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得以摆脱,龚中素恰恰就是他最期盼,也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只要龚中素回家,他就能从这场歪梦中逃脱。后面的失望不过是因为嫌时间太长,他熬不住。
那一瞬间,明菲不知龚中素要是得知他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为了他被罢官而难过,一个冷眼旁观,一个甚至暗自庆幸,他会感觉怎样?会不会觉得自己做这个父亲太失败?
“难过是一定的,但也只有承受。”龚远和同样把龚远秩的各种神情看入眼里,缓缓道:“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打听消息的事情由我去做,你和婶娘不要出去乱找关系,乱花钱。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会和你们说。”
龚远秩点头应下,起身道:“那我先回去和我娘说这个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不决地问龚远和:“要不然暂时不和她说?要不她一慌,又犯了病?”
龚远和道:“你看着办吧。这个时候记得千万不要再让她添乱了。”就算是他们不同龚二夫人说,自然会有有心人去同龚二夫人说,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龚二夫人会怎样的失望加疯狂。
龚远秩快步离去,龚远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晚饭别等我,我要出去寻人。”无论如何,那始终是他老头子,总得表现得热情点。
明菲叮嘱他:“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龚远和温柔地看着她:“知道了。你在家不要太累着,拘可以等我回来一起喂。”
虽巳是初秋,气候仍然矣热,秋蝉声嘶力竭地吼着,明菲午觉睡不安稳,正要叫人去将那秋蝉粘了,忽听金簪在外小声道:“奶奶?”
明翻了个身,懒懒地应了一声。
金簪打起帘子走进来,低声道:“隔壁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请您过去商量。”
明菲轻轻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金簪道:“好像是为了老爷那事儿。”
明菲翻身坐起,龚远秩不是说不告诉龚二夫人的么?是谁这么热心,这样快就传到了过去?
金簪忙去寻了套杏黄色的薄缎袄裙来给明菲穿上:“奶奶梳什么头?”
明菲慢吞吞地起身:“随便梳个简单点的。”等金簪给她梳好了头,戴上珠花发钗,她又嫌太过富丽,招惹人眼,一连换了几次,才算满意。
帘外候着的是龚二夫人的亲信张婶子,她原本巳被龚远秩隔绝在了外围,再不得重用,今日机缘巧合,却得了这个差事,自然是一心想办好的。见金簪进屋半晌不见动静,便探着头往里张望,白露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她:“张婶子看什么呢?”
今非昔比,张婶子陪笑道:“也不知奶奶起身没有?夫人那里等看呢。姐姐帮我去看看?”
白露朝她挑了挑下巴,“等着。”掀起帘子自进了屋,见张婶子的头又凑过来,恶意地将那湘纪帘狠狠一摔,尽数砸在张婶子的脸上,听见张婶子吃痛,假模假样地回头惊呼:“哎吻,真是对不住,让我看看伤着哪里了?”
张婶子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不敢发脾气:“好姐姐,不疼,烦劳你帮我去看看……若是去得晚了,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大家都是给人做事的,不容易,你就权当可怜老婆子我。”
白露捂嘴轻笑:“张婶子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只在那里和她说客气话,却不肯挪动脚步。
张婶子暗暗叫苦,忽听里面脚步声响,明菲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张婶子久等了,不知婶娘寻我何事?”
张婶子大喜,忙道:“其实是大舅奶奶和五表少奶奶来了。”
明姿来了?明菲倒有些意外,邵家不是和龚家不相往来的了么?
怎么这个敏感时期又来了?还是为了龚中素的事?邵家安的什么心?
第196章 银子
明菲走到安闲堂,只见龚二夫人病歪歪地坐在屋里正中的玫瑰椅上,手里拿了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搧着,半点精神也没有。穿了条怪模怪样的油绿色绢裙,配着琉璃黄袄子的邵大囗奶奶坐在她身边,正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话。
明姿穿了身银红色裙袄,手里同样拿把绢扇,面无表情地端详着绢扇上的美女图。
龚远秩坐在明姿对面,愁兮兮地端着一杯茶,思绪不知飘到何方。听到丫鬟通传说是明菲来了,脸上的郁色去了三分,一迭声叫人给明菲上茶。龚二夫人扫了明菲一眼,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明菲只做没看见,先问了安落了座,方问明姿:“四妹妹,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明姿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一笑:“托三姐姐的福。还算不差。你呢?”扫了一眼明菲身后的金簪和丹霞,脸色颇不好看。
“我也很好。昨日不见你去送母亲和哥哥他们,还正想着要让人去看看你呢,谁知你就来啦。”明菲知道明姿为何不悦,她一进来就看到在明姿身后立着的笛儿梳了妇人头,应是已被邵五收了房。
联想到杨家巷那位粉头,再看看笛儿,新婚不过二月余,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纵使肯陪着明姿去蔡家胡闹,明菲还是深觉邵五实在是很不给明姿面子。
提到昨日的事情,明姿微微沉了脸,没吭气。
邵大囗奶奶己经满脸喜色地道:“昨日实是她突然晕倒,吓了大家一跳,忙着去请大夫,却诊出了喜脉,一大家子忙的忙,乱的乱,就没有去送亲家夫人。情非得已,事出突然,想来亲家也不会怪罪。”
“我母亲自然不会怪罪,都只当是有意外的。”明菲脸上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来,“恭喜妹妹了,我稍后就让人送礼过去。”又嗔怪道,“既然身子不妥,就该躺着将养,为何还要出门?小心动了胎气。”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邵家不心疼人一般,邵大囗奶奶瞟了明菲的肚腹一眼,笑道:“她是听说姑父出了事,又担心我一个人来没有伴,少不得陪着我来。说起来,大囗奶奶还在我们五少奶奶前面成的亲呢,怎么还没……”
明姿脸上由衷地露出一丝笑容来,害羞地看着邵大囗奶奶:“娘……”
邵大囗奶奶虽然在笑,却笑得极淡。明菲淡淡一笑:“不是每个人都有四妹妹那样的好运气的。”
明姿的撒娇戛然而止,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扫了明菲一眼,拿起扇子烦躁的搧了搧,淡淡地道:“我运气的确不错。”
明明是说自家的事,她们倒说起什么喜脉运气来了,龚二夫人不耐烦,问明菲:“老爷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菲扫了龚远秩一眼,只见他满脸的无奈,便道:“婶娘莫急,远和已经出去打听消息了。”
龚二夫人气冲冲地道:“怎么不急?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来告诉我一声,若不是你舅母来说,我还不知道!”又狠狠地瞪了龚远秩一眼。
邵大囗奶奶喝了一口茶,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装模作样地道:“大囗奶奶,按理我不该多嘴,可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该告诉你们婶娘一声才是,不管怎么着,那也是你们正正经经的父亲。心中再有多少怨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出了事,你们小辈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姑老爷在上面,大公子做起官来也轻松得多,该管的还是要管。”
她每说一句,龚二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恶狠狠地瞪着明菲: “别以为分了产业就两清了,好歹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也是不孝!”
明菲静静地听她们说完,方道:“不知大囗奶奶是从何而知我们心中有怨恨,不肯管这事的?”
邵大囗奶奶自得地笑了一声:“既然大爷和大奶奶肯管,就更好了!”回头望着龚二夫人道:“姑奶奶,这回你可放心了,刚才你和我说他们不肯管的时候,我就不信,现在听见了吧?要管的!我就说嘛,一家人,怎么可能不管?”
做人做鬼都是她,龚远秩听得翻了个白眼,道:“娘,大哥大嫂从来没说过不管这事。只是说要小心计议。”
龚二夫人看着明菲:“你们晓得厉害最好,我和你大舅母商量过了,你家叔外祖父不也是御史吗?还有那位钟太傅。你大舅母说过了,洪知府肯帮这个忙,你们今晚就先送一万两银子过去给洪知府,请他帮我们证实这些事都是假的,再写信给你叔外祖父和你爹,请他们帮忙。”
明姿的唇角弯起来,好笑地看着明菲,看她怎么应付。明菲惊奇而感动地道:“原来是洪知府和大舅母说的,洪知府这样关心公爹,是该好好谢谢才是。”
果见龚二奶奶自得的一笑,道:“知府夫人是个古道热肠之人,知道我们是亲威,所以特意派了管家来说他们可以帮这个忙。”
明菲嗤之以鼻,洪夫人那种人,她送两朵花都要还两只金簪遮掩的,怎会明目张胆地派人来说这种话?她相信洪家会通过一些方式故意把消息泄露出来,暗示二房去我他们想法子,却绝不相信洪家会用这样直白愚蠢的方式索要钱。这多半是邵家自己想出来的,反正银子不是他们出,龚中素倒霉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借机讨好一下知府家。
龚二夫人念念不忘要叫大房出这笔银子,见话题要岔开,忙揪住不放:“听见没有?今天晚上就先送过去,记着,不能拿现银,要拿银票。信也要赶早写。”
龚远秩难得机敏一回:“娘,那我这就去拿银票给大嫂?”
龚二夫人眼睛一瞪:“我们哪里还有银子?上次不是被他们全都搬空了吗?还剩下一些,你舅舅家欠着总也不还。你们总不能有修提坝建义学的银子,就没有为亲生父亲出力周旋的银子吧?”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欠你钱!”听到龚二夫人又扯到自家的欠账,邵大奶奶立时寒了脸。心想,我都帮你挖大房的银子了,你怎么还揪着我不放呢?
龚二夫人见她又否认,急得又要同她理论。龚远秩忙挡在中间,连连使眼色,示意当前的重点不在这里,龚二夫人方气哼哼地忍了气。
明菲却是懒得当着明姿的面同龚二夫人理论,淡淡地道:“婶娘,写信自然是要写的,但送银子这种做法要不得的。这是贿赂朝廷命官,听人知道,不但洪大人会惹上麻烦,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她以为还是当初贿赂陈氏那般方便?幸好陈氏聪明,知道她这种人沾不得,老早就寻了机会把她送的东西和银两退了个干干净净。
邵大奶奶道:“大奶奶,咱们做生意的人家,这里面好多事情也是知道的。这钱又不是送给洪大人的,是请他帮忙,怎会与他惹麻烦?你们家里人少,留那许多银子做什么?银子可以再挣,爹却只有一个。”这银子还是要从大房身上刮,不然龚二夫人又要揪着她不放了。
“总之我胆子小,我是不敢的。大舅母见识广,又能干,不如这事儿就由大舅和大舅母出面好了,到了最后再来清算银子如何?”明菲懒懒地搧着扇子,微笑着瞟向邵大奶奶。
邵大奶奶一噎,这银子送出去了还有回来的?她傻了吧?口气很不好地道:“我们是旁人,又是行商的,平时那府衙里轻易去不得,这种事情怎好替你们出面?还是大公子经常在官场上走动的人最方便。”
明菲轻轻一笑,用扇子掩了口,道:“大舅母说得是,是我欠缺考虑了。难得舅舅、舅母这般亲厚,不计前嫌,时时刻刻记挂着我们,婶娘和弟弟妹妹们真好福气。”
龚二夫人和龚远秩听了这话,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龚远秩起身道: “既然大哥说过这事儿他会去办,我们就不要在后面胡乱出主意了。舅母和五表嫂难得来,留下来用晚饭吧?”
邵大奶奶生硬地道:“不了!我还有事!你五表嫂也累了,我们这就走了。”
龚二夫人一把拉住她:“嫂嫂,如今我们家遭逢大难,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不还我银子,若是我们老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告诉全水城府的人,你们逼死亲骨肉!”
邵大奶奶欺她一来不敢把真相嚷嚷出来,二来手中没有借据凭证,拧眉将她手一甩:“你怎地又糊涂了!都和你说了,我没欠你钱!不然你拿借条出来?你是不是还嫌上次没把娘气死啊?我念着一家人,特来通风报信,替你出主意,你却转眼间又无赖上我啦?”
趁着这姑嫂俩纠缠不休,明菲招手将笛儿叫过去,当着明姿的面塞了两个银锞子给她,亲热地笑道:“你们少奶奶有了喜,你还该好生伺候着才是。”
笛儿惊慌失措的看向明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明姿阴沉着脸道:“伺候我本就是她的本分!难道没有赏银,她就不该好好伺候我了吗?”回眸看着明菲,“三姐姐有这赏人的闲银,不妨留着考虑怎么拿去救姑父吧!若是三姐夫不小心被牵连了,那可就不好了!兴许到时候这银子还能买药吃。”
“妹妹不愧是吃惯药的人,考虑得真周到。”明菲收起银子,笑了一笑,不予理会。也不管龚二夫人和邵大奶奶如何纠缠不休,明姿的脸色如何难看,总之她是应过卯了,和龚远秩打了声招呼,自行离去。
明菲回到家中,便叫花婆子来商量给明姿的礼品。
花婆子听说明姿有了喜,由不得忧虑无比,欲言又止,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熬到晚饭后,终究忍不住,趁着屋里无人,拉着明菲语重心长地道:“奶奶,要不,请唐大夫开两服药来调养调养?”
明菲不好和她说自己一直计算安全期避孕,含含糊糊地道:“最近事情太忙,过段时间又再说?而且,我觉得我身体很好的,也没哪里不对劲。”在蔡家时,陈氏待她很好,很重视调养,她就连痛经也基本没有,最多就是有点腰酸而已。
这个情况花婆子也是清楚的,她犹豫半晌,轻声道:“奴婢是说大爷。” 明菲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花婆子想得这么深远,却又觉得花婆子对她好,遇事首先想的就是别人的不是,而非她的。要是龚远和妻妾众多,一直都没子嗣,怀疑龚选和还有道理,如今只有她一人,人家不是都先怀疑是女人的问题吗?
芯婆子一鼓作气:“他从前吃了那么多人家特意烹制的好饭菜,要是被动了手脚,那可是要命的事,总不能再从隔壁过继一个来吧?您心中要有数,寻个机会,请大夫来替他号号脉,若是不妥,也好趁早
明菲本来没想到这个,被她一说,也觉得有点打鼓,沉默半晌,故作轻松她一笑:“妈妈太心急了,我们才成亲没多久,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男人对于这方面甚是敏感,龚远和无病无灾,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服他号脉?何况现在并不能下断定,成亲后一两年才有孩子的也多的是。
见她总是推脱,花婆子也知此事不易,叹了口气,“明日开始、老奴每日为大爷做一道汤吧?您也要抓紧,好好调养身子,早点生了儿子,早点安心。”还是双管齐下最安心。
明菲无奈地点头。她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
金簪在外间道:“奶奶,二爷来了。”
龚远秩不好意思地道:“嫂嫂,我娘让我过来看哥哥回来没
有。”自从知道这个消息,龚二夫人简直恨不得将龚远和绑过去追问个不休,片刻都等不得。
明菲道:“还不曾归来,他若是回来了,我立刻听人过去请二叔可好?大舅母她们走了?”
龚远秩叹口气:“天要黑的时候走的。”龚二夫人抓着人不放,明姿就哼哼肚子疼,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帮着邵大奶奶走人,邵大奶奶临行前指着龚二夫人发誓说她若是再管龚家的破事,叫她烂
原来明姿怀了身孕后还有这个功用?花婆子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