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轩没有想到蒙国竟会胆大包天到在丰裕朝和羽国的两国边境上偷袭他们,而且蒙国士兵向来骁勇,这些黑衣人就这般毫无预警的从官道旁的林中杀了出来,很多护卫还没来得及拔刀,便已经血溅当场。眼瞧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羽国和丰裕朝的百来个护卫已折损了大半,大圈变成小圈,以唐糖所在的马车为中心。鲜血断肢,空气中渐渐浮起了一丝浓郁的血腥味,不断的有马匹嘶鸣倒下,不断的有护卫头颅分离。
叶梓轩已连杀了数个黑衣蒙国人,只是来人亦有上百,加之实力上的差距,他干净的锦袍上早已沾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他沉着脸挥舞着随身佩剑,在斩杀了一个企图转到他身后给他一刀的敌人后,他转头对站在他身边同样挥剑出手的李修道:“李大人,来者不善,这些蒙国蛮子敢在边境处埋伏袭击我们,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唯今之计,只是我来掩护大人你,可否请李大人带着小部分人杀出重围,只要到了我国,自有人迎接,你且带着我的信物,让他们速速赶来支援。”
李修亦是沉着脸,英俊的脸上也未显狼狈的沾着几滴血,他抿了抿唇,道:“殿下若是信任李某,便由李某掩护,由殿下去搬救兵。李某保证,绝不让那些蛮子伤及公主分毫。”
叶梓轩深深的看了李修一眼,如今已没有时间让他们在这里商量究竟由谁去,他去确实比李修更有说服力,赶回来的速度也会更快。想到这,他便点了点头,道了声:“烟儿便拜托大人照拂了。”说完,他振臂一挥,带着数十好手奋力突破,朝东疾奔而去。
那些蒙国人想是也受了命令,亦只拨出数十人去追击,其余百来人仍是围着马车拼杀。
李修黑眸一沉,冷静的开口道:“太子殿下很快便会回来,众位再支撑片刻即可。”说完,便一马当先挥剑向前,转瞬间就砍了一个蒙国士兵。
众人本已疲惫不堪,听到此话犹如已看到救兵那般,气势顿时振作了起来。
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来时的三百护卫如今不过剩下五十人还在苦撑着。李修心知不妙,连忙策马来到马车前,想了片刻,终是弃马上了马车。马车夫早在刀剑乱砍下丢了性命,他拉着缰绳,头也不回的朝车内喊道:“公主殿下,李某既答应了太子殿下,便绝不会食言。如今敌众我寡,在太子的支援到来前,委屈公主了!”说完,他大力的一挥缰绳,马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踩着无数尸体狂奔着离开了官道,向两旁的树丛中横冲直撞而去。
那些蒙国士兵也不是吃素之人,见目标逃离,竟丢下尚用余力奋力抵抗的两国护卫,调拨了大部分的人马追着马车而去。
马车内,唐糖被撞得左摇右晃,所幸有绿萝在一旁撑着,才不至于摔得鼻青脸肿。反观绿萝,却笃定的挂着一丝笑,似乎颇为无奈的自语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你口中的程咬金指的是李修?”唐糖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胳膊,却也不忘压低着声音问,以免被赶车的李修听到。
绿萝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但下一刻,她便将身子探到马车外,巧笑倩兮的对李修道:“麻烦李大人将马车朝南赶,绿萝知道那里有条小道可直达羽国边境。”
李修不疑有他,连忙调转马头朝南而去。然而,马匹再快到底比不过蒙国的汗血好马,不多时,如雷声般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便自他们身后渐渐逼近,已有数支流箭射在了马车的外壁上,情况迫如眉睫。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唐糖稳住身形,还有闲心在摇晃不已的马车内抓起最后一块甜点,边吃边问道。
“夫人如此镇定,绿萝佩服。”
“不然还能如何?把马车顶掀开朝那些追兵大喊,‘我在这里,射我吧’?”
“呵呵,夫人真是有趣的人。”绿萝边说边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子,往外瞧了瞧,登时便有数只箭亮晃晃的射了过来。她眼眸微眯,却吟吟笑了起来:“夫人,大人来接你了呢,你说,绿萝到底要不要将你还给大人呢?”
“你在说什么?”唐糖皱眉,绿萝口中的大人难道不是这场绑架案背后的黑手吗,怎么此刻却用上了一个“还”字。未及思考,她便钻出了马车外,一手扶着车框,借着马车的掩护,探头向后望去。
滚滚的马蹄声中,一匹踏雪白骓急急的朝她这边跑来。马上,身着绛色锦袍的男子眸中透着愤怒与狂乱,手中的银剑在挥舞中早已被温热的鲜血染尽,原本如画的俊颜此刻阴沉犹如修罗,墨发如瀑般在风中张扬飞舞,饶是如此,依旧魅若妖孽,倾国倾城。
“妖孽!”唐糖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声,漂亮的水眸渐渐氤氲一片,在马车的颠簸下俨然已站立不稳,却仍是固执的瞧着那一抹夺人心魄的红。
君落月在看到唐糖的一刹那,眸子登时亮若星辰,掩不住的狂喜,夹着马肚催着马儿加速奔跑。他接到鬼五的消息已是日夜不分的赶过来了,没想到竟是千钧一发,所幸她没事……一瞬间的失神,一蒙国士兵已欺身上前,举起手中的刀便要朝君落月的左臂砍下。
回过神欲躲开已是来不及,君落月只得抬手一挡,那人随后便被赶来的鬼五毙命于刀下,只是左手臂上的伤口仍是触目惊心。
唐糖一声惊呼,顾不得马车正以如何的速度向前飞驰,想也不想便要跳车而下。
“絮儿,你疯了吗!”李修早在唐糖钻出马车时便已认出她来,无奈此刻情形危机,他根本无暇思考为什么车内不是叶紫烟而是唐糖。而此刻,他见唐糖连命都不要,便气急败坏的把她拉入自己怀里箍紧,朝她一顿大吼。
“我没疯!他在后面,他就在我们身后!”唐糖不甘示弱的回吼道,泪水却不争气的滑落脸颊。分别的时候并未觉得伤心,如今人就在咫尺,心里强压着的思念顿时犹如洪水般喷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如今,她想着的只是再也不要和他分离。
“就算是又如何,你没见到后面的追兵吗!想去找他,等他把这些蛮子解决掉再说吧。”说完,李修紧抿着唇,不顾怀里的唐糖如何挣扎,反而又挥了挥手中的缰绳,驾驭着马匹拉着马车飞快的朝前奔去。
此时,绿萝也扶着车框笑吟吟的钻出了车外,闪电般的出手,点了唐糖的睡穴,下一刻,唐糖便不哭不闹的挂着一颗泪珠悄无声息的靠在李修怀里睡着了。李修冷冷的瞥了绿萝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专注的赶着马车,继续向前。
又过了片刻,流箭的数量渐渐少了,追击马车的蒙国人眼瞧着被君落月带来的人解决了大半。绿萝笑倚着马车,饶是如此颠簸也不见她有丝毫不稳。她见君落月骑着青梅便要赶上他们了,便笑着右手一挥,一枚梅花镖自袖中飞出,直直的朝拉车的马儿射去,不偏不倚的扎在了马背上。
马儿吃痛,仰头抬蹄嘶鸣了一声,随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前飞奔,再不受李修控制。马车摇晃的愈发厉害,李修只能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紧抱着唐糖,才不至于在马车上东倒西歪。
就算青梅的速度再快也及不上受惊的马儿,君落月与马车慢慢的拉开的距离,又是在这树木丛生的林中,要跟上更是难了。
绿萝满意的一笑,身形轻巧的坐在李修身上,看着身边的景物如飞一般倒退,青丝飞扬,竟是说不出的邪魅。
“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李修的脸色一如他深沉如黑夜的眸子,抓着缰绳的手连骨节都握得泛了白。
“小女子是明珠公主的贴身侍女。”
“李某倒不知公主殿下身边竟还有个如此有能耐的侍女。”李修轻嗤一声,话中隐含讽刺
“李大人过奖。”绿萝倒也不谦虚,直接当成补药吃了。“不过小女子千算万算,倒是将李大人给漏了。”
“百密一疏,如此看来,倒是李某的不是了。”李修手中暗暗使力,企图让马减速。虽甩了身后的人,但马车的速度却没有减下来,若是这般横冲直撞下去,除非马儿累死,否则天知道这马会带着他们去哪里。
然而,受惊的马又怎会轻易听话,这一路向南,很快便穿过了树林,再一看,却连李修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百米开外,便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两旁是柔软的青草地,但河前并无路,而是直直的从悬崖上倾斜而下的大瀑布。若是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几个眨眼间就会连头带车摔下悬崖冲入瀑布内。就算他们运气好没有摔死,在如此急的水流中也难保不会被淹死。
身后无退路,前方又是死路一条。绿萝心情大好的睇着李修,就算是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仍是笑靥如花般灿烂。“横竖都是个死,绿萝倒是很好奇,李大人如今负了伤,又带着个人,如今是打算坐以待毙呢,还是拼死一搏?”原来李修先前赶车时,右手臂被流箭所伤,血流不止,想要用轻功带着唐糖安然脱身,断不可能了。
李修恶狠狠的睨了绿萝一眼,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将怀里的唐糖又抱紧了半分,这才缓缓的自马车上站了起来。他知道绿萝会这般说,定是不会出手相救的,而如今,是万万不能坐在马车上等着马匹发疯般的冲下悬崖。
马车离悬崖越来越近,轰鸣的瀑布声撞击在李修耳中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就在马匹靠近悬崖的睡前,他抱着唐糖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
只是马车的速度到底是飞快的,李修这一跳重重的摔在了草地上,又朝前滚了好几米。所幸他一落地便将唐糖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又用手护着,这般翻滚下也没松手,自己的身上倒是被碎石沙粒划开了无数道口子。直到他滚至一块大石头前,才阻了力道,停了下来。
李修睁眼看到怀中之人安然无恙,也顾不得浑身如火烧火燎般钻心的疼,长长的出了口气,竟是微露一丝笑,头一歪栽倒在草堆中。
而就在百米开外处,君落月已骑着青梅追来,他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跌落下悬崖,落入瀑布之内,只觉得整个心犹如刀剜一般,疼得他几欲叫喊出声,然薄唇微张了一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那口型让人明白,是“糖糖”二字,只是这无声的呼唤究竟含着多少伤心、悔恨和绝望,却无人能体会。
与此同时,一褐一绿两个身影借着草丛的掩护,以极快的速度掠起巨石旁两个双双失去知觉的人,在君落月和他的人发现他们之前,使着轻功跳下了悬崖,借着突出的石块,轻轻松松的便来到了崖底。这一切皆发生在瞬间,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第五十三章
“你不是和我说就一个人吗?”一到崖底,穿着褐色劲装的男子便撇了撇嘴,如同扔沙袋的一样将浑身是伤且毫无知觉的李修扔在了浅滩上。男子清秀俊挺,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端端正正的眉眼、端端正正的表情,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眸子里偶尔泛着些许茫然,就像个憨厚的大孩子般。
“他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有什么办法!”绿萝小心翼翼的扶着唐糖,却同男子一样,对躺在浅滩上气息微弱的李修不闻不问。
“杀了。”男子茫然的目光中多了丝果断,并且极快的抽出腰间的软剑,朝李修刺了过去。
“黄连,要死你去死!”绿萝的头“嗡”的一声大了起来,又腾不出手来阻止,只能巧妙的将唐糖护在自己身后,随即飞出一脚,准确无误的踢在了男子,也就是黄连的屁股上。
这一脚绝无丝毫拖泥带水,用尽全力的结果便是,人高马大的黄连甚至连转身去挡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绿萝连人带剑踢到了瀑布中,狠狠的撞在了岩石壁上。
若是寻常人,铁定是头破血流的,但换作黄连,倒是有惊不险。待他湿漉漉的从瀑布里走出来,眸中的茫然却比先前更甚。点漆的黑眸不解的望向绿萝,褐色的劲装因被水浸透而紧贴在他修长的身上,额头稍微有些红肿,虽狼狈却不减丝毫俊秀之气。
黄连微微张了张嘴,像溺水的鱼儿般,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了喉咙口。半响,他脱了湿透的上衣,露出白皙结实的上身,木讷讷的走回岸上,依旧茫然且不解的问道:“你要和我打一场?”
“姑奶奶我没空和你这块比石头还蠢的蠢石头干架,少啰嗦,再找具尸体,凑成三人。否则待大人找到的时候,定要起疑的。”说完,绿萝便麻利的替唐糖和李修扒去了外衣,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全扔在了黄连身上,颐指气使的使唤着他。
黄连缓缓的眨了眨眼,茫然的瞧着绿萝,半响,他挠了挠头,面无表情的对她说:“把你院子里养的那对七星蝎送我。”
饶是绿萝,也被黄连温吞水般的性子磨得牙痒痒了。这人看上去憨傻易骗,其实比谁都精明,别说肥水不留外人田了,就连自家人的田还得跟你算计个半天,绝对属于傻傻的骗东西进来,却不会傻傻的把东西送出的那种人。“不行!那对蝎子我整整养了三年!最多一只,没得商量!”
黄连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弯腰,作势要放下手中的衣服,慢吞吞的说道:“一对。”
绿萝咬牙盯着黄连,心痛自己那一对七星蝎,却也终是妥协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一对!你给我收了东西就快办事去,等崖顶的人找下来就迟了。”绿萝看向不远处在水中碎成无数块木条的马车和摔得粉身碎骨的马匹,心想,今日被黄连趁机敲诈了一顿,赶明儿定要找着机会讨回的。
黄连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算是交易成功,这才带着他们三人的外衣,又像拎小鸡一样的把李修从地上拎起来,顺着河流向南,几个飞身便不见了踪影,轻功之高绝非普通习武之人所及。
绿萝见黄连已走,这才吟吟一笑,携着唐糖朝东而去。
两人刚走,君落月便带着人攀下了悬崖。跌成碎片的马车仅余几片木块漂浮在河面上,横尸河中的马儿身下不断的溢出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河水,也染红了君落月的眼。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奔流不止的瀑布不多时便将马血冲刷的一滴不剩。河中哪里还有人的身影,众人不敢出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君落月双手紧攥成拳,就算手指掐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浅滩上,亦是毫无知觉。他的心如今便像这碎成无数片的马车一般,痛得他唯有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对天怒吼,敛了眸,杀机顿现。日头照下,在布满砂砾的浅滩上留下斑驳一片,谁也瞧不出他此刻究竟是何表情,揣揣不安中,只听得他哑声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最后一句话似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语气阴沉,在场无一冷汗淋漓,下一刻便四下寻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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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香犹如女人的手,温柔的拂过心间,留下一抹似有若无的眷恋与执着。滴答、滴答,那是什么……闹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