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自己致仕以来,家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喜气洋洋的热闹过了,曾不疑看书累了活动手脚的空闲里,从窗口看过去,不由露出了微笑。
都说家和万事兴,几个儿子女儿虽非一母同胞,却相互敬重友爱,儿子们好学,女儿们活泼贤惠,曾不疑觉得自己虽为官之路不顺,但子女皆优秀如此,人生是绝不能算失败的,相反,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幸福的很。
不时牙行里就牙人领了个长的憨厚体格壮实的年青人过来,黄老伯领了二人去寻二郎。
那牙人给二郎曾子固行了礼,这才堆了笑,道:“昨儿先生要的车夫,小人给您领来了,是小人精挑的人选,从前也在一处乡坤家做活的,人极老实厚道,赶了几年的车了,是个好手,先生看满不满意,若是满意,这人你府上就留下了,若是不满意,小人午后再领人过来。”
曾子固见那青年面相憨厚,眼光纯正,已很满意,再加上长的也壮实,不怕不能做事,略问了几句,知道这和四郎差不多年岁的青年姓许,人称许十三,因不卖身,只能雇用,如今百姓日子好过,谁愿意卖身为奴?其它家境殷实的人家,也大多是雇人做事的,因此对这一点,曾子固也不在意,待说了待遇,彼此都很满意,这就算是雇下了,牙人便拿了契书出来,两方签了字,给牙人付了佣金,这事就算成了。
曾子固便问何时可以上工,许十三答道:“虽是中秋了,可小人家里无人,一个人在哪里都是过,想着先生家中秋往来,总需要人的,小人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午后便可入府了。”
等牙人领着许十三出门,曾子固的笼纸也都画好了,便踱了步去看四郎五郎几人。
“刚那小子就是我们家雇的车夫?看那样子倒是个能做活的。”五郎笑问。
曾子固点了点头。
因许十三午后就上了工,刚好曾子晔要代表老爹出门送礼,许十三就驾了车,随着曾子晔一道出了门。
那车外表看着一般,但用了上好的木料,很是硬实,且里面是八娘这些日子一手布置的,垫是软垫,还置了个小小的茶几,又放了几个靠垫,十分舒适。
曾子晔也是头回坐,心里不禁夸小八细心,这车还是父亲用的多,如此就是远途,也颠不着,还可以小憩,真不这丫头丁点大的人,点子怎么这么多的。
午后所有的灯笼不仅扎好,还糊上了曾子固亲笔画的笼纸,到了晚上,四处门前便都挂满了各色灯笼,待点上灯,即便是夜色笼照,也显得整个院子都令人耳目一新。
第二天吃过早饭,八娘就拉了姐姐和嫂子,在厨房里捯饬月饼。
第七十五章节 中秋节礼
正忙着,武家就派了个人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给八娘姐妹几人送请柬的。约了明晚饭后去如意楼赏月,武三娘在那里包了雅间。如意楼是南丰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因此楼是南丰最高的一座建筑,且离曾家不远,就在南城,登高远眺,一面是万家灯火的南丰城夜景,一面是月色下迷蒙悠然的乡间秋色。
若是平常,八娘定是欣然应允,可明天合家团圆,且五哥又说了想法子带她去参加诗会,她哪里舍得放弃诗会?可武三娘之约,也不好拒绝,想了一下,笑道:“原武家姐姐相邀,我们姐妹定当去的,只是昨儿家父吩咐了,要合家去赏月,实在不好违了父命,等过了中秋,八娘和姐姐们一定回请武家姐姐,亲自给武姐姐陪罪去,还请你回去代为禀告。”
那小丫鬟就笑应道:“既是小姐们要陪伴老爷夫人,我家小姐定能理解,婢子回去后一定会把八小姐的意思转告我家小姐。”
八娘就打赏了小丫鬟一百钱,打发她去了。
待人走了,七娘才问:“父亲明儿也不出去?”
因有嫂嫂在边上,八娘也只是笑。
忙了一上午,和好了月饼要做的面,又蒸了红豆沙,剁了肉馅,炒了芝麻和花生辗碎并况了霜糖调好,且煮了鸭蛋取了蛋黄出来,四样馅料就算是准备好了。
只等下午面团发好,动手做出来就行。
又可惜事前没有准备,要不然请木匠做几个模子,那月饼的样子就漂亮多了,好在这回也只家里人吃,并不外送,只味道成就行。
没想到的是,午后古庄刘的刘二郎来访,还带上两大筐的金橘子并几尾鱼过来。
南丰原就是金橘之乡,此时仲秋,正是满山金色的橘子成熟之时。
刘二郎笑道:“我家有处橘园,我爹就摘了些让我送来,虽是家种的,却也甘甜的很,一点不酸。另那几尾鱼,也是铁蛋他们自己捕了的,因家里太多一时吃不了,就顺道带了几尾过来。”
因刘二郎到底是男子,吴氏就叫了五郎来会客。
五郎听了这话笑道:“刘二哥送的正是时候,原还打算去买些呢,才好早上嫂子也没买鱼,原还想着明儿一早去买的,这下好了,可是省了不少钱。”
刘二郎摸了摸头,谦道:“这些都是寻常的,原也值不了多少钱。”
五郎把刘二郎请到屋里坐了,八娘又去泡了茶来,说了几句话,问了刘家秋时收成如何,刘二郎一一答了。略坐了坐便要告辞:“铺子里放了几天假,还要赶回乡下家里,就不多留了。”
厨房里正做着月饼,八娘见他要走,笑道:“刘二哥再稍坐坐,我因闲着无事,做了些圆饼儿,虽是家常的,但馅料新奇,等一会儿做好了,你带几个回家去给老伯和婆婆尝尝。”
刘二郎哪里肯要,八娘就嗔道:“都是家里胡乱做的,刘二哥可是嫌弃?要是不肯收,那你那两筐橘子和鱼,我们也不好收了。”
刘二郎这才坐了下来。
八娘就打发一旁玩耍的簧儿去厨房里看看,若是好了,叫七娘拾些装好,给刘二哥带回家去。
簧儿应了。
八娘就问把前头画好的打算给六娘置办嫁妆的家具样子拿了来,给刘二郎看了:“刘二哥,这些家具,你和刘老伯能打制出来不?还有,我们也没有和木器行打过交道,若是想买木料,该去哪家买才好?”
刘二郎虽自己做木匠活,可在乡下时,乡亲们要做家什,大抵是自家准备木料,他只负责做好就成,现如今在木匠铺里做事,更是埋头只管干活,外面的事情,倒也不太清楚,想了想,才道:“这些原本我就都能做的,只有些雕花,还得我爹出手才行,他老人家一手雕花活计,我只习了皮毛罢了,至于木材的问题,我爹从前有些旧识,我回头问问我爹看能不能找处信得过的木材行,再来府上回话。”
不时七娘就送了做好的月饼过来,各样都挑了四块,打了个包,倒也鼓鼓的一包,刘二郎接了,捧在手上还有些汤,又闻得满包裹的香气,笑道:“定是八娘的手艺吧?你手艺就是好,这还没吃呢,都觉得香的不行。”
送走了刘二郎,五郎就拉了簧儿跑去厨房里尝那新鲜出炉的所谓月饼。每样都尝了些,直道鲜酥好吃,吴氏和七娘也尝了的,就拿了瓷盘装好,叫五郎顺道给曾不疑送了些去,八娘也装了一碟子,给老夫人和朱氏送了。
那月饼虽不能说精致,只做之前八娘灵机一动,拿了个小小的梅花口笔洗当模子脱了样,看起来倒也还将就,因味道不错,突想起要拜陆府里苍耳为师的事情,说拜师是假,她难道还真能当个女侠不成?江湖处处都是刀,她一个穿越来专职走种田风的,坠入武侠世界那是不务正业,再说太平盛世,当侠女那可不是啥要求进步的追求,但学点武艺强身健体外再防防身,倒也十分必要。
既说了要拜师,哪有节日不送礼的?
因晚上要用的食材自有姐姐和嫂子们准备,她晚上回来亲手做几个菜就成,见日头还早,就让嫂子找个盒合过来,装了两盒,拿了锦缎扎好,对吴氏道:“嫂嫂,我去趟陆府,很快就回来。我记得我上回去泰瑞祥买的一对蝶穿花的银对簪,还有一枝满堂娇的银钗,当时让嫂嫂收了,还在不?”
那也是八娘自己画的样子,有次去泰瑞祥时看到,觉得做的十分精致,那蝶和花都似活的一般,再加上素白光亮的银色,很是漂亮,心里深叹泰瑞祥的师傅手工之精致,忍不住就买了一套来。现在一想,倒还挺配苍耳那小姑娘的。
“还放着呢,你要拿了送人?”
“嗯,因有事要求陆府上的一位客居的姑娘,所以想送她点礼。”
“那八妹你稍等,嫂子这就去给你取来。”
“对了嫂嫂,我上回买的奁盒,你再寻两个,把那簪钗装了,拿出去也体面。”
吴氏笑着应了。
不时取了来,也用锦布包了,八娘提在手上,因家里也忙,两个姐姐都走不开,索性叫了五郎一道,去了陆府。
陆四娘也没想到曾八娘会来送礼,又听说其中一份是她的,另一份却是苍耳的,心道苍耳在陆府不受人待见,可曾家这位八小姐虽嘴上开玩笑说要拜师,却当真送了礼来,也不由对八娘又多了份好感,忙唤了丫鬟去六房请苍耳。
喝了几口茶,苍耳便入了屋,两方见了礼,听说八娘竟是来给她送拜师礼的,苍耳不由笑道:“不过玩笑话罢了,曾八娘你竟当了真,还给我送了礼,倒叫我不好意思。”
又听说包裹里有什么月饼,也是好奇,她原不是扭捏的人,当场就找开了两个包裹。
没有女孩子不爱美的,那奁盒一见便叫人喜欢,待打开奁盒,看到那对小小的蝶穿花银簪,更是爱不释手:“这当真是送我的?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儿呢?”一边说一边就插到发上,问陆四娘与八娘,“是不是很漂亮?”
因是自己送的,自不好夸,八娘只抿了嘴笑,陆四娘赞道:“竟似那单你为打制的一秀,漂亮的很呢。”
八娘一想,陆家统共有几房,又是那不缺钱的人家,不如索性给泰瑞祥打个广告得了,就道:“这是我上回逛泰瑞祥时见到的,回银的也不值什么,但这款式实在是漂亮的很,我心动之下,就买了回来,可我家两个姐姐平常也不太出门,在家随便也将就了,并不喜爱打扮,因此一直留着,刚想着送什么礼好,就想对了这对小簪,觉得一定苍耳姐姐,所以就寻了来。想不到苍耳姐姐戴上,果然好看的很。”
苍耳也不懂首饰,不过是看着喜欢罢了,陆四娘听到泰瑞祥,笑问道:“这几个月那泰瑞泰的名头倒是响的很,说是每月都不有少新的头面款式出来,如今的南丰城里,他们家的金银器铺是独一份的,我因每常忙着,也没有时间出去逛,今儿见了,果是不凡,等哪里有空了,我也淘买两件去。”
第七十六章节 意外来客
八娘就道:“我给陆姐姐也送了一支钗,姐姐看看喜不喜欢,我与泰瑞祥的东家武三小姐也算相熟,若是不喜欢,我回头给你换去,陆姐姐要是哪天想去泰瑞祥订制头面,只找那掌柜的陆娘子,说是我的好友,陆娘子定会给姐姐个好价格的。”
“真没想到,你和武家小姐还是相识的,我也曾远远的见过她,说起来,武家小姐长的真正是美丽,再未曾见过的,又听说她是个极能干的人,一直无缘相识,还引为憾事呢,以后若有机会,就请了八妹妹与她一道来我家里玩。”
“武家姐姐确实是个很叫人喜欢的人,回头我们饭庄要是开了的话,必定要请她去捧个场的,到时候为陆姐姐引见。想来你二人必定处得来。”
一边说话,陆四娘打开了奁盒,取出了那支满堂娇的银钗,细看了一翻,喜道:“实在是别致精巧的很,与别家铺子里打的满堂娇并不一样,钗也还罢了,只是奁盒,实非寻常之物,难道也是泰瑞祥铺子里配的?”
“姐姐喜欢就好,”八娘笑,“这奁盒确实很特别,真论起来,这钗反不如奁盒出色了,也是泰瑞祥的,如今去她家买东西,都会配了这奁盒,只奁盒并不单卖。不过因我从前认识给泰瑞祥制奁盒的老师傅,因此得了些,陆姐姐要是喜欢,我回头挑两件,哪天得空给你送来。”
这盒子陆四娘实在喜欢的紧,拿在手上左右看着,又说起饭庄的事情,因听八娘说这几日得闲时正在整理食谱,陆四娘就道:“你和我哥倒是两个干实事儿的,因大伯父出门访友去了,左右无人管他,这两天他整日里泡在外面,也说在寻合适的铺子呢,就是牙行里也去打了招呼,不紧要相看铺子,连厨子伙计,也一并找牙行留意合适的人了。”
要说宋人是最喜欢在外面吃饭的,早上的早市,早点铺子几乎是家家爆满,因卖的便宜,象八娘一家几口人,一个人十文钱就管饱了,并不比在家自己做饭多上多少花销,且还省事儿,晚上亦如是,夜市的小点摊上也是人满为患。
至于家里来客请人什么的,不耐烦自家准备的,大多是去酒楼里订了整桌的席面,送到家里来,就是不在酒楼订现成的席面,也可请了厨子来家里,一应东西人家都是准备好的,自家根本不用烦神,只要出钱就行,服务之周到,比八娘前世生活的世界更甚,因此洒楼的生意,只要是那菜式好,口味不错的,都差不了。
这也是八娘除了仗着自己的一手厨艺外,之所以想开饭庄的主要原因。
就听陆四娘又道:“我哥这几天正四处找关系,想得了卖酒的资格,这样也能为酒楼里添个进项,且也能招揽不少酒客来。”
大宋人好酒,因好酒,所以酒水的利润连朝庭都不舍得放弃,一般好些的酒水都是由各地衙门专营的,衙门通过买朴的办法再把卖酒权分给各家酒铺。虽也有些私营的酒铺,但那酒的质量,和官办的就差了很多。
买朴原是朝庭解决税收的一个办法,因有些地方实在太小,税赋不多,若是要当地衙门负责收税的话,人员及其它成本太高,因此就想了个办法,实行定额税,交由当地士坤或者一些大商家代收,到时候交给当时的税收部门原先议定的税金即可,后来这办法也被用到其它的地方,所行之办法,倒有点象后世时的竞标。以价高者得。
因酒水利润太高,也因由衙门管控,所以想拿到酒水的专卖权,实在很难,百分之九十几的酒楼饭庄,都是由那有酒权的铺子里拿货的。
因此八娘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忙问:“是直接拿了卖酒权,还是找货源从别处拿货?”
陆四娘笑道:“这般四处托关系的,自然是直接拿了卖酒权了,离年底也没多长时间了,过了新春元旦,明年的酒营就该动动了,哥哥顶着伯父的名,别人总要给几分脸面的。”
这倒也是。
既然陆四娘说了这话,八成就是件靠谱的事儿。八娘也就不再多问。
因还要回家做晚饭,如今一家子人嘴叼的很,所以吴氏和七娘都轮为了下手,主厨的事情,都是八娘亲自动手,见天色不早,八娘辞了际四娘和苍耳,又说改日请两人家里玩的话,也就回了家。
回家一看,却见吴氏并两个小姑子又在做馅料,八娘奇道:“月饼不是都做好了吗?怎么又做馅料儿?”
吴氏回道:“学舍里的学生们,各家都给你二哥送了节礼来,因一时也没备那么多回礼,刚好父亲和二郎尝了这月饼做的不错,又觉得喻意也好,就让我多做些,再煮些鸭蛋,和你上回制的松花蛋,权当作回礼给各家并族里的亲戚们都送些去尝尝鲜。”
那月饼她原做的很简单,八娘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受欢迎,不禁喜上眉梢,想着以后改进了,在酒楼里当点心推出的话,必定也能大受欢迎,到了中秋节,若是也能有后世那般大放异彩,作为头年的独一份儿,岂不是坐等收钱收到手软?
这般想着,就动起手来,力求比上午准备的馅料更味美些,以期一举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以后连广告费都可省些。
第二天一早,就配上鸭蛋和松花蛋,给各家送了去。
出人意料的是,远在京城开封府的柴十九也派了人给曾家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