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过奖了,晚辈不过是巧有所得,在场皆是有才之士,晚辈相信待会必有更出彩的诗联。”骆尹煊向众人抱拳施礼,然后退回席位。
这时从外间又陆续有题稿送至。
陈公与众人聚拢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翻阅查看。
“章兄,你在看什么?”骆尹煊见章锦徐徐摆扇的悠哉模样,似乎没有动笔的打算。
“呵,没什么。”章锦笑着回了一句,“在下才疏学浅,还是别凑热闹了。”
陈夕灏瞥了他一眼,嗤笑:“看来你刚才提议众人都参与应题,其实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偷闲?”
“看你说的。”章锦一脸无辜,“这不是更热闹点吗?”
陈夕灏没理会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副贺寿联。
“三千岁月春常在;六一丰神古所稀。”骆尹煊拿起来读道,“夕灏何不再做一首秋诗?”
“还是算了。”陈夕灏把纸稿递给旁边的仆人,道,“一副对联足矣。”
骆尹煊笑笑不再多言。
“这首诗也颇有意味。”大皇子拿起一张纸稿念道,“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
“确实不错。”王尚书点头道,“这首是何人所作?”
“内阁侍读苏蔺。”
“哦,原来是他。”陈公捻须笑道,“此子老夫见过,文雅知礼,乃万老夫子的学生,不久前才被调入都城。”
大皇子道:“本王记得此人正是陈公举荐的。”
“老夫曾接到过万夫子的信函,上述此子不但为穷苦乡民办学,还专门编著了教育孩子的启蒙书册,其内容通俗易懂,寓意深远又带有趣味,比之我们现今的教案更加便于启蒙。”
“哦?那本王倒要见识一下。”大皇子等人都露出颇有兴趣的神色。
“待宴会结束,老夫会着人抄录几份送与诸位。”
“甚好。”几人于是又把注意力转向桌上的文稿。
随着时间的推移,送上来的文稿越来越多,几位老人一一查看,把比较优秀的都挑出来,待会还要分别在内厅、前厅和中庭诵读,特别出彩的几篇将给予奖励。
不同于外间的热闹,江不予所在的隔间安静许多,这里都是贵夫人,不会参与这样的活动。但是她们在一边听得倒是兴致勃勃,偶尔还相互说笑几句。
江不予一边观察周围的动向,一边给黄紫箬布菜,黄紫箬也时不时给江不予夹上几筷子,两人一来一往看起来十分和睦,这期间黄紫箬竟然出奇的正常,连偶尔应对其他夫人的问话都很得当。
江不予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应该可以顺利吃完这顿饭了。
正在这时,屏风那边传来一仆人诵读诗篇的声音:“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作诗者内阁侍读苏蔺苏大人。”
江不予一愣,想不到苏蔺也被邀请参加了。上次苏珉走之前曾说会请他们过府一叙,但是这都过了多少天了,苏珉也没和他们联系过。
江不予朝门口望了望,不知道苏诚和苏蔺见到彼此了没有。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作诗者陈左丞庶女秋璃小姐。”
“哦?”二皇子笑道,“想不到秋璃小姐竟然也是位才女,陈公真是好福气。”
陈公不置可否地笑笑。
王尚书道:“陈家多才俊这句话可不是妄言,不说陈公的儿孙个个出类拔萃,即使是庶出小姐也不同凡响。”
“几位过奖了,过奖了。”陈秋璃有多少才学陈公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对这首诗是否真的由她所作抱着怀疑,不过在这样场合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愿这个孙女能谨言慎行一点。
“继续诵读其他的入选题稿吧!”
“怜儿,尝尝这个。”黄紫箬夹了一块花糕放到她碗中。
“谢谢娘。”江不予回神,不再多想,伸手为黄紫箬斟了杯茶,然后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端起杯子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间又传来诵读声:“诗云: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艄公一钓钩,一拍一呼还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联曰:文移百斗成天象;月捧南山作寿杯。作诗者漆斗学子苏墨承,对联者漆斗学子苏柏诺。”
噗!江不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苏墨承,苏柏诺?她没听错吧?是她家那两个小鬼?
“怜儿,你怎么了?”黄紫箬见江不予神色不对,关心地询问。
“没事,只是稍微呛了一下。”江不予放下茶杯,有些惊悚地看向屏风外。
这时又传来陈公略带疑惑的声音:“漆斗城学子苏墨承、苏柏诺?诸位大人可认识此二子?”
众人纷纷摇头。
大皇子笑道:“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艄公一钓钩……此诗真是生动别致,不过这字嘛,稍显稚嫩了一点。”
鲁太傅道:“字虽差强人意,但这诗与联确实不凡,如此才学之士竟无人识君?听名字,此二人似乎是兄弟。”
陈公沉吟道:“老夫邀请的宾客中好像并没有这两人啊。”
“莫不是陈公儿孙的友人?”
陈公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后者皆摇头表示不认识。
“这倒是怪哉了。”二皇子饶有兴味道,“如此一来,本王还真想见见这两位神秘的才子。”
大皇子也说:“这两人的诗联都十分出彩,必在授名之列,不如现在就请上来见见?”
众人皆点头同意。陈公立刻让仆人去请那苏家兄弟。
天啊!江不予忍不住想捂额,那两个小鬼是怎么混进这里的?还唯恐天下不乱地递上题稿,都皮痒了!
更无语的是那些大人们居然还让人请他们过来!
天啊!不会把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都得罪光吧!原本从容淡定的江不予此时冷汗直冒,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那两个小鬼绑回去。
入选诗联的诵唱还在继续,待最后一篇得众人认可的题稿诵唱完毕,一仆人刚好入内禀告:“苏墨承、苏柏诺两位……小公子带到。”
众人都没注意仆人禀告时的怪异神色,直到两个长得玲珑可爱的小子被带进来时,众人才面露惊异。
“小子苏墨承(苏柏诺)见过寿星公爷爷,祝爷爷笑口常开,身体安康。”团团圆圆两人一起冲首位的陈公磕了个头,然后悄悄抬眼朝周围扫视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
“好,好孩子都起来。”完全没想到来者竟然是两个7、8岁的小男孩,又见这两个小家伙在诸人的注视下居然毫不怯场、从容自若,陈公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喜爱,不忍心苛责反而和蔼地问:“你们就是苏墨承和苏柏诺?这‘一篙一橹一渔舟’和‘月捧南山作寿杯’是你们所作?”
团团圆圆对视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回答:“请寿星公爷爷原谅,这诗和联并非我们所作,而是由家母以前所教,这次刚好拿出来取个巧。”
“你们的父母是?”
“家父校尉苏诚,家母江氏。”
苏诚?谁?众人大都一脸茫然。
这时陈夕灏上前道:“爷爷,苏诚夫妇是孙儿邀请的客人。”
江不予现在就在屏风后,而苏诚则在前厅,这两个小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陈夕灏又道:“请爷爷莫怪,这两个孩子似乎都没跟在自己父母身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应题。”
不待陈公询问,团团先做了解释:“因为今天是寿星公爷爷的生日,我们很想亲手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爷爷。”
“哦?”陈公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团团圆圆同时将手上的东西捧出来。
“苏墨承送给爷爷亲手做的笑口常开佛。”
“苏柏诺送给爷爷一个安神福寿袋。”
“快,拿上来看看。”光听名字就觉得有意思,不但陈公,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两个大胆的小家伙产生了兴趣。
仆人将团团圆圆手上的东西递到陈公的桌案上。
陈公先拿起团团的“笑口常开佛”,这是个巴掌大的坐佛,肥头大耳,笑容可掬,身上还挂着个布袋,看着感觉分外亲切。但是这尊佛像与离国所尊的所有活佛形象都不一样,陈公确信自己不曾见过。于是他问:“小墨承,这尊佛为何叫‘笑口常开佛’?”
团团回答:“家母曾说‘笑口常开佛’是一尊福佛,他心胸宽、度量大,不争一时之气,方免百日之忧。有联曰: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小子送爷爷这尊佛,祝愿爷爷笑口常开无烦忧。”
“好好。”陈公摸着这玲珑小巧的佛像,十分愉悦。
大皇子笑说:“看这娃娃所送之物,再听这娃娃所说之话,本王都觉得自己是个俗人了。”
诸人纷纷点头,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对这两孩子的喜爱。
这时陈公又拿起圆圆送的“安神福寿袋”,这是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锦囊,本以为只是个粗制物件,但见锦囊上的刺绣,才察觉这绝非出自一般绣娘,甚至比起宫廷御绣也毫不逊色。不过陈公对刺绣并没太多研究,只是有些惊讶于锦囊的精致,真正让他感兴趣是锦囊里面的东西。
拿到近边一闻,立刻有一股沁人的药香扑鼻而来,感觉甚是舒畅。
“这又是何物?”陈公问道。
圆圆笑嘻嘻地回答:“‘安神福寿袋’顾名思义,是一种有助于睡眠的东西,能舒缓身心,消除头痛。只要寿星公爷爷一直把它放在床边或者枕头中,那么以后每晚都能安然入睡,无梦到天亮。柏诺送上这个‘安神福寿袋’祝愿爷爷福寿永年。”
此话一出,包括陈公在内的诸公都表现出了特别的热情,在场大多数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失眠,更不用说这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官老爷,每天操心的是太多,经常睡不好一个觉。如今听说这福寿袋竟然能帮助睡眠,如何能不让他们感兴趣呢?
一向话语不多的鲁太傅都忍不住问:“孩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个福寿袋真的有此奇效?小孩子可不能说谎哦。”
圆圆暗自鄙视:难道大人就可以说谎?不过嘴上依然肯定道:“当然,小子的奶奶也经常用,每天都睡得很香。”
“那不知……不知这福寿袋……”王尚书有意询问制作福寿袋的方法,但对着一个小孩子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圆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这些眼中冒光的怪爷爷,嘻嘻笑说:“爷爷们想要吗?想要就要告诉小子哦,不然小子不知道该不该送,又或者该送多少。”
在场几位老脸一红,陈公哈哈大笑,感觉这娃娃实在太有趣了。
“咳!”鲁太傅道,“陈老,你是不是该给小家伙们介绍一下我们?”
“好,哈哈。”陈公笑容满面地给团团圆圆一一介绍众人。
完后,王尚书道:“我们都糊涂了,这么一通介绍,这两个小娃娃怎么记得住?”
“没关系的,尚书爷爷。”圆圆笑眯眯地说,“我都记住了。最前面的是大殿下和二殿下(说着分别鞠了一躬),接着是太傅爷爷、尚书爷爷、御史爷爷……”
圆圆一边说一边拉着团团给众人行礼。
这两个娃娃实在是太聪明伶俐了,几位老大人心喜不已。
王尚书感叹道:“那苏校尉真是太有福气了。”
二皇子笑道:“本王倒是觉得孩子的母亲实在是教导有方。”
“是了。”陈公拍了下大腿,道,“今天收到两个娃娃这么精心的礼物,不见见孩子的父母实在有些失礼。来人,去请苏诚夫妇入厅来。”
这时有个仆人凑近陈公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陈公讶异地看了屏风后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江不予真是有点欲哭无泪,没想到最后给自己露脸的竟然是那两个超级宝贝!
47、夕怜就在这里 。。。
“夫人,我家老爷请您上前一见?”一仆人来到江不予身边恭敬道。
江不予尚未反应,黄紫箬便率先说:“怜儿,是你爷爷叫你呢!”
“是的,娘,我先出去一会。”江不予看着黄紫箬,神色有些担心。
黄紫箬拉住江不予的衣袖道:“女儿,你见完你爷爷记得马上回来,娘担心你又迷路不见了。”
江不予心头一窒,安慰道:“娘,我就在厅里,您抬头就能看到我,我不会迷路的。”
“那就好,去吧。”黄紫箬犹豫着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起身出去……
江不予随同仆人一起转出了屏风,刚走到内厅,就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娘。”团团圆圆见到江不予十分开心。
江不予先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恭敬地对众人行礼:“妾身江氏见过正德公以及诸位大人。”
“你便是这两小子的母亲?”陈公仔细打量她,眼前这名女子容貌周正,气质不凡,举止不卑不亢,初见之下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这名女子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正是。”江不予缓缓回道,“犬儿趁妾身不在身边任性妄为,给诸位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哈哈,哪里。”陈公笑道,“你家两个孩子聪明伶俐,老夫与在座诸人都十分喜爱。”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眼中都带着笑意。
二皇子说:“夫人的孩子可是为陈老的寿宴增添了不少乐趣呢!”
“是了。”陈公道,“两位小公子刚才所作的诗联都是苏夫人所教?”
江不予回道:“是的,因为犬儿年纪尚幼,还未能入得学堂,所以妾身平时会教他们背诵一些诗词文章。”
“这么说来,这些诗词对联皆是自夫人所作?”
江不予最怕的就是有人问这个问题,若回答“是”她会感觉心虚,若回答“不是”那还得编谎话来应付。
暗叹一口气,江不予回答:“是,皆是妾身平时闲暇之作。”
陈公眼睛一亮,赞许道:“果然才识过人,难怪能教养出如此伶俐的娃娃。”
“正德公过奖了,妾身只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犬儿天生聪慧皆是上天眷顾,妾身感激之余实在不敢居功。”
“夫人毋须过谦。”鲁太傅笑道,“孩子最易受其父母的影响,观此二子的言谈举止即可知贵夫妇的涵养。”
这时仆人进来禀告:“入选的题稿皆已诵唱完毕。”
大皇子笑道:“这次一共选出了十八副作品,皆是上品佳作,陈公可不能太吝啬哦。”
陈公哈哈大笑:“这奖励自然是少不了的,特别是今天还有两位如此特别的小才子。”
说着,陈公吩咐仆人将两块玉佩递到团团圆圆面前,说道:“这是一对流云百福,玉质上佳,长期佩戴能吸收人的灵性,希望它们能带给孩子更多的福运。”
团团圆圆看了看面前晶莹剔透的玉佩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一起看向江不予。
江不予忙说:“犬儿无状,擅自应题已是逾越,实在不能再受公之赠礼了。”
“夫人不要推辞。”陈公道,“老夫之所以送他们礼物,并非因为诗联的出彩,而是因为他们为老夫准备了两份别具心意的贺礼,老夫十分喜爱,所以想回赠一下。”
江不予想了想,觉得接受似乎也并无不妥,便不再矫情,行礼表示谢意。
团团圆圆收下玉佩,齐声谢道:“墨承(柏诺)谢过寿星公爷爷。”
“好好。”陈公笑容满面道,“好了,苏夫人,你暂且带着孩子们去隔厅和老夫的二媳妇一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