参照了现代的一些校舍风格,左右墙壁对称开了四扇窗,因为没有玻璃,所以江不予将它设计成了推拉式的木质窗,漆上淡蓝色的彩漆,绘上几条垂落的柳叶枝,使其看起来简单大方又带有装饰感。
窗子相隔的墙面上挂着“勤思好问”、“诚实勇敢”、“知错能改”、“尊老爱幼”等字轴。
教室的后墙,安装了一个直径大约5米的可以转动的轮盘,形如花朵,厚约二十厘米,由很多节小盒子组成,小盒子外面可以贴上名字,用来存放学生的个人用品。
而教室的正墙,自然是用来给学生演示各种图文的。不过江不予不知道黑板粉笔的做法,只能参照团团他们学习室里的大木板,把需要展示的东西往上挂。
另外,为了节省纸墨的消耗,江不予特地在每个课桌旁都摆上一个沙盘,平时练字,就用木棍在沙盘上写,待熟练后再写到纸上。
除了用来学习的教室之外,江不予还把旁边的两个房间分别设计成了休闲室和藏书室。前者,除了可以用来休息之外,还放了围棋、象棋、改制版的飞行棋、跳棋以及积木、拼图等等,多是些用来开发智力的小玩意。后者自然不用说,是用来存放各种书籍的地方。暂时没什么规模,只能等以后慢慢积累。
休闲室和藏书室的地板和教室的土坯地面也不一样,用的是木质的,孩子们进去需要脱鞋。不过三间内室都装了斜角相对的两个壁炉,以防孩子们冬天受冻。
教室之外还有个很大的院子,边缘种些花丛树木,中间则架设了跷跷板、滑梯、单双杠、秋千、行走吊桥、蹴鞠坪等等,用以丰富孩子们的室外活动。
由于江不予的设计大多闻所未闻,所以这座学堂的建设花了不少功夫,但两个月之后,她的新居和苏田村第一所学堂依然顺利地竣工了。
当天,大部分村民都参观这所新奇的学堂,见者不无惊叹。
很快,村长找人把刻有“田园书舍”的匾额挂上在了学堂大门上,又将收集的第一批学生的名单交给了江不予。目前村里准备入学的孩子有十七人,加上团团他们总共才二十人,年纪从最小的3岁到十四岁不等,差距虽然大,但是起步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苏蔺应该已经到达都城开始会试了,而江不予也即将正式开始她娱乐式的教学生活。
江不予的启蒙教学与这个世界的大不相同,得益于前世的汉语拼音发明,以此为基础,给孩子启蒙要快速很多。只要学会了字母拼读方法,就可以自行阅读书籍了。江不予给孩子们准备的都是重新编辑过的标有拼音的书本,音字对照,识别起来十分方便。
在当初为团团他们编绘书本时,她就从苏蔺家借阅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书籍,系统地把这里的文字学习了一遍。
幸运的是,这里的文字与中国古代的繁体字大致相同。前世,她除了雕刻之外,书法也练了很多年。因为她的老师说过,书法中的笔锋和筋骨,有益于雕刻技艺的提高。所以像王羲之的《兰亭序》、《乐毅论》、《黄庭经》,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柳公权的《回元观钟楼铭》、《金刚经》、《清静经》等古人名家的字帖,江不予都多有研习,虽然说不上自成一派,但她的毛笔字法度严谨,骨力道健,还是颇有特色的。
也许苏蔺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认为江不予完全有能力开办学堂,传道授业。
每隔两天或者几天的下午授课时间,除了一个时辰的正课之外,江不予多数时间会给学生讲各种小故事,或者教他们玩启智游戏。与这个世界的书院的严谨不同,江不予喜欢将各种知识穿插在游戏中,培养每个学生的兴趣,甚至还会根据个人的还好特长,进行不同的业余指导。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这十七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特点,即使是比较笨拙的孩子,也能找到自己的兴趣并坚持学下去。当然,她自己的三个孩子进步更加明显,也许是有了竞争,他们对原来不想学的东西都开始专注起来,这对江不予来说,也算意外的惊喜了。
开办这所学堂,让江不予有些忙碌起来,平时做家务,照看后院的蔬菜瓜果,制花茶,雕刻,招待来问病的村民,帮苏何氏按摩,帮三个小家伙洗漱,上山收集植物信息,然后偶尔给孩子上上课,玩玩游戏……整个人忙得不亦乐乎,生活分外充实,时间也过得很快。
到秋末,粮食都收割完毕,这两年风调雨顺,收成很好,除去用来交税的部分,还剩余不少。但是由于边城战事愈演愈烈,粮食的价格不断攀升,各地商人开始四处收粮,连苏田村附近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这天,秦叔家的二宝用过午饭,正准备去学堂时,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在和自己的父亲说话。他好奇地走过去,才知道这人是来收粮的,收购价比以前卖给商铺的价格还略高,看起来秦叔有些意动了。
二宝立刻把他拉进屋,小声问:“爹,你要卖粮?”
秦叔点头:“这个价格很不错,比以前几年都高。”
“价格高不一定是好事。”二宝说,“我记得先生跟我们讲战争故事时特别提过,每次经久不息的战争,都会造成物资紧缺,价格虚涨。我们平民百姓这个时候,不该图小利,而应该好好储备粮食,以免遇到灾荒或者物资匮乏时,能够自保。”
秦叔想了想,感觉很有道理。卖粮不过是想给家里多积攒点闲钱,即使不卖,对家里的生活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那么,还不如听取儿子的意见。
于是,秦叔转身到门口,回绝了那个粮贩子,这人只好去寻找另外一家。
之后二宝来到学堂,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江不予。
江不予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夸赞,心底却有了警惕。上完课之后,她便去了村长家,把今天有粮贩子来村里收粮的事告诉了村长。
村长说:“这件事我知道,我二媳妇还卖了十来斗粮食。”
江不予摇头道:“村长,如今局势不稳,粮食肯定会很紧缺,我们现在把粮食卖了,将来若遇上年景不好,家又没余粮,到时候想买粮食回来都没处买了。”
村长沉吟了一会,没有说话。
江不予继续劝道:“我们村也就这几年才好过一点,粮食交完税之后还有不少富余,足够温饱。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多久,我们这会尽可能多的留些粮食,绝对是比较稳妥的做法。况且,卖这些粮食,也就比以前多赚个几百文而已。”
村长没有接话,只是问了句:“丫头,你觉得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沉默了一会,江不予回道:“我猜不出来。但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少不得还要个三、五年。”
“居然,又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战争?”村长如今五十有八,在四十几年前离国就发生过一次历经十年的战争,那时整个国家都被卷入其中,战死、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景况可谓惨不忍睹。这才安生了三十几年啊……
江不予不知道村长的思绪,只是安慰道:“村长也不用太担心,咱们村地处偏僻,只要不是被敌人长驱直入,那么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村长苦涩道,“如果战争真的要持续这么长时间,那么很快,第二次征召就要到了。”
江不予先是一愣,然后惊道:“您是说……”
村长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咱们村的壮丁在三十几年前的战争中,差不多死光了。到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又遇到了大战。想来过不了多久,村子里犹剩不多的壮丁都要被召走了。”
江不予也沉默了,以前对这个时代的战争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如今,心底却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好了,不说这事了。”村长忽然站起来,对江不予道,“你刚才说的问题,我会通知全村人,让他们不要出售手里的粮食,你放心吧。”
江不予也站了起来。
村长一边背着手往外走,一边状似自言自语地说:“村里那些娃娃,好好教吧!他们才是咱们村的希望……”
默默地注视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心想:其实这才是村里最通透的人吧!
21、逝与升(修) 。。。
从村长家出来,江不予有些感慨,但感慨过后,便觉得自己更应该好好生活,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家。
“不予丫头。”突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江不予回头看去,原来是大耘爷爷,这位老人是苏田村最年长的人,今年已有近90高龄。
“大耘爷爷,您出来散步吗?”江不予连忙过去搀扶老人,笑着说,“就您身体最好了,逛村子一圈都不带喘的。”
“哈哈。”老人乐呵呵地回道,“那是,想当年,老头子可是村里最健壮的小伙了。”
江不予抿嘴直笑:“您还没吃饭吧,去我家吃吧。”
“我也想啊!”老人笑道,“不过今儿个,隔壁的豆子说好了要给我送饭,这会回去估计就能吃上了。”
“这样啊!那我送您回去。”江不予略有些失望。大耘爷爷是个风趣的老人,可惜一生坎坷,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又别无亲人,可以说最痛苦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其实,这个村子大多数孤寡老人都是这种情况,战祸、疾病、饥饿……导致这个时代出现很多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送老人回到家,江不予又问:“大耘爷爷,到秋末了,您家的被子厚实吗?衣服足够吗?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呵呵!知道了,你送的那些我都还能用,好着呢!”老人慈祥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面带微笑。
江不予放心地点点头:“那好,您快进屋吧,估计这会饭菜都在桌上了。我这就先走了。”
“去吧,好孩子。”老人摆摆手。
江不予转身离去,她没有发现老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第二天,就有个老人过来告诉江不予,大耘爷爷昨晚过世了。
乍听这个消息,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昨天老人还精神奕奕地陪她说话呢!
直到跑到老人的家里,才确定这是真的:大耘爷爷真的去世了!那么慈祥的一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一般。悲意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滑落。
“不予丫头。”旁边一个老人开口道,“大耘走得很安详,你别太伤心了。”村里的老人和江不予关系都很好,因为江不予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过年过节送礼不说,平时也经常会嘘寒问暖。
江不予擦了擦眼泪,走到大耘爷爷身边,帮他整理仪容。
这时,村长过来说道:“丫头,这个给你。”
江不予回头一看,村长递过来一个用蓝布包裹的东西。
双手接过,轻轻打开,赫然是两本有些残旧的书籍,一本是《大华针灸术》,一本是《大华古方》。
“这是……”
村长回答:“这是大耘公祖传下来的东西,前几天他把这个放在我这里,说是等他去世后,就把这个交给你。”
“为什么交给我?”
“大耘公没有其他亲人了,他早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孙女。”
江不予双手微颤,看着手上不厚的两本残书,感觉分外沉重。
“你收着吧。”村长道,“咱们村除了苏蔺,就你学识高,这书给其他人也是浪费。不然大耘公当年也不会不学习这些东西。”
江不予看向过世的大耘爷爷,默默地将书贴在了胸口。
江不予现在还不知道,苏田村之后过世的孤寡老人,全都将自己的遗产留给了她。其他村民也没有眼红,因为这些老人过世后,田地和房屋都收归了村里,他们本身也多数没有积蓄,最后留给江不予的只是一些祖传下来的老物件和一些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在其他村民眼中根本不值一文。
而江不予,不管收到了什么,都以孝女的身份为这些老人送了终。
后来,她被苏田村的人称为“苏家之女”,意为苏氏一族公认的女儿。
这都是后话了。
大耘公的葬礼,只有村长、村里的老人和平时来往比较多的一些邻居参加,虽低调,但一切程序都比较齐全,大部分费用都由江不予承担了。
处理完这些后,江不予有好几天都难受着,把准备好好查看老人留给她的书籍的事情都搁置了。
倒是圆圆很感兴趣地翻了几次。《大华针灸术》里面配有人体穴位图,这正是这本书的珍贵之处。要知道,这个时代大多数大夫对穴位都还没有多少认识,更不用说绘制这样详尽图例了。可见,大耘公的先祖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医者,可惜后继无人,再珍贵的书籍都成了无用之物。
庆幸地是,这本书传过几代,最终落在了江不予手中。更庆幸地是,有个小子对它很有兴趣。
突然见圆圆拿着根小木棍直往手上扎,江不予忙喝止:“圆圆,你干什么?”
圆圆拿起手上的书,道:“很好玩。”
江不予把书拿过来,正是那本《大华针灸术》,里面有好几张插图,标注也十分详尽。暂时不论这本书的可行性有多大,单说著书人这份细心就值得敬佩。
翻了几页,看到圆圆睁着大大眼睛看着自己,江不予合上书本,严肃道:“这书你以后必须在我的陪同下一起看,要做试验也要我在场,知道了吗?”
“哦。”圆圆乖乖地点头,其实刚才翻了几遍,那本书的内容已经被他记住了……
见这个皮小子这么听话,江不予满意地点点头,决定今晚做他最爱吃的土豆泥。可惜,若她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别说做好吃的,说不定还要胖揍几下呢。
秋去冬来,不知是天气遽然转凉,还是老人的去世,整个村子的气氛都有些低迷。
特别当朝廷的第二次征兵令不出村长所料地如期而至时,村民的心更是如同被冬雪冻住一般,冰凉冰凉的。再征召一次,苏田村就真的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了。
可恨的战争!村民们无不悲怒。
这次诏令的期限是大年过后的第五天,到时候会有官员来村子统一记录名册,带人入军。但刚到冬至,就有几个官兵红光满面地来到了村子。
村民们无不用排斥和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路上诡异的寂静。
这几个官兵本来都是一脸笑容,但见此情景也不由得郁闷起来,暗想这个村子没事吧……
“咳!请问,苏蔺苏公子的家在何处?”一个官兵顶着压力向一个路过的村民打听道。
这村民理都没理,加快几步进了自己家,“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