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醒来时功力已恢复,大概是在河水中好死不死撞上石块、木头什么的,恰好撞开了她被封住的穴道,不过她不会让表姐知道,那女人,竟想谋害她!
总之,她决定先虚以委蛇一番,再找机会逃走,至于表姐,管她去死!
陆佩仪没注意到,她可注意到了,那个干巴巴、瘦伶伶的老头子领队和两个护卫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其他人也相当悍野,想也是,敢出关和蒙古人做生意,没有一点保护自己的本事可不行,想跟他们撒野,多半是自讨苦吃。
看吧、看吧,表姐又想撒刁,结果反而被点了气海穴废去武功,还被五花大绑的裹成粽子了!
之后,她们被卖给了蒙古的奴隶贩子,再辗转几手卖到了鞑靼族某部落。
由于那是在一个十分盛大的竞技兼交易的会市上做的买卖,大家忙着交易和竞技,也没有人想到要先“尝尝看”她们的“滋味”如何,她们才得以逃过被几十,甚至几百个男人“试用”看看的惨境。
待会市一结束,鞑靼人马上开始教她们蒙古语言,训练她们学习他们的饮食和习惯,以及鞑靼人日常生活上的各种工作,因为首领的女儿要出嫁了,她们是充作“嫁妆”的六名女奴隶之二,而奴隶的定义就是:
万能的苦工,什么都得会。
不过,那种小事还难不倒宫雪菱,自从嫁给庄稼人丈夫之后,每天养鸡养鸭、种菜又下田干活,各种农家苦差事都干到不行了,就差没去挖土搬石造城墙,其他还会有什么更辛苦的?
呃,蒙古语是有点小难啦,可是,既然生活在他们的部落里,想不会也很难。
但是娇生惯养的陆佩仪可就不行了,她不但什么也不会,而且傲慢的什么都不肯学,武功被废了仍不知死活,竟还敢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说人家是野蛮人,反过来要人家服侍她。
结果可想而知,她先是挨巴掌,跟着是拳打脚踢,接下来挨鞭子,最后终究学乖了——一点点。
她终于懂得要忍耐了,就像她拿出最大的耐心偷偷摸摸跟踪宫雪菱两个多月,最后终于给她逮到机会让宫雪菱得到“应有的报应”——虽然功败垂成,但她会再接再厉,绝不放弃。
现在,她也得忍耐,总有那么一天,也会给她逮到机会好好报复这些野蛮的蒙古人的!
但她依然不懂得要反省自己的错误。
其实部落首领的女儿娜朵不但会汉语,还是个十分豪爽大方的蒙古姑娘,很容易伺候,对待奴隶也相当宽容,但由于陆佩仪的态度实在太令人厌恶了,才会招致她的反感。
明明是个低下的奴隶,陆佩仪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傲慢的端起架子来,趾高气昂的要所有人——包括娜朵在内——都得顺从她;非得要鞭打她一顿,她才会收敛一点。
这己注定了陆佩仪未来悲惨的命运,只是陆佩仪自己还不知道,犹在那边计算着要如何报复侮辱欺凌她的蒙古人。
至于宫雪菱恰好相反,她得到娜朵非常友善的对待,因为……
“咦,你怀孕了?”
“四个多月了。”
“啊……”娜朵的目光充满同情。“你是被骗来的,还是被捉来的?”
“这个嘛……”宫雪菱想了一下。“都有吧!”
“对不起,没有理由,我不能放你自由。”娜朵歉然道。“或者你丈夫会拿钱来赎你?”
最好是,可惜……
“不可能,他多半以为我死了,”宫雪菱苦笑。“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我竟然会跑到关外来了!”
她猜想独孤笑愚必定是沿着黄河下游寻找她,这是常理,流水不是人也不是猫或狗,只会往下游跑,不会回头流回上游,想当然尔,他连根头发也找不到,因为她已经被卖到关外来了。
于是,他会认为她已经淹死了—一如同所有在黄河水难中失踪的难民一样,搞不好尸体都被鱼虾啃去一半了,那种尸体不找也罢,找到了也认不出是不是她,再三考虑之后,他决定为“亡妻”建一座衣冠冢,掉几滴泪水,或许还会作首诗悼念她,画张像缅怀她,然后,回老家种田去。
再是深浓的夫妻之情遇上死亡也会断绝。
所以,想逃离蒙古人的地盘,她得自行想办法,这也不太难,只要有充分的准备、完美的计画就行了。
事实上,她脑子里已经开始在筹画一个十全十美的计画了。
“这样吧,我会保护你,你可以安心生下孩子,我保证不会议任何人抢去你的孩子。”娜朵慷慨地说。“此外,除非你愿意,我也不会让任何男人碰你,你觉得如何?”
她也不会允许任何男人碰她,除了独孤笑愚。
“谢谢你,你真慷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这是真心话,在这里她只是个奴隶,娜朵却对待她如同朋友。
“不客气,但如果你真想报答我的话……”不知为何,娜朵突然脸红了起来。
“怎样?”宫雪菱困惑地问。
“你能不能……咳咳,能不能告诉我……呃,告诉我新婚夜……”娜朵不但脸愈来愈红,声音也愈来愈细。“究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宫雪菱怔了一下,蓦而失笑。“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有啊,但是我根本不懂她们说什么。”
“我想也是……”
记得她娘亲告诉她的也只不过是说洞房花烛夜必然会疼痛、会流血,但她一定要忍耐,不能大惊小怪的又哭又叫说:“不要!”至于“精采内容、详细内幕”,半个字也没提到。
媒婆更夸张,只说要她学那种死透了的尸体一样乖乖躺着,任由男人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就行了。
说的简单,初夜还行,但之后,想做尸体就很难啦!
“你想知道多少?”
“愈清楚愈好!”
“好,那么……”
宫雪菱忽地断声,左右看看没人,还是不放心,一把捉住娜朵往毡包里拖,再拉下门帘。
“其实很简单,男人啊,就跟狗一样,当他们……”
半个月后,娜朵就嫁到更北方的不里牙惕部落去了,宫雪菱和陆佩仪自然也跟着去了,因为她们是不用装箱的“嫁妆”。
之后,不管娜朵有什么问题,她都会在私底下询问宫雪菱,宫雪菱也尽其所能为娜朵解惑,相对的,娜朵也牢记会保护她的诺言,不仅让宫雪菱能够安安心心的待产,而且她交给宫雪菱唯一的工作是:陪伴她。
半年后,宫雪菱产下一对双生子,独孤家代代单传的惯例被打破了!
在蒙古人的地盘上,不先摸清楚东西南北,搞不好会一路走到鄂罗斯去吃冰!
所以,按照宫雪菱的计画,九个多月应该够时间让她博得娜朵的信任,再暗中摸清楚逃亡路线,之后,等孩子满百日,她就可以找机会逃之夭夭了。
多么完美的计画!
她没料到的是,老天一点也不赞同她的计画,要博得娜朵的完全信任并不太困难,但在不里牙惕,从十月到二月,冰封期长达五个月,当娜朵的信任足以让她自己到处走动时,老天竟然开始下起雪来了,孩子满百日时,冰雪也才刚开始要融不融,别说勘查逃亡路线了,她连毡包都不想踏出半步。
无锡的冬天也会下雪,虽然雪下得并不多,但她可没见过冰封的世界,飕飕寒风冷得几乎冻掉她的鼻子,哪里还有办法搞清楚东西南北。
完美计画彻底崩溃!
好吧,重来,就是现在,开始勘查路线吧!
可是,漠北的初春一向是最差的季节,通常牧民会趁夏季来到之前,迁徙到湖边缘草地过夏,马牛羊群才能再度养得肥肥又胖胖的。
连“家”都要换地方了,还勘查什么路线!
迫不得已,她只好再度延后计画,跟着部落一起迁徙到一座湛蓝辽阔的天然之海旁,然后,大家开始忙碌起来,扎营、赶牛羊吃草、拣牛粪准备燃料等等。
直到寒冬来临之前,他们都会住在这里。
“走,阿雪,陪我去巡视!”娜朵招呼宫雪菱陪她巡视,因为娜朵是未来的首领夫人,这是她必须学习的责任。
“请等一下!”宫雪菱忙着要把一个儿子背到背上,另一个抱在怀里。
“给我一个吧!”娜朵顺手抱去一个小娃娃。“我也该学习一下如何照顾孩子了。”因为她也怀孕了。
于是,两个女人一人抱一个娃娃,一走出毡包就碰上一个衣衫褴褛、灰头上脸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堆干燥牛莫准备去起火,那女人经过她们身边时,宫雪菱可以感觉到自那女人身上传来浓浓的恨意。
“阿佩好像很恨你,为什么?”娜朵随口问。
“她也很恨你呀!”
“她恨我很正常,但你不是她表妹吗?”
“那又如何,”宫雪菱耸耸肩。“只要不肯顺从她,就算我是她老娘,她照恨不误!”
“所以你才不愿帮她说话,让她轻松一点吗?”
“她想害死我,我才会被捉到这里来做奴隶,我干嘛要帮她说话?”
“她想害死你?”娜朵吃了一惊。“好狠!难怪你不愿帮她,换了是我,我会杀了她!”
“不,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就让她继续在这里受苦,让她明白想要害人,自己也会得到报应!”换句话说,当她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她也不会招呼表姐一块儿逃走,她可没有那么多条命让表姐害来害去。
“也是,到现在她还是那么傲慢不驯,恐怕一有机会,她还是会害你!”
“我也这么想。”宫雪菱瞥她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对了,这里离凉州多远呢?”
“可远了,骑马也要七、八天以上吧!”
那么远?!
宫雪菱咽了口唾沫,有点无助地眺向远方。那么遥远的逃亡路程,她该如何勘查路线?
啊,对了,用问的!
逃亡路程太遥远,不能亲自去勘查,宫雪菱只好用问的,再偷张地图来画上路线,到时候按照地图走就对了。
当然,问的方式要很有技巧,而且要这个人问一点、那个人问一点,免得还没问个所以然出来就被人家知道她打算落跑了。另外,还得准备粮食,准备孩子的尿布,最好能偷到一匹马,不然还没逃回中原,她可能就先累死了!
自然,这种方式得花上许多时间,等她终于准备妥当时又过了三个月,部落再度忙碌起来了,这时候表演千里大逃亡最合适。
不料,她还没开始逃,人家就杀过来了……
五月至八月是大漠草原上最亮丽的季节,荒凉秃透的辽阔原野重披上崭新的碧绿,天空高远湛蓝,和风习习,新生的牛犊、马驹、羊羔成群欢跳,洁白的乳汁如泉水喷涌,在这牲畜膘肥肉满的季节里,正是草原民族聚集到“敖包”周围,以祭祀的方式来感谢大自然哺育之恩的时候。
娜朵的部落也不例外,一早族民们就换上漂亮的新装,笑逐颜开的骑着骏马,赶着骆驼去大草原参加奈亦日大会(那达慕)。
这是一年当中他们最兴奋的日子,因为祭敖包之后还会举行技艺比赛,而奈亦日大会几乎等于一座临时城市,是竞技的盛会,也是物资交流的集散地,牧民会在大会上卖出一年的收获,再买来一年所需的物品,高高兴兴的玩,顺便达成交易。
“很多汉人商队也会来,那个卖掉你的商队应该也会再来。”娜朵说。
经娜朵一提醒,宫雪菱才想起去年她就是在奈亦日大会上被卖掉的。
没想到已经一整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她那个庄稼人丈夫多半已经再娶了另一个老婆,好给他生下“代代单传”的儿子,她要是回去的话,不晓得他会把她这个“亡妻”摆在哪里呢?
灵桌上?
“真希望他们被抢!”可恶,都是他们害的,明明是汉人,竟然捉汉人卖给蒙古人,太差劲了,那种人没有报应也实在太没天理了!
“那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在草原上,抢劫掠夺是家常便饭。”
“起码你们不会抢劫自己蒙古人吧?”
“谁说的,敌对的部落,我们照抢不误,瓦刺部落就常常来抢我们,难道你们汉人就不会抢劫汉人吗?”
哪里不会,到处都是!
“还有多久才会到大草原?”宫雪菱问,轻轻扒开儿子拉住她辫子不放的手。
“半天时间吧!”娜朵漫不经心的回答,目光瞥向一旁。
“半天时间啊……”宫雪菱也心不在焉的重复道,眸子也朝同一个方向瞄去。
“阿雪。”
“干嘛?”
“你表姐又在瞪你了。”
一望无际的阔天碧地绿油油,队伍从北到南绵延着草原之路,兴奋地朝大草原敖包前进,宫雪菱与娜朵胸前各抱着一个小娃娃坐在勒勒车里,后头跟着五个步行的奴隶,穿着单调丑陋的夹袍,蓬头垢面,因为她们没有时间整理自己。
其中一个脑袋深垂,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神却不时溜进勒勒车内凌迟她们。
“不,是你。”
“明明是你!”
“我看是你。”
“我说是你!”
“是我们,可以了吧?”
“你说她会不会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毒?”
“……”要下毒也得有毒可以下吧?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表姐,眼看从小娇生惯养的陆佩仪沦为万能奴隶,每天从早到晚被操个不停,虽然在宫雪菱看来那些工作并不算太辛苦,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来讲,自己洗把脸都很辛苦,何况是做苦工,那简直是要她的命!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同情陆佩仪。
可是,她还是不会让陆佩仪和她一起逃走,但至少她可以跟娜朵说几句好话,让陆佩仪过得轻松一点,不过她得先跟陆佩仪谈谈。
“表姐,你还是那么恼我,恨不得我死吗?”
趁中午队伍停下来准备食物,娜朵照例去陪伴她的夫婿用餐时,宫雪菱找上陆佩仪,想和她谈谈。
“不,我更恨你了!”
就知道!
宫雪菱深深叹息。“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痛恨我,恨到非要杀了我不可?”
“你的存在就让我痛恨!”陆佩仪咬牙切齿地说。
“喂喂喂,这太无理了吧?”宫雪菱抗议。
“舅舅最疼爱的是你,”陆佩仪好像没听见某人的抗议,自顾自说她的。“但我娘最爱的却不是我,而是大哥……”
“那是姑姑的问题,干嘛怪到我身上来?”
“舅舅有能力保护你、呵护你,我娘却只能用耍赖的办法逼迫舅舅替她处理麻烦……”
谁教她不找陆家,偏偏找回宫家来。
“那些麻烦还不是你们自个儿兜来的!”
“外公早早便替你订下亲事,陆家却根本不管我的亲事……”
那种事也要怪她?
“我不是让给你了!”
“你嫁给庄稼人过得幸福无比,我却无缘无故被夏侯岚休了……”
无缘无故?
“我每天做牛做马,你可没见到!”宫雪菱喃喃咕哝。
“最可恶的是,”陆佩仪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憎恨,目光要是可以杀人,宫雪菱早就被她杀死一千次了。“原以为你嫁给庄稼人会过得很艰苦、很窝囊,到头来却发现原来那个庄稼人才是最厉害的……”
她更意外好不好,谁会想到武林中谈虎色变的笑阎罗的宝贝儿子,竟然是个种田为生的农夫!
“那是你自己不要的咩!”
“还有,你故意叫君兰舟不要替我解毒!”
陆佩仪每说一样,宫雪菱都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直至陆佩仪指控到这一项,她终于显得有点心虚,不过那也不能全怪她。
“那个……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