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远然不过而立,即位亦只有三年,却因其雷厉风行的治下手段,仅用了短短三年,便将原本分崩离析的朝野整顿成如今的模样。原来,前任惠明帝虽非昏君,却独爱那些游山远水、风水雪月的风雅之事,以至于丰裕朝曾经一度贪官乱臣肆虐,如散沙般乱成一团。
“启禀皇上,臣有奏。”户部尚书陈诩上前一步,弯腰上奏。
“陈卿且说说,何事要奏?”君远然微微挑眉,眸中却已然闪过一丝精光,暗藏冷笑。
“回皇上,如今国库空亏,入不敷出。臣以为皇上不可再降低赋税,当效先皇,增税以充国库。”
“陈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如今兵部下管尚有兵籍之人总计一百二十万,然户部每年拨与兵部的粮食与俸饷却逐年递减。皇上,兵乃国之力,臣亦望皇上能升高赋税,以补兵部之需。”兵部尚书王启联也跟着上了奏,心道自己报的是国事,且又是户部尚书陈诩带的头,天子再如何也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皇上,臣与王大人虽分管不同,算起来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望皇上酌情考虑臣等意见。”陈诩见有人相帮,腰杆子更是硬了起来,他辅佐两代天子,在朝堂之上也算是人人敬仰的老臣,更是没将眼前才即位三年的宝辰帝放在眼里。
君远然沉默的看着殿下那两人一唱一和,好不默契,随即轻拍龙椅,微提嘴角冷笑道:“陈卿为何不说,你与王大人说起来也算是一丘之貉。”
此话一出,陈诩登时背脊一阵发凉,就连王启联也忍不住冒出了冷汗,心知他们定是犯了圣怒,又联想起君远然平素毫不留情的治下手段,跪在殿下的两人愈发不安起来。
冷眼旁观的李修此刻却在心中讥讽着这二人的愚蠢。国库亏空一事,国之君主怎会不知,户部尚书未尽本职已是大大的不对,如今还来讨天子的便宜,自然是羊入虎口,难逃罪责了。而兵部却始终是君远然心头一块疙瘩,舍弃不得亦纵容不得,如此掺和一脚,就好比在火上又添了把柴,让天子下不得台阶,王启联怕也会被一并牵涉入内。宝辰帝用了三年治外治本,如今便是要将矛头对内了。这朝野定会掀起一股更替整治之风,而出头之鸟便是陈诩无疑了。李修的眸中晃过一丝光芒,静待这一场让众人人心惶惶的好戏上演。
“陈卿,朕问你,既为户部,所管当是何事?”
“回、回皇上,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陈诩战战兢兢的回道,豆大的汗珠早已自额头冒出,滴落至他的朝服之上。
“说的好,那朕又要问你,民为国之本、兵为国之力,孰轻孰重?”
陈诩冷汗淋漓的思索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答道:“臣以为,国之本不可动摇,当以民为重。”
“陈卿啊,朕倒是觉得两者并重。王卿身为兵部尚书,定以兵为重,请求添税尚情有可原。然作为户部,不该是以民为重之下再考虑着如何填补国库亏空吗。加重赋税,呵呵,朕问你,若要民出银以充国库,立户部尚书一职有何用,要你陈诩有何用?”
“臣有罪,请皇上恕罪。”君远然一番不急不缓的言语反将陈诩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只顾着跪地磕头,请求饶命。
君远然微微一叹气,随即又道:“陈卿,你为本朝辛苦数载,如今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
陈诩一听,便知自己官位不保,只得重重的一磕头,无比颓废的说:“臣,谢主隆恩。”
“王卿。”君远然才罢了陈诩的官,立刻便将矛头对向了一旁的王启联。
“臣、臣在。”
“王卿既然认为应多拨钱款与兵部,不如接替了这户部尚书一职,亲历亲为的瞧瞧,这钱究竟是拨还是不拨。”
此话一出,朝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让骑马拿大刀的王启联去拿笔杆子算钱,如何想如何怪异。圣意难测,这宝辰帝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猜测得了的。
“臣不敢。”王启联虽未任大将军一职,却也曾带兵打过仗,如此一彪形大汉却要去管那细致的户籍钱目,确是为难他了。
“你有何不敢。朕听说,最近王卿又新纳一妾室,可惜朕忙得很,抽不出空去瞧瞧那据说堪比天子迎后的婚礼阵仗。”君远然勾唇一笑,话中含着浓浓的讽刺之意。
“臣、臣……”王启联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哪里还有当年威风凛凛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模样。
“朕意已决,王启联明日起任户部尚书一职。兵部尚书一职则有任卿担当,”君远然看向礼部尚书任去胜,继而道,“任卿既任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便成了空缺,可有推举之人?”
“老臣以为,礼部侍郎李修大人可继老臣担当此职。”
君远然点了点头,随即扫了眼殿下那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臣子们,沉声道:“王启联任户部尚书,任去胜任兵部尚书,李修任礼部尚书,众卿可有异议?”
“吾皇圣明。”群臣异口同声的回道,谁都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怕再出声便落得个陈诩的下场。
“可还有奏?”
君远然沉默等了片刻,见殿下再无人敢上前,心下大叹,终是摆手道:“既无大事,便退朝吧。”
随着宦官一声“退朝”,众大臣立时便作鸟兽散了,诚惶诚恐的退出了奉天殿。
“李卿,朕有事找你,一个时辰后来朕的御书房。”
“臣,遵旨。”李修拱手一礼,弯腰退出了奉天殿。
才一踏出殿门,李修便被无数资历比他深厚的老臣们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原来,王启联和任去胜如何也算是平职间的调任,而李修则不同,由一个正四品下的礼部侍郎转眼便成了正三品的礼部尚书,怎不叫人艳羡却又嫉妒在心。
“恭喜李大人升任礼部尚书一职,以后我等便要尊称大人一声尚书大人了。”
“李大人不愧为丞相之子,年少有为,又得当今圣上青睐,前途不可限量。”
“哈哈,何止是不可限量,只怕不出几年,丞相之位也该是由李大人子承父业了吧。”说此话者正是户部侍郎吴平庸,他本是惠明帝时某届当科状元,却因口无遮拦,数十年来都只在户部当个小小的侍郎,眼瞧着年岁已大,更无升官的可能。正如他的名字,平庸平庸,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吴大人,当今圣上乃一介明君,升降自有衡量,尚轮不到你我来妄自猜测圣意。”李修正色道,随即甩袖而去,再不理会那些老臣们毫无意义的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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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远然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实在气人!老子在丰裕朝任劳任怨少说也有三十年,他还在吃奶的时候,老子就带兵上战场了,如今一句话就把老子从兵部赶到那吃力不讨好的户部,算他妈的哪门子名堂!”王启联回到自己府上后,便忍不住的发了一通脾气。但见他猛地一拍桌,气得是吹胡子瞪眼。他本就是一介武夫,力道惊人,这一掌下去,桌上茶水皆被他的巨力震得四下飞溅。
“老爷,消消气。”王启联新纳的小妾钱氏端着一碗燕窝,腰肢款款的走了进来,标致得很。
“还是你最乖。”王启联一见到钱氏,立刻眉开眼笑的将钱氏搂入怀里,钱氏软软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带着女人特有的幽香。王启联这还未喝燕窝呢,就先与钱氏啃在了一块。
“老爷,今个儿万岁爷给你脸色瞧了?”钱氏笑喘着将王启联轻推了推,愈发妩媚。
“哼,想打垮我,没那么容易。”王启联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老爷,妾身听说,先帝子嗣甚少,可是如此?”
王启联点了点头,同时也不忘用手在钱氏身上吃着豆腐,边与她解释道:“先帝不仅无心政事,在男女欢爱的事上也甚少放精力。是以,子嗣单薄,不算那几个早夭的,如今也只剩下当今在位的宝辰帝,华舞公主君雪遥,月王爷君落月,三人而已。”
“呀,月王爷!妾身亦有所闻!”钱氏一听君落月的名号,登时欢喜的拍了拍手,笑意浓浓。
“哦,与老爷说说,究竟是什么传闻让你这般欢喜?”王启联吃味的在钱氏腰间轻按了一下,钱氏顿时一声娇媚的嘤咛,浑身无力的瘫在了他身上。
“妾身听说,月王爷可是我们丰裕朝鼎鼎有名的美男子。”钱氏脸颊酡红的轻喘着,媚眼如丝般的睇着王启联。
“你可知为何君远然能当帝王而他君落月不可?”
“为何?”
“君远然够狠,却还不失为一个明君,然君落月的手段却比他狠辣数百倍,所以他只能当君王的左右手而永远攀不上这高位。”王启联与君落月仅见过一次面而已,便是君远然登位那日。然就是这唯一的一面,却让他对这个眼神不带一丝感情的月王爷记忆犹新,甚至每每回忆起来,都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让他极是不自在。
“不要说他了,我们继续……”王启联见钱氏又欲开口,索性堵了她那张小嘴,转至床上扑腾去了。
第六章
再说唐糖这一边,当她甩了余清风一巴掌,又因先前那一吻吻得晕头转向,辨不清东南西北,而在京城大街上暴走之时,却无意间来到了一家已然关门的冷清酒楼的门前。
脑袋顿时清醒过来的唐糖知道,自己被余清风那妖孽耍得团团转,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初衷。而如今,见到眼前摇摇欲坠的酒楼以及连着酒楼的后院屋舍,眸中一瞬间光芒四溢,她知道,这里便是她往后的暂居之所。
“彩袖,那一、千、两……”唐糖兴奋的转头,正想让彩袖将李修给她们一千两拿出来,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周围只有隐形的空气在缓缓流动,而可怜的彩袖早已被她忘在了先前那家店铺里了。
就在唐糖保持着石化的姿势一动不动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妖孽般的低笑声:“娘子,可让我好找,瞧瞧,我都将你的小彩袖带来了,你如何报答我?”
唐糖被吓得猛地一回头,恰巧见到了妖冶一笑的余清风以及被他拉着且小脸红扑扑的彩袖。脸上的巴掌印尚有些许轮廓可辨,却丝毫不影响那张颠倒众生的俊美之颜。她几步上前,自余清风手中将彩袖拉了过来,护在了身后,随即甜甜一笑,道:“以身相许可好?”
“妙极。”余清风点了点头,桃花眸轻眨,若妖孽临世,魅惑众生。
“给你点颜色便开染房,想得美!”唐糖瞬间变脸,盈盈水眸狠狠的瞪了余清风一眼,这等粘人的功夫,你越是搭理,他便越是来劲,还不如扔在一边,让他来个自讨没趣。打定主意,唐糖便不再理睬余清风,转而拉着彩袖便问:“彩袖,那一千两银票可在?”
彩袖乖巧的点了点头,却一反常态的拉了拉唐糖的手,帮着余清风说起了好话来:“小姐,你别对公子这么凶,公子是好人,见彩袖找不到小姐哭了,就安慰彩袖,还帮着彩袖来找小姐来着。”
“他不就是带着你来找我吗,你没见着他先前是怎么欺负小姐的吗!”唐糖不客气的掐了掐彩袖的小脸,却不带任何力道,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打骂。
彩袖小嘴一瘪,委屈的垂下头,轻声道:“彩袖就见小姐与公子亲亲了,哪有欺负。”
彩袖是童言无忌,只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瞬间,唐糖的脸红了,余清风的笑浓了。
“笑什么笑!牙白?”唐糖剜了余清风一眼,原本还担心刚刚那巴掌是不是扇重了,如今却觉得是轻了,以至于她现在极不解气。如此想着,她却朝彩袖一伸手,语气略带兴奋道:“彩袖,把银票给我。”
就在彩袖将银票塞到唐糖手上的同时,余清风却在看了眼那酒楼之后,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纸扇,悠哉的边扇边问道:“娘子想要将这儿买下来?”
“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呢。”余清风无赖的走到唐糖身后,将她一把搂进自己怀里,闻着那淡雅的女子体香,慵懒而享受的阖上眼,声音略带沙哑的开口道,“你若是想赚钱,为夫有的是钱;你若是想开店,为夫亦可买下这儿给你开着玩;你若是想找个住处,那便搬到城郊的别庄,与为夫同住,如何?”
“你不是安庆人士吗?”唐糖一边狠掐着余清风的禄山爪,一边躲着他时不时的偷袭拥抱,好奇心却被勾了上来,不仅仅是因为余清风的那几句话,更是因为这些话中隐隐含着他绝不简单的身世。
“呵呵,娘子有所不知,为夫可是京城人士。不过却将自己的生意搬去了安庆城而已。”余清风被唐糖又掐又打,却似浑然不觉疼,两手用力,越箍越紧,任凭怀中之人如何挣扎打骂,就是不松手。
“你是商人?”唐糖一番折腾,见非但没有成效,还被街上的行人指指点点,反成了笑柄,一时羞恼,只得暂时作罢。边虚与委蛇的与余清风套着近乎,边思索着摆脱他的方法。
“是,亦不是。”
“你的话真真假假,十句中怕是找出一句真的都难。”
“知我者娘子也。”余清风愉悦的笑了起来,笑声若泉水叮咚,连心也跟着甜了、酥了。
“你还真是把讽刺当补药吃了。我问你,你很有钱?”唐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力气再和余清风争辩这称谓的问题了。
“为夫多的就是钱。”
“比国库的钱还多?”
“你不知?”余清风微微挑眉,看似颇为享受搂着唐糖,笑道,“这些年国库亏空得厉害,若说多,那自然比国库多得多了。”
唐糖沉默了,她确实不知。这一个月以来,和她说过话的人用一个手都能数得出。彩袖年纪尚小,懂得亦不多,唯一了解详情的李修又不会主动找她告诉她这些,所以她除了知道这里是丰裕朝的都城外,一概不知。
余清风见唐糖这回并没有像先前那像浑身带刺的与他回着嘴,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心下顿悟,随即在她耳畔柔声道:“娘子若是想,为夫亦可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完完整整告诉你。为夫知娘子非一般女子,呵呵,明明识字,那一手字却丑得很。”说着,他又抓起她的纤纤十指,放于自己的薄唇边轻轻一吻,继续道,“明明两手不沾阳春水,却不肯乖乖的相夫教子小鸟依人。”
唐糖像触电一样猛地将手抽走,又提起脚狠狠的踩在余清风的脚上,逼得他松手后,这才得以逃离他的怀抱。“若我是聪明女子,定缠上你让你养我一辈子。可惜我偏生做不到三从四德,注定只能当个笨女人。”说完,她便唤上彩袖,向那酒楼内走去,以至于错过了那一瞬间的温柔目光,那足以将冰雪融化的拂面春风。
“请问,有人在吗?”唐糖在里面足足走了一圈,唯见破桌破椅,极是萧瑟。饶是如此,已是大大的不错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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