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体与生命的抗争史: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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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身体与生命的抗争史:子宫-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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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样的病人,手术后除了面临恢复大小便功能这样的基本问题,还有一个话题,似乎也不可避免。
  那一天,李老太太在她的小本本上记着什么,我在看书,而何欢拿起电话催老公早点过来之后,就往病房门口踱步观望。
  我被她晃得眼晕,说她:“人家是望眼欲穿,你是欲眼望穿。”
  何欢不理我,一门心思望眼欲穿。
  小老公终于来了,两个人在小声嘀咕:
  何欢说:“今儿晚上我去陪你睡觉。”小老公抬下头看看,说:“别闹了,我住那招待所一屋6个人,跟大通铺似的。”
  何欢:“那咱单开一间房。”小老公轻推了何欢一把:“不知道害臊。”
  何欢的音量高了点儿:“这怎么了,我又不是婚外性行为。”
  我忍不住插话:“很正常,你们这个年纪,是正常需要。”
  见我插话,何欢索性大声问我:“小冰姐,你说咱们手术后会不会影响性生活啊?”
  我反倒有些尴尬:“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问问李大夫?不过,现在肯定不行,医生说了术后三个月内禁止同房;除非你不想活了。”
  后来,小缨也给我找来国外对于此问题的调查结果:34%的人认为有影响,36%的人认为没影响,其他人不置可否。在写作此书的时候,我在李大夫借给我的医学书上看到:对癌症患者而言,1。适度的性生活有益夫妻感情和身心健康;2。性生活不等于性交,不仅仅是性交;3。手淫无害。
  次日何欢问李老太太:“老太太,你跟你老伴还有性生活么?”
  这个小丫头,说话太直白了。我一边担心老太太会生气,一边又感叹:年轻可以没有分寸啊,年轻什么都能问呐;年轻容易被原谅啊,年轻就是好啊。
  “这个问题涉及我的隐私,我拒绝回答。”老太太学着电视里面对镜头的明星的腔调,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
  我们哈哈大笑。
  老太太没怎么笑,只是含着。她看看我,眨巴眨巴眼,狡猾的样子让我感觉她要出招了,果然,老太太看看我又看看何欢,问:“你们俩谁年龄大?”这些天,老太太已经知道,因为何欢比老公大,所以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大了。
  何欢立刻止住笑:“老太太!你成心气我是不是?小冰姐比我大10岁呢。”
  “谁让你打探我的隐私的。”老太太慢条斯理,恢复了唐山腔。
  6月17日早8点多钟,医生查房后,护士叫我到医生办公室,我的病理结果终于出来了。这时候我和给我治病的这个医疗小组的每一个成员已经很熟稔了。我们相互信赖,我信赖他们的医德和医术,他们信赖我的理性和高度配合。
  结果是:右髂外淋巴结见癌转移,必须,化疗。
  说实话对这个结果,我并不是太吃惊,好像是预料之中的。因为跟对门病房18岁的小女孩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昨天上午,护士打扫病房的时候,我在楼道边活动边跟小女孩的爸爸聊了几句。他的女儿得的是卵巢癌,正在化疗。
  我有些好奇地问:“她是什么症状?怎么查出来的?”
  女孩的爸爸有些无奈地说:“就是腹痛,下面有出血。”
  这症状太普遍了,30多年来,我不知道腹痛过多少次,出血也不是一次两次啊。一瞬间我觉得我太幸运了,30几岁才得癌真是太幸运了。
  我被我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我的心随即一沉:我的病理结果难道是恶性的?恶性的结果是什么呢?是死吗?不,正确的说法是恶性肿瘤不治疗的结果才会是死!那么于我而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候这么快就到了吗,我必定要接受化疗了吗?!
  

病理结果:转移(5)
待护士忙完了,小女孩的爸爸回到女儿的床边照顾,我也蹒跚着返回我的病床,我的脚步显得比以往更加蹒跚,因为每一步我都在下着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下子我全都想起来了,其实手术之前每一位医生在交代病情及手术方案的时候都说过:“术后看病理结果,如果结果不好,还要进一步治疗,会采取化疗、放疗等治疗手段,到时候会根据病情制定相应的治疗方案。”
  事实上,这些话我听过不止一次,但是我都选择性遗忘,医生的话真是不能不听。
  因为化疗要家属签字,我要叫丈夫来。也因为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所以我并没有手足无措,倒是何欢有点儿紧张地等在病房里。我刚一回到病房,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见她坐在床上,紧张兮兮地问我:“怎么样?”
  我站在门口,轻轻地掩上房门,然后轻轻地说:“转移了,要化疗。”说完我还轻轻地笑了笑。何欢就一直傻傻地坐着不动,看着我,不说话。
  我只好自言自语:“得让陈卫东来签字。”说着我拿出手机,还笑着说:“我吓唬吓唬他。”我想看看何欢,但是眼皮很沉,终于还是没抬起来。
  我甚至是开玩笑似的告诉陈卫东:“完蛋啦,转移啦,你得过来签字啦。”
  和上次确诊的时候一样,丈夫在电话的那一端长久地沉默。这长久的沉默是一个大得不得了的时空,那里都是我和丈夫十几年来密密麻麻的日子……
  我忽然听到低低的像是抽泣的声音,我有点儿不太相信,我“喂喂”了两声,陈卫东低沉地“嗯”了一声。
  “你哭了?”陈卫东哭了,我在电话的这一端,竟然笑着说:“男爷们儿也会哭了。”可其实,我边说边笑的时候,也已是泪眼婆娑。何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下,用被单盖住了全身。
  医生办公室里,陈卫东、我,又和医生面对面了;对面的医生还是李岫峰、谢茹。
  摆在我面前的是《化学治疗知情同意书》:
  化学治疗(简称化疗)作为治疗肿瘤的主要手段之一,已广泛应用于临床,并对多种肿瘤具有良好的疗效。部分肿瘤经过化疗可以得到根治,更多的病人经过化疗可以延长生存时间,改善生活质量。但是,不是所有病人、所有肿瘤都适宜于化疗,也不是所有肿瘤都对化疗敏感。化疗药物在杀死肿瘤细胞的同时,对人体某些生长代谢旺盛的正常细胞(如骨髓、消化道上皮细胞等)也有一定的毒性。化疗的毒副作用主要表现为恶心、呕吐、腹泻、血像降低、脱发、口腔黏膜炎、静脉炎等,某些药物还对人体的心肺肝肾功能及神经系统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另外某些化疗药物局部刺激性较强,外渗或外漏后可造成局部组织损伤,严重者可引起组织坏死。某些药物可能引起过敏反应、休克等。化疗的毒副作用,随所用药物及病人的耐受能力而异,大多数为可逆性,停药或对症治疗后能缓解,极少数也可发生严重并发症,甚至死亡。
  ……
  我理解化疗具有一定风险,在化疗过程中有可能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情况可导致危及生命和健康的严重后果,医生将会根据医学专业知识和经验尽可能提供合理的化疗方案,达到预期最佳疗效。并积极预防和处理化疗的毒副作用。我理解有些疾病和医疗上不可确定的因素可导致本次化疗无法达到预期目的和效果的可能性。
  ……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发现了两处错误的标点符号。我是个多么好的编辑啊,一个错误的标点符号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何况两个。我轻轻敲敲桌子,我看看陈卫东。“DVD,国产的。”我自己说,我以为他会笑,但是他没有,他用大手捏捏我的后颈,我立刻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然后它们都集中到我的眼部,我感到眼窝发热。
  我低下头,闭上眼,使劲把这股强大的热流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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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结果:转移(6)
在《化学治疗知情同意书》上,陈卫东签上:了解病情,同意化疗。然后,我们一起签下名字。
  来吧,该来的都来吧,我注定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1)
我不是一开始就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的。
  签完字,李大夫给我讲解化疗方案时,我只听见他说:“这是吴主任和周主任亲自制订的方案。”具体什么方案我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起身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和许许多多遭受严重打击的人的心情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我绕过大大的环形会议桌,走到门口,打开大门,门外一位跟我同样装束的病人挡在我面前,她脸颊上的两朵高原红,让我认定她是藏族同胞。
  我往左她也往左,我往右她也往右,就这样来往了几个回合,我还是没有走出大门。我们俩都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我先开了口:“也是要给你定化疗方案?”
  “是。”她点点头,回头看看身边的丈夫,马上又摇摇头:“我不化疗,坚决不化疗。”
  “为什么?”我钉在那,想想已经签了字的《化学治疗知情同意书》,心里一咯噔。
  “听说80%~90%的癌症患者都扛不过化疗,他们都不是病死的,是化死的。”藏族同胞的丈夫揽着老婆的肩,表示同意地冲我点点头。
  我回头看看陈卫东。
  “是卓玛吧,进来说。”李大夫在里面叫了。我们也终于错开,我和陈卫东沉默着,往病房走。
  回到病房,我打破沉默,让陈卫东去上班。他站在那儿没动,继续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认为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坚持常规治疗。”
  “知道了。”我点点头,送他出门,然后独自返回病房。
  从病区的大门口走回病房的一路上,我接连收到易菁、薛涛、洪小缨的短信,都是问我病理结果的。我很平静地一一回复:“淋巴有转移,要化疗。陈卫东和我决定听医生的话。”坚持真理真的需要勇气。
  他们的回复如出一辙:“对!一定要坚持常规治疗。”他们的回复坚定了我的信心。
  坐在病床上,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用儿子照片做的台历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然后我躺下;不行,我又起身,拿过台历,放在枕头边上,然后重新躺下。我的目光始终不离开台历,但是我的余光早就看见何欢在看着我,目不转睛。
  何欢知道我是去医生办公室,聪明的何欢什么也没有问我。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台历时,何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我的床边。何欢说:“大姐,你儿子真帅。”
  我转过身,刚想回应,何欢已经换了话题:“大姐,你现在比手术前瘦了几斤啊?”
  我勉强笑笑:“两斤。”
  何欢说:“我瘦了四五斤呢。”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我的化疗采用MEP方案,由吴主任亲自制定,并且她完整、详细地给我讲解了方案。尽管我并没有完全了解那些药物名称、那些医疗术语,但是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刨根问底,尽管我并没有全神贯注,但是我还是在心里说:我接受。
  我没有全神贯注,因为我一直看着吴主任的眼睛,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摘掉口罩的吴主任,我在对比手术中的吴主任的眼睛和现在的吴主任的眼睛有什么不同。
  两周前给我做手术时,在手术快结束的时候,我曾经突然睁开眼睛。当时谢茹沉不住气,还说“她怎么睁眼了?”吴主任和周主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手术。当时我看到的是吴主任戴着口罩的脸,我看到唯一没有被口罩盖住的那双眼睛。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的是电影《芙蓉镇》里抢救难产的胡玉音的那个女军医,信任感油然而生,于是我很平静地重新闭上眼睛。
  吴主任今年46岁,年富力强,是肿瘤科的第一把刀,她的样子和气质有点儿像我很喜欢的演员蒋雯丽。她说话慢条斯理,但是该决断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这大概是医生的天性。后来我们熟识后,她告诉我:从进医学院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果敢和技术一样重要。
  吴主任的头上并没有红五星,摘掉口罩后眼睛也不显得那么大了,但是她和她的同事们冷静理性科学的精神让我终于告诉自己:我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2)
我相信精神能给我力量的时候,陈卫东更加相信补药的力量,他觉得我把各种好药吃进肚子他才踏实。他开始上网查、打电话咨询、大量看广告,于是两天的时间里,我的病房进进出出都是送货的人(就是各药品公司的销售人员),来看我的朋友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各种补品,我的床头柜塞满灵芝孢子粉、麦西康、螺旋藻、沙棘油、西洋参、珍硒胶囊、冬虫夏草、燕窝、阿胶等等。这就是有病乱投医,就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事到如今我也不敢怀疑哪些药有用哪些药没用,就是有点儿心疼钱,因为这些药的共同特点就是贵。我的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遭到群起而攻。于是我在众目睽睽的监视之下,开始享用这些或甜或苦或者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大补。
  进补的同时,我被告知三天后开始化疗。
  一切恢复了平静。我也在平静中等待,等待新的战斗。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为了让佳崴不至于太累,我在医院订早饭了,妇产医院的早饭还是不错的。7点,早饭来了,还是有鸡蛋、有小米粥、有点心、有咸菜。吃过医院的早餐,我缓慢地踱步到水房洗漱,这里接近病区的大门。
  病房外有了些琐碎的人来人往的气息。
  现在,要是在大街上,上班的人流车流一定已经滚滚而来。
  现在,要是在家里,这个时候,让我看看时间,7点20分,我的小儿子该醒了,然后,他要喝奶,喝奶的时候会揪住我的耳朵。之后起床,洗漱、吃早饭,阿姨会带着儿子送我下楼开车,上班。儿子会摇着小手跟我说:“妈妈再见!妈妈早点回来。”
  我把热毛巾扑在脸上,我想着,恍若隔世……
  8∶40,护士推着叮当作响的药品车走进病房。
  我拿出日记本,郑重地写下:2004年6月21日  晨,我的第一疗程化疗开始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马护士熟练的操作,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有力,我仿佛又从检录处走向跑道,走向起跑线。但是跟手术前相比,这次好像不光是兴奋,好像还有……一丝……恐惧。我有点儿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你可以不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但是你不能不相信你的心。
  我必须承认恐惧从我的内心深处跑出来了。我情不自禁地向上拉拉盖在身上的被单,然后把身体往墙角缩了缩。因为我发现了异常:“为什么给我用褐色的输液管?别人的都是白色的。”
  马护士“嗨——”了一声,意思是说原来你怕这个呀,然后她温和地说:“别怕,这是避光输液器。化疗的药物不能见光线,所以要用避光输液器,明天水化就用白色的输液器了。”马护士边说着边把输液器一端的针头扎进已经兑好化疗药的大瓶子里。
  针头扎进去的同时,我闭了一下眼:战斗打响了。
  “来吧。”我乖乖地把右手伸出来交给马护士,我隆重地把我的命运交给了这些静静躺在药品车上的一瓶又一瓶的药水。
  马护士给我的手背消过毒后,举着输液器另一端的针头说:“别怕,就疼一下。”
  药液静静地流进我的血管,我的心跳随着输液器中间药壶静静滴落的药水,渐渐趋于平静。起初我感到一丝冰凉,慢慢地感觉不到凉意了。我平躺、闭眼,随时准备迎接恶心的感觉。
  15分钟以后,有了尿意,保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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