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伊迪丝,伊迪丝·埃里萨蒙,欢迎来到我的庭院!”她欢快地向来路不明的少年做着自我介绍。
也许是被伊迪丝的热情吓到,少年的声音有点不自在:“你是找不到我的……你叫我修好了,还有,这里不是庭院。”
伊迪丝从床上蹦下来,摸索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胡乱找了一番拉开窗帘指着外头道:“修,这里就是我的庭院啊,你没有嗅到草坪上的花香吗?”
视角转到窗外,我终于理解少年所说“这里不是庭院”的意思了,外面是黑漆漆的钢铁之都,拔地而起的高耸铁塔之间被空中桥梁织起遮天蔽日的铁网,伊迪丝和昆汀城主的城堡是永夏岛上最高的一栋建筑。
伊迪丝闻到的花香来自窗外铁丝上按一定构图放置好的数十个小铁盒,看上去像蜜蜂和蝴蝶的小型机械不断于其中流连往返。
“外面没有草坪,也没有花,外面……”少年——修的声音戛然停止,“城堡中的宴会是你的生日宴吗?你是这座岛上的贵族?”
伊迪丝维持着手指窗外的动作,“我不喜欢他们。”她靠着窗站了会儿,深吸一口气:“修,现在外面是什么季节?”
从城外雾蒙蒙的天空与岛外青灰色的大海难以看出当时的时节,修沉默了很久,一直到伊迪丝出声呼唤他才艰难地开口:“是夏天。永夏岛只有夏天。”
“夏天的话,丁香花不会开。”
伊迪丝的头发被室内的人造风吹动,一双盲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
“……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再见。”
修给伊迪丝许诺了一个口头上的约定,影像到此结束。
看完了手中黄|色碎片的记忆,我和凯恩交换了碎片,凯恩的蓝色碎片中回放的是修把伊迪丝带出城堡在街角巷落四处游玩的景象,伊迪丝的第三句梦话“你牵好了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就是发生在这段回忆当中。
回忆里伊迪丝的手蓦然悬空,喃喃感叹“真神奇”,修让伊迪丝陪自己从窗子直接跳下去,他说:“跟我产生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你的身体也会变得透明,你的体重将轻若鸿毛,你的存在将暂时从此处消失,只要我们的手不分开,没人发现得了你。”
之后我连伊迪丝都看不见了,我的视角随着他们飘了下去,有点像在玩第一人称的□□g游戏,落地后视角摇晃,他们跑了起来,如同日剧必备桥段般,他们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不停狂奔,直跑到缺乏运动的伊迪丝气喘吁吁显出身体。
这一段回忆让我不得不相信修是真实存在而非伊迪丝的妄想,变得透明啥的伊迪丝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是凯恩也不会这种魔法。
他们停下的地方是一个没有人类也没有机械人的小巷落,伊迪丝倚靠着铁皮墙坐下,转过头微笑着和修闲聊。
“修,你的心跳得真快。”伊迪丝的鼻尖挂着汗珠,“不过我的心跳得比你更快。”
“你需要多吃多动,那种不长肉的药别再吃了。”修关心地说。
“我真的有变透明?”伊迪丝突然问道,她的手指一圈圈绞动着自己的头发,“从房间里逃出来时就像在做梦一样,没想到真能安然无恙地落地。修,你是梦还是风?”
气氛变得寂静。
“能把东西刮起来的是风,能把东西变得透明的是梦,你两样都做到了,那么你是什么?”伊迪丝吟诵着像是诗歌里的话语,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修的回答是:“在你还能和我同调的时候我就是一阵风,不能和我同调了……我在你的回忆中就是一场梦。”
——看不出来这小子真会泡妹子,好听的话说得头头是道,我得学着点回去哄凯恩。
他们的关系比第一段回忆时亲密了许多,伊迪丝也格外开朗,她主动告诉少年自己的小名“莉兹”,让修以后就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修便笑伊迪丝“真是个大胆的大小姐”。
老实说他们的打情骂俏看得我挺不舒服的,难道我和凯恩平时也是这么秀恩爱的吗?哪怕只看得到伊迪丝一个人她身上那堆粉红色的泡泡也快溢到我嘴里来了啊!齁的!
从蓝色碎片的影像中脱离,我紧接着拿过了迪特的黑色碎片。
迪特的这枚碎片中伊迪丝请求修教导自己修一族的语言,修一开始拒绝,后来在伊迪丝的百般缠磨下他心软地答应了,学语言的情形略过不谈,伊迪丝成功掌握了一门平时压根儿用不上的外语,电波指数再创新高,事后修赞不绝口,大力夸奖伊迪丝“很有天赋”。
也就是说雨夜那晚我在豪华客房门口听到的梦话并不是什么精神病人的病发现场,而是伊迪丝从修那儿学到的异族语言。
这样少女漫画气息十足的故事不是我所好,但还没到让我打瞌睡的程度,我们三人互相轮换着观看好了三个不晓得对完成任务有何作用的影像,恰逢莫妮卡适时地醒了过来。
她茫然地左看右看,忽然指着我尖声大叫:“是你偷袭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遗忘药粉失效了?!细想又觉得不对啊,动手的是凯恩和迪特啊。
凯恩也相当震惊的样子,瞧瞧,他的手都伸进背包准备拿“白翼”了,目测要是莫妮卡说出伊迪丝三个字他的法箭就会立即招呼到修女身上去。
树下的莫妮卡揉了揉后背扁扁嘴,语气愤慨:“你们这群……诶?……”她抓着头哼哼着想了会儿,我心惊胆战地等着,遗忘药粉只有艾比斯有,我并不想在同一人身上用第二次。
莫妮卡耸下肩膀,没有提找到伊迪丝的事,看样子她放弃了无果的思索,我拉开衣领扇了扇冒出的冷汗,悬着的心碰了底。
“你不去找妈……弗莱德队长了?”我试探着问她。
莫妮卡拍拍深蓝色的修女服站起来,攥着她的长杵甩了我一个白眼。
——这姑娘几个意思……!
女人心,海底针,难懂。
莫妮卡拖着长杵踩索桥去了,剩下的我们仨面面相觑。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脚步随莫妮卡撵上,凯恩见状迈动腿跟着我走,一边在我身后掩饰性地干咳一声,可惜当我回头时他没能藏住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迪特还是老样子,裹着一身烂黑布与背景完美融为一体,连走路都像在漂移。
……
我怀疑莫妮卡的前世是条狗,她找人的技术一等一好。
我们和弗莱德的无情商队在寂静潭会和,莫妮卡如小鸡扑向母鸡似的皱着脸朝弗莱德扑了过去,弗莱德灵活地一让,莫妮卡扑了个空,瑞利及时扶住了她。
这小修女前面跟我们打怪时全程站着划水,别说是丢个治愈术,她手指都不带动一下的,现在看见弗莱德知道热情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好哦妹子。
弗莱德越过莫妮卡走到我面前道:“怎么样?”
我装傻说:“不怎么样,没找到。”
弗莱德听罢挤挤眼:“我们找到了,不过她溜得很快,完全不像一个盲人,眼珠子还会转,跟了两分钟就跟丢了,功亏一篑。”他摊了摊手。
我心口的另一块石头尘埃落定。
“没关系,明天再来找嘛。”我假装没看到温莎妮娅手脚并用的暗号,态度坦荡地给弗莱德打气。
和弗莱德跑题寒暄了会儿,眼见温莎妮娅的脚快把地跺出一个洞,我识趣地结束没营养的对话,唆使一行人在太阳下山前蹂|躏了独角兽一回传送出图灵山。
冒险地前薇雅和她的机械军团尚在原地翘首以盼,弗莱德留下向它们汇报进度为零光蛋的战果,我们旅馆四人则抛下莫妮卡和瑞利飞快离开了元素门区。
第56章 真实?妄想?
当弗莱德向我透露伊迪丝可能并非盲人时我的注意力还放在他们有没有追到伊迪丝上,等现在进入城镇静下心来一回想才觉得毛骨悚然,大夏天的背上寒风嗖嗖。
——莫非伊迪丝在装瞎?
依稀记得当我还不是勇者时看过一个恐怖故事,说是有个精神病人白天都很正常,晚上却会偷偷拿着水壶去给走廊上的假花浇水,当时也是桑拿天,我却像脱光了衣服躺在雪地里一样透心凉心飞扬。说不出到底可怕在哪里,但战栗的感觉如蛆附骨纠缠不去。
因为无论是用盲文写的日记还是记忆碎片中的几个影像都足以证明伊迪丝目有残疾的事实,更何况雨夜那天我还面对面清楚地打量过本尊,她空无一物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难道说伊迪丝的视力一下子恢复了?
也不该。不管伊迪丝是不是天生失明,她在黑暗的世界里活了那么多年,一夜之间回到光明不可能像弗莱德说的那样跑得那么快,弗莱德的原话可是说她“完全不像一个盲人”。
硬要找伊迪丝不是盲人的证据也不是没有,薇雅述说的怪癖中有一条是把写好的日记剪成碎片,如果伊迪丝是盲人的话为什么要把盲文板上的日记拓印下来?拓印下来后又为什么要剪碎?
我试着推导她的心理活动和精神状态,只能想出她要把日记给别人看,中途又放弃了这个猜测。
永夏城主的城堡中除了伊迪丝和昆汀都是机械人,昆汀为了照顾女儿的先天不利,配备在城堡中的机械人都安装了识别盲文的机能,伊迪丝究竟想把日记给谁看?不会是给修看,她应该会直接告诉修,那么对象就只有未来的她自己。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伊迪丝是要把日记存进时光胶囊埋入土里,毕竟她后来把这些日记都剪了个粉碎。她的动机想必和自身的毛病有关,失忆症或是人格分裂,甚至抑郁症都有一定的可能性。
需要更多的情报……不知不觉地我的脑海里涌出了这样的想法,人果然是好奇心旺盛的生物,对未知事物总是抱有无穷无尽的探索欲和挖掘欲,伊迪丝是,我也不例外,上次石像鬼失窃时就是这样,线索收集到一半后根本停不下来,明明对一切棘手的东西都生有厌烦情绪,结果一旦探知的*超过了偷懒的*就孜孜不倦地摸着绳子末端往前爬啊爬,俗称作死。
为了寻求真相,我踏出了决定性的一步:“温莎妮娅,能说说你们找到伊迪丝时的具体情形吗?”
温莎妮娅看上去早就憋不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跟前来,一张口就是滔滔不绝的大段话,说了半天说不到重点,大意是我们完成任务的时候他们小队还在半山腰瞎晃悠,得到任务说明后温莎妮娅想尽办法拖弗莱德的后腿,他想往右她往左,他想往左她往右,温莎妮娅还用陷阱聚集了一堆怪拉到弗莱德身边,趁弗莱德对怪物一顿胖揍的当口温莎妮娅开着鹰眼找到了踏上回程的伊迪丝,运气不好的是弗莱德也发现了,他拖着怪就往伊迪丝那儿凑,还没赶几步伊迪丝就拔腿开奔,不撞树不磕绊,牛皮小皮鞋被她穿出了奈克跑鞋的风范。
“眼睛转得骨碌碌地,身手也很矫健,和记忆碎片里的娇弱大小姐一点也不像。”温莎妮娅说着把她那份日记残页和青色的记忆碎片呼啦啦都掏了出来“啪”的一声拍给我,“日记我剪过了,你直接拼吧。”
我取出另八张残页,温莎妮娅的那份很容易就补进了空缺处,补足的主要是第四件事的内容和空白的【某物】,让我惊讶的是【某物】处写的竟然是‘妹妹’,这个永夏城主搞什么飞机,有亲生女儿不管,还要费时费力去折腾一个机械版的。
至于第四件事的补足部分,伊迪丝在日记里写了她对现状的不满与对未来有修陪伴的日子的展望,最后她以“在城堡中的生活很枯燥,我期待着修的到来,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这句话收尾。全篇只字未提修告知她城堡里不存在庭院的事,她或许还没尽信,又或许尚在逃避。
接下来看了温莎妮娅的青色记忆碎片。
这枚记忆碎片中影像的背景音乐较为不同,用矫情点的话说就是有那么一股淡淡的忧伤,悠扬的小提琴与清灵的风笛声两相交织谱出带有缠绵之意的调子,像一个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失恋却还想多贪点温暖的少女哼出的歌谣。
修和伊迪丝闲谈时说到了永夏岛外的红日霞云和大海蓝天与钢铁都市单一的金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沙滩上蜿蜒的海岸线好比把科技跟自然,机城跟人间分离的分割线。
伊迪丝听得很入迷,饶有兴味地问:“红色是温暖的颜色吧,代表着太阳和鲜花这些美好的事物,而蓝色是冰冷的颜色,代表着死亡和永恒的寂静。”
修否定了她偏执的论调:“红色也可以是冰冷的血液,蓝色也可以是夕阳下温暖的海面。到底是温暖还是冰冷不是由颜色决定的,是根据你……”
大概是顾虑到伊迪丝双目失明,他没有说下去。
伊迪丝撑着头道:“修就像温暖的海面,而我……”她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我是冰冷的血液,没有人给予温度就不会流动。”
“你又胡说八道了!”修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
伊迪丝的头发微微晃了一下,她眯起眼笑着说:“修又摸我的头了。”
修愤愤地道:“你应该是……”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飘浮,似乎在后悔冲动之下的鲁莽开口,但他还是把剩下的话吐了出来:“你正处于一生中最灿烂的年华,有最活波的颜色跟旺盛的生命力。你不是冰冷的血液,应该是沐浴在金色阳光下尽情舒展花瓣美丽又温暖的鲜花。”
“修是个诗人呢。”伊迪丝撒娇着调侃。
“你……”修的声音有点恼怒,接着叹了口气,“算了,你还太小。”
“修也不大啊,我差不多能听出来,你比我高不了多少。”伊迪丝伸出一只手在头顶比了比。
“因为我们一族就是这样,把同波调意识体汇聚凝结后的类人形载体最大也只有你们人类中小孩子的模样。”修反驳说,“但是,我可比你大多了!”
“……有点像长不大的彼得潘呢。修,我想去看一看海。”伊迪丝的笑容甜得要滴出枫糖浆来。
我默默睁开眼睛把青色碎片转交给了凯恩。
——满满一碎片的少女文艺风虐狗,温莎妮娅她是怎么看完的。
等凯恩也微红着脸看过了碎片,温莎妮娅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是不是超想举起火把!”笑罢她找我讨要了我们这边的残页和碎片。
她虽然没说完,我也可以想见她的下句是什么——让你们平时瞎我眼。
没过多久弗莱德三人追了上来,弗莱德的意思是伊迪丝往图灵山深处跑了,天又暗了,明天天亮之前肯定不会下山,我们可以和机械军团一样在元素门前守株待兔,抓她个措手不及。
“你也知道机械军团做的这个打算,我们哪儿还分得到羹。”温莎妮娅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蠢大哥的脸,“你就不怕她在上面躲个十天半个月。”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