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伙计便转身去柜里奉了些出来,八娘选了,问了价,倒是便宜的很,一共不过才一百二十文钱,付了钱,伙计利落的打包好了,两人拎着回家,顺道又买了些新鲜的蔬菜。
如此过了个把月,也不过是东家作客,西家来客,老祖母身体大好,又因八娘日日调羹作汤为她调养,反是精神了不少,气色也好的很,曾不疑至此才算彻底放了心,又加上该拜访的都拜访到了,黄氏想着儿媳朱氏也快生产了,到底不放心,就催着曾不疑回南丰。
曾不疑想着上回四郎说起州学里范教授想拜访他的事情,主差黄叔去送了贴子,确巧那范教授这几日出门作客,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曾不疑惦记着家中,也就未打算着停留,老娘催他回去,便叫了六娘和八娘收拾东西。
六娘心中不舍,好不容易有个妹妹与她作伴,这就要回去了。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落泪,又叮嘱八娘:“你身子现在才算好些,以后也多注意些,在家别尽调皮,娘也要生了,还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你也要多帮着七娘和嫂嫂。还有,爹身体也不好,你和七娘往常多劝劝,不要让他老人家每日看书到那么晚。”
八娘一一应了,又哄六娘:“六姐姐也不必伤心,临川离南丰也才两天的路程,水路也不难走,以后多来看你就是,再说了,等娘生了,就叫四哥哥和五哥哥休假时,送你和祖母回南丰住些日子,不久就能见着的。”
六娘就嗔道:“你倒说的轻松,这一来一去的,不要花销?再说祖母住惯了临川,她老人家这么大年岁数了,来来去去的,没得再有什么,到时候怎么办?”想了一下,又道,“我看你平日虽被爹娘和哥哥们宠着,还好算是知事的,也能干,再过几年,便叫祖母接了你来服侍吧。”
六娘已经十六岁,南城县的王家已打算娶了家去,就是再留,也顶多留两年罢了。
八娘想想就是叹息,以后六娘真嫁去了南城县,就算离的不算太远,可姐妹再想见面,却是不易,何况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又岂能和在家作姑娘时相比?
见一直笑嘻嘻的八娘也默了下来,六娘又不落忍,破啼而笑,安慰八娘:“回头我常捎信回去,祖母这边还有我照顾着,你们和爹娘也不要担心,再说王家也常来看顾的,吴夫人对祖母也孝顺的很,不说七娘是王家未来的儿媳,那吴夫人也是祖母嫡亲的外甥女,真有什么事儿,他们王家也是临川的大户,有他们帮衬,便没什么担心的。”
又取了这些日子给未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做的小衣:“这些也收好,还有你和哥哥嫂嫂侄儿们的鞋,我都各做了两双,你一并带回去。”
收拾好东西,八娘又劝了六娘,家中如今经济尚可,叫她不必辛苦再接外面的绣活,伤了眼睛得不尝失。六娘笑着应了,两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色麻亮,老黄就帮着搬好行李,送上雇来的马车,一并送到了临水的码头。
因这次只得父女二人,且行李比来地要少得多,又是临水上客商往来频繁的时候,因此却不如上回运气好,雇不了整船,好在因刚巧遇上的是来时的陈婆子夫妇,也算是熟客了,那陈婆子便给父女二人寻了上等的舱房安置来下。因船上客人较多,有那赶时间的,所以沿途并未作停,第二天尚午,就到了南丰。
下了船,又烦陈婆子的老公去雇了马车来,不过小半时辰,就到了家门口。
门房的黄老伯一见老爷和八娘回来,忙帮着车夫卸了行节,八娘付了车资,三人提了行李回院,院里曾子晔夫妇并曾子固领着七娘与九郎几人,还有朱氏挺着大肚子已迎了出来,月余未见,自是一翻亲热,又问了老夫人的身体,并临川各家亲戚的情况,还有带回来的各家送的些礼也一一分看了。
想着父女二人在船上还未曾吃过午饭,七娘与大嫂吴氏自去厨房里忙活,很快便做了些简单的饭食过来。
曾不疑与八娘吃了饭,就被催着回房里休息去。曾子固见得了好些孤本,高兴的奉着书就去了书房。到了晚上,吃了晚饭,各自回房里睡时,七娘才说起武三娘又来寻过八娘,只是听说八娘去了临川,这才罢了。不过走时叮嘱过,等八娘回来,还望去泰瑞祥回个信儿,她好上门拜访。
大概还是为着图样的事儿,八娘也未介意,因时辰还早,也不好就此睡了。八娘心中又想起柴十九的事情,就打算去二哥的屋里看看。
便起了床,套了短襦,寻了茶叶来,想着是晚上,若是沏的酽了,怕二哥晚上睡不好,便泡的淡淡的,穿过院中的两棵正满树粉白花儿的辛夷树,就着月色,端去了曾子固房里。
曾子固正埋头在书堆里,也没听到八娘推了门进来,待八娘把那青瓷的茶杯放在桌上,叫了声“二哥哥”,曾子固才抬了头,冲着八娘一笑:“八妹妹来了,你若想看什么,只管自己翻去,你们这回带回来的这些孤本,着实正是我需要的,我正看着,一会儿再与八妹妹说话。”
曾子固一直在着手重新整理一本完整的《战国策》来,这些孤本里,便有少量《战国策》遗佚的部分,因此八娘才对柴正纯送书的目的有所怀疑。
“二哥哥可知是谁送的?”八娘见他提起这几本孤本来,便顺势问道。
“不说是你与父亲路上时遇着的四郎他们的同窗送的吗?”
这二哥也真是,知道只不过是同窗的关系,谁能把这么珍贵的孤本儿就这么滴送了人?当真是得了心喜的东西,就傻乐呵了。
八娘就嗔道:“二哥哥,可那柴正纯,与四哥五哥也只是平常同窗,泛泛之交而已,却送了我们这么贵重的东西,八妹觉得奇怪。按理,他是皇亲贵胄,与四哥哥五哥哥关系也只是一般的,论不上什么交情,为何会主动结交父亲,并送二哥哥这些孤本?”
第四十一章节 初恋情怀
曾子固听他提到皇室贵胄几个字,已是心头一跳,先前也没有问父亲这柴正纯到底是什么人。
心中原就有些疑惑,此时听八娘一提,便凝了眉:“八妹,你可知柴正纯此人,是何人?”
八娘摇头:“具体的善儿不知道,只是听七姐夫提过,说柴正纯应是永和亲王之子,不知何故,到了临川,入了州学。不过据柴正纯的小厮说,是因他在家中犯了错,被永和亲王责罚,送到临川舅父家中闭门思过的,后来因仰慕咱们江西学风,又结识了几位名门士子,这才入了州学。”
若只是闭门思过,又何需迢迢千里,送到江西来?
曾子固对柴正纯本人亦或是永和亲王都没什么兴趣,只是,柴正纯如此与自家交好是什么意思?
仅仅只是仰慕他的才名?仰慕他才名的人多了去了,也没有谁如此大手笔送这些孤本来的。
且送的这几本书了,有些正是他遍寻而不得的,怎会有这样的巧合?
若不是巧合,就是柴正纯有意为之。
可他不过一介布衣,甚至连个进士都没中,身上又有什么值得柴正纯图谋的。
既不是对他本人有所图,那所图又是什么?
且据八娘所言,那柴正纯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罢了。
见曾子固思虑,八娘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反正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能提醒哥哥考虑已是她所能做的全部。便笑道:“哥哥喝杯茶吧,看书别太晚了,也早些休息。”
曾子固收回思绪,揉了揉八娘的头,柔声笑道:“这两日赶路,八妹也当累了,快早些回屋里歇着。”
待八娘出了门,曾子固吖了口茶,刚好看到老师给他的来信,眼前一亮,已有了眉目。
便去润了笔,取了信笺,提笔给老师永叔公写了封信。
第二天一早,八娘起床,先是拾起锻炼身体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去后园子里转转,回屋后洗漱一翻,就去帮着吴氏一道做早餐,因朱氏已是八九个月的身孕,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的很,儿媳吴氏便不敢让他她再做什么,这一向,朱氏都歇着,索性就在屋里为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顺便哄带十娘。
不过前面的孩子多,存着的旧衣本就不少,所以也不需费什么事。
吃了早饭,曾子固去了学舍,因九郎和觉儿如今都未曾在学舍求学里,便由父亲领着他们去了书房,大哥曾子晔出门去会朋友,八娘帮着大嫂收拾了碗筷,回了屋里,见七娘已在做绣活,便自己把在临川时画的首饰图样挑了几张出来,又把从前在家中时画的从橱中取出,仔细挑了几张,打算过几日给武三娘好挑。
正挑捡着,突然想起王平甫送的那两方端砚,其中那方鱼戏荷塘是单留给七娘的,便忙去取了来,递至七娘手中,嘻笑道:“七姐姐,给你看样东西。”
七娘接过一看,只巴掌大小,十分精致,砚是好砚,且所雕鱼荷亦是栩栩如生,那浅戏的双鱼儿,竟如活了一般,也是喜欢,奇道:“这么贵重的砚,是哪里来的?”
“是有人送给姐姐的,姐姐猜猜看,能是谁送的?”
看她那促狭的样子,七娘心中已经有数,不由脸红,嗔了她一眼,便放下手中砚台,复做起绣活来。
见她不说话,八娘笑道:“姐姐真不想知道?那人可是白送了,若是以后知道,不定多伤心呢。这可是人家的第一份礼物。”
七娘抿嘴嗔了她一眼,也不答她。
八娘见她真不理自己,索性凑了过去,附在她耳边笑:“七姐姐,你当直不想知道七姐夫长什么样?是什么性子?那可是你以后要一辈子一起生活的人呢。”
七娘红了脸。
她哪里不想知道?可这叫人如何问出口?有时候,她也会幻想王平甫的样子,只是想来想去,他在自己心中,也都不过是抹淡淡的影子。
“八妹妹,可不许乱说话了。哪里有小丫家说这个的?我……”
“他人很好,长相俊美,人又温润,是好脾气的人。最重要的是,七姐夫把你放在心间呢,你瞧,这砚,是他亲自挑了托我送给你的。就是我和六姐也沾了你的光,各得了一件。七姐姐,等得了空,我作一张七姐夫的画,给你看可好?”
八娘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响起,七娘心中乱的很,又是甜密,又是心慌,听她说要画一张王平甫的像,吓了一跳,忙摆手道:“这,这怎么可以?你是女子,怎能偷偷作男子的画?”
八娘一想也是,这要画出来,难道还能叫七娘偷偷收着不成?若是画好看过后,再毁了,以古人的观点,一是不敬,二则,七娘又如何舍得?
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七娘拿着那方小砚在手中怔怔的,心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八娘也不去管她,重新看起那些画稿图样来。
待选出四张,再看七娘,还在那里发呆,脸上时而浅笑,时而羞赧,时而又露出怅然若失之态,八娘觉得其实恋爱也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
前世,她好象也没有恋爱过。也曾暗暗喜欢过某个斯文俊秀的如同王子般的学长,只是后来各自出国留学,再见时,当初的少年,已成了别人的老公,她的初恋无疾而终,再回想时,是不是也曾有过心痛已经想不起来,只是那种年少时心中藏着关于某个少年的秘密,还有因那独自一个的秘密而衍生的如四月天空般的忧伤愁怅却是恍如昨日。
即便隔着千年时空,八娘也相信当女孩还是女孩时,那种少女对未来生活的梦想,大抵是一样的。
看着七娘出神,会意一笑。从榻下跳下床,趿了绣鞋,冲七娘道:“七姐姐,我去找嫂子了。”
七娘在她身后嗯了一声。
八娘才出门,就见大嫂吴氏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武三娘:“八妹妹,武家小姐过来寻你,左右你们都是小姑娘,武家小姐也算得熟悉,我干脆请了她来后院,你们说话也便宜些。”
武三娘亦笑道:“又来打扰八娘了。”
八娘忙上前行了礼:“武姐姐太客气了,八娘正寻思着得空去寻武姐姐说话呢,快屋里请吧。”
吴氏送了人,帮着八娘上了茶水,便告辞了出去,八娘和七娘姐妹二人招呼着武三娘坐了,因这会儿二哥正在学里,也不怕被冲撞了,三人说起话来。
不过客气几句,武三娘点明来意,八娘把提前准备好的画稿拿出来,递到武三娘手上:“刚回来时,就听嫂子说武姐姐来寻过我,这些是我在临川时闲着画的,姐姐看看,入不入得了你的眼。”
武三娘仔细瞧了,感觉并不比从前得的差,都是能叫人眼前一亮的,便笑道:“八娘画的,岂有入不了眼的,这些我都要了,八娘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武家的铺子是蒸蒸日上,我爹整日里笑的合不拢嘴的,若不是八娘去了临川,早让我请八娘子去我们家作客了。”
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来,眼神黯了黯,复又笑起来,脸颊带了点红:“过些日子,倒是真要请八娘和七娘去我家作客呢,到时万望两位妹妹赏光。”
平白无故的,自不会请人去家里,七娘就问:“可是武姐姐家中有何喜事?”
武三娘张了张嘴,欲说还休,到底撇过这话题,只淡淡道:“到时两位妹妹便知道了。”
曾家两姐妹见状,自也不好再问,正想说些什么,武三娘倒笑着开了口:“这几张画稿,原也是我急要用的,因这一向生意大好,我也不与八妹妹客气,就算一张五十贯,八妹妹可愿意?”
七娘愣住:“这……”
虽说八娘说过这回估计还会涨,可也没想到一下子就从上回的三十贯一张,涨到了五十贯,这回四张,便是二百贯。
八娘却只是一笑:“我们信武姐姐的,姐姐说多少就是多少。”
单那日在临川武家的泰瑞祥里看到的情形,武三娘给这么多,也算值。
武三娘见她不推辞,倒高兴起来:“三娘就喜欢八妹妹这份爽利劲儿,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八妹妹能不能应?”
第四十二章节 有亲远来
“武姐姐说说看,只要八娘能做到的,必定尽力就是。”
武三娘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还请妹妹能单为我画套头面首饰来。”
说到这里,脸色一时又有些红。
七娘还没听明白,八娘却是明白了。
武家的情况,她们多少有些耳闻,看武三娘这样子,大概是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她求这副头面,是定亲时用,还是成亲是用,不过不管是成亲还是定亲,都是陪嫁用的首饰,八娘心中就有了数,忙道:“恭喜武姐姐,首饰的事情,八娘自然尽心,只望到时候姐姐喜欢就是。”
武三姐只是淡淡笑了笑:“八妹妹画出来的,我哪里会不喜欢,这事就拜托八妹妹了。”
脸上倒是未见多少喜色。
八娘心中诧异,难道这门亲事,武三娘并不满意?可观武三姐从前行事,在家中也是当得主说得上话的,若是不满意,大可不应,这到是为何?
又一想武三娘这等的女子,亲事上尽也不能如愿,不免又有些惋惜,只是人家当事人并未说什么,劝慰的话就不好说出口,只道:“小事罢了。难得能帮上武姐姐的忙。”
武三娘见时辰不早,便道:“也没旁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这几张画稿的银钱,回头我就派人送过来。八妹妹若是有空,再多想些出来,我估摸着这几张,也顶多能撑个把月,你们是不知道,如今我们泰瑞祥,不单是南丰城的店,别处几家,也都叫人踏破了门槛儿了。说起来,八妹妹当真是我们武家的福星。”
七娘谦逊道:“她一个小娃儿,武姐姐这么说,当是折了她的寿了,真论起来,武姐姐才是我们的福星呢。”
又客套几句,武三娘告辞而去。
午后果然命人送了二百贯钱的交子来。
八娘又让朱氏收了,这一算下来,除了家里的开销,还有去临川时的花销以及给老祖母和六娘留的生活费,这会儿家里也有四百贯钱的存款了。
朱氏看着那装交子的盒子,直乐得合不拢嘴。
有了钱打底,八娘便去寻吴氏:“嫂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