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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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民国-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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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楼含糊说出去走走。

    李方景笑了笑,没有跟他们客气,坐下吃饭。

    画楼知道李方景口胃挑剔,只叫厨子现炒两个蔬菜,热了一盘晚饭来不及上桌的水晶玫瑰鱼,下了几个饺子,还跟他解释道:“家里的厨子吃了晚饭便都回去过年,只留了当值的,弄不出花样,你勉强吃点。”

    李方景说句多谢,吃了几个饺子,菜都没动。

    他不吃简单的炒菜,更不吃重新热过的菜。

    白云归瞧着蹙眉,果真是没有过吃苦的大少爷。他行军的时候,经常啃干硬的大饼,要是像李方景这样,怕是要饿死的。

    李方景又问家里的少爷小姐呢。

    画楼说了张家宴请之事。

    李方景笑道:“从前除夕夜的宴请是我们家,如今我父亲北上,张家接了这个班。我要是早一天到,看看热闹去。”

    以前李家是俞州的首富,李老爷子北上,把家中能带动的财产全部带去,剩下带不动的也叫李方景悉数折卖,去了香港。

    不到一年光景,偌大李家从俞州上流社会销声匿迹。

    他说的轻松,脸上不见愁容,倒让画楼和白云归接不上话。

    半晌,画楼才问他:“怎么除夕夜才到?”

    说起这个,李方景一肚子怒气,跟画楼抱怨:“我本想坐船,又怕遇上阴雨天耽误功夫,便乘坐了列车。哪里知道,总是管制。南下北上的官员众多,芝麻大官都要给他让路,真是气死了。”

    画楼附和着抱怨几句,又问他:“你不好好留在香港过年,这关口跑回来做什么?”

    李方景神色微黯:“我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让我北上探望。九月份发的电报,我半个月前才收到,这才急忙赶路。如今……”

    都三个月了,倘若情况不好的话……

    这等家事,外人的安慰若隔靴挠痒。

    “我原本不想在俞州耽误,只是想起些事,想和督军说说。”李方景看了白云归,又看了画楼。

    母亲病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他还专门在俞州顿留,又不能等到初一,除夕夜连夜拜访白云归,说明此事急切重大,他不好电报或者差人来说,只得自己登门。

    是政治上的事,画楼欲起身离开,便听到白云归淡然开口:“怎么了?”

    李方景顿住,眸光轻轻从画楼脸上跃过,画楼已经起身。

    一旁的白云归拉住她的手,轻声笑道:“坐下一起听听吧,回头我还得转述给你,空费口水。”转头对李方景道,“我的家事不瞒夫人,政治上的事她也懂轻重,你直言无妨。”

    李方景眼眸里的错愕一闪而过,道:“督军的老家是冀地吧?我母亲身边有个能干的小丫鬟,是我安排的人。她传来消息说,曹疏钟正在跟日本人接洽,可能会成为日本人在中原地区的傀儡。而曹疏钟的地盘跟冀地相接。冀地势力单薄,就算他们不想主动投靠,亦抵不过曹疏钟的铁马大炮。这件事做的隐秘,我大哥是曹疏钟的谋士,才听闻了风声,跟他身边姨太太透露几句。他的姨太太也是我的人,把消息告诉了那小丫鬟,转而告诉我。”
 
  画楼低头喝茶,不置一词。

    比起白云归,李方景的生活更加疲惫。

    他母亲、大哥身边都有他安排的人,家人对于他都是政治。

    内有军阀割据,外有列强环伺,心怀社稷的男人往往步步算计,处处经营。从前觉得白云归的生活复杂,可是比起李方景,他的生活简单得多。

    青史留名岂是简单的?

    可能这就是为何后世李方景依旧大放异彩,而白云归销声匿迹的原因。

    他厌倦了这等尔虞我诈,而李方景甘之如饴。

    白云归是军人,李方景是政客。 
 
    白云归猛然站起身子,逼视李方景:“消息可靠?”

    李方景脸色严肃清冷,倜傥眉眼有凛然煞气:“可靠!”

    “你需要我做什么?”白云归顿了顿,才问道。

    李方景可以为了慕容画楼只身闯俞州,同柳烨周旋,却不会好心好意平白便宜白云归。这等重要消息透露给白云归,自然是想换取利益。

    “那批军火,我要回一半!”李方景也缓慢起身,两人静静对立,目光锋利相接,空气中寒意骤增。

    那批军火,是曾经李方景劫下华侨送给曹疏钟的军火,后来他用这批军火作为见面礼,投靠了白云归。至于那批军火,大约还在香港。

    “我说过,那批军火,不打国人,可曹疏钟要做日本狗!”李方景态度虽然瞧着清冷,却异常坚定。

    “曹疏钟有钱,他的部队装备精良。你手上没有人,光有军火不一定斗得过他。”白云归声音松了几分,“你还有别的路?”

    “打仗靠的不是武器,而是人。”李方景笑容自信而张扬,“我和北方有关系,只有你同意,明日婉儿会帮我运军火北上……白督军,我没有功夫耽误了。如果你没空,你的家人我帮你转移,确保他们安全无虞。”

    明年,李方景二十九岁了吧?

    画楼记得史书上的描述,他二十九岁那年成了北方内阁政府的军事次长。

    是不是因为这次?

    可曹大汉奸并没有死,在往后的历史上,他还做了很多祸国殃民之事,直到抗战胜利前才被消灭。

    “白某的家事,自己会处理,不劳你!”白云归道,“既然你有把握,那批军火你全部拿去。当初我们有言在先的,原本就是你赠送给我。后来是我冤枉你,就问过你要什么补偿的,你没有接受。这些军火,算作补偿吧!”

    空气里有些莫名的窒闷。

    李方景眉眼的傲色缓缓褪去,恢复了风流公子的妍态。他垂眸,修长羽睫在眼底投下阴影,片刻抬眼,幽深眸光落在画楼脸上。

    似强光猛然扫来,画楼眼睛有些疼。

    “好,我接受!”李方景决然道,眸子里却有浓郁的悲怆。

    当初他被白云归误会,差点丢了半条命。

    误会解除时,白云归问他需要什么补偿,他说他要慕容画楼;如今,他接受了白云归的补偿,便是说,他承诺此生不会染指画楼。

    他懂白云归的意思,白云归亦懂他的选择。

    而画楼更是瞧得分明。

    她没有失望。

    第一天认识李方景,画楼对他好奇,而后的相帮,多少是惜才与算计,希望和他结下生死友情,将来对她有利,毕竟他迟早会位高权重,这样的人脉对画楼很重要。

    结交李方景的目的,和她结交章子莫异曲同工。

    再后来,她跟李方景的相处,生出了真正的友情,有些惺惺相惜。为了他,她两肋插刀,奔走相救。

    倘若说有过心动的瞬间,亦是感情的身不由己。

    那是最初的萌动,早已被画楼扼杀。

    她原本就不是他应该惦记的人。

    此刻听闻他亲口承诺放弃,画楼没有失望,只是心疼。

    这个男人为了事业,可以不要亲情、不要爱情,他要走的路孤单又悠长。可政治之路,民族独立之路,便是这样一条悲凉之路。 
 
  万骨铺垫,鲜血浸染。性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感情?

    所以他被人崇敬,两百年后依旧万人敬仰。

    “既然督军同意了,你让婉儿准备,好接应你。需要用督军的电台发报吗?”画楼也施施然起身,好似再说简单的家务事,“今晚是除夕,我让佣人收拾客房,你住在这里吧?”

    李方景看了白云归一眼。

    “我的电台可以借给你用。”白云归开口道。

    “多谢。”李方景的笑靥似春花般绚丽。

    白云归带着李方景出去,给香港那边发了私密电报。等他们回来,早已过了十二点。

    而白云展和白云灵依旧未归。

    画楼笑盈盈立在门口瑶阶上,跟他们说新年快乐,刚刚那些政治的沉闷被她瑰丽笑容冲淡。

    白云归轻轻拥了她,说新年好。

    画楼亲自带李方景上楼,气氛松弛下来,两人打趣着说笑。

    “你怎么不问我,上次来俞州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见卫安远?”李方景突然问她。

    卫安远,是卫幽的父亲,当时的北方内阁总理,如今的北方政府总统。

    他说,他跟北方有关系,就是说他跟卫安远有关系。
………
第二百一十九节

    画楼顿住脚步,回眸凝望他,屋里淡金光线掩映着年轻英俊脸庞,倜傥神态暗含自嘲。

    她声音袅袅轻柔:“我总记得你说,我们之间,永远无算计。”

    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岂能永远无算计?

    和平年代,他只是富户公子,心中所想所念是软玉温香,画楼相信他会选择纯净的感情。

    如今这个年代,一个政客碌碌无为,便是庸才。

    她若是觉得他无算计,只会儿女情长,未免小瞧了他。

    这个男人,不是混迹花丛的风流大少,他有理想有手腕,这方乱世必定成就一番惊天伟业。

    史书上的李方景,便是这样雄才大略的男人。

    从小女儿情长的角度去评价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他,是不是管窥蠡测?

    所以她顺应他的想法。

    这样的李方景,才是她印象中的李方景,才是她欣赏的男人。披着深情的外衣,谋算伟大的事业。小男人心中只有女人,大男人想的是苍生。

    如今的形势,便是内忧外患。家国都保不住,用什么都保住女人,保住爱情?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动乱年代的儿女情长,最是苍白无力。

    李方景身姿微顿,沉默半晌,最后才道:“我以为你会怀疑。我那次来,并不是为了见卫安远。可是卫安远临走的时候,我见过他。”有些怅然道“你应该怪我来意不纯。”

    画楼轻覆了羽睫,将情绪缓缓收敛,再抬眸,已有凛然傲色:“我瞧不起为了个人私欲利用女人的男人,更加瞧不起家国动乱时只顾儿女情长的男人。李方景,我一直以为你是心有大志的人,岂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同你计较?你若是不顾我,便会在到来之初跟卫安远联系而不是最后。我知道你生命里有多少私情,更加知道你竭尽全力给了我全部。哪怕跟别人的比起来微不足道,却是最珍贵的。”

    李方景定定望着她。

    淡金色灯光下,她若早春晨曦中的迎春花,吐着娇蕊。明明那般嫩艳,给人的不仅仅是明丽和娇柔而是初春的希冀,是勃发的生命力,支撑着他未来这坎坷又孤独之路。

    有个人不能相随,却理解、体谅、支持。

    不是虚无缥缈的辞令而是切切实实的信任。

    “我不应该怪你任何事……”说到最后,画楼眸子里涌现出坚毅。甚至那坚毅里,有些绝情。

    李方景不是她的谁,没有必要为了她做任何事,所以应该不应该,不是她能要求的。

    李方景愣住,沉默无语。他深吸一口气笑容轻盈遮掩了所有情绪:“大过年的,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是件银狐皮坎肩。

    银雪色的坎肩掩映下,她肌肤若初雪般晶莹白皙。

    望着她皎洁脸颊,看似弱不禁风的娇嫩实则坚韧顽强。他想起了腊梅雪,冬日落在红梅花瓣的那抹雪晶莹芬香,纯白无暇却是冬日最严酷的冷。

    “对了,我有件事跟你说……”李方景倏然起来,把客房房门关起来。

    画楼微愣。

    “吴家四太太,便是吴时赋的发妻,是不是与你要好?”他折身回来,脸上敛去风流神色,肃穆跟画楼道。

    画楼心中一顿,采妩是从香港去美国的,李方景又刚刚从香港来,难不成是采妩出事了?

    她垂眸,假借抚摸那银狐坎肩,把情绪深藏,声音里有几分焦虑和愁苦道:“是啊,我同她要好。可最近她总是不来看我,连我的婚宴都不来。吴家说她不见了,我派人去打听,也说她失踪了,不晓得怎么回事……”

    “她去了香港。”李方景低声道,“在船上不太舒服,晕船,又染了风寒,不停咳嗽,下船时在码头就昏倒了。”

    画楼倏然抬眸望着他,眼眸里有莫辩神色。

    “特别凑巧,那日码头一批货有了问题,婉儿和奥古斯丁去码头验货,正好看到她。婉儿对俞州那些妇人印象深刻,觉得她背影像熟人,又只身昏倒在码头,便送她去医院。医生说可能是肺炎……”李方景声音轻若晨雾,似朦朦胧胧的,画楼听在耳里,似不真切。咳嗽引起了肺炎?

    “然后呢?”画楼不顾敛住情绪,往李方景身边挪近了几分,“她现在可好?”

    “香港医疗非俞州可比,能治好。我离开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精神不错,人亦乐观开朗,说定然会好起来。她还跟我说,她要去美国,是偷偷从吴家跑出去的,让我回俞州不要提她的事,只当没有见过她。”李方景提起夏采妩,语气里有赞许,“吴时赋非良人,她是个勇敢的女子,我愿意替她保密。只是想着你们要好,告诉你一声,她在香港,一直治疗,后天有个手术……”

    “你和婉儿都要北上……”画楼眉头微锁,呢喃道。

    听到夏采妩是离家出逃,画楼没有半分诧异,李方景便明白,这件事她知晓,不免扬唇一笑。

    这一笑,似冰水泼下,画楼顿时清醒不少。

    她无奈笑了笑:“她虽然不曾告诉我她要走,可是我知道,还去码头送过她。”又道,“你和婉儿都要北上,留了可靠的人在香港照顾她吗?”

    “香港的生意全部都是奥古斯丁打理,他走不开,婉儿便把夏采妩托付给他照拂,也帮她雇了尽职尽责的护工,她没有问题。”李方景道,“你放心,奥古斯丁虽是男人,对女人身上心思细腻。他听说夏采妩是逃离那段老式又糜烂的婚姻才走出,对她也很倾佩。”

    画楼对爱德华.奥古斯丁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手上戴着碧玺扳指的高大英俊男子,笑容深刻,眼眸暧昧,看不清他面具下的本性。

    她微微蹙眉。

    她母亲苏氏身子不好,苏捷又年幼,白云灵二月初的婚礼,霖城可能要被日本人侵占,她身上一堆事,此时此刻不可能去香港看望采妩。

    更加不可能让别人去。

    “吴家一直在找她。”画楼告诫李方景,“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不管吴时赋怎样可恶,毕竟是旁人家事,咱们能看热闹,却不能插手。”

    “我明白。”李方景笑,“依着你的聪慧,我早就猜想你知道夏采妩出走之事,告诉你一声罢了。”

    画楼从客房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白云灵和白云展依旧未归,年轻人在一起玩闹,总是容易忘了时辰,画楼叫了副官去张家偷偷打听情况,只要人还在张家,就不要打扰他们的玩性。

    副官应声而去。

    慕容半岑住在了苏氏的小公馆。

    白云归在书房,他的几个谋士来了,周副官说他们商议大事,让夫人先休息。

    凌晨四点,李方景起床准备离开,却瞧见餐厅亮着灯。水晶吊灯繁复枝盏将餐厅照得纤毫毕现,慕容画楼一席碧翠色绣牡丹盛开纹滚水钻金边旗袍,灼艳潋滟;又披了李方景送的银狐坎肩,雪色肤光似白玉润泽。

    “吃早饭。”她笑盈盈道。

    桌上的小米粥正热腾腾弥漫着馥郁清香,配了简单小菜,令人胃口大振。

    “你没睡?”李方景嗔怪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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