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rpg里开旅馆的勇者- 第38部分

　　　　它当然是莉莉娅。

　　　　【修和他的族人们生活在童话里才有的世界，那里的太阳永不落下，没有春天以外的季节，山河湖海一草一木都会说话，他们的繁衍是通过近似神交的方式实现，孕育出的下一代很快就能生成完整的人格，种族年龄也极长，几乎达到永生的境界，若是父亲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一定……我真想成为他们的一员。】

　　　　【今天，修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我们去海边看了夕阳，看着看着他说，我若是再和他接触会回不去原本的世界，我的存在感会慢慢消失，我的意识也会慢慢脱离身体，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正经严肃。

　　　　我问他，我也会变得透明吗，我听到他默默点了点头，我说那多好，我能和你们一样，他又摇了摇头。

　　　　不知怎么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永远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会成为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修的生物，在没有容身之所的夹缝中直到意识消弭。

　　　　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薇雅，不喜欢父亲，不喜欢妹妹，除了母亲，我不喜欢永夏岛上的任何东西，把自己变得和机械人一样的人类们活着也只是被机械人左右的行尸走肉。我多想修带我走，但我们一共逃了七次每次都被薇雅找到，下一次，下下次，以后一定也都是同样的结果，有母亲在薇雅就能无数次地把我找出来，修用同化把我藏起来也没用……这样下去，还不如去夹缝中，我宁可去过死寂而孤独的日子。

　　　　当时我的脸上有湿润的水珠划过，我知道我在哭，然后脸颊上就有了轻柔得好似发丝拂过，又好似指尖接近时绒毛竖起的错觉。

　　　　也许，修吻了我。

　　　　他哽咽着说，还有个办法我一直没告诉你，莉兹，我把我的能力全部交给你，你会获得自由。

　　　　我看不到，可是感觉到了阳光从我身上消退的过程……夕阳完全坠了下去，因为覆盖在我身体上的温度下降了，我的脚边刮起凉风，他的手离开了我的手，我又再次确确切切地看到了眼皮外的景物，烧灼感使我脑子眩晕，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变成了他。

　　　　我不安地喊着修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巨大的惊骇把我淹没，浑身涌起不真实感，待我努力睁开双眼，我彻底融入了现实的世界，也彻底失去了最重要最珍视的他，与复明同往的是修心跳声的消失。

　　　　他像一阵刮过我发梢的清风，只给我留下了一个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美梦。

　　　　耳边充斥着许多声音，海风，海潮，鸟鸣，鱼跃，云涌……除了修。

　　　　我与黑暗告别，与修告别，回归了永夏城。

　　　　我又呼唤了修，一次次地呼唤修……没有回响。

　　　　我呜咽了好一会儿，终至嚎啕大哭。

　　　　为了修，下次的逃跑计划一定要成功。】

　　　　【一周前，逃跑失败了，可能是我表现很好，这次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我用了修留给我的能力吞噬了薇雅的意识，化为透明的清风在空中尽情地飞翔，越过大海，高山，然后坠落。

　　　　修的能力，是一次性的，这个事实让我几乎崩溃，他的牺牲根本就不值得！我被新的薇雅抓了回去，这台新的薇雅意识力比上一台高了很多，修残余的能力不足以破坏她了。

　　　　机械人的意识虽然小到无法计量但确实存在，这么说它们也能算活着的生物？……我不接受，以分走母亲意识的方式活着什么的太恶心太荒唐了！一想到城里每一台机械人都是蚕食母亲生命力的吸血虫我就想毁灭这座城！父亲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丧尽人伦的事？就算他为千万人创造了幸福，最终也只是为人类的毁灭加了把火而已！

　　　　……

　　　　我要逃，我活着的意义就是逃跑，没有我的话父亲也不能随心所欲操纵母亲和妹妹了吧……】

　　　　来不及抒发感想，紧急关头没有时间给我耽误，我拿起白色的记忆碎片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我震惊得无以言表，这枚碎片里的记忆不可能是伊迪丝的，这枚碎片……

　　　　我咬咬牙，把几个影像再看了一次。

　　　　白色碎片中空无一物，绿色的光团上方飞舞着一束束流星般的荧光，它们互相交错撞击，接触时发出悦耳的声音，我从这枚碎片中感到了愤怒的情绪，当这个情绪越来越浓烈，一大片荧光便涌了过来包围着“我”，试图安抚“我”，“我”一直在发出讯号，想说服荧光们做点什么，遭到了它们的拒绝。

　　　　红色碎片中展现的是一具腐烂程度严重的无头男性尸体，不知是几号的薇雅弯着腰用各种工具切割处理看上去像是永夏城主昆汀的遗体，缸中之脑莉莉娅的脑电波剧烈抖动着，另一台薇雅发出凄厉的尖叫，第三台薇雅对尖叫的薇雅说：“妈妈，我杀了他你应该高兴才是，这样姐姐就不会变得和你一样了。要不这样吧，我让姐姐也加入我们的行列，反正他早做好了姐姐的容器，活在机器中有什么不好呢，不会死，还无所不能。”

　　　　紫色碎片中伊迪丝一跃而起，在跳到半空时整个人透明化，随即视角转到追赶而来的薇雅身上并一头扎进了薇雅的身体，“我”在薇雅的体内光速流转一圈，大口吸收了什么东西，钻出来后薇雅手脚失调头顶冒烟，视角又转，“我”追上了飞翔着的伊迪丝，和她欢笑着享受飞在空中的感觉。

　　　　褐色碎片中的记忆是伊迪丝和修相处的最后一幕，伊迪丝的头发被斜阳镀上浅浅光晕，她静静地哭泣，“我”跪下去靠近她，体内的能量一股股传进她的身体，像是被一个泡泡吸收的另一个泡泡，两者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没错，这些可是记忆碎片啊，伊迪丝的记忆里不可能出现自己的身影，我怎么没早察觉到这一点。

　　　　这些记忆是修的才对。
第59章　绝望之为虚妄
　　　　随着雨势的增大，海里浪潮每一次进退的距离也越来越长，仿佛随时都能掀起滔天巨浪翻上高崖席卷过来。天色呼啦一下更添黑沉，暗得连近在咫尺的凯恩的脸都快看不清了，我见他眉梢淌水表情凝重，忍不住探过去握了握他被雨冲刷得冰凉的手，凯恩一愣，紧绷的肩膀散了下来，他转过脸对我摇了一下头示意他没事。

　　　　伊迪丝没有打伞，与我们一样衣服紧贴着身体浑身湿透，这个认识让我又紧张了几分，一心寻死的她当然不在意被淋成落汤鸡。

　　　　必须快点找到阻止伊迪丝的方法。

　　　　“前面两个小子，快抓住她！”

　　　　在我争分夺秒整理所获得情报时弗莱德冒失的声音劈开雨幕响彻山谷，伊迪丝迅速回头，瞳孔的反光使她看上去像一只警惕的猫。

　　　　她缓缓侧过身，目光深沉：“你们……是旅馆的人。”

　　　　和雨夜那日不同，现在的伊迪丝能看见，说明今天的她人格比那天完整，想必等会儿沟通起来少了很多障碍。

　　　　“人活一世重在享乐，别做傻事啊小姐！”

　　　　弗莱德拖着两个女生跑成了电动马达，另一头迪特和瑞利也赶到了，三方汇聚，目标统一。

　　　　伊迪丝后退了几步，眼里惊疑不定。

　　　　——这几个猪队友，非得用他们的低智商来衬托我和凯恩两个正常人吗！

　　　　弗莱德没头脑地往伊迪丝那儿奔去，伊迪丝又退了一步，离跌下悬崖还有一米左右，她站定威胁道：“你们再靠近的话我就跳下去。”

　　　　弗莱德滞住了脚。

　　　　温莎妮娅甩脱弗莱德手眨眨眼抱歉地看了看我，好像想说她也没办法。

　　　　“是薇雅让你们来找我的吗？”伊迪丝镇定后微微一笑，“和上面签订协议的它们没有协调者的许可就进不了这里，强行进入的话母亲会启动它们的自毁程式……你们有没有调查到这个程度？”

　　　　眼前这个16岁少女给我带来的感觉与日记和记忆碎片中呈现的不太一样，她变得更成熟也更世故。

　　　　她似乎并不需要我们回答，径自掸了掸洋伞伞面的水珠又说：“活在这个世上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绝不是没有意义。

　　　　她死的话，整座永夏城都会为她陪葬，但我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只会更加刺激她。

　　　　然而造物主贴心地为我们提供了选项，免去了我们思考的烦恼，伊迪丝的头顶飘着一个状态栏显示“第一次对话”，一旁标着“自杀倾向数值：90”，她的身体左右各悬空挂着四个选项，身前有一根倒计时的进度条。拟真3d下出现这些ui图片简直违和感爆棚。

　　　　左边两个选项都关于永夏城，其中一个写的就是劝她考虑永夏城民的性命，右边两个选项则都和修有关。

　　　　在场无人贸然出声，连一向嚷嚷最厉害的弗莱德都闭上了嘴等其他人发言，我想这是因为我和凯恩几个真正的勇者进入了问答模式的缘故。

　　　　温莎妮娅和迪特都把交托重任的目光投向我，搞得我压力山大，没人规定主角要第一个吭声，他俩挣点气行不。

　　　　背着众人的期望我认命地权衡起另外三个选项的利弊，伊迪丝最在意的话题是什么我是知道的，因此毫无疑问……

　　　　“伊迪丝，你认为修是否真实存在？”

　　　　深思熟虑后，我率先选择了这个问题来展开我们的对话。

　　　　倒计时暂停，状态栏中的“第一次对话”几个字亮起绿光，伊迪丝气息微变，自杀倾向值减少了5点，她握着洋伞的手抖动着收紧，充满敌意的眼神穿透瓢泼大雨剜了我一刀。

　　　　很好，就这么一点点磨去她的自杀意志。

　　　　“我有证据证实修存在。”

　　　　目标人物不接腔也无妨，我可以自问自答，总之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尔西斯，修肯定是存在的啊，你为什么问这个？”温莎妮娅走近来拉拉我衣服悄声问。

　　　　“我有分寸。”我抓抓头，转向伊迪丝，“他给你留下的不只是一次性的能力，还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吗？”

　　　　伊迪丝的自杀倾向值降到了了60点。

　　　　伊迪丝的神色渐渐柔和，她的笑回到脸上，声音甜美：“你想告诉我修不会允许我自杀？”

　　　　“是。”我犹豫了几秒承认道。

　　　　“死亡也是自由的一种啊……”伊迪丝嘲讽地说。

　　　　不好，自杀倾向值重新上升到了75点！

　　　　我明白了，这的确是rpg的经典回合制战斗，只不过目的从打倒敌方变为削弱对方的自杀倾向值，战斗技能是嘴炮，胜利条件是劝得对方回心转意。

　　　　第一次对话结束，四个选项翻了个面换成了新的选项。

　　　　回顾前面的对话，伊迪丝自杀倾向下降最快的一次是我说修给她留下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时。不能让她把对话拐回自杀上，应该我去带着她跑，还要顾虑到对话次数的限制，不知道自杀倾向值降到多少才算任务成功，保险起见肯定是清零最好。

　　　　新的选项一个是告知她昆汀的死讯，一个是告知她莉莉娅的部分权限已被“妹妹”夺走，另外两个还是关于修。

　　　　前面两个显然只会让局面更为恶化，伊迪丝自杀念头的来源就是永夏城，有关永夏城的选项全都要摒弃。

　　　　于是我在轰然雷声下做出了第二次的选择：“修不但存在过，他还依然存在于你的身体里，你要带着他一起步入死亡吗？你们的回忆和翱翔天际的体验不会有第三个人记得。”想起白色记忆碎片中的内容我又补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永夏城已经无可救药，你也不可能救出你的母亲了？”

　　　　伊迪丝沉默片刻，抬起头反问：“……你有办法？”

　　　　她的自杀倾向值下降回60点了。

　　　　我克制住激动，想象自己正在和老朋友谈心，接着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伊迪丝一点点，：“我没有办法，但不代表修没有办法，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那是因为这些事都是修告诉我的，所以你不如问问身体里沉睡的他。”修是消失了还是沉睡了我自然没个准，这么说只是权宜之计。

　　　　说着我拿出背包里全部的记忆碎片捧在手上朝伊迪丝扬扬下巴。

　　　　过来吧大小姐，你离悬崖越远我越安心啊。

　　　　伊迪丝的自杀倾向值跌得如持续亏空的股票，她在看到记忆碎片的一瞬间就如见挚爱般脚步蹒跚地颠了过来，几乎是扑在我的怀里抢走了五颜六色的数块记忆碎片，她满脸水流纵横低低地啜泣，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这些都是修的……你没有骗我。”她没有追究记忆碎片的出处，任凭清泪混在雨水中流入衣襟。

　　　　伊迪丝攥住碎片们闭上眼，露出怀念的神情，好一会儿后她湿润的眼眸才终于睁开，我清楚看见她的自杀倾向数值变到了0。

　　　　等等，我有点搞不清状况了，只是这样就……完了？她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昆汀城主的死亡和“妹妹”的暴走？

　　　　没有新的选项出现，伊迪丝附近的ui标识如溶在烈日下的冰淇淋化成浆状泻入地底，伊迪丝把记忆碎片塞入随身小包，她的气质摇身一变，身上焕发出勃勃生机，这位大小姐巡视过在场所有的勇者后绽开了一个属于她这个年纪独有的明艳笑容，她的身后浪潮偃息，天际镶上道鱼肚白的边。

　　　　来得猖狂的急雨便也像台风袭过似的骤然停止。

　　　　才三点钟不到，天空居然有了变亮的趋势，难道是潜藏在伊迪丝体内修的力量引发的奇迹？

　　　　“我在这里向你……你们表达谢意。”伊迪丝的颊边有个小酒窝，“我不会逃跑和逃避了。你们快把我带去见薇雅吧。”

　　　　她踩着做工精美的小皮鞋啪嗒啪嗒地走上来时的路，经过我的身旁时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说：“我会和修一起救出母亲，改变永夏城的运转方式。”

　　　　说罢伊迪丝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我的右脸，潮湿的触感并不好受，一点也没有香艳的味道……不对，她亲我干甚，凯恩就在边上呢！

　　　　伊迪丝享受着我惊讶的表情走开，山风送来雨腥味跟她嬉笑的话语：“我们不会有再见的一天，这是送给战士大哥哥的礼物。”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闪过修的一句话：真是个大胆的大小姐。

　　　　——如果能生活在普通人家，她定会盛放成一朵灿烂热情的白百合花。

　　　　天亮后，薇雅和机械军团护送着他们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告别了旅人城镇，城里无聊的百姓们纷纷站在城门口给浩浩荡荡的机械方阵送别，临走前薇雅支付给了弗莱德小队300金，分到我手里是40金，我，凯恩，温莎妮娅和迪特还额外得到了15点旅人城镇的声望值，可是没人开心起来，凯恩也跟我说他总有预感还有什么事要发生，这种感觉在真正的勇者间尤为强烈。

　　　　因为幻日潮生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任务说明中注明需要三次对话，我演的独角戏却只进行到第二次就被伊迪丝强制结束，她的反应太反常太刻意，以至于……特别像是回光返照。

　　　　想通了这一点，我当即喊上凯恩等人去追机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