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点头,原来店家这回看人下菜,走了精品路线。
还好自己家几个哥哥用的都是普通的,要不光供这几人读书写字,就供不起。
又夸辛夷:“辛夷这帐算的可够快的。且还识字,倒叫我另眼相看,若哪天我开铺子,请你当帐房先生。”
辛夷捂了嘴笑:“八小姐可别拿奴婢打趣。奴婢不过是往常在二郎书房里服侍,二郎不觉得奴婢烦嫌,因此教了几个字罢了。至于这算帐,也是常去大少奶奶那里回二郎院里的帐,大少奶奶点拨的。”
八娘就道:“总之你是个聪惠的,也不见七姐夫屋里其它的丫鬟这么能干。”
辛夷只是笑。
王平甫却对八娘说开铺子的事情生了兴趣:“怎么,八妹妹要开铺子?”
八娘两手一摊:“我随口说说,哪里来的银子作本钱?再说我才多大?”
王平甫却是不管,只把放在车中锦垫上的三方包好的小砚递了过来:“这三方砚,买了就是打算送给六娘还有八妹妹的,刚好哪日你开铺子,给你记帐好用。”
两个人,三方砚,就是六娘稳重,都坏笑起来。
王平甫这半日也习惯了,只当作不知道,一双星目,瞥向车窗外面。
等回了王府,黄老夫人午睡才起,刚收拾好,几人一行入了屋里,见了黄老夫人并吴夫人,黄氏便问起两个小孙女和孙女婿午后做了些什么,几人说了逛街的事情,八娘又拿出王平甫的送的小方砚来。
黄氏从前是富贵过的,自然识货,便责备王平甫:“二郎你实在太不晓事,就是想着送这两丫头东西,只寻些适用的送送也就是了,这么贵的东西,没得折了她们。”
王平甫便笑道:“老夫人放心,也并未用家里的钱,都是我平常省下来的。”
吴夫人就在边上道:“二郎这话倒是真的,平常拨到他院里的花销,他用处少,又大多在州学里,倒不是拿府里的钱乱用。再说这也不值什么,六娘和八娘都是喜欢看书作画的人,刚好用得上,我觉得二郎这礼比送那些花儿朵儿的,要强许多。”
见吴氏这么说,老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从八娘手上拿了细看,夸了一番。又有丫鬟给几人上了茶,坐下一处闲话。
见日头西斜,黄氏就要告辞回去,吴夫人笑道:“亲家公正陪着我们家老太爷说话,您老人家不如就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这会儿回府上,一样要准备晚膳,岂不麻烦?”
再三挽留,两家也非一般的姻亲,黄老夫人便应了下来,用了晚膳,小吴氏派上府上最好的马车,送了曾家祖孙三代人回府。
回到家中,黄婶子早准备好了粥点,又给曾不疑煮了醒酒汤,六娘服侍老爹喝了醒酒汤,送他去睡了,待回到黄氏屋里,因在王家席上吃的并不多,祖孙三人又吃了些粥和点心,说了会儿话,六娘和八娘这才回屋里睡了。
躺在床上,八娘睡不着,便想着在王家注意到的那些家具,左右不过是些八仙桌,长案,条几,翘头案,花架,交椅之类的。与她了解的唐后期的家具基本上没什么出入,十分简洁雅致,大抵上符合宋人一反大唐奢华,归繁为简的审美习惯,且唐时习惯席地而卧,因此这些高脚的凳椅桌子,也才真正成形不过数十年,说什么审美的趣味,实在谈不上,也仅实用罢了。
王家的满屋里陈列的家具,比曾家要好上许多,不过也只限新旧多寡,若说起款式,却是大同小异。远谈不上奢华。
到底是受条件影响,只看王家家,并不足以窥全部,还要想办法多了解了解才行。
想着事,慢慢睡了过去。第二天天色才亮,八娘就醒了,就见六娘正悉悉碎碎的在穿衣服,听到八娘的动静,低声笑道:“再睡会儿吧。”
八娘摇头,同是姐妹,六娘去服侍祖母,她怎能安心再睡?再说古代晚上又没娱乐,睡的早,起的自然也早,并不觉得犯困。
姐妹二人一道起了床,涮牙洗脸,六娘去祖母屋里,八娘就去厨房里帮黄婶子的忙。
这几日黄婶子也习惯了主食由八娘打理,她只负责洗切好食材。见八娘早早来了,黄婶便道:“若不是老夫人喜欢吃你做的饭,婶子哪里舍得烦你早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因八娘在姐妹中长的最是瘦弱,老夫人这几日时常念叨,黄婶子也深以为然。
对于自己的身体,八娘自己也觉得确实太弱了些,不过这两个月明显好了很多,听了黄婶的唠叨,八娘笑道:“只是前头生了病,慢慢将养着就好了。再说爹娘和哥哥都疼我,平常没少给我进补,再过两年,兴许不比六姐姐和七姐姐个头儿差。”
黄婶叹了口气。
但愿吧。家中艰难,连带着孩子们都吃不好,当初老太爷在的时候,哪里是这样的情形?老太爷虽清廉,可到底是四品大员,俸禄不是现在的几位老爷可比的,每月仅俸银就有四十银,另禄米还有各种补给也不是比曾不疑兄弟几人要高的多,再则,当初还是太宗年间,物价要底的多,现在的物价可是当初的两三倍,可官员们的收入却并不见长。
黄婶并不知道曾不疑这回带来孝敬奉养老夫人的几十贯钱还有那些绸缎是怎么置办来的,但也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六娘不必再每日强撑着做些绣活来贴补家用,老夫人的那些老底儿,也都还能留些。
只是,再一想到听自家老黄念叨的,明年春闱,家中大郎二郎,甚至四郎五郎又要去赶考,这可又是一大笔花销,哪里出?复又愁起来。
八娘在灶台上坐饭,见黄婶子坐在灶台后边一边添火一边叹气,笑问:“黄婶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上的,遇着为难事儿了?怎么叹气呢?”
她不过还是个孩子,黄婶子哪里就能与她说道?便敷衍道:“哪有什么难事儿?想起入秋大郎二郎几人要去京里的事情罢了。”
这一说,八娘心中就有了数,知道她在叹什么。
第三十九章节 十九郎归京
便一边烙着蒜饼,一边劝黄婶:“黄婶子也不必担扰,如今家中情形好转,哥哥们入京的盘缠是已经准备好了的,足够他们在京里待到考完,就是年明开春祖母的九十寿辰,也能风风光光的办。这些事情,父亲和母亲,都记在心里呢。”
哥儿们入京的事情,也还罢了,黄婶子是打小就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逢九不过十,老夫人明年可不正八十九?正是要办九十大寿呢,听八娘这一说,喜道:“当真能办的风光?”
八娘把锅里烙好的一块饼起了锅,在碟子里放好,笑道:“这是自然,到时可有的黄婶子你忙的,前些日还听父亲和父母念叨,说是到时候连临川这边的亲戚,还有金溪那边的吴家,南城县的王家,这些老亲,挨个儿的都请上。”
黄婶老人眼前便显出当年曾家还鼎盛时期老夫人的风光来。一时喜的落了泪,抬了袖子一边拭泪,一边笑道:“这可太好了,若是老夫人知道了,不定多高兴呢,生辰不生辰的,老夫人是富贵过的,倒未必在意,只老爷这份心,老夫人必定喜欢。想来到时候四老爷和六老爷也当回来了,”
曾不疑一共六兄弟,老大和老二去世的早,又因一直在外为官,儿女们在父亲去世后,因早在外落地生根了,只扶了老爷灵柩回乡归葬,便回了,并未留在南丰或是临川生活,多少年也未回来,老夫人嘴上不提,心里却是惦记的,而四老爷和六老爷,如今也在外为官,官职不高,也不底,四老爷是一州知州,六老爷亦在山东做了一州通判,只是各自养家,能顾得上老母的时候少。因此如今老夫人只得留在南丰的五老爷一家奉养。
想起已逝的大老爷二老爷,还有打小夭折的三老爷,当年老爷们还年少时,她也服侍过的,如今却是天人永隔,若能再见,却也是地府之下了。黄婶子再度落泪。
八娘却不知她心中那点因想起往昔生活美好的伤感,只当她欢喜的很了,因此又是一翻劝,又说起四老爷和六老爷来,套了黄婶子嘴里的话,这才知道四伯父家中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俱已成人,且都已嫁娶,六叔家中是四个姐姐,一个阜哥,四个姐姐也都嫁了人,阜哥儿与五郎同龄,十八岁,还未娶亲。
到底是大家族,不说旁门远支,就自己父亲的亲兄弟还有亲的堂兄妹们也都不少,可惜她还从未见过呢,又想到自家的兄妹几人都十分亲厚,却不知道叔伯家的姐姐哥哥们如何,若是祖母生辰,俱能回来见上一见,倒是是见令人向往的事情。
转眼又过了两日,六娘做好了给绣铺里的活计,八娘陪着她送了去,一共二十个荷包儿,也结了八百文钱,回了家,六娘拿了罐子把钱收起来。这才抱着七娘做给她的那个什么“猫娘子”与八娘闲话,因又想起八娘说过这原是她画着玩,被十丫见了,叫七娘做出来哄十丫头的,心思一动,就指着“猫娘子”问八娘:“这个当真是你画的?我越看越喜欢,若是做出来拿去卖钱,也能卖几个钱,想来那些闺阁里的小姐,还有小孩子必定喜欢,你还能画出相似的来吗?若是能,就给我画几个留着,我得闲了做几个拿出去试试,就是换不来钱,倒也能以后送给小十玩。”
八娘整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争钱,六娘这话倒契合了她的心思,一听就来了兴致:“这个当真能换钱?”
六娘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猫娘子”,一边笑道:“试试呗。”
八娘连忙点头:“有,我还能画出些来,都一样好看可爱,六姐,我现在就去寻了纸笔来,画给你看。”
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去了曾不疑的书房里,曾不疑出了门,并不在,八娘寻了半天,也只有纸墨,不见画画用的粉彩。索性又拉了六娘上街打算买些回来,刚好她看了临川这边泰瑞祥的生意,寻思着武三娘必定还要寻她,上回准备的画稿虽然只给了她一小部分,还留着些,但有备无患最好,再者,她想这回干脆一估脑儿给了武三娘得了,多换些钱来,入秋前就让哥哥们准备好买地的事情,这样待哥哥们走时,置好田庄,佃给别人种,也不耽搁了。又有老爹在家中坐镇,也能兼顾上田庄的事情,并不怕没有人看管。
若是再等下去,等哥哥们从京城回来,至少还要等到明年秋天。
两人打算出门,就遇着老黄领了个小厮进来,细一看,可不正是柴十九家的潼墨?
见了两们小娘子,潼墨行了礼,笑道:“两位小姐这是要出门?我家公子派小人来送东西。”
这些日子柴十九并未再使人前来,八娘才刚觉得松了口气,不必再为她忙吃食,谁知今日就叫这小厮上了曾家的门。
看着潼墨吃力的拎着一箱笼东西,这又是闹哪一出?
要说人家潼墨也是很委屈的,京城多少名门贵女想求着柴十九交往,柴十九是从来不屑一顾,反倒是对曾家这位才十岁出头的小娘子别样的很。
就这么个小丫头,生的好看是算得上好看的,只潼墨私以为,实在也不见什么出彩之处,且看她那样子,左右捉弄自家公子,好似十二分的看不上自家公子,虽说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未见得自家公子就吃了亏,然潼墨心中柴十九就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的,自是不忿。
再不忿,这丫头好象是公子心尖上的人,曾家又是名门之后,说不定这小丫头,以后还真成了公子的人,因此倒也不敢不敬,便行了礼,笑道:“我家公子要回京里了,京里老爷来信,让急着赶回去,原公子也想亲自来与府上老夫人和曾老爷辞行的,只是因走的急,实在耽搁不了,这才派了小人来代他向老夫人和曾老爷辞行,这些日子承蒙老夫人怜惜照顾,我家公子心中感激的很。”
又指着箱笼:“这箱里是些书,有送给八小姐您的,也有送给曾老爷和子固先生的,另还有些上好的药才,却是孝敬府上老夫人的。”
听说象牛皮糖一般烦了她不少次的柴十九就这么悄无声响的走了,八娘一时倒有些失神,问潼墨:“你是说柴十九这会儿已经离了临川了?”
潼墨点头回道:“今儿一早就走了,小人原也该早些来府上送我家公子差我送的东西的,只是因舅老爷寻了小人去问话,这才耽搁到现在。”
看八娘恍惚的样子,潼墨心中还有些为柴十九高兴,暗道:“原来这曾家八小姐对我家公子也并非全然无情,若是公子能亲眼看到她这样子,必定高兴。”
实则潼墨小同学是真理解错了。
且不说眼前的伪罗莉以二十多岁的高龄,绝不会对柴十九那株还正寻思着长点青春痘以示青春年少的半熟男实在生不出荡漾的心思,就是有心思,也被柴十九那皇亲宗室的身份给吓退了,她可不想以后成了后宅怨妇,看着自家男人左拥右抱,自己还得装贤良淑德,没事送个补品什么的以滋鼓励。柴十九那样的身份,日后还能少了女人?
再说她这会儿十二岁的罗莉自觉性十分强,还打算好好消遥的当几天闺阁青春烂漫的小姑娘呢。想重新走一遍少女之路,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她曾云善就走了狗屎运做到了,哪能轻易就成这么惦记上搞对象的事儿?
第四十章节 回到南丰
六娘见这潼墨说着说着,脸上就带了笑,暗想到底是京城来的,这一听说能回去,便高兴成了这样,按说久游归家,确实是件喜事儿,便恭喜起潼墨来:“在这我们这地方想来也是住不习惯的,如今你能同你家公子回京,也是件好事。”便与八娘一起领了潼墨云见老夫人。
黄氏听说柴十九回了京,又送了礼来,便道:“也实在是走的急,你家公子年岁还小,却不知路上有人照顾没有?”
潼墨回道:“京里派了人来接的,老夫人不必挂念。”
又说了些话,六娘拿了二百文钱,给潼墨打了赏,潼墨便告辞回去。
八娘与六娘也便不上街了,找开潼墨送来的箱笼,里面整整齐齐的马着几叠子书,分门别类的放好,有给曾不疑的几本经卷,有给曾子固的几本孤本,有给八娘的几本野史杂记。另还有两个药包,打开一看,一包里是上等的血燕窝,一包里却是支百年老参。
六娘就奉了给黄氏看。血燕则还罢了,虽贵重,也并非买不着的,可百年老参,却是有价难求。黄氏口中直念:“怎生送了这么贵重的?”一边念叨,一边叫六娘收了起来。
八娘也是奇怪,柴十九这行为确实叫人摸不着头。按说他时常送了东西来,这次又是最为贵重,给他的和老爹的东西也就罢了,给祖母的价值上百贯,而给二哥的孤本,根本不好计价,说不上能值多少银钱,却至少比老祖母那支百年山参要贵重上许多。
原是不认识的人,路上偶然遇上了,和四哥哥五哥哥也无深交,就算曾不疑和曾子固父子二人在仕林中有些名气,也不值理柴十九如此看重。他这究竟打是什么主意?
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丢开了,与其这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还不如等老爹回来,探探老爹的意思,再不行,回家问问二哥,总有点眉目。
不仅八娘觉得不妥当,黄氏也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发现两个孙女俱站在她身边,就笑道:“这些子书可也是好东西,快收了吧,回头回南丰,带回去,你们二哥必定要高兴坏了。”
两姐妹便小心的收拾好书本,送去了书房。因离午饭时还早着,就与祖母说了一声,去了那日王平甫带她们去笔墨铺子,打算买些作画的颜料回来。
恰巧那日与王平甫相熟的店伙计也在,因见是与老主顾相熟的,便问:“两位小娘子,是打算要好些的,还是普通的?价格上两位放心,因是王家二公子的朋友,小人一样给两位可心的价儿。”
也不过是画几张样子,八娘笑道:“店家只管拿些普通的就行。”
那店伙计便转身去柜里奉了些出来,八娘选了,问了价,倒是便宜的很,一共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