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的力度就有多大。所以,陈浩说:“我这次给他十五秒标版做一个很精到的创意。”接下来,陈浩就在我面前神采飞扬地谈他关于广告的创意。他说,整个广告将是一种至纯至美的画面。一个有如女人身体的湖以站立的姿势旋转成仰卧状。一个强壮的男人凌空而来跃于湖中,湖水波动,湖幻化成一个女人真实的美妙的身体,而那个男人变成一颗充满象征意味的胶囊,这颗胶囊在女人的身体之间自上而下由小变大地穿行,接着是一个女人痴迷的脸,并从夸张的红唇里梦呓般地说:生命之宝,其实女人比男人更需要。陈浩这个创意拿给冼小君的时候,冼小君很快就认可了。马伯民则提出来,那个在女人身体间穿行的胶囊是不是开始虚幻一点,让人一开始就觉得那是男人之物。陈浩说,这肯定不行,播不出来。就这样我估计都可能引起争议。冼小君说,我们就是需要这种争议。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陈浩带着琴离开了城市去寻找他创意中的那片湖泊了。半个月后的一天,他们一身疲惫地回来,然后就是在电脑房没日没夜地合成制作。在他们回来的第二天下午,苏如出现在陈浩面前。苏如说:“你们是否做装饰业务?”陈浩说:“执照上有这个营业范围,但很少做。”苏如在陈浩身边坐下来,琴到外面去倒了一杯水给她。陈浩对琴说:“你把上次酒厂那个三十秒的带子送到有线台去。他们到换版的时候了。”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了。走的时候,她虚掩了一下电脑房的门。苏如把一大卷图纸递给陈浩,说:“这是人家给新世界作的效果图和工程预算,我不知道这个设计是否合理,尤其是价格有多少水分。”陈浩说:“好吧,我替你看看。”然后就用直直的眼光看着苏如。苏如说:“刚才那女孩是你朋友吧?挺好的。”陈浩说:“算是吧。”那个叫琴的女孩听完这句话才从门外离开。她心神不定地拿了广告带到台里,在上楼的电梯口正好被我碰上了。她淡淡地说来送带子,然后就一直上楼。我说你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吧!她说不,我得赶回去,还有事。
琴赶回公司的时候,陈浩和苏如已经不在了。他是坐苏如的车离开的,晚饭的时候琴很想知道陈浩在哪里,陈浩说在外面,然后就关了机,再打已经打不进了。那天晚上,陈浩很晚才回来。琴就像每天晚上一样一直在等他。听到车声时,咚咚地跑下来,陈浩从琴的身边走过径自上楼去了,琴跟在身后说,急死我了,以为你又喝酒去了。陈浩说,你守着我干嘛,不会先睡吗?以后的几天,陈浩一大早就出门去。直到天黑才回来。琴说:“冼小君在催着看广告样片,你再拖下去就要违约了。每天罚一千块钱的。”陈浩说:“你把第一版的先给她看。她有什么意见提出来再改。”琴说:“下午看过了,她对那个女人的身体不满意,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陈浩说:“那你叫她脱,我拍她就是了。”琴沉默着。陈浩出事以后,琴来找过我一次,她把陈浩后来的变化略为详细地向我叙述了一次。她说,一切都是从那次苏如来找他以后开始的。她说是这个女人一步一步让陈浩走向毁灭的,她是一个陷阱,是一个设计得不露声色的陷阱,陈浩却像一只莽撞的飞蛾扑了过去。“当时,陈浩跟我说过,”琴流着泪说,“做完这一单我们就结婚的。”我问琴,当初陈浩早出晚归扔下那个广告片倒底做什么去了。是不是他和苏如一起策划什么事情?琴说,那倒不是,那几天他就是研究苏如那几张装修图。他对装修并不是很熟悉,但为了苏如的工程造价,他就蹲在建材市场上把上千种材料的价格摸得一清二楚。有一些这边没有的,他就打电话到深圳或者上海去问,然后到晚上,他就一笔一笔地换算,然后列出一个清单,交给苏如。我说,结果呢?琴说,结果是整个装饰工程造价高出了百分之五十,大约二百七十多万。我不知道他要怎样。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气极了,把他的东西掀到地上,他就打了我。后来那个广告片是你完成的吗?我问。
“不是!”她说。“是不是后来去找了冼小君拍下来的?”琴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她说:“那个女人的身体是苏如的。”我惊呆了。这个广告后来在台里播了大约一个星期,就有报纸指责这则广告充满了赤裸裸的性暗示的文章。不久之后就禁播了。当时,有不少人还打听那个女模特是什么人。琴说,那不是当时拍下来的,而是很久以前。
东方大市场的设计方案由建筑设计院完成并交给市里的时候,鲁市长已经从党校学习回来有一个星期了。很快市里就专门为此开了一个市长办公会。会议一开始鲁市长就说要赶快把选址的事定下来,然后立即动工。还没有哪一个工程会像这样,设计方案下来了却不知道该建在哪里。市长办公会除了市长、常务副市长和另外三名副市长之外,还有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和大市场有限公司董事长章建平、总经理蒋冠群。每个市长在此之前的一天都得到了两份报告:一份是关于在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兴建大市场的报告,一份是关于在白马滩兴建大市场的报告。每一份报告都仔细分析了在该地建立大市场的优势和合理性。相比而言,第一份关于在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兴建大市场的报告相对丰富一些,除了以前陈述的有关基础设施方面的优势外,特别对现阶段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内企业发展状态作了一个调查。这份报告认为,原来作为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区域划分存在贪大求全的现象,目前在产业区落户的企业有不少是空壳企业。大多数企业经营状态并不十分良好!以现在的状态来看,所有企业在该区域内的建制,不足当时规划的三分之一。大多数企业为了享受该区域的优惠政策,只是在区域内竖了一块牌子之后就在其它地方另谋发展。以目前的经济状态来看,十年之内,该区域内企业的发展数量大概不会超过其设计容量的百分之五十,就是说,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高新技术开发区将有一半的土地和厂房空置。在这样的状态下,把大市场建在高新区旁并利用区域内百分之三十的土地,那么不仅解决了资源闲置问题,更重要的是对高新区的发展会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报告也提出了关于征用上百亩良田作为市蔬菜基地的绿色工程带来的某些不利因素。但是,随后又列举了郊区另一个乡镇这几年发展绿色工程的增长势头强劲的事实,认为,这对全市的菜篮子工程影响并不会很大。因此,把市场建在高新技术区毗临地,是非常可行的。关于在白马滩建大市场的报告与上次相比没有太大出入。只是对一些具体的投资预算作了较为详细的罗列。常务副市长说:“你说十年之内不会超过容量的百分之五十,那么十年以后呢?如果大市场建在那儿十年以后高新技术产业该如何发展呢?我们是不是只看眼前这十年,何况十年以后正是高新技术主宰经济的时代,那么,我们将要怎么发展?再找一个地方建高新技术区吗?唐市长,国土那一块归你管,你有什么看法?”唐湘育神情恬淡地坐在那儿,他见常务副市长点到他,就说:“现在国土资源法对建设用地,特别是对耕地良田有严格规定。凡是土地的使用批准权归国务院。地方政府已经无权批准了。在那里建市场能批下来肯定不容易,至少也要二年以上。”鲁市长说:“我们哪里还等得了一年,几条人命葬身火海我们怎能安之若素。”蒋冠群说,我也没什么新鲜东西,都在报告上写着。说完显得有些叹息的样子,语调略低了一些,说,两个地方都有优势,也有更多的缺陷,如果还有另外的地方就好。这时,办公厅主任把头从记录本上抬起来说:“今天上午民营企业家协会送来了一个报告,他们说,应该把大市场建到河西桥头靠近黄沙洲村那片滩涂上去。”鲁市长哦了一声说:“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有没有可行性报告?”“没有。”他接着从厚厚的一叠文件里找出两页纸来,说:“他们只列了四条理由。我念一下,一、任何一个大市场的形成和发展都必须有与其相依托的后备资源,义乌小商品市场成功的最大原因,就是那种前店后厂式的经营模式,并由此发展的市场背后的成千上万的小型加工厂。河西区周边散布着几十个村庄,为以后大市场加工业的发展提供了保证,没有这些未来的加工厂,任何市场都会成为一个空壳。二、全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在河西地区,河西建大市场后,经营者和消费者可以不一定要到河东的城区来,这对减轻市区交通,城建方面的压力有很大意义。三、在河西建大市场是真正启动一江两岸城市格局的具体举措,对未来的一江两岸的形成有重要意义。”鲁市长听后说:“我的意见是前面两个方案放下来,你们现在立即着手搞一个可行性报告来。注意把一些劣势也写上,各方面的因素都综合一下,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我看这三条理由足以说服我们把市场建到那儿去。”其他几个市长都点头说是不错,以前怎么没这么想呢?鲁市长说:“下个星期一上午,把报告递上来研究,如果通过了,下午就送到常委会去。不能再拖了。散会。”唐湘育回到办公室时,蒋冠群随后就进来了。“唐市长,”蒋冠群满面春风地坐在接待用的沙发上说:“这几个月生活习惯吧?”唐湘育说:“还好。这里的辣椒比我老家的还要辣。”然后,他们就聊了一下饮食。蒋冠群说:“听说你夫人身体不好,到这边住院了?”唐湘育说:“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呀!”
蒋冠群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一个美女。”唐湘育说:“是吗?苏如?”蒋冠群说:“你夫人她住在哪家医院?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蒋冠群后来又问了他妻子住的医院,唐湘育就是不说。蒋冠群说:“唐市长,你有些见外了。虽然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但我们是同龄人,你前程比我们远大,但是除了工作之外,我们还应该有一些朋友和亲人之间的情谊。任何政治家,都需要有能够诉说和倾听的人。我这么说是不是太张狂了?”唐湘育笑起来,他觉得蒋冠群有一种难得的率真。蒋冠群说:“你一来,我就觉得作为同龄人,我们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只是我不敢贸然地接近你,我怕有巴结之嫌。后来听苏如说到你,我觉得这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感觉的印证。我以后一定会支持你的工作的。”蒋冠群走后,唐湘育一直在回味着他说的那些话。蒋冠群对他的亲热虽然与刚才办公会上他对第一个方案的态度有关,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复地在他面前提及苏如。他也不明白苏如为什么要对他提自己。很快就下班了,他匆匆地赶到食堂里,打了份饭往医院赶去。
与蒋冠群分手之后,已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苏如决定到市医院去看唐湘育的妻子。她只知道他妻子在市三医院住院,具体哪一区哪一床并不知道。她把蒋冠群给她的刚刚打印成文的河西大市场建设可行性报告扔在前座后就径直往住院部走。“再走一步你的愿望就实现了。”分手的时候蒋冠群对她说。她笑了一下,说是我们共同的愿望。蒋冠群不置可否。苏如觉得蒋冠群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至少,他提出以民营企业家协会的名义向市政府提建议就是一个例证。她觉得和他合作默契而愉快。医院已经微机化了。但是在一二类病房都没有查到有湖南来的病人。一楼窗口值班的工作人员问她是哪天入的院,她就说了。工作人员说,湖南、李桂芝、尿毒症,对吧?在三类病房,三楼三十七床。医院的病房按等级分类,一类为特护;二类为优质;三类就是普通病房,四人一间的。苏如到了三楼按门上的牌子看到了三十七到四十一那间。屋子里只有靠窗口的病床上半躺着一个身体干枯的女人。苏如想,可能自己弄错了,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不会是他的妻子。于是她就转身到值班护士室去问一问。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值班室门口往里一点的地方说着什么。里面是护士尖锐的声音:“自己带饭也不行,医院里规定必须要有饮食搭配。”“难道家属也规定要搭配吗?把规定拿来看看!”护士说:“你爱吃不吃,反正一起算在住院费里。”他说:“你们的规定不合理,应该废除。”护士说:“你以为你是谁呀,湖南没这个规定你在湖南治。”他说:“你这护士同志,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病人嘛。”、“什么态度,要态度好你住一等病房去,那里有彩电、冰箱,护士都是挑出来的,会轻声细语哄你。”护士很不屑地说。“难道你们对普通病房的病人都这样吗?”护士说:“那难免,谁让你不是当官的或有钱人呢?”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端着一个塑料双层饭盒走了。苏如看见他走进了刚才她进去的病房。她估计他可能一个人坐在那儿生气去了。她知道,护士包括医院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苏如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她听到病房里说话的声音,当她站到门口的时候,怔住了。她看见唐湘育正背着门坐在那个老女人的床头一勺一勺地在给那个女人喂饭。他细心地喂过几口之后,又把床头的一小碗汤端过去,端到靠近嘴的地方,然后用调羹一次一次送到那苍白的微微开启的嘴里。接着撕下小块纸去吸干那个女人嘴角流出的点点汁液。夕阳的亮光从窗照进来,那个女人微微地闭着眼睛,她散乱的短发有了像发型师撒在新娘头上的彩屑一样的亮光。而唐湘育除了肩头那一部分被夕阳映照着的像肩章一样闪亮之外,整个人显得十分黯然。苏如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心里涌起一种非常难受的情绪。她想不到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怎么会是他的妻子呢?那天晚上,在她的卧室里,他就是为这个女人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松开一去不回头的。苏如坐到车里好一阵没有回过神来。不仅在来医院的路上她设想过他妻子的模样,其实在沉睡的记忆里,当他还是一个站在榨油房前眺望远处的少年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少年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呢?有一次她在放牛,采到一窝茶树菇送给他时,那个后来让枕木压死的壮实的男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对他说,育伢仔,长大就娶这个小女仔做老婆了。唐湘育的父亲当时也站在他们旁边,从上到下看着她说,这个小女仔是陈春梅的女儿,长大了一定好看得不得了,育伢仔只怕你到时候没有这个福气。壮男人说,那就先订娃娃亲,把她带到湖南去。唐湘育的父亲说,只怕她妈妈不肯。壮男人就说,那你就把她妈妈一起带着嘛。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只有两个孩子站在大人之间一言不发,苏如那时候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高她许多的唐湘育,她看见他嘴上有了一层细细的胡子一样的暗色绒毛。她觉得他好像比以前长大了不少。那时候,她就想,他的老婆会是什么样的呢?苏如把车开到文化街一个叫红樱桃的美容店门口停下来,然后走了进去。红樱桃是市里一家相对有名的美容院。容量很大,里面的服务方式也很到位。每次她来的时候都能在这里碰到一两个节目主持人。果然一上二楼就在楼梯口碰到一个满脸泥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