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他想。
为什么我不断在走?明明停下来就不会再受伤了。
谁能让我停下来?
只要拉我一把,只要拉我一把就好了……
罗德!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大叔!他再次开口,依旧没有回答。
他不再喊了,就算求救李笑白也只会开一次口,即使在梦里也是如此。
他只好继续走,继续疼……
可是这次,好像真的有谁把他拉住了,是谁呢?他回头去看,看不清,一片黑暗。然后那片黑暗就扑上来紧紧的缠住他,死死的箍住,不肯放手。
李笑白忽然有点害怕,不知为什么这个拉住他的力量反而让他恐惧……
放开我,他说。
那力量抱得更紧了……
放开,不要!他试图提高声音,但使不上力气。
接着嘴也被堵住了。
现在他无法出声了,很快也无法呼吸了。全身的汗瞬间被憋了出来!眼睛里一片血红,大脑极度缺氧,好像要昏厥的感觉……可是这不是在梦里吗?梦里也能昏厥么?
无法呼吸让李笑白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拼命挣扎起来,手脚却像被抓住了一般,纹丝不动!他只能扭着腰,胸膛上下起伏,缠住自己的那片黑暗却似乎压得更沉了,如同山一般,让人动弹不得……
父亲……李笑白在心里喊。
并不是想求救,只是这种感觉让他产生同样的恐惧……
空气,却忽然流进来了。
填充进干涸的气管,被血液运送到四肢……清凉和舒畅的感觉同时到来,让李笑白有点应接不暇。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叹息般,发出一声难耐的呜咽……
包裹住他的黑暗中出现了仿如晨星般微弱的亮光,李笑白试图睁眼,却依旧无法辨清事物的形状,只感觉远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朝他游了过来……是的,游过来,敏捷的柔韧的诡异盘旋的蛇一样的生物……
转眼间就缠上了他的脚腕,顺着大腿蜿蜒而上,爬过胯间敏感的部位,匍匐在腰间,然后停在胸口,舔噬着,有意无意的拨弄着胸前敏感的两点,留下道道微凉的湿痕在皮肤上缓慢的蒸发,带来新一轮的微痒难耐……
是什么?一条蛇?李笑白看不清很疑惑,若有若无的挑逗和磨蹭让他想闪躲,四周却轻飘飘软绵绵没有借力的地方,仿佛悬浮在空中的感觉让李笑白有点惊慌,于是更用力的去推身上的生物,结果那东西反而缠得更紧,仿佛要勒断他的腰肢折断他的手脚般,带来阵阵闷痛……
那种缺氧的感觉又来了,李笑白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粘腻潮湿的液体,意识愈发混沌了下去……
放开我放开我!他大叫。
不可能。
那条蛇居然回答了!
声音是怎样的?李笑白判断不出来,没有高低也不辨雌雄,那三个字仿佛是直接被写到脑海里一样,明晃晃的就出现了,狠狠的刻在脑子中间,淋漓滴血,然后血滴燃烧成火整个大脑都被一口气烧掉……高热高热,四周到处是高热……李笑白在火海中挣扎,居然只有身上缠绕的大蛇是冰凉的。
毫不犹豫的抱住它,手臂大腿腰肢统统纠缠上去,耳鬓厮磨肌肤相触,只想把那些清凉的气都吸过来……大蛇在身上缓慢的游走,勒紧放松再勒紧……湿热的信子舔过每一寸着火的皮肤,有时还会碰到尖尖的獠牙,很疼,可是也很冰凉……
渐渐的,这种冰凉似乎并不只停在皮肤外,还慢慢的侵入了身体深处,带着撕裂的疼痛和奇怪的刺激……
大蛇不仅仅在游走,还开始震动起来,渐渐变成了凶猛撞击……这种律动让李笑白感到疼痛,而且身体也再次燃烧起来,水深火热水深火热……清凉的感觉没有了,李笑白想推开身上的东西,推不动,恼火的咬它,它咬了回来,身体里的律动更激烈……
李笑白受不了了,他决定杀掉这条蛇。赤手杀蛇,只能断它的七寸。可是七寸在哪儿呢?他看不见,只能伸手胡乱的摸……大蛇强健有力的身子在他的抚摸下微微颤抖,缠得更紧了,而律动的频率几近疯狂!
好疼!好热好疼好难受!走开走开……可是这次李笑白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在痛苦挣扎中发出了几声喘息似的呻吟……身上的大蛇瞬间暴乱了!翻卷着他颠倒着他绞着他天旋地转……
李笑白觉得自己渐渐在死去……
呼吸和心跳在高热里统统融化了,自己的肢体被大蛇从肚子咬开撕烂扯成两半然后慢慢的吃掉……空气里到处是爆裂的烟花!喷射然后四散然后湮灭,那亮光一点一点的连绵起来,最后照亮了整片黑暗!
李笑白想,现在可以看清缠着自己的是什么了,他低头,却只看到更黑的黑暗……
你是我的,黑暗说。
是我的。蛇的信子濡湿的舔过他的嘴唇……
……
……
李笑白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全身缠满纱布的罗德。
半睡半醒的靠在床边守着他,揉着眼睛打着呵气摸摸他的额头,检查着温度计。
“你烧得真厉害。”他叹息着说,“我以为你死定了。”
“我这辈子偷过这么多东西,你是最难偷的。”他又说,频频摇头感叹。
“半条命都搭了进去,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而且惹上了麻烦人物,我后半辈子没保障了,你要对我负责。现在日本也呆不下去了,这地方多亏朝和威月帮忙提供才能暂时藏身,等你恢复了,咱们马上就走。这次躲远点,干脆去中东,绕个半年再回欧洲,避避风头。哇哇哇……这回开销大了,你看你看,我为了你,连私房钱都拿出来了……”他喋喋不休的说。
李笑白看着他。
这家伙神情憔悴,满眼血丝,明显是守了一夜的样子。
自己的身上却清清爽爽,额上还贴着冰贴降温,明显是被仔细照顾的样子。
幸好,那时喊了罗德的名字求救。李笑白想。
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很清晰的对着面前缠成木乃伊叉着手不断抱怨的绿眼睛同伴笑了一下……他笑得很轻,但很自然,唇角柔和的勾起来,眉眼都舒缓的弯了弯,墨一样的眸子带着高烧时的湿润,睫毛有点虚弱的忽闪,脸颊和嘴唇都带着发热的粉红,映着凌乱的发丝,一片逼人的春色……
罗德愣了足有二十秒,然后挫败的以手抚额,“我怕了你了……这辈子算交代到你手里了……你以后可不要随便对人这样笑,我一大好青年的性取向都要被你动摇了……”
李笑白被他碎碎念得疲倦,很快收回笑容阖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轻声问,“大叔呢?”
他的声音太嘶哑,罗德分辨了一会儿才明白,然后犹豫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笑白没再追问,表情倒好像是他知道了似的,
罗德盯着他露在睡衣外面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踌躇了很久,费力开口:“你……嗯,那个,就是……你跟你的那个……”
李笑白微微转过脸,疑惑的看向他。
罗德有点烦躁的改口,“啧……没事,你睡吧。我出去守着。”然后站起来帮他拉了拉被子,遮住所有淫靡的痕迹,最后关了灯。
李笑白躺在黑暗里,细细感受着遍布伤口的身体,从内到外,隐隐作痛……
……
……
黑川家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一片安静。
只有厨房的通风口传来嘶嘶唦唦的挠动声。
那只黑白花的小猫拼命地刨着被堵了一块塑料管的通风洞,半个身子已经挤了出去……塑料管终于不堪折腾,掉了下来。
外面的风立刻从毫无阻碍的洞孔吹进来,刮落了屋内小桌子上的一封信,掉在地上,摊开来,露出大叔的笔迹和收信人的名字:
黑川一:
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叫这个名字……但我真的很高兴能收养你。
你真正的名字和来历,我都不会追问。因为我见到的,就是黑川一,也是黑川一的全部。
是那个让人放心不下,任性又傲慢,不通人情世故,走着自己的步调,有着自己的奋斗目标和好好活下去信念的小鬼。
说实话,这样的黑川一,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糟透了。
但是,你其实没必要做一个普通人。
做你自己就好了。
像我这样总是想着怎样迎合别人,在意着世人的眼光,遵循着一切交往的潜规则,最后磨得浑圆平坦,匆匆做完普通人一生该做的事,赶火车般走完一辈子,然后去死。其实未必是什么好事。
能有一辈子活不容易,所以,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自己,可是我很喜欢。我想,像我一样的人一定还会有。你未来的人生中一定还会遇到更多喜欢你的人,愿意接纳你的人。会遇到更多的事,高兴的事,讨厌的事,难忘的事。
就像今晚的樱华祭,这么努力的准备,我相信你会创造值得留念的回忆。
我等下就会去看的,带上你喜欢的汽水和五福歧的肉包,我们一起庆祝。
现在的我正准备着行李,因为今天晚上就要飞去美国了。我被公司外派到加州五年,以我的年龄,大概会在那边安定下来了。娶妻生子,安享晚年。没能看着你成年,我非常的抱歉,希望你不会怪我。我在美国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我知道你会嫌麻烦,所以就不用回信了。
这栋房子的产权证我留给你,存折和银行卡里有足够支付你读完高中的存款。我知道自己突然收养你又突然远走高飞的行为很不负责任,所以,等你毕业了,就考到美国来骂我吧。我等着你。
跟你同住的这段时光,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很感谢你,让我真切的做了一回我自己。
祝你幸福。
黑川龙一 字
信纸又被吹翻了一次,扣在地上不动了。
房间里依旧一片安静。
冰箱里喝剩的半瓶可乐,衣柜里换下的蹭脏的校服,鞋架上没收好的雨伞,都静静的呆在原处,仿佛随时准备着迎接主人的归来。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天早上出门后,谁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屋子里了……
被独自留在家里,饿了四五天的小猫,已经爬出了通风口。
埋头舔了舔挠出血的爪子,抖了抖蹭脏的毛,然后威风的望了望远方,它轻巧的跳跃着跑走了……
他们说的都对,这样的生物,无论怎样,都是会活下去的。
To be continued ……
番外二
京都篇
我最近捡到一只猫。
品种不明,血统特殊,毛发光泽漂亮,十分的我行我素。
通常来说我不养猫,因为公寓不让。
不过那天不一样,因为那是我余下生命的第一天,总要做些与往常不同的事。
捡到他的前一天,我从医生手中接过最终化验结果,虽然多少感到是很严重的健康问题,但终究没想到会是必死无疑的病。
人这种生物,总是要死到临头了才会想要改变。
“黑川先生,我们很遗憾的通知你,已经是晚期了……我知道您会觉得很不甘,可是没有办法,肝癌就是这样,早期几乎没有任何症状,当患者出现明显临床症状,然后想到前来检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中晚期了……”
“没关系医生,”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您只需告诉我还有多少时间就好。”
“……三个月。”
“是吗……那真是很短呢……”我仔细的把化验单折叠起来,放进口袋,然后鞠了个躬,“麻烦您了,我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啊,是的,当然,请务必好好想想,要珍惜剩下的时光啊……”
是啊,怎么能不珍惜呢?
三个月吗……如果有一天,有人明确的告诉你,你的生命还剩下最后100天,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出乎意料,现在的我竟然觉得,格外轻松!
之前那样自我压抑的人生,本来,我以为会过上一辈子。
一辈子。
从前并没有仔细想过一辈子到底是多少时间。
因为没有人会去考虑这个问题。
除非死亡来到眼前。
现在,死亡真的要来了。
我又该怎么度过这最后的时间呢?
买了一打啤酒,独自坐在日落后公园的秋千上喝了一罐又一罐……
考虑了很多疯狂的念头,想去做些从前不会做不敢做的事。比如用所有积蓄去周游世界,比如去杀死一直憎恨的家伙然后无牵无挂的同归于尽,比如烧掉肮脏腐败的公司或者政府,比如在深夜爬到东京铁塔顶端大喊大叫打砸抢烧……
反正,对于一个必死的人来说,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喝掉最后一罐啤酒之后,我已经连怎么爬下秋千都不知道了,却还是惯性的蹲在地上捡起每个捏扁的空罐子,然后磕磕绊绊的抱着扔进垃圾桶……
十二个易拉罐叮当作响的滚进垃圾桶底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我!
缓缓的跪坐下来,失魂落魄的抱着垃圾桶,我在午夜的公园里哈哈大笑……
是啊,这样会把空罐子扔进指定地点的人,这样喝醉了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这样无论何时都规规矩矩的人,才是我。
快死了才发泄似的做那些疯狂的事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给还努力活着的人留下棘手的问题以外,什么好处也没有。
我渴望的“随心所欲”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么?
我要的,大概只是做自己的勇气吧……
对别人说“不”的勇气,表达自己意见的勇气,不会为了周围的人压抑自己的喜恶的勇气。
……
停下脚步,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在雨伞上打出劈里啪啦的音乐……
低头看看手里的文件袋,我不禁对自己偃旗息鼓的勇气感到恼火。为什么不拒绝呢?那个栀子小姐,明显只是懒得跑腿而已,为什么毫不相干的自己要为她送文件?昨天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要提起勇气来做人吗?
唉……
雨滴仿佛也对此十分瞧不起一般,更用力的斥责着我的雨伞……
噼啪!一滴尤其大的雨点砸在伞上,打断了思绪。
也许,正是这滴打醒我的雨,让我遇到了他。
也许,他的到来,本身就意味着转变。
在被滑落的雨水分割成条条框框的镜片后面,我看到了那个充满着不属于这个社会的横冲直撞野性气息的生物。
美丽,危险,傲慢……
“喂,大叔,要不要捡我回去养?”
他的口气与其说是请求,更像是过时不候的命令。
仿佛一只骄傲的黑猫,有着野性的自尊,虽然茸毛全部打湿,也在雨水中闪闪发亮,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自己的爪子尾巴之后,用那双夜色般的眼睛带点期待的看你一眼。但只看一眼,就会跑走。让人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想着怎么赶快留下他!
通常来说,我是不会养猫的,因为规定不许。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在热情的打开门让人家进来了。
啊啊,原来打破规矩是这么容易的事么?
原来,从条条框框里出去,只需要一个开门的动作。
……
“咪~”
半夜被凑到枕边的毛团蹭醒,发现是饿了的猫。
猫这种生物是很任性的,它们饿的时候,才不会管你是否在睡觉。
打着呵欠抱着猫走到厨房,经过只有月色的客厅时看到另一只生物静静躺着的身影,几乎听不到任何呼吸声,而他半躺的姿势也仿佛处于随时可以跃起的状态,稍微靠近一点,那双凌厉的眼睛便毫无睡意的睁开了!
警惕到这种程度,太不寻常了。真的只是普通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