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尤其是在这十年如一日毫无波澜的古代,一晃数日飞逝。彩釉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也在李修无私的奉献下滋养得愈发红润剔透,大眼圆圆,笑起来还会露出两朵甜甜的酒窝,活脱脱一小美人胚子。不过唯有一事,唐糖却特意嘱咐过彩袖,便是让她在外人面前一概自称翠儿。而且凡在外头,便严令规定着让她将漂亮小脸蛋用煤灰涂黑,而她自己则以浓妆示人,以至于这一主一仆每日如唱戏一般,一个唱花脸,一个唱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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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这日,外出替唐糖准备午后小点的彩袖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亮嗓音,笑着跑进了唐糖所住的院中。
“彩袖,我说过多少遍了,没人的时候要叫我小姐!”唐糖一手拿着大蒲扇一手拿着根黄瓜,惬意的躺在院中的大槐树底下的湘妃榻上,半眯着眼抗议道。经过这一个月天堂般的米虫生活,原本的白骨精已经脱胎换骨了。只是因她脸上那比以往还要厚的浓妆,虽然不再是白骨精,也绝对成不了嫦娥仙。唯有一事让她困惑至今,人常说减肥减胸,她这一个月来胖了不少,胸部却小了许多,如此一来,却因祸得福,反倒将如今的身材衬得愈发匀称。
彩袖已经习惯了唐糖卸妆前和卸妆后的模样大反差,在唐糖刻意放任下,如今的她相较来府时性子已活泼了不少,不会拘谨着主仆关系,却偶尔还是会害羞哭鼻子。
“夫……”彩袖说习惯了,这不,才说了个“夫”字,唐糖的熊猫眼便不客气的扫了过来,吓得她连忙把那脱口而出的“人”字咽了下去,改口道,“小姐,大人说了,过两天便叫人把菊花搬来。”
“什么,都等了一个月了,眼瞧着我就要开溜了,还过两天个屁啊!”唐糖刚嘎嘣一声啃了口黄瓜,听彩袖这么一说,立刻坐不住了,心里不知把李修翻来覆去腹谤了几遍。
“小姐,彩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菊花,大人说了若是其他的花,无需两日便可送来。”
“他懂什么!我啃了一个月的黄瓜,不就是求点啃黄瓜的气氛嘛。彩袖,气氛,气氛懂吗!黄瓜怎可离开菊花,边啃黄瓜边赏菊花,乃天下第一乐事。”唐糖说着还不解气,又狠狠的啃了口手中只剩半截的碧绿黄瓜。当初她不过一时兴起,想用黄瓜美容,大方的礼部侍郎李大人便命人每日洗个十几根黄瓜来给她享用。外人不知,还道这位青年才俊有多疼爱自己的夫人,但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李修这是巴不得唐糖赶紧搬出去,以至于这一个月任凭她变着法子的要这要那,折腾得府里上上下下不得安生。
“我是不懂,就为了一根黄瓜,便要府上的下人劳师动众的寻那在这季节根本瞧不见的菊花,惹得府内这几日鸡飞狗跳,你到底闹够了没有!。”说话间,李修黑着脸,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了这清冷的院子门口。他缓步朝躺在湘妃榻一动不动的唐糖走去,这一个月来,他虽未踏足此地,却也从多少知道了她的变化。和以前不同,如今的她不再明目张胆的与他对着干,不再亲自找别人的麻烦,惹得自己一身腥。
只是,改变后的拐弯抹角,却让他更为不满。就说这菊花吧,如今明明是春花遍地,偏要他找秋花来。害得他不得不劳师动众从以百花闻名的羽国购得几盆,再千里迢迢的运到府上。
今日烦闷,原本下了朝便打算在书房内练一下午的书法,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了,竟光是提笔,未下笔一字。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了这个他曾经一步也不想踏入的地方。
其实,就在李修说这句话时,唐糖已是憋着笑却不敢笑了,如今见李修一脸严肃的站在她面前,似乎在透过她思考着什么,而后又想到他先前一番义正言辞的黄瓜菊花理论,一个岔气,满口的黄瓜渣子伴随着唾沫星子便不偏不倚的全喷在了李修质地优良的衣衫上。
下一刻,李修的脸彻底黑了,眸中的怒火更是恨不得将眼前的唐糖烧成灰烬才解恨。
唐糖随手抹了抹嘴巴,继而指着李修的脸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哈哈!你,你这张脸,怎么弄的,教教我家彩,不对,教教我家翠儿,还真是比锅底还黑。”
“别忘了,你还没离开李家,就还是我李家的人,我想怎么教训你就怎么教训。”李修一把扯过唐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瞪着那张事不关己的大花脸。
“啊呀呀,你还想怎么教训我?李修,我这一个月来从未主动招惹你,事事也是让翠儿去办妥的。你别忘了,老死不相往来,从今往后,我绝不会主动来招惹你。”唐糖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她很不喜欢李修,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你这泼妇,快放开我相公!”就在唐糖专心与李修对峙着的时候,一个妩媚中略带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冲了过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一个大力推搡到了地上。
来人是个身着湖蓝纱裙的绝美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间皆透着让人着迷的妩媚风情,那水盈盈的凤眸若是睇人一睇,更是无一男子不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见她一手抚着肚子,眼神极是怨毒的盯着被推倒在地上的唐糖,恨不得从她身上剜块肉下来。她已自降身份委屈了自己嫁于李修,如今只盼颜氏能早日让出正妻之位,只有相看生厌,哪还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唐糖看。
而李修则瞬间柔了表情,连语气也转变得温柔无比,变脸之快堪称绝技:“芸芸,你怀着身孕,大夫说了,最初这几个月必须静养,别总是闲不住的东走西跑,更不值得为了这种女人动怒。”
“夫君,我也是怕你被人欺负了。”芸芸,也就是眼前这绝美女子,但见她小鸟依人的靠进李修怀中,小嘴一嘟轻声撒着娇,果真是男人便拿她没辙。
李修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唇边的温柔笑意更深,只是那瞬间的变化却未落入任何的眼中。
唐糖无不感慨的看着李修精彩的变脸全过程,心想李修可曾用这般的温柔待过颜氏,用满是爱意的眼眸认认真真的看过颜氏一眼?若真有这曾经,可还会有她取代了颜氏的身体这一天。
彩袖很是紧张的跑来扶唐糖,岂料,才跑了两步,芸芸那娇美的小脸上便腾起了一丝不悦,自裙摆下悄悄地将脚伸出,带着几分力道朝彩袖踢去。
彩袖人小且又猝不及防,被绊倒后便直接向前扑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到底还是个孩子,摔疼了却不敢哭出声,眼瞧着泪水已含在眼眶里的,却顾忌着李修在场,只敢低着头,保持着原样趴在地上,小身子一抖一抖的,想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着没哭出来。
唐糖微微眯了眼,她向来护短得很,他人若是把气撒在她身上,只要不过分,她也就不痛不痒的忍了。但欺负她的人,就没这么简单放过了。
此刻的唐糖确实生气了,若是芸芸只是争对她,她绝不会计较。她低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扶起了一动不敢动的彩袖,替她擦了擦含泪的眼眶,柔声道:“乖,这里没你的事,先回屋里去。”
彩袖可怜兮兮的看着唐糖,轻轻的摇了摇头,被蹭破皮的小手尚留着血,却仍是固执着挽着唐糖的一角衣袖,不肯离开。
“听话,先回屋去。”唐糖脸色一沉,成功的将彩袖吓了回去。待这院子里只剩她、李修和芸芸时,她反而挂起一丝笑,反复的打量起芸芸的小蛮腰,以及那还没凸出来肚子,心里估摸着她怀上也就一两个月而已。
芸芸被唐糖打量得浑身发毛,却仗着李修在她身边,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气恼的质问道:“你、你这泼妇,看什么看!我跟你说,这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活该你被夫君给休了。”
“妹妹,姐姐这还没搬出去呢,堂堂丞相府,你这一口一个泼妇的,骂的却是当今礼部侍郎的女人。我倒是要问问你了,究竟谁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泼妇。”
芸芸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顿时语塞,只得求助的看向李修,却发现李修紧抿着唇,眉头微皱的看着唐糖,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她自小被宠惯了,事事有人替她出头,如今却被一个不受宠的丑女人欺负,叫她怎能忍下这口气。心里头气极,便狠狠的一跺脚,正欲挥掌向唐糖打去,却发现唐糖兀自转身摘了片槐树叶,一时反而摸不清她此番究竟是何意。
唐糖轻转着手中碧绿的槐树叶,瞧也不瞧那让人嫌恶的两人,继续道:“李修三年也没让我再怀上,才以七出之条为由休了我,这是众人皆知的。不过李修,你就没想过,说不定真是你出了什么毛病呢。”说着,她瞟了眼表情已然开始变色的李修,随即又挑眸看向芸芸笑道:“我倒是奇怪了,李修是怎么让你怀上的,莫不是你背着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众人皆知,母凭子贵,若是这肚子的种不是李修的,想必你也无法在这丞相府立足了吧。”
唐糖本是恶意毁谤,想着即使不能挑拨了李修与芸芸的关系,多少也会让李修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存着些许疑惑。但是出乎她意料的却是芸芸的反应,在听到唐糖的话之后,她竟刷的一下白了脸,随即恼羞成怒的急道:“你、你别诋、诋毁……”
芸芸越说越没了底气,唐糖心知肚明,赶紧又添了把柴:“啊哟,瞧你这紧张的模样,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心虚起来了?啧啧啧,李修,你瞧瞧,被人带了绿帽子了吧。一叶障目,有些人偏偏喜欢自欺欺人,而有些人岂止是障目,连心也给蒙住了,是非曲折,一概不辨。”说着,唐糖将手中的叶子轻轻碾碎,让那些青绿色的碎叶自手缝间飘落,嘴角噙着抹清晰的笑意,带着浓浓的讽刺之意。
李修眼神微闪,竟破天荒的没有迁怒于唐糖,他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侧脸色微变的芸芸,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拉起她掉头便走,末了还不忘冷冷的瞥上唐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味十足的寒意。好一个障目,好一个暗讽,好一个颜氏……
而唐糖至始至终扬着笑容,直至李修消失于她的视线中,笑容才蓦地一收,荡然无存。她急匆匆的回屋,推门而入,却发现彩袖仍挂着泪珠儿抽泣着,抹着煤灰的小脸被泪水化去,一块白一块黑,犹如斑马,越看越是滑稽。
本还憋着一口气的唐糖见到这副模样望着自己的彩袖,登时破了功,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先前的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第三章
“小姐,彩袖真没用。”彩袖反没有唐糖那般想得开,她想到的只是看着自家小姐被人欺负,却无法相帮。如此想着,更觉自己没用。
“怎会没用,大大的有用呢。”唐糖笑着摸了摸彩袖的头,继续道,“今日这女人一闹,我们怕是留不得了。彩袖,李修每日何时上朝?”
“听说,大人一直是五更起的床,卯时前必须赶到皇宫。”
“五更,好早……”唐糖皱了皱眉,继而展颜一笑道:“算了,偶尔早起一回。彩袖,和府上管家要那一千两去,说是我过两天便走,提前预支了给我。”
“小姐,我们过两天就要离开了吗?”
“错!”唐糖神秘的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明日一早,趁着李修上朝时,我们来个不告而别。”
“啊……恩,彩袖明白了。”彩袖小嘴微张,虽然她一直就不明白自家小姐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唯一一点,那便是小姐说的永远都是正确的。
待彩袖去管家那儿的当口,唐糖则翻箱倒柜的从衣柜里挑了件最最普通的素裙换上,这素裙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尤且是夏天穿着,丝毫不觉闷热。她将首饰玉佩等全放回了原处,一样也没动,唯有将那一纸休书折好藏于腰间。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便将涂于脸上的厚厚浓妆仔仔细细的洗了去,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芙蓉之颜,水眸大眼轻眨而自展风情,粉润红唇微抿而诱人品尝,真真是粉腻酥融娇欲滴,香腮轻笑倾人颜。
唐糖满意的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原来的颜氏枉有一副姣好容颜,却不知为何,脸上整日涂着厚到足以开裂的胭脂水粉,以至于原本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反而被掩盖,反倒愈发得丑陋。
“小姐,拿到了!”彩袖兴奋的拿着手中的千两银票,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原本便是农户家的孩子,自然没见过这么多钱,高兴成这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那般莽撞的冲了进来,恰巧与露出本来容颜的唐糖对了个照面。于是,就像每晚必上演的戏码一样,彩袖再次陷入毫无反应的痴呆状,就像雕塑一样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就差流口水了。
唐糖忍俊不禁的上前捏了捏彩袖那比面粉还嫩的小脸蛋,笑着从她手中拿过银票,轻轻印上一吻,自语道:“有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银票,我爱你。”
“小姐,彩袖还是不明白。”过了许久,彩袖才慢慢从呆滞中缓过神来,但见她很是乖巧的坐在一边,看着唐糖收拾这收拾那,便托腮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不明白的疑问。
“什么不明白?”唐糖把自己的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下,便在桌上铺了张纸,而彩袖见状,也立刻心领神会的拿来了笔墨。
“小姐明明很漂亮,为什么要故意扮丑?”彩秀心不在焉的替唐糖磨着墨,很是不解的提着问。
“彩袖明明也很漂亮,为什么我要故意让你也陪着我扮丑,彩袖可是想明白过?”唐糖并未直接回答彩袖的问题,而是反问起她,随即又提笔沾了墨,在纸上下笔而书。她虽未练过书法,却也并非从未握过毛笔,虽写不了所有的繁体字,大致却还记得一些。
彩袖听后,也非常听话的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颇为沮丧的放弃了:“小姐,彩袖不知。”
“不知道是正常的。”唐糖咧嘴一笑,继续奋笔疾书。“因为我要这个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不认识我们。彩袖,你记着了,只要我们还在李府,你就是翠儿,我就是颜氏。但明日过后,便将这一切彻底忘去,你是彩袖,我是唐糖,与李修、与丞相府再无任何瓜葛。”
彩袖年纪尚小,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彩袖知道了。”
主仆两人才说完话,唐糖那一纸大作也写完了。她满意的将写满豆大繁体字的纸拿起来吹了吹,嘿嘿一笑道:“李修,看这回不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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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便过去了,五更刚过,作为礼部侍郎的李修便早早的起了身,换了朝服坐着马车便朝皇宫之内的奉天殿而去。而这时,正是李府最忙碌的时候,厨房要忙着准备早膳,下人们则必须在各位主子起床前将院子打扫干净,做完各种杂事。如此人来人往的热闹清晨,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被李修冷落了三年的偏僻小院落在天还未大亮时,却悄悄的亮起了一盏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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