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最重的自然是商户;他们平时里只恨没机会攀上衙门里的人;此时有了这种机会;自然是要好生把握的。大丰的政治尚算清明;可是谁都知道;再清明也还是银子好说话;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古官商一家亲;不靠着官家怎么能发大财
可是他们认得大老爷;大老爷认不得他啊;送礼不能白送;收礼更不能乱收;收了礼之后你得头人家办事;才能细水长流;皆大欢喜;要是只想拿钱不想办事;千百个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格子倔强的;撞上了死咬着不放;那当官的就等着倒窖吧。
蔡国栋看了一遍;认出其中有几个是求他办事;那事儿也不算难办的;便将那纸递给陈氏收起:“都收起来;老爷心中有数了。”又土大伸了个懒腰。
陈氏忙假意问他;今夜要去哪里安歇?
蔡国栋暧昧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说老爷要去哪里?”
陈氏脸一红;朝余婆子探询的看去;余婆子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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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睡后;花婆子先告退了;周妈妈也要跟着告退;明菲出声留住了她。
周妈妈老实巴交的站在灯影里;带了几分惊慌;小心翼翼的问:“三小姐还有事要吩咐奴婢?”
明菲沉默的看着周妈妈;一直看到周妈妍不自在;讪笑道:“三小姐;您看着奴婢做什么?”
明菲方微微一笑:“我在想;今日妈妈反应真快;要不是你;明玉可要被那碗汤给泼上了。家中的下人不少;最难得的却是像你这样的忠勇之人;你对她真的很贴心。”
周妈妈的脸红得犹如火烧;嗫嚅道:“奴婢惭愧。;都是奴婢手脚笨才惹来的祸事。”
明菲道:“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伤还未好;我不应该让你陪在明玉身边伺候她的。明玉这里左右有我;不如明日我就去禀了母亲;让你先休息几日再说。这里是二两银子;妈妈拿去卖伤药。”
周妈妈把头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细如蚊呐的声音:“谢三小姐恩典;奴婢并没有被烫伤;上次大公子赏的银子还没动着;不敢再受赏赐。”
“真心给你的;你就拿着!”明菲笑眯眯的:“你早点把伤养好;也好早点回来伺候六小姐。她年龄虽小;心中对你却是一片赤诚;今日之事;原本老爷和夫人都要惩罚你的;是她在老爷夫人面前苦苦关你求的情;说你旧伤未好;又反复说你平时忠勇尽责;你才能佯幸躲过。”
周妈妈泪流满面:“三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
明菲佯作惊讶:“为什么又哭了?当心不要被人听见;激怒了老爷;我也扩不得你。”
周妈妈捂着嘴把那几声呜咽死死压了下去。
明菲又道:“留你下来;我是要叮嘱你;你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再被人捉住了错处;不然明玉护得你一次;护不了你二次。至于我和大公子;你也明白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是出了事;明玉可是最伤心;最难过的。”
周妈妈半晌无言;良久方红着眼道:“六小姐是奴婢奶大的;奴婢是真心的疼她。今日之事是奴婢对不住她;以后;以后再不会了。”
明菲道:“我知道。如果你不疼她;前几日你不会为她受伤;今日你也不会为她挡去那么多汤。好啦;别难过了;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娇桃;快帮周妈妈整整妆;送周妈妈回去。”明菲亲手将那银子给包了塞进周妈妈手里;又踮着脚安抚地拍了拍周妈妈的肩头。
周妈妈又忍不住了。娇桃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怪异;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踮着脚拍着一个中年妇人的房头安慰;仿佛周妈妈才是孩子;明菲才是大人。
送走周妈妈;娇桃道:“三小姐;您不觉得今天周妈妈行事有点奇怪吗?”她也是不相信周妈妈会失手的;周妍妈做事历来妥当稳重;怎么可能在宴席上犯那种错误;更何况是刚好就惹了明姿
第55章 热闹(五)
明菲笑道:“怎么个奇怪法?”
娇桃把自己的猜想大胆地说了,又道:“奴稗先前还以为今日是您让她故意碰的四小姐,后来看您百般安抚她,她又是那样的神情,这才想着大约不是您。”
“本来就不是我。”明菲瞪了娇桃一眼:“在你心中,我就那么讨嫌,分不轻轻重吗?你家小姐我很乖巧很懂事很识大体的好不好?再说了,周妈妈哪里会听我的指使?”她是悄悄挑衅捉弄明姿来着,可也是有分寸的,毕竟闹腾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明姿后来出了那样大的丑,固然与来自有心人的算计有关,但说到底,还是明姿自己的脾性导致的,若是明姿知道收敛,知道轻重,又怎会出那种丑?
“这个周妈妈,看着老实巴交的,枉自我一直当她是个好人!有什么好的都拾她留一份。”娇桃恨恨地道:“她既然起了二心,咱们就和大公子说,把她赶出去!大公子对她儿子那么好,她还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菲微笑着用黄杨木梳子敲了敲妆台:“别这样说,她也很难的。”周妈妈有个十岁的儿子跟在蔡光庭身边当小厮,这个情况明菲也是知道的。
娇桃道:“您可不能心软!这背主的奴婢是最不能留的!您倒好,还给她银子,整整二两呢,您差不多半月的月钱。说不定此时她正偷笑,说您是傻的呢。”
心软?明菲笑了笑解释给娇挑听:“要防着,但也要留着。今日她给明玉挡去热汤,可不是装出来的,当时我瞧着她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也算是勉强将功补过。我想她在做之前,肯定也没想到明姿会用热汤泼她。就算为了她儿子,她也不敢太离谱不是?凭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拿了那二两银子会不会心安理得?这件事别和明玉说,你平时多盯着点就行。”
周妈妈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授意,明菲都不想去追究。就算是清查清楚了又能怎样呢?赶走周妈妈得罪惊动那个授意她做这件事的人?然后另外换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来伏在明玉身边,防不胜防?与其这样,还不如留着周妈妈,好歹周妈妈和那些人比起来对明玉要真心得多。更何况,她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在蔡光庭手里吗?蔡光庭尽其所能的保护明玉,不能轻易就毁了他的安排。明菲才说完,就见娇桃幽怨的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脸颊,笑道:“怎么,我脸上长花了?还是你也想试试我刚才的必杀技?”
娇桃骋然:“什么必杀技?”那么小的人,心眼那么多,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没什么。”明菲转移话题,“大公子今夜不会回来了?”
娇桃敛了心神:“是,二姑爷家离得远,大公子只怕要明日才会回来。
明菲皱眉沉思片刻:“那只猫还没找到?”虽然相信蔡光庭做事踏实,但他人不在,只怕中间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知那件事情他是安排给谁做的,做得干净不干净?莫名的,她想起龚远和那张漂亮的笑脸来,联系到他白日里反反复复说的那些话,难免联想力丰富的认为,他即便不是同党也是知情的。
娇桃有些跟不上明菲的思路,这个时候怎么莫名其妙的问起那只猫来?但她还是回答:“没有。今日家中客人多,又放了鞭炮,只怕是会跑得更远。”
明菲微微一笑:“熄灯睡觉。”但愿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呢。
夜晚的蔡府分外宁静,因着二小姐的喜事,大家连轴转了好几日,都疲累不堪。好容易今日事情圆满完工,东西物事等在下午时分该收拾的基本也收拾完毕了,只等着明日再请帮忙的近亲好友来吃一顿饭后,便可挨家挨户的还完家什彻底完事。
四姨娘带着巡夜的婆子们在亥时游了一圈,随便应了个景,想着今夜无事,便打着呵欠回了房休息。她昨日大闹上房被斥,回去后又哭了大半夜,早早儿的又被叫起来做事,除了吃饭的时间外基本没得空闲,那娇养的骨头早就累得似散了架似的,撑不住了。
小艾想原本想劝四姨娘两句,说事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一夜,可因着昨夜她献了那个计策,害得四姨娘失了脸面,正看她不顺眼,因此把那话在嘴里绕了两绕又咽了回去。
主事的一走,其他人就得了空子。库房里的食材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第二日吃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来的人也少,并不需要特别准备,因此大家伙都放松了那根弦,该休息的休息去了,值夜的不该休息也各各寻了借口,自做安排。或是弄点现成的洒菜来姿着划拳赌钱,或是去找个避风的地方躲着睡觉。
其他人敢偷奸耍滑,被二姨娘严命死守厨房和库房的管事却不敢。她们的人手昨日被四姨娘拉了好几个得力的去,现在还在柴房里关着,弄得她们原本两班轮换的,此刻也只能硬顶硬的守着。
从昨晚到现在,整整两天两夜连轴转,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可想到二姨娘说过东西从谁的手里坏了就要谁赔的那个话,她们也只得拼命熬着。
二月春风似剪刀,其实不止是说剪开了杨柳,它在夜里果真是像剪刀的,吹得只穿着夹衣的人瑟瑟发抖。有个年龄稍大些的孙婆子熬不住,便 和身边的另几个年轻些的媳妇子商量道:“这样连着两日两夜的熬,老婆子又冷又饿的,又困得紧,不如去弄点好酒好肉来,吃着身上也暖了,吹点牛皮天也就亮了,你们看如何?”她是深受二姨娘信任的人,平时很有几分体面,所以她这话表面上是商量,实际上是没人敢驳的。
一个黑胖媳妇道:“正是这个理儿呢。依我说,这库房有甚可守的?深院大宅的,要偷也是偷金银,谁会偷你这几个碗碟和几块肉?没得其他人去歇了,咱们几人却在这里白白的苦熬。”
另一个精瘦媳妇笑道:“大正家的,你说这话当心让上面听见了,仔细你那身黑皮子。”
大正家的啐了一口,笑骂:“林二家的,就你皮肉细,可我看你男人也没多粘你,那眼睛一天到晚就往那些水嫩的小站着身上招呼。我黑是黑,可我男人喜欢。”
林二家的冷笑:“你怎么知道我男人眼睛净往小丫头们身上招呼?你不看他你怎么知道?难道他看你了?”
另一个又白又胖的妇人名唤菜花的,半躺在墙角的长凳上眯着眼睛笑道:“是呀,是呀,大正家的怎会知道林二的眼睛往哪里瞟?”
大正家的发起怒来,林二家的寸步不让。孙婆子拿出威风骂道:“别吵了,有得吃不吃,偏要在这里吵,是都想被关到柴房里去么?”
二人方噤了声,那菜花站起身来:“不吵了?我去热菜,谁来帮忙端菜?”又说没好酒,让孙婆子开了库房门去提坛子金华酒出来尝尝。
孙婆子随手将系在汗巾子上的钥匙取下来递给林二家的,让她去拿酒。待酒菜备齐,几个人趴在桌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又讲些妇人间的荤话,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烂醉,待到要天亮时方被人推醒。
几个人扶着头一看周围的情形,不由吓得冷汗涔涔。
只见内管事赵娘子带着一群人提着棍子横眉怒目的立在那里,脸都气得煞白了。孙婆子直觉有些儿不录,腆着老脸笑道:“赵娘子,这是怎么了?”又装晕看了看天色:“咿呀,天都大光了。这连着熬了两日的夜,这身子骨熬不住了,竟然就睡着了,还没到摆席的时候罢?”
一个媳妇子冷笑道:“孙妈妈好笑了,还摆席?今日大伙儿都被你们给连累惨了!”
大正家的见众人脸色不对,呐呐的道:“这是怎么说?连累你们了?别无事找事儿啊!”
赵娘子气得胸脯急速起伏,咬着牙恶狠狠地道:“把她们绑起来送到夫人面前,听夫人处置!”
林二家的尖叫道:“我们做错什么了?不过就是太累了睡了一觉而已。大家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没点错处?这么一点子事儿就要绑了我们去见夫人?不要太过分了。”
赵娘子冷笑:“我和你们过不去?你们看你们做的好事,究竟是谁和谁过不去?”
厨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跌碎了的杯盘碗盏,做好的熟食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东一块,西一块,地上,灶台上,到处都是。
就连平时关得严严实实的库房门也是敞着的,里面收整好放在箩筐里的各色瓷器基本都遭了殃。彻底碎了的不多,被磕碰伤了不少,那梁上挂着的腌鱼干鱼香肠风肝等更是被抓扯得到处都是。
孙婆子一大声叫起来:“我的天,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好事?”这可怎么办?马上就要还人家东西的,现下成了这个样子,拿什么去还?这些人家可不比普通人家,碗碟有个缺有条缝什么的,还可以继续用,那都是非富即贵,看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家。最主要的是,她怎么才能脱得了二姨娘的张牙舞爪?二姨娘昨日可是将这里都交与她的。叫她们赔,就算是卖了她们全家也不够。
第56章 热闹(六)
当下有人去请二、四两位姨娘,陈氏又在那里叹气:“我说孙妈妈你们几个也算是老人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先不说你们失职,就说这造成的损失吧,那些食物姑且不算,单那许多的瓷器,卖了你们几个也不够赔的,更何况,你们本来也是蔡家的人!罢了,先拖下去每人打三十板子,两位姨娘也就该到了,然后再问话。”
孙婆子一听要挨打还有可能要被卖掉,杀猪似的叫起来:“是那个酒菜有问题!奴婢们吃了就人事不省,是有人趁机陷害奴婢们的。不然为何这么巧?”
陈氏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看,谁给你们吃的酒菜?”
酒菜都是她们几个自己弄的,地下几人对视一眼,死贫道不如死道友,都想把这事儿推到某人头上去。林二家的想起那菜花儿先前指证过自已,而且这菜花儿在这府里无根无底的,索性指着菜花:“就是她!她弄的酒菜!”
菜花“嗷”的叫了一声,恨不得扑上去撕扯林二家的,只苦于被绑着,手脚不得力,一大口浓痰就落到了林二家的脸上,扬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我弄菜大家都看到的,只有你去拿酒大家都没看见,贼喊拿贼,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那淡绿色的浓痰挂在林二家瘦削惨白的脸上,分外醒目,林二家的恶心得要死,却苦于双手都被绑着的,不能腾出手去擦,只能把头低下去,使劲儿的甩。
赵娘子见不像话,一声喝骂起来,林二家的只好侧着脸让那痰慢慢儿的住地下滴淌。
陈氏又是恶心,又是好笑,拿帕子掩着口鼻,憎恶的说:“狗咬狗!先拖下去打了就老实了!”
余婆子带着几个婆子如狼似虎的,先就将孙婆子等人拖下去噼里啪啦一阵好打,折腾得差不多了,才又血淋淋的拖上去扔到陈氏面前。这时明菲姐妹二人正好来和陈氏请安,明玉被地上血淋淋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小脸变得煞白,明菲忙捂住她的眼晴,道:“母亲有家事要处理,女儿先告退了。”
陈氏面不改色,笑嘻嘻的道:“你二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明玉那里收拾一下东西如何?我等会就让人去倚绣院收拾一下屋子,该粉的粉了,该修整的修整一下,添添东西,过些日子就可以搬过去了。”
明菲知道这是要将自己姐妹二人支开,哪里有不答应道理?立刻回房让娇桃等人迅速收拾了一些书籍针线糕点之类的东西快步住明玉原来住的琼华园去。路上先遇到了一脸惊慌,脸上的粉都没施匀,还兀自硕着形象边走边用手拍脸的四姨娘,随后又遇到了脸色苍白,满脸是泪,几乎站都站不稳,靠丫头扶着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往上房赶的二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