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子,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道。”许十三应道。
五郎抬头一看,可不是李家那胖子?便给五郎施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跳下马车。
“李大公子,”四郎抱了抱拳,笑道,“不知拦下我家马车,所为何事?”
依旧身着一身绿绸衫的李雍冷着脸道:“曾四曾五,我刚才听人报与我知晓,你家竟然窝藏我家的逃奴,你我也算相识,我便给你兄弟两一个面子,人交出来,这事儿也就算了,否则,不要怪我李雍不讲情面。”
“逃奴?”四郎莫名其妙的看了青蛙公子一眼,“李雍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曾家人一向奉公守法,你有官司,只管去衙门里报案子去,若再在这里满口胡言,耽搁了我们赶船的时辰,哼哼……你真当我们曾家兄弟是好欺负的?”
“四儿,外面是谁在说话?”车厢里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
“回祖母,是李员外府上的大公子,说是我们藏了她家的逃奴,要过来拿人呢。”
“胡闹,”老夫人坐在车厢里斥道,“李员外教养出的公子,怎会如此无礼?可是有什么误会?你就和李小公子说清,这车厢里是你祖母。他若是再闹,你只管告诉他,叫他老子过来找我要人,我倒要看看,我这车厢里,藏了他家什么样的逃奴。”
那李雍当时也只是听了一直在钱家铺子边上转悠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前些日逃出的那小丫鬟上了曾家的马车,他正闲着无事,又一向与曾五郎不太对付,因此也未多问,就火急火撩的赶过来截人,哪里知道曾家这老祖宗就在车上?
他再混蛋,也不过是小辈们之间闹闹,在街头称称霸王罢了,曾家兄弟他虽不放在眼里,可有这么个浩命老夫人坐镇,若真闹到他爹那里去,他也讨不了好。老实说一个丫头他要不要的,也没什么,只要有钱,什么好姿色的买不回来?但叫老夫人说这么两句,若就此就放弃了,他在跟来的这一众兄弟面前,哪里还有威望可言?
因此脸上的一团子肥肉纠结了几下,便换了个笑脸,朝着车厢里拱了拱手,笑说了翻漂亮的话:“侄孙见过老夫人,实在不知您老人家在此,是倒侄孙无礼了。因听我家下人说,一早看到我家一个偷逃出来的丫鬟,上了你家的马车,这才赶来看看,并不知道您老人家在马车上,若是知道,侄孙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撞了您。还请你看在侄孙儿年少鲁莽的份上,不予计较。再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您老人家若是喜欢那丫头,侄孙儿也孝敬您一回,就把她送给您做小丫鬟了。侄孙儿这就回去了。”
第八十五章节 忍的内伤
“小李公子,老身这车上着实没有你家什么丫鬟,我家的丫鬟倒是有一个,只是她是个女娃,也不好叫你见了。也是快二十的人,以后遇事沉着点气,我听说你这一向不大安稳,以后也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后生们整天混在一起。你爹统共就你这么个儿子,你也当好生读书上进,给你爹争点儿气。算了,到底不是自家孙儿,不好多说你什么,回去后代我向你父亲问个好吧。”老夫人在车内道,又叫四郎两兄弟,“四郎五郎,既是没事了,你们也上车,还得赶船,别误了时辰。”
李雍心里这个气呀,合着他这马上颠了半天,差点没把胃给翻出来,原想着能找个机会寻曾五点晦气,没想到连人家边都没沾着,还叫老太婆给倚老卖老的给训了一顿。
便跳下马来,上前几步,朝着车内抱了抱拳,道:“老夫人的教诲,侄孙儿记住了。侄孙儿还有点事得急着赶回去,就不送您老人家去码头了。”
又凑到五郎面前,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曾五郎,这回的事,你给我记着。回头寻着机会,我不整死你。”
五郎笑道:“哥哥我等着,就此别过吧。难得你跑大老远的追了半天来给我送别,这份情我心里有数呢。”
还要再讽刺两句,被四郎瞪了一眼,给咽了回去,又怕耽搁久了,上了车被老祖母骂,只得由着四郎拉上了车。
那边李雍也叫手下的一帮人调了马头,让了道。
上了车,五郎就被老夫人一顿好骂:“明知道那是个不成事的,你天天惹他干嘛?怪道你老师不叫你去参考,想必你平日在学里也是个不晓事的,回头我就叫你黄叔去范家送贴子,到时候若问出来你在学里没有好好念书,回来打断你的腿。”
五郎原因那肥青蛙吃了瘪,心里正偷着乐,没承想自己也被老祖母孝训了一顿,只得端正态度,小心的听着,不时表态保证,自己在学里读书尽心着呢,且时时作了文章诗赋,教授们都夸的。
一边小意说着,一边还瞄四郎,指望老四能帮他美言几句,四郎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五郎心里暗恨,便道:“说起教授,祖母您还不知道吧,那范先生看中了四哥,想着寻四郎作女婿呢,上回子爹来临川时,范先生便想着要来我们家拜访爹爹的,只是临时有事,没有来成,因此才耽搁了下来。这回之所以不叫我和四哥去参考,也是觉得我和四哥的学业虽说不错,但考中进士却也没有万分的把握,范先生想一举得个进士女婿,这才保守点,叫我和四哥下回再考,总归我和四哥年纪还青,就是再等三两年,等四哥中了进士再成亲,也不迟的。”
“还有这事?怎没听四儿说过?”老夫人奇道,想着自家孙儿能被人看上,又高兴起来,转头问四郎,“你五弟说的可是真的?”
四郎脸色微红,嗫嚅道:“这个,非是孙儿有意隐瞒,实在是先生并没有明着说过。”
“四哥,男子汉大丈夫的,娶媳妇的事儿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再说又不是别人问,祖母亲自过问,你有什么心思,直说就是了,你要是看不上那范家的女儿,祖母会为你做主,不会委屈了你的。”
四郎急道:“谁说我看不上了?”
话一出口,才知道上了五郎的瞪,一时脸色大红,别说边上的六娘和阿蓝掩袖偷笑,就连老夫人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拿了边上的拐杖就敲打起五郎来:“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训你你听着就是,非扯上你四哥做什么?你要是有你四哥一半省心,我也不耐烦说道。”
五郎一点也不避让,叫老夫人敲了几下,笑道:“孙儿最喜欢听祖母训教,只孙儿并非是不省心,实在是四哥本就乖顺了,我若再是个闷嘴葫芦,谁逗祖母开心呢?”
老夫人又气又笑,也懒得再理会他,倒是孙子的婚事是个大事儿,就问四郎:“你当真也看中范家的姑娘了?”
四郎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一味不好意思的时候,想了一下,才低着头道:“从前在先生家见过一次,看着是不错。”
“都是临川一城里住着的,祖母也曾听人说起过那范家女儿贤淑,既是你愿意,你爹你母亲想必也是同意的,只这种事情,你心里既有了主意,便不和与你爹娘说,也该与祖母我说一声儿。范家那姑娘是个不错的,你有这心思,就当我们家主动上门去提亲,怎好叫你范先生家先说?”
“这,以前觉得学业未成,孙儿哪好意思提这个?”
“行了,”老夫人摆了摆手,“既是范先生家看上了你,自是不怕你将来不中的。你母亲还在月子里,来回临川也不甚方便,回头我就去范家拜访一下,若是这亲事能成,就给你父亲去个信,给你们订下就是了。”
一听老夫人要敲板定下,四郎急道:“祖母,这可使不得,二哥的亲事还没定呢。”
老夫人笑道:“你二哥的事无需你烦神,前头不是没有人家看中你二哥,只是二郎想着家里贫寒,下面又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们,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亲事,就耽搁了你们的学业。”
说到这里,老夫人叹了口气:“二郎是个好兄长。若不是怕自己的亲事花销,家里着实拿不出钱来,又怎会耽搁到现在?他那点心思祖母清楚的很,咱们家女儿又多,如今哪家闺女出嫁不要点嫁妆?”边说,边扶着六娘的肩,“你二哥,也是为你们几个妹妹考虑呢。”
“都是我们没用,才叫二哥担了这几年的担子。”四郎叹道。
五郎却不欲老祖母伤怀,笑道:“明年那提亲的,只怕要踏破我们家的门门槛儿了,不过也轮不上这些人,二哥若是高中,都说京里人风行榜下捉婿,到时候二哥还不得被人抢疯了?祖母你就等着二哥给领个好孙媳妇儿回来吧。”
老夫人一想可不是?复又高兴起来。
到了码头,许十三帮着寻了船,安顿好了,这才回城。
一边忙着备考,曾子固一边想着自己若进京赶考的话,学舍里就缺了先生,以前因没想到会置地,父亲也说到时候学舍里就交给他叫暂代着,可现在有了田庄,父亲只怕还要顾着田庄的事情,这学里就顾不上了。
便打算为学舍里找个好先生。
刚巧那乔老伯的孙儿乔俊生因不知五郎已回了临川,过来拜访,曾子晔出了门,吴氏就寻了曾子固过来与乔俊生说话,乔俊生原就想着若能遇上子固先生,刚好趁机讨教讨教学问,因此大喜。
聊了几句,曾子固也觉得这少年年纪虽不大,学问倒是不错,便聊起师从何人。
乔俊生回道:“自离了祖籍,便一直未曾好好上过学,平常也都是自己看书罢了,幸好在南丰长住后,临院有个先生学问极好,平时便是得他指点的,只那先生家贫,平常不过是帮着人写写状子,卖卖酸文度日罢了。因忙于生计,能请教的时候也并不多。可先生学问是真的好,每常指点一二,都叫我有茅塞顿开之感。”
见乔俊生言语之间对那位先生十分推崇,又听说那位先生家贫,曾子固就留了心,刚好自家要为学里聘个先生呢,若那人果真是德才兼备之人,自家聘了他,既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自己也能放心去赶考了,岂非两美之事?
便问了那先生的姓名,住在哪里。
乔俊生虽奇怪曾子固怎么会对他提到的穷书生感兴趣,但也认真答了。
正说着话,刚好八娘来书房里寻书,见到乔俊生,因之前就见过的,也就没有回避,打招呼笑道:“乔哥儿你怎么来了?可是寻五哥的?你祖父这一向身体可好些了?”
虽是小丫头,可到底对自家有恩,乔俊上起身行了礼,笑应道:“回小姐的话,我祖父身体好多了,前几日收到您府上送的节礼,高兴的很。”
只并没有提之所以未曾回礼的事情,原还想解释一想,又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八娘也不欲打扰了他与哥哥说话,就告辞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节 教书先生
乔俊生自是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与曾子固讨教了一翻,平时遇着的不懂的问题,也一一问了,见曾子固丝毫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相反,对他提出的问题,都耐心的仔细解释,怕他一时不能领悟,还叫他以后若是再有问题,也可上门来请教。
乔俊生自是深深折服于他的儒者风范,到底是打着来寻五郎的借口的,也不好多待,一转眼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便笑着告辞。
曾子固送他出了书房的门,又叫了九郎过来,去寻许十三送他回去。
乔俊生自是推辞。
那边八娘听说乔俊生要走,便过来说话:“乔哥儿,有一件事还要托你回去问问乔老伯,我家因要给家中姐姐制批作嫁妆用的家什,打制好大概要到年后春时了,若是界时老伯身体大好了,不知可否请老伯为这批家什上漆?麻烦你回去后,帮我问问乔老伯,”
算起来,八娘于自家也是有大恩的,又因着她,得已与泰瑞祥合作,不仅解决了生计的问题,如今搬去了武家的旧宅里,有武家庇护,那李家一时倒也没有再来寻麻烦。
见问,想了一下便道:“祖父近来因用药及时,身体已经大好,想来到了年底,必定能做活的,且就算祖父他老人家需要将养,我是他亲传的后人,虽未必有祖父手艺精道,但做出的漆器,也算勉强能够入眼,八小姐若是不弃,我这里就先应下了。”
八娘一听他应下了,已是大喜,只叫人家一个读书人给自己做匠人,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便歉然道:“实在也是我想看看你家的漆艺做大件会是怎样的效果,也是我存了私心的,还请乔哥儿不要介意。另,我虽不懂作漆之道,却也知道乔老伯的手艺难的很,若是能想办法叫乔家这漆艺发扬光大,久久的传下去,想来也是乔老伯平生所愿了。”
乔俊生一听她说到要将自家的漆艺发扬光大,眼前一亮,原以为八娘还会再说什么,谁知她却就此打住了,也不禁暗笑自己怎这般没有脑子,八娘不过还是个小丫头罢了,虽几次接触下来,她年纪虽小,也一派天真之态,然说话做事,却又丝毫不含糊,但若说要将自家家传的技艺发扬光大,自家三代人未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又如何做到?
开始的那点失望,也就无影无踪,只笑道:“八小姐请放心,你的话我回去一定代为转告给祖父的。至于给大件作漆,也不是难事,只是费工夫而已。八小姐只等那些家什打制好后,提前去我家说一声,我们好按排时间就是了。”
八娘道了谢,高高兴兴的把乔俊生送到门口,又说得空去看望乔老伯的话,这才与乔俊生告别。
接下来几日,曾子固就暗中打听了乔俊生所说的那位先生,又借故搭了话,那人一听说眼前的就是南丰城大大有名的子固先生,自然是欣喜不已,由开始时的神情居傲懒得搭理,变得热情有礼起来。曾子固便顺势请他去了茶楼,寻了处安静的位置细谈。
曾子固见那人虽穿的破旧,然气质不俗谈吐不凡,心里已对乔俊生的话信服几分,聊了半日,发现这位叫陈兰屿的先生,果是有几份真才实习的,也曾参加过几次会考,只不耐烦写那太学体,因此屡屡落榜,竟与自己是同道中人,心中更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但把自家办的学舍需要聘位先生的事情,也说了:“……这学舍大多数是族里的学生,所以所收束修本就不多,先生若是答应的话,月俸三贯,且那学舍本是我家的一处东跨院改的,因此也有现成的住处,我家也会给先生提供膳食,如此先生也可省了租房吃饭的花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陈兰屿年近三十却未娶妻生子,因此本就是个一个吃饱全家不愁的,如今曾家非但提供食宿,且还一月有三贯的收入,自是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再则,教书育人,总强过每日有一顿没一顿的在外穷奔波,且如此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也能一心扎在学问里,以后兴许还能再入京赶考。
且,最重要的是,曾家藏书之丰,大宋国除了天家,无人可比,若是能进了曾家的藏书房里,别说不给那三贯月俸,就是叫他白干活都行,这么一想,就笑道:“既是子固先生相邀,兰屿哪有不从的?只先生不怕兰屿学识浅薄,误了那些学生们的学业就好。”
曾子固笑道:“兰屿兄因年长与我,这先生二字我哪里敢当,不若就叫我一声子固就是了,兄长之才,就是子固亦感不如,又岂会耽搁几个幼子的学业?既是兰屿兄愿意,不如明天就去我家,先看看学舍如何,我今日回去后,就让人把兰屿兄的住所收拾出来,明日静候兰屿兄登门。”
陈兰屿虽是书生,只无论长相还是性格,没有一点书生的酸腐之气,见曾子固爽快,正投了自己的性子,连道:“那我便不与子固兄客气了,明日一早,必定登门。”
因相聊甚欢,曾子固出门时身上也带了些钱,此时正是日落西斜之时,便索性拉了陈兰屿寻了一家酒楼,要了几个小菜并一壶好酒对饮起来。
第二天陈兰屿便进了曾家的门,曾子固在家候着,见人来了,彼此行了礼,就领着陈兰屿去了东院的学舍里。
学舍不大,但小院收拾的十分干净,种着几棵古银杏,正是青叶转黄之时,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