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来,死死盯着龚远和。
金簪暗叫不好,正要上前打圆场,明菲已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龚远和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冲着他小腿骨踢了几脚,犹不解气,狠狠将他往后一推,似是不把他推倒誓不罢休的样子。龚远和直垂着头不动弹。
金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明菲,印象中她从来都是笑眯眯,很冷静的一个人,偶尔流泪也很能控制住情绪,从不曾如此失态。想想也是,一个大姑娘被一个男人扑在地上如此狼狈,纵然是意外也够让人羞窘恼怒的,但明菲的反应实在过火了些。金簪忙去拽明菲的手:“三小姐,龚公子他不是故意的,您息怒啊。”间隙回头去瞧墙边树下,蔡光仪已经不见了。
话音未落,龚远和已经干脆利落地随着明菲的动作仰面跌倒,脆生生地跌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砸得青石板“哐当”一声响,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明菲犹自不解气,转身就走。金簪却被吓坏了,颤巍巍地喊了一声:“龚公子?”龚远和一点声息全无,金簪戳了他一下,“龚公子,你别吓奴婢啊?你怎么了?”龚远和仍然不动。
明菲听着不对劲,忙回过头来瞧,只见金簪脸色煞白,打着哭腔不停喊龚远和,一边胆战心惊地伸手去试龚远和的鼻息。龚远和的脸色同样煞白,被雨水湿了的几缕散发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似是死了一般。
不会真的死了吧?她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的。不过也难说,平地一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的人并不在少数,明菲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上前蹲下去瞧。
金簪道:“还有气,只是气息好微弱,三小姐,怎么办?”
明菲把手放在龚远和的颈动脉上试了试,脉动强劲有力,又见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心里顿时有了数。正当此时,涵容已经听见声响带着人赶了出来,见此情形,腿都吓软了,抖着手道:“这是怎么了?”
明菲已经冷静下来,静静地道:“不知是谁弄走了这块石板,龚公子踩着水坑摔了一跤,我们恰好路过,想拉他,不防地上太滑,也跟着跌了一跤。嫂嫂还是赶快让人把龚公子抬进屋子,赶紧请大夫来瞧吧。”
涵容忙指挥人将龚远和抬进屋子去,使人去请陈氏,又让明菲主仆赶紧回去换衣服。明菲慢吞吞地从地上捡起那把油纸伞,轻轻收起,步履沉重地往前走。
金簪有些害怕:“三小姐,龚公子他……”
明菲淡淡地道:“死不了。”
金簪想问她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但看见明菲黑幽幽的眼睛,到底不敢问,咬着唇道:“刚才的事情都被三公子看见了。”
明菲不语,埋着头一直往前走。
金簪去接她手里的伞,强作笑颜打岔道:“三小姐,下着雨呢,拿着伞不打伞,可要被人笑话的。您也别担心,龚公子他气量向来很大,不会怪您的。”
“哼!”明菲冷哼了一声,“金簪,你说我可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金簪愣了愣:“您的意思是,龚……”
明菲垂着眼道:“难道不是么?真摔和假摔你看不出来?”这不过是龚远和挖给她跳的一个坑而已,他和她都是同一种人,确定了目标,就会勇往直前,只不过她不知自己竟然值得他花这许多心思,这般不要脸。
金簪张了张口,道:“奴婢可以肯定,他最后摔的那一下是真摔,奴婢好怕他摔死了……”
“他哪有那么容易摔死?”明菲苦笑了一下,龚远和的身体灵敏着呢,只怕别人都死了他也还活着。她想起他刚才跌倒压在她身上时,嘴唇若有若无,轻如蝶翼一般在她脸颊滑过的那一下,不由愤恨地拿袖子在脸上使劲擦了几下。
金簪看得出明菲很不高兴,尽量逗她高兴:“三小姐长得好啊,行事大方,又能干,识文断字的,又是管家小姐……”
“像我这样的人,实际上这京中很大吧?比我好的人,也还多的是。”明菲抬起头来一笑。
好吧,她已经开始找借口说服自己了。她没什么好给龚远和这样的人算计的,即便是有龚二夫人捣乱,就凭他这种手段,真心要娶个和她差不多家世才貌的女子轻松得很。
蔡光庭刚进门就被蔡光仪截住,蔡光仪羞愧欲死地和他道歉:“龚大哥带了几枝荷花来,母亲让我接待龚大哥,我昨夜熬夜看书,精神不济,龚大哥便说要出去看看雨景,我想着都是相熟的,便让人跟着伺候没管他,谁知道后来……现在母亲和父亲都知道这事了。”
蔡光庭听着青筋暴起,问明了龚远和住在哪里就冲了进去,谁想进去就闻到一大股药味儿,龚远和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他:“我头好痛。”
“你活该!就该摔死你!”蔡光庭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冲着他的脸挥下去,龚远和不动。
这种态度,蔡光庭犹如击在了棉花里,顿感无力。
龚远和轻轻道:“你问了刘家的事情没有?”
蔡光庭喘着气道:“问了!”
龚远和笑:“听说你前几日找过我?”
“你这个不要脸的!”蔡光庭啐了他一口。
“别像个娘儿们似的。”龚远和看他那神情已经知道他气消了一半了,随即冲他招手:“你过来,其实是有人特意提醒我这样做的。人家看不惯你妹子攀高枝。谁叫你不在家呢?不然我们也算计不成了。”
蔡光庭冷笑:“他好相信你啊,谁不知道你和我是一伙的?”
龚远和微笑:“是,我和你是一伙的。但我更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所谓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该割疮啦。”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给。”
第118章 求娶
蔡光庭打开信,却是蔡光仪送出去的一封信,收信人叫郑重,说的 都是一些蔡家的琐事,夹杂着几句愤恨之语,说得很怨毒,虽未点名, 但很明显就能看出是针对谁说的话,末尾却是向对方要钱的。
蔡光庭皱眉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郑重是谁?”
“我自有我的法子。”
龚远和道,“郑重是谁我也不知。
你们家 和姓郑的人家有来往吗?或者是牟家的亲戚?”
蔡光庭想了很久,道:“我还真不清楚牟家有些什么亲戚。你回 去后记得帮我去查查。”
接着把信卷起来收入自己袖中,转头问龚远 和:“你休要打岔,咱们一码归一码,说吧,这件事你准备如何收场?”
龚远和沉默片刻,道:“我是真心求娶的。”
蔡光庭道:“你真心求娶?前几日我到处找你,你又去了哪里?你 不是说你要找人来提亲的么?怎么总也不见?你这里不上不下的,我也 不敢和家里说什么。你倒好,现在倒来玩这一套?本来把她交给你我 是很放心的,现在看来我却是不敢了。”
龚远和道:“我前几日出京了。一直等不到信,怕是在哪个驿站 耽搁了,所以特意骑马赶去取,结果没等到。”
“所以你就来算计她?你把她当什么了?”
蔡光庭楞了片刻,冷笑 道,“是你爹不同意还是真的没找到信?
难道还要我家强压着把人嫁给 你不成?”
“我一定会想法子解决的,绝不会委屈她。”
龚远和拉住蔡光 庭,“我认错,你去帮我和她说一声好么?”
蔡光庭道:“说什么?
可以说除了我和明玉之外,她最信任的人就 是你。
她那么信任你,你看看你都干了仟么好事?”
龚远和垂着眼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
你问她要怎样才 能出气,我都让她出好了。
如果是觉得我后面那一下跌得还不够,她 可以再让我跌一回。”
蔡光庭气极反笑:“你可真好笑,是不是我当众辱骂你再打你一耳 光,然后你再当众打骂回来就扯平了?
人家就记不得我打过你耳光,辱 骂过你了?
何况这种事怎么能比?
若是传出闲话去,你叫她怎么做 人?”
龚远和道:“这个我有数,老三派了个人跟着我,估计是用来见证的,被我早早就打发了去买东西了。
具体过程只有他和金簪看见,其 他人都没看见,你嫂嫂带着人出来的时候,只看我躺在地上,她们 俩都是站着的,你知需去和你的母亲商量好,当着你父亲的面把话拿住老三,就没事了。”
蔡光庭沉着脸:“这件事如果解决不好,我们朋友没得做!还 有,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看见你就烦!”
龚远和忙坐起身来整理衣服:“你问了刘家怎么说的?”
蔡光庭扬长而去:“和你说没关系!你与其关心别人怎么说,不如想想你怎么解决这事吧。”
蔡光庭到了正房,只见陈氏和蔡国栋沉着脸,屋子里也只有余 婆子一人伺候,便打起精神上前请安。
蔡国栋心情严重不好,好半天才说:“你都听说了?”
蔡光庭垂手道:“三弟站在大门口等着我,一看见我就忙着和我说 了,他可被吓坏了,要哭来着。”
蔡国栋的脸皮紧了紧。
他也是才一进门,蔡光仪就惊慌失措,打 着哭腔承认的错误,如果不是他见机快,赶紧喝止了,说不定早就闹得 沸沸扬扬了。
陈氏立即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光仪去接待他的。
者把光 仪这孩子吓得,本来不是多大点事,不就是摔了一跤么?
他倒吓得站在 大门口去守着……”
蔡国栋道:“这蠢东西!把他给我叫来!”
余婆子闻声,立刻走了出去。
蔡光庭清了清嗓子,问陈氏:“我听三弟说得挺严重的,也不知道 今天这事有几个人看见?”
陈氏忙道:“听说当时就只有金簪和你三弟看见,涵容她们去的时 侯,只看见龚远和一个人睡在地上。”
蔡光庭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金簪和三弟不要乱说括,别人 也捏造不出什么闲话来。”
蔡国栋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三弟怎会乱说话?”
蔡光庭陪笑道:“儿子是在担心三弟太过老实,看今天这件事,本 来就没多大点事,他既然看见了,过去把人扶起来就行,怎地倒还被吓 得跑了?
过后又去门口拉着我道歉,就怕我们会怪罪他。
爹,三弟这 性情还需要多加磨炼啊。”
蔡国栋叹了口气:“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看他就是这个样子。”
正说着蔡光仪应召前来,蔡国栋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说他胆子 小不像个男人,这么大了什么事都办不成,读书不成,让帮着接待个客 人也不成,出了事只知道躲在一旁,过后还吓成那种样子,实在没出 息。
陈氏也不怕做恶人,等蔡国栋说累了喝茶歇气,就笑吟吟地道: “光仪是个老实人,有些事儿我怕你拎不清惹麻烦,少不得要提醒你两 句,今日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院子里的石板破了一块,摔了 人,实属正常。
你莫要乱说话。”
蔡光便垂着头道:“母亲放心,儿子不会。
儿子先前只是被吓坏了。”
蔡国栋骂道:“知道你不会!怕你蠢死掉!好不好地你跑到大门。去守着做什么?哭什么?你娘老子死了?”
陈氏忙“呸!”了一声,道:“老爷说到哪里去了?就事论事。”
蔡国栋方总结道:“你听着,今日这事从此不许再提!”
想了想 怕蔡光仪憨,又补充了一句:“我若是听到半句闲话,就唯你是问!”
陈氏叹了口气:“光仪莫怪你父亲严厉,他这也是为了你兄妹们 好。当时我们明姿就是不小心被人说了闲话。”
蔡光仪的下颌紧了紧,道:“是,父亲和母亲总是为儿女们好 的。”
蔡光庭又问他:“三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事吧?”
蔡光仪忙抬起头来,紧张地道:“没有,没有,我只和父亲和哥哥说。”
蔡国栋恨铁不成钢地恨了一声:“去吧!”
待蔡光仪走远,蔡光庭方道:“母亲让儿子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
刘夫人的确有这么一个毛病,也请了大夫上门问诊。
但听说也是在四 处张罗着想说门好亲,大概我们家只是其中一家。”
也就是说,他们 家并不是很被人家看重,人家感兴趣,却不是很感兴趣。
蔡国栋叹了口气:“就算是肯,如今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了,我蔡家 时运不济……”
蔡光庭不敢说龚远和想求娶明菲,只怕说出来越发坐实了龚远和不 怀好意,明菲被调戏的名声。
只好觑着陈氏,朝陈氏使眼色。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却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总是得遮遮掩掩 才行,就比如说王家明明是想和崔家斗,偏偏说得好听得很,说是怜悯 外孙女儿没有人照顾,可怜女婿身边无人,所以托她代为打听。
陈氏 佯作惊喜地一笑:“老爷,咱们一直在为明菲的婚事担忧,其实咱们都 走了弯路了,眼前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么?”
蔡国栋脸色不虞,却也只有配合:“谁啊?”
陈氏道:“龚家啊!这龚家和咱们家也算知根知底,这孩子是您 看着长大的,有前途,家中也殷实。”
看着蔡国栋的眼色道:“今日 的事情,实在是意外,他出入咱们家这么多次,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失礼 的地方……”
蔡国栋起身道:“让他加赶紧来提亲,三媒六聘统统做足,少一样 都不行!”
根本不问龚家愿不愿意,直接就把事情定了。
蔡光庭去了明菲的院子,先让金簪在外面守着,自己进了屋。
蔡光庭问道:“可摔疼哪里了?”
他只怕明菲会哭,结果明菲除了 郁郁寡欢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明菲摇头:“没有。”
蔡光庭沉默片刻,道:“爹爹叫他家来提亲了。”
明菲垂着头:“找到了。”
她已经想到基本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蔡光庭扬起一个笑脸,故作轻松:“他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明菲微微一笑:“哥哥和母亲看着办就行。”
“我知道你觉得憋屈。
我是你哥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给我 听。
真的要是不愿意,我……”
明菲笑道:“谢谢哥哥,我现在想通了,他不就是长得过分好看 了点吗,没有什么。”
说不平,肯定不平,没有谁会喜欢自己被信任 的人算计,特别是她这种曾被最信任的两个人算计得刻骨铭心的人。
蔡光庭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长得好看其实也是优点嘛,别的 不说,看着也赏心悦目。
你难道就想找个丑八怪?”
明菲沉默良久方道:“爹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
有着败得一塌 糊涂的前例,这种事情她并不自信。
她说嫌弃龚远和长得太好看,其 实是害怕,所以她从来不曾考虑过他。
在这里,她拼命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把握能把握住的东西, 不想再夫去,但很多时侯她并不能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
她一个小小的 愿望,通常要转好几道弯,费尽心力,然后再透过陈氏和蔡光庭去实 现。
她勇敢并不意味着她无惧。
当初对李碧感兴趣,是因为她以为李碧 除了有可能被蔡家接纳以外,还能给她平妥的生话,她能把握他,影响 他,不说爱情,最起码可以过上简单舒心一点的日子;后来之所以放 弃,也是因为觉得她不能把握他,她理解他的选择和做法,但她不能再 次按受一个为了前途可以将她抛弃的男人。
“他和爹不一样。
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善待你的。”
蔡光庭只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